第八章 美女也疯狂
“那就是黑天鹅了。”钱沛心里替曾神权回答道。这下,他全明白了。
他正欲滔滔不绝,却愕然发现曾蕴嘉的眼圈一红,吧嗒吧嗒在往下掉眼泪。
“大木箱?”钱沛随口问道:“重不重?谁送的?”
最后,只剩一手必杀技——不,应该说是必活技:人工呼吸!
钱沛勃然大怒道:“好心没好报,算老子倒霉!”
念及相交仅仅几天的时间,钱沛就慷慨大方地送给自己一把宝刀,叶罗此时的心里已经不是区区“感激”两字可以概括。这次他没有推辞,甚至没有向钱沛道谢。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往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钱沛对这丫头的情商佩服得五体投地,叹道:“你没吓着他们,却吓得我半死。”
叶罗斜靠在床上,曾蕴嘉站在门边,两人齐刷刷盯着钱沛,好像就在等他来。
曾蕴嘉点点头,又摇摇头,茫然道:“他跟迦兰姐姐有什么关系?”
可最郁闷的不是他,而是曾蕴嘉。自己被钱沛打扮成丑丫头也就算了,还得做丫鬟伺候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搞错没有,本小姐可从小都是文昌候府的掌上明珠诶!
他转守为攻,伸手一指叶罗道:“因为迦兰的事儿,有多少杀手在追你?”
钱沛追之不及,呼之不应,破口大骂道:“没用的家伙,胆子比老鼠还小,晚上不许吃饭!”
“是我找来专门服侍你的丫鬟,名字叫落雁。”钱沛回答说。
“早上好!”钱沛心里有鬼,笑嘻嘻打招呼道:“叶罗兄,你的气色越来越好。”
曾蕴嘉迷蒙中带着几分未解的羞恼道:“你这是在干嘛?”
钱沛蒙了,可面对着九姑娘,不能吼不能骂,只能哄了,他温言道:“怎么了?”
“砰!”钱沛像是触电了一样把手缩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屁股坐到箱子上。
箱子里装的果真是个清纯可人的小美女。长长的黑发亮丽柔软,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俏丽的容貌似海棠春睡,一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你想害死老子啊?”钱沛佯装发怒,“这种玩笑也能随便乱开?”
“龙显庭!”曾蕴嘉的娇喝让钱沛心头的不祥预感来得愈发强烈。“你说我是父母双亡流浪街头被流氓欺负的卖花女?”
“那是自然。”搞掂了曾蕴嘉,钱沛又回到了屋里。
钱沛用直觉告诉自己,这只大木箱一定有古怪。他来到后堂,煞有经验地把耳朵贴了上去,用手指头在箱子各处敲了敲,并未听出什么异常。
曾蕴嘉气冲冲瞪视钱沛道:“阿龙大哥,你为什么欺负我?”
钱沛没好气道:“如果你真的聪明,就该记得在箱子上留几个气孔,那样也不至于把自己活活闷死在里头。”
敢情是父母要包办婚姻。“罗呆鹅是谁?”钱沛心想,能让曾神权属意的人,必有非常之处。
可他的胆子也不见得比老鼠大多少,轻轻打开铜锁轻轻撕去封条,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弓箭步,方向冲着门外。然后侧着头,扭着腰,探手打开箱盖。
钱沛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对曾九小姐动之以情道:“自己家里多好,好端端的干嘛来我这里受苦?我们婆罗洲有句古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南洋……’”
“罗步思——”钱沛想了想,“兵部尚书罗松堂的长子罗步思?”
钱沛没言语,口气和缓道:“你想住就住吧。但接下来怎么办,你自己考虑好。”
钱沛余怒未消,哼道:“知道是谁把你装进木箱的?”
又来了,为什么这些女孩都喜欢投奔自己?前头是迦兰,现在是曾蕴嘉,难不成老子的人缘好得过分?
掐人中、捏指尖、喷凉水……一、二、三,把急救的招数全都用上,曾蕴嘉依旧没醒。
“知道啊。”曾蕴嘉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微带得意道:“就是我自己。”
曾蕴嘉道:“我当然还是回家咯,笨蛋,你当我真会离家出走?我只不过是吓唬一下他们。”
“等等,等等——”钱沛眼疾手快捂住曾蕴嘉的嘴巴,对叶罗道:“我和落雁姑娘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强拽着呜呜挣扎的曾蕴嘉出了门。
叶罗心中一宽,嘴唇动了动不好意思地问道:“那她有没有提起我?”
叶罗和曾蕴嘉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现在晓得了。”
“他杀死了北斗七杀?”曾蕴嘉惊奇地望着钱沛,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然而没一会儿,曾蕴嘉就开始为她轻易答应钱沛的要求而后悔了。
曾蕴嘉磨磨蹭蹭地跟着钱沛走出屋子,隐约看到远处有两条人影一闪而逝,也不知是谁。她没心思去管这些,钱沛也就像看不到,带着她来到叶罗的屋里。
叶罗有些怀疑钱沛的审美能力,黯然神伤道:“天底下的美女虽多,可迦兰只有一个……”
可惜钱沛已经无法面对她,因为他正双手捂跨面容扭曲,在床上来回做翻滚动作。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透过箱盖的缝隙往里打量,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蜷缩在箱子里——是谁这么了解自己的喜好?
曾蕴嘉无限愤懑地发觉,离家出走的自己,即使愿意降格成丫鬟,人家都不肯收!这就叫……狗眼看人低,人善被人欺。她不由怒目圆睁,双手叉腰骂道:“痨病鬼,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本小姐……”
叶罗神情一黯,咬咬牙道:“她都说我什么了?”
一想到堵枪眼的事,或许是良心发现,钱沛从蟠龙吐珠宝戒里吐出那柄紫金短刀,递给叶罗道:“别人送的,你拿去玩儿吧。”
“这是我?”她很怀疑镜子里的影像,是钱沛暗地里施的戏法。要是有哪家姑娘长成这模样,别说嫁罗卜丝,就是嫁梅干菜,人家都不要。
“不知道。”佣人回答:“不过看上去送箱子来的人像是有钱人家的下人。他们从马车上把大木箱搬进前院,留下钥匙就走了。”
那佣人忙道:“老爷小心,今天早上箱子里咚咚咚响了小半个时辰,怕是件活物。”
“谁说我要赶你出门了?你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想住多久都没问题!”钱沛笑了,接着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必须帮你化妆易容,这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钱沛一愣,望着安了虎头铜锁并贴有两张封条的大木箱道:“钥匙呢?”
钱沛精神大振,又把箱盖往上掀起几寸,这下瞧得更清楚了。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叶罗。他干咳着婉拒道:“龙兄好意心领,但我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完全可以自己照料自己,就不劳驾这位落雁姑娘了。”
钱沛闷住了,看着两人讷讷道:“你们还不晓得对方是谁?”
曾蕴嘉犹豫地道:“可以吧……不过最多两三天。等风头过了,我还要回家呢。”
“什么?!”叶罗和曾蕴嘉愕然相望。
他不等叶罗开口,抢先道:“叶罗兄,我见过迦兰了。她很好,藏身的地方也很安全,不怕被人找到。”
“啊——”她先是惊恐地大叫,然后拼尽全部力气,缩腿,出腿,狠顶,一气呵成。
那佣人吓了一大跳。钱沛犹如一只坐在火炉上的猴子——老天爷啊,你还真够交情,知道我眼下最缺的是什么,所以谁也不送偏就把曾蕴嘉装进箱子里送给了自己!问题是,为什么曾蕴嘉没一点反应,这丫头到底是死是活?
模模糊糊地,曾蕴嘉就看见一个男人骑跨在自己的腰上,一只手正肆无忌惮地重重按压她的胸部。
“千万小声,别让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钱沛警告说。
她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也记不起自己怎么会躺到一个男人的床上。在她的大脑和呼吸不约而同凝固了须臾之后,曾蕴嘉终于想到自己的绝招——
“阿龙大哥?”曾蕴嘉总算看清楚了身上的这个男子究竟是谁,不由愕然。
钱沛满不在乎道:“宝刀不假,绝世还谈不上。不过比你的弯刀强点儿罢了。”
可惜宝贝女儿不体谅父亲的良苦用心,不仅不伸手帮当爹的一把,还打算逃婚,没一点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我的奉献精神。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作一步跨,风急火燎踹开房门冲进自己屋中。
余音绕梁振聋发聩,一番义正词严的训斥使得叶罗和曾蕴嘉同时呆了。
“救我?”曾蕴嘉有点明白过来了,歉疚道:“阿龙大哥,对不起,我刚醒过来人迷迷糊糊的,把你当色狼了。”
钱沛对叶罗的反应颇为满意,心想万一以后自己和迦兰的事曝光,他总不好意思拿着老子送的刀来砍老子吧?
小丫头雨量很充沛,莫非上辈子也是颗什么草,天天被水浇?
他旧事重提,说道:“叶罗兄,屋外的那位姑娘身世十分可怜。她从小没了爹娘,全靠在街上卖花维持生计,缺吃少穿,还被流氓欺负。我……”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而一张火热的大口正紧紧堵着自己的嘴往里头吹气。
叶罗闷声闷气地接茬道:“我是神秘杀手——拥有一颗天底下最柔软最温柔心的那种。”
钱沛目露同情,回答道:“提是提了,但不是什么好话,你还想听吗?”
等了许久,箱子里即没有喷出暗器毒雾,也没跳出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
“我爹要我嫁给罗呆鹅——我不干……”曾蕴嘉抽抽噎噎,偷眼观察钱沛的反应。“他把我关在家里,不准我出门。阿龙大哥,你得帮我。”
他眨眨眼,建议道:“门外的那个丫头就很不错。”
就这样,钱沛成功地把曾蕴嘉和叶罗一起安置下来,暂时消除了身边隐患。
钱沛见状鼻子里重重一哼道:“你们两个,现在知道错了没有?”
“还有你!”他回头再指曾蕴嘉,神情凝重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曾神权的宝贝闺女儿?那你干嘛还躲在这儿,直接回去嫁你的人岂不更好?”
曾蕴嘉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很不忿地道:“可你也不该让我来伺候他啊?从小到大,只有别人伺候我的,我怎么能做佣人的活!?”说着说着,无限委屈地想哭。
糟糕,这么快就穿帮了。钱沛一步步往门口退,责备叶罗道:“你伤得那么重,就别费神说话了。有什么事,等过两天再说吧——”
曾蕴嘉见钱沛不说话,以为他怕了曾、罗两家的威势,可怜兮兮地央求道:“阿龙大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得帮我。”
佣人呆了呆,猛地双手捂住肚子道:“老爷……小的胃疼,受不了了!”一溜烟逃了。
钱沛如同个木头人望着箱中的睡美人,表情僵硬而古怪。
钱沛回到家里。佣人道:“老爷,昨天夜里有人送来一只大木箱,特别指明要您亲自打开。我们不敢乱动,把它放在了后堂。”
“九姑娘,你知道屋里的这位壮士是谁吗?”钱沛很严肃很生气地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假如不是他替我挡下了见血封喉的毒箭,你这时候就只能在灵堂上瞻仰鄙人的遗容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本该有人悉心照顾。可是他的身份非常特殊,我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来完成这件重要的工作……”
叶罗抽出半截紫金短刀,顿时一股隐含血腥气息的寒气直迫面门,惊道:“这是用紫金锻铸的绝世宝刀!”
那个男人的身子一僵停止了对她的侵犯。他的面色起先有点儿发白,继而迅速涨红,无限诧异地盯着曾蕴嘉眨了两下眼睛,突然爆发出一声比她更加凄惨、更加恐怖的叫喊。
“九姑娘,比起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眼前这点暂时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怔怔望着钱沛,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回过神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调养,叶罗的伤势大见好转,看到钱沛领着个满脸不高兴的丫头来找自己,不由诧异道:“龙兄,这位姑娘是——”
“不会的,我给了那两个下人一大笔钱,让他们送完箱子后立刻离开京城,一年之内不许回来。”曾蕴嘉道:“你瞧,我还是挺聪明的吧?”
“别说了,让她进来吧。”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别说是免费使用一个丑丫头,这时候就算让叶罗为了钱沛立刻出门去找居巫奇的麻烦,他也绝不会犹豫。
佣人把钥匙交给钱沛。钱沛刚想开锁,手又缩了回来,瞥向佣人道:“你来开?”
色狼?!曾蕴嘉立时清醒了过来,霍然睁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曾蕴嘉点点头,恨恨道:“这家伙长得又黑又丑,说话还结巴,真不知爹为什么喜欢他?”
曾蕴嘉不服气道:“谁晓得你昨天一夜未归?你要是早点回来,不就没这事了?”
听到这话,钱沛觉得刚才被曾蕴嘉弄伤的地方更疼了。他呻|吟道:“小姑奶奶,你也太小看令尊了。我保证,他很快就能查到你藏在我这儿。”
“干嘛?”钱沛火大道,“当然是在救你!”
“就是那个玄机营的统领罗步思!走路一摇一摆像个呆头鹅。”曾蕴嘉回答说。
先是她黝黑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伴随着樱桃小嘴里发出的一声低吟渐渐苏醒。
这一招果然有奇效,经他几次输气,曾蕴嘉慢慢有了反应。
显然曾神权已经觉察到国泰帝在对自己日渐疏远。而太子出事后,唐王和晋王之争已然一触即发。用一个女儿换来兵部尚书的支持,值得。
钱沛心定了不少,把曾蕴嘉抱上床,自己也脱了鞋子坐到床上,开始急救。
“也没什么,就是不想再见到你。”钱沛原文转述了迦兰的话,可里头的意味却已南辕北辙。看到叶罗难过沮丧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开导道:“叶罗兄,强扭的瓜不甜。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劝你也不必在迦兰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天底下的美女车载斗量。譬如说……”
曾蕴嘉堵住钱沛去路,气呼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和叶罗大哥?”
当她迫不及待从钱沛手里接过铜镜,本来已经很大的眼睛登时变得更大了,而她张开的樱桃小口此刻也足够塞进一只鸵鸟蛋。
“九姑娘,九姑娘——”钱沛小声呼喊,用手试了试曾蕴嘉的鼻息,还有气。
第二天清晨钱沛起床后,毕竟毕竟放心不下那位娇生惯养的九姑娘,他洗漱过后便来探望叶罗。可一进门,他就觉察到气氛不妙。
“老爷,老爷……”那个佣人的脑袋又从门后探了出来,好奇地问道:“箱子里装的到底是啥好东西?”
这点钱沛倒是非常同意。要是迦兰有十个八个的,自己倒也不妨出让个把。毕竟叶罗这家伙耿直得可爱,替自己堵起枪眼来十分称手。
镜子里,一个又黑又胖的丑小丫,正冲着曾蕴嘉作出同样的面目表情。
严格说来,这丑小丫的名字还真是恰如其分——她实在是丑到了连天上的大雁看见了都要往下掉的地步!
钱沛还是不放心,拔出刚从丁小泉那儿缴获来的紫金短刀,屏息凝神慢慢凑近。
曾蕴嘉低下头又开始抽抽噎噎,道:“反正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去自杀跳河……阿龙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说自己是被你赶出门外的。”
钱沛语重心长道:“现在,请你跟我来。”
“砰!”房门下锁上闩,再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钱沛重新打开了木箱。
“落雁?”叶罗下意识地闭紧了嘴。
易容,那不是天下最有趣、最厉害的化妆术么?可以不用开刀拉皮搓骨,三两分钟就把个美女变仙女。曾蕴嘉含着泪珠的眼眸里闪动兴奋激动的光彩一口应道:“好啊!”
钱沛定了定神,当机立断飞速把虎头铜锁重新挂上,扛起大木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后堂,一路绝尘而去。
钱沛一愣,就听叶罗也在问道:“这位姑娘……是曾神权的女儿?”
“那么你愿意帮助我么?”钱沛诚恳地说道:“只要他能健康地活着,就可以解救更多无辜善良的人,帮助那些可怜无助的小女孩免受欺负。”
曾蕴嘉没想到钱沛一下会变得这么凶,有点害怕有点委屈道:“人家也是没办法嘛。阿龙大哥,我能不能在你这儿暂住几天?”
钱沛柔声抚慰道:“我知道,这样做使你很为难。但是除了你,我实在不放心让其他人来照顾他……”他凑近曾蕴嘉故作神秘地轻轻道:“他叫叶罗,是云陆最神秘最厉害的杀手,却拥有一颗天底下最柔软最温柔的心。他曾经赤手空拳干掉了北斗七杀,只为解救一位遭受他们轮流蹂躏的可怜女孩儿。”
何况罗步思本身就是御林四营之一的玄机营统领,掌管紫禁城宿卫要务,职位异常敏感。有鉴于十年前云妃遇害谜案和厉横远的负罪潜逃,国泰帝痛定思痛,近几年逐步架空了羽林将军,把宫中防务的实权分授予天玄地黄四营统领。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神权此举是一箭双雕。
曾蕴嘉会意地点点头,一下子叶罗的病鬼形象在她心目里转变成了英雄,道:“这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