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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京城,老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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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沛愣了愣,就听老鬼说:“你还要留着它讨个好口彩,我怎么好意思拿它?”

    老鬼笑了,露出他很好看的牙齿。“好啊,咱们就从给大魏长公主提亲的事说起。”

    可是他的脚刚刚迈上第一级台阶,就吃惊地停住了。二楼的楼梯口有条黑影,暗夜中正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钱沛昂首挺胸迈步上楼,可那人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借着楼下火烛的微光,可以看见他便是白天站在钱府门外招呼客人的那位。

    钱沛很是得意,在走上楼梯之前,又仔仔细细把身上每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大胆地上楼去。

    “慢着,慢着——”钱沛隐感不妙道:“谁要去见晋王了?”

    “蜜饯?”钱沛慌忙道:“没有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些人,他们又怎么可能送蜜饯给我?如果你想吃蜜饯,我柜子里有。何必为了蜜饯杀人呢?”

    钱沛道:“圣人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做人的机会也只有一次,我爹从小就教导我要好好把握机会,就算败家子也不能浪费做人的机会。再说我要是真的死了,谁给您养老送终啊?我可以无悔,你可以失去这么一个听话乖巧又有孝心的好徒弟而不心痛吗?”

    房门无风自开,屋外站着三个人。当中的是一个大胡子中年男子,手里提着两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他的左右是两名年纪稍小些的白衣人,各自端着一张弓弩,对准在地上翻来滚去的钱沛和小杜。

    总算麻天荒是金丹级的高手,电光石火之间拔地而起,推出双掌。

    他死后府宅被抄没充公,家人被发配到北疆军营充当苦役。

    “没知识,”小杜不屑道:“你听不出来,这位英雄好汉的口音是漠北一带的么?那地方连草都不长一根,当然也就没有蜜饯。人家为了吃口蜜饯,万里迢迢跑来花城府,又是杀人又是闯宅,好玩吗?”

    屋外三个人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左边白衣男子低喝道:“戏弄我们,找死!”扣动弩机,“哧哧哧”一排弩箭钉在了钱沛和小杜的面前。

    “没关系,”老鬼的回答很干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

    从花城府到京城的路很远,坐完船还要骑着马走将近一个月的陆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钱沛生气了。“别逗了,你当老子才三岁大啊?那么重要的密件,怎么可能被两个乳臭未干的智藏教弟子轻轻松松抢到手?摆明了就是你们设的局!不管谁得到这张发财,都以为掌握了大魏的谈判底线。其实它压根就是你们故意弄出来的障眼法。真正的密使说不定早就到了京城,正等着某个傻瓜把假麻将牌当宝贝送进京里,顺便给你们当肉盾呢!”

    “你想敲诈?”钱沛恼道:“就算老子如今有点儿小钱,那也是累死累活拼命挣来的,跟你没多大关系。这银子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上步就抢。

    钱沛痛心疾首,咬牙切齿。可惜做人如果后悔有用,就不必做鬼了!

    钱沛望着小杜,那张发财被他弄在手里一丢一接的,皱皱眉头道:“林家当铺的后台老板是谁,啥时候你陪老子去逛一圈?”

    “呼——”一股清风拂动,麻将牌在老鬼面前翻了个身,晃悠悠又飘回钱沛眼前。

    二胡声骤转凄凉,听得人心里直发酸。钱沛咬牙道:“罢了,师傅无情,弟子不能无义。这些钱你拿去吃顿饱饭,别再来纠缠老子了。”在袖口里捣鼓了半天,捡出一锭成色最差分量最轻的散银,丢在了床上。

    小杜叹了口气道:“做兄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当然,我还可以帮你到后面去找块青石板。要是弟妹的家法升级,什么碎碗片啊,檀香头啊,我也有。”

    小杜嗤之以鼻道:“你出去游荡半年多,是谁没日没夜地帮你打理生意,看护老婆,还外带守家护院的?你不给加班费就算了,拿点免费小礼品也心疼?”

    小杜目光灼灼望向钱沛,只听他一气不停地道:“你明天一早出城往西走三百里,那儿有座深山老林,到那里头随便逮只母猩猩都能满足你的特殊需求。”

    静夜、江涛,月明、风清……伴随着琴音徐来,这该是怎样一个如诗如画,如痴如醉的良辰美景天?钱沛一动不动站在门外,像是听得呆了。

    花城府绣衣使衙门每天都会收到十几具倒毙街头的无头尸,一时间花城府内鸡飞狗跳。众绣衣使不眠不休埋头苦干,收尸、验尸、认人、抓人。抓的人多了,口供乱七八糟写了一堆,也没个肯认罪伏法的。于是乎牢里哭爹喊娘人满为患,外头场面火爆也没见消停。可怜的绣衣使们正无计可施,突然有一天,街上冲动的人群突然归于安静。具体表现在,酒楼饭馆重又灯火辉煌酒菜飘香,当铺里重又人来人往银进银出,类似于某种停火协议最终达成并签字生效。

    “听说你发财了,怎么也没见买点好东西来孝敬师父?”这世上有些事,你可以选择不听不看不想,可偏偏有些人有办法让你没得选择。

    老鬼眯缝着眼睛,问道:“你真想留着它,不后悔?”

    小杜骤然从钱沛的身下贴地飞出,身子像是有丝线吊着般猛然抬升,扑向麻天荒。

    ——小杜,一定是小杜!那个和自己称兄道弟、约定并肩作战的人……是个叛徒!

    “老鬼——”钱沛一把攥住发财,恨不得把它捏碎捏爆,“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了!”

    钱沛耐着性子听完,咬牙切齿道:“老子算是明白了,你要的极品,人间没有天上难寻,但据我所知,惟独一个地方或许还有指望。”

    他在渡口惟一的一家客栈找了间上房住下。吃过晚饭,钱沛在镇里转悠了一圈,失望地发现这里既没有赌场也没有青楼,干净得就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

    老鬼皱皱眉头,有些不悦道:“两个多月前,大魏密使礼部侍郎龙显庭不幸遇害,随身携带的麻将牌被前去接应的两名智藏教弟子带走。可前些日子传出消息,这两名弟子突然在海上失踪,麻将牌亦随之不知所终。我正在为这事头疼,刚好收到小杜的云中飞书,才晓得有人把发财给了你。难得你大义凛然,要替大魏出使京城,促成和约。你既有心做好事,莫非还要隐瞒为师不成?”

    钱沛没说话,看着小杜。两人一起点点头,拎起尸体和首级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钱沛也不示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记更低沉的冷哼。

    “说不定水手中有罗刹鬼子的奸细,也说不定是有人想挣外快提升生活品质,还有可能,是有人对自己的老板不满趁机告密。不管那么多,这三具尸体两颗人头怎么办?”小杜问道:“拿药水化了,来个毁尸灭迹?!”

    “我知道——有家贼!”钱沛不管不顾,伸手往小杜袖口里掏。

    “花城府绣衣使主办高宣,他是二皇子唐王的人。”小杜回答说:“唐王主张平定内乱而后攘外,因此极力反对太子与大魏和谈。也难怪,为了日后谁做老大,太子党和唐王系这些年明争暗斗,你来我往都整死对方不少人。老皇帝隔岸观火死不表态。自打去年冬天大病一场后,干脆连上朝也少了。跟你一样,都在混吃等死。只苦了我们这些下人,累得皮包骨头还落不着一声好。”

    他只好暂时放弃到海外寻宝的念头,决定先去京城了结一桩等了十年的心愿。

    月光从敞开的房门洒照进屋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坐在钱沛的床上,正浑然忘我地拉奏二胡曲。他的身材欣长,相貌英俊,微微合起的双目遮掩住了来自眼底的湛寒精光,神情有些冷漠有些孤僻。黑夜中,他的身影似鬼影般融合在空气中。

    两人来到书房点上蜡烛,小杜将麻将牌放在火烛下凑近了仔细研究。

    许久许久之后,隔壁屋里猛然有房客高声骂道:“小二,你们客栈搞什么鬼,半夜三更杀猪,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小杜没告诉你么?这块麻将牌就是大魏密使和晋王接头的信物。它的背面刻着大魏皇帝亲拟的七条和约,如果晋王收下,就表示接受条件,全力促成和谈。”

    “你管得着么?”钱沛很不屑地昂起头,“老子才是这一大家的主人。我让你当总管,那是提拔你。做人要知恩图报,懂不懂?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救了你?这些年又是谁在养着你?”

    第二天夜里揽月楼就着了一把大火,跟着林家当铺也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钱沛推推小杜道:“看见没,人家就是想要蜜饯嘛,不给蜜饯就杀人。都说绿林好汉盗亦有道,可这三个也太霸道了。”

    钱沛手里甩出飞虎爪,抓住麻天荒的腰腹,将他的身子拽回书房里。

    钱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子刚刚在玉堂春里听人说,不久前大楚军队在北疆连吃败仗,被罗刹族掠地千里兵锋直逼关中郡,京城一夜数惊,人心惶惶。如今老皇帝外忧内患、焦头烂额,为了腾出手来全力对付罗刹族的入侵,这才想到跟大魏休战。”

    “如果,她是身不由己呢?”小杜穷追不舍道:“又或者,她还被瞒在鼓里呢?”

    说到这里他察觉到老鬼唇边分明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立刻感觉不妙。当机立断掏出发财丢给老鬼,说道:“发财给你,我家有娇妻幼子,你也不忍心让你的徒孙当孤儿是不是,我就不陪你一起冒险了。”

    “应该没有吧,那是座凶宅,”小杜回答说:“谁都怕住进去会招惹晦气。”

    钱沛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免谈——尧灵仙,她是老子没过门的大老婆。晋王,他个三腿蛤蟆甭想吃天鹅肉!”

    老鬼义正词严道:“你不觉得让他们父女分离多年,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上百张银票犹如薄如蝉翼的锋刃嗤嗤劲响,铺天盖地向他们三人激射而至。

    忽然有一条人影偷偷摸摸地蹩进铃铛夫人住的“望竹楼”里。奇怪的是那些护院明明看见了他,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鬼狱门的鬼气(光听这名字就晦气),准备改头换面迎接新生活的时候,这家伙竟然阴魂不散,又找上门来。可老鬼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京城和自己的行动路线的?

    钱沛隐隐感到话中有话,更像是一种威胁,斩钉截铁道:“为了发财,百死无悔!”

    “好像当年是老子替你挡了一记毒箭吧?这些年老子也没少替你背黑锅吧?”年轻人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世上有你这种当爹的吗?老婆才刚生完,就跑去‘逐月楼’。”

    “咚、咚!”中年男子将手里两颗滴血的脑袋丢在了绒毯上,低喝道:“起来!”

    人头骨碌碌滚到钱沛的面前。钱沛眨巴眨巴眼,认出了其中一颗脑袋,属于下午刚和自己分手的那位船主的。

    京城,老子来了!这是钱沛埋在心底整整十年的一个秘密,妻子不知道,小杜不知道(其实钱沛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但他无意于告诉任何人,更无意于同任何人商量。因为,人活一世,总会有些秘密,也总有些事情得自己亲手解决,譬如复仇!

    两人在地上扭打做一团,小杜好不容易挣脱了钱沛,连滚带爬往门外逃。

    “真拿老子当活靶子使啊——你不觉得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被人围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麻天荒皱了下眉头,冷笑道:“少跟老子装傻,智藏教的高远生和笛青珠从海外带回的那份密件,是不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三年间钱沛几次扬帆出海,可惜始终没能找到这座神秘的天擎岛。最近一次,反而遭遇千年罕见的飓风,险些把自己淹死在茫茫大海里。

    年轻人有点儿尴尬地低咳了声,道:“我不跟你翻旧账。我说的是今晚——你小子怎么可以撇下我独个儿溜出去?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害得老子被弟妹追问了半个晚上,只好骗她说你去玉堂春洗澡了。”

    他笑了笑道:“难道你忘了,曾神权是谁的外公?我想太子和晋王比你更想干掉他。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这次大魏派出的密使其实你认识,不久就能见到她了。”

    “砰!”房门被他一脚踹上,就见钱沛手忙脚乱,正飞快地在地上捡银票。

    老鬼的二胡立马收住,拿起银锭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要发财。”

    小杜低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老人都说女人生孩子后,脾气只会更坏。”

    中年男子漠然道:“我叫麻天荒,是邱大贺的师兄。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小杜不无同情道:“那你怎么办,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尧灵仙被当成砝码扔出去?”

    钱沛怒道:“姓杜的,你是不是想害死老子啊?那回她问过玉堂春后,就缠着老子非要混进去亲眼去看看这家澡堂到底有什么特别。我被逼不过,只好说玉堂春因为经营不善老板改做了其他生意,现在专卖棺材。”

    小杜丢下手里的尸体,开始搜身。钱沛一边捡钱一边问道:“漠北金沙门?”

    “拉倒吧,”钱沛不以为然道:“这三年花城府里的哪座楼你没去过?上回要不是你在铃铛面前说漏了嘴,害得老子硬着头皮说‘玉堂春’不是青楼,是给男人洗澡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脱身。”

    子时已过,月牙儿升上了中天。喧哗了一整天的钱府重新回归寂静。

    不理会小杜的愤怒,钱沛将一块麻将牌硬塞进了小杜攥紧的手心里。

    “找你的蛤蟆去!”钱沛愤然道:“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

    麻天荒恼羞成怒道:“少来——”两个字刚出口,他就发现来的是他无法拒绝的。

    他关上门,熟练地撕下两片布条揉搓成团,严严实实地堵住耳朵。

    “是大魏和大楚和谈的条约底线——原来老皇帝接受了太子和晋王的提议,打算跟大魏议和的传闻是真的。”小杜道:“密件上一共七条,最后一条好像是答应将大魏长公主尧灵仙嫁给大楚皇帝的小儿子晋王……你好像有三年没见她了吧?”

    “快放手,外面有贼来了!”小杜拼命挣扎,气急败坏地叫道。

    “别人送的。”钱沛把他在船上遇到的古怪事情仔细说了,“你猜它到底有啥用?”

    “所以说你小子不懂政治,只知道跟人玩命。人是很现实的,因为吃不着月亮,于是发明了月饼。”钱沛不以为意道:“虽说三年前红旗军取得舞阳城大捷,大楚损兵失地,还赔上了镇南将军唐胤伯。可毕竟树大根深元气未伤。凭区区几万红旗军和一帮乌合之众组成的红盟,想要复兴大魏势必登天。大魏皇帝想过舒心日子,既然复国不成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别人家的师傅都会护短舔犊,惟独这个老鬼,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尽琢磨着怎么把自个儿的徒弟往火坑里推!

    敢情是来敲诈的,那还好办些。钱沛心里一宽道:“谁晓得你这么多年死到哪儿去了?我落难的时候,也没见你搭把手。”

    “那叫有始有终,情深义重。”钱沛警告道:“不准挑拨离间我们的亲属关系,否则我跟你没完!”

    老鬼低哼了声没说话。钱沛心虚道:“我和水灵月的事你没告诉水中天吧?”

    老鬼避而不答,说道:“你猜得不错,真正的大魏密使即将抵达京师和太子方面进行秘密协商。但这消息已经泄露,明里暗里有不少势力都想刺杀大魏密使,破坏和谈。为了保证和谈成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假扮龙显庭高调入京继续和太子的人接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与此同时,真正的密使便能在暗中接洽太子,争取双方早日达成协议。”

    “不要嬉皮笑脸,”年轻人绷紧脸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多么严重?”

    钱沛恍然大悟道:“好,好,银票在这里,都给你们!”甩手抛洒出银票。

    依照以往和老鬼斗智斗勇斗无赖的丰富战斗经验来判断,钱沛见到他来,就犹如看见夜猫子进宅,一准没好事。

    小杜收起匕首,双手提起白衣男子的尸体凌空倒翻,落回屋中。

    焚琴煮鹤,太煞风景了!钱沛忍无可忍,砰地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可大魏为什么会答应和谈?二十多年前就是老皇帝发动兵变,夺了大魏的天下。大魏朝廷不得不流亡海外,只剩下几万红旗军孤军奋战,盘踞在云中山里。”

    “嗯,三个小角色。”小杜翻出三人的腰牌,“就这麻天荒还有点儿身份——罗刹族的四星军机武士,和你在船上碰到的邱大贺半斤对八两。”

    这时候钱沛早已辞别妻儿,独自一人悄然溯江北上。临走前,他设家宴招待管家小杜兄弟,对他前段时间任劳任怨的工作表现大加赞赏。但对于小杜提出增加基本工资、职务工资和计算加班费的要求,继续漠视之。席间,钱沛提到自己不日将外出,归来的时间未定。因此,花城府生意和为自己照顾铃铛母子的重任就全部托付给小杜了。

    钱沛把身子陷在宽大的椅子里,翻翻白眼道:“她爱嫁谁是她的事,老子管得着吗?”

    晃了晃手里的玻璃镜子,小杜又道:“这东西挺管用,送给我好不好?”说着便把它和麻将牌一起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好在路总有走完的时候。这一天傍晚钱沛来到了距离京城仅一江之隔的太平渡。

    凭良心说,他的相貌并不算十分英俊。但要是和钱沛并肩站在一块儿,那就显得很出彩了。年轻人瞅着钱沛,鼻子里低低哼了声。

    “太子?”小杜的眼睛发亮,“据我所知揽月楼就是太子的家奴开的。”

    小杜皱眉道:“按理说这两家仇深似海,压根没可能坐到一起。”

    钱沛回头望望紧闭的房门,哼哼道:“有件事你得老实回答——这孩子,真是老子的,不是你的?”

    “罗刹鬼子喜欢凑热闹。”钱沛点数银票,“来惹老子干嘛?”

    小杜叹道:“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财不露白少在外头显摆。人家深夜登门拜访你,不光是要吃蜜饯,还要你手里的那叠银票,这还不明白嘛?”

    “发财?”小杜好似找到了出气的机会,怪叫一声道,“你小子还去赌场玩了,兴致很高啊。说,为什么偷麻将?”

    屈指算来,他已经有三年四个月又十天没见着老鬼了。毋庸置疑,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也是他自跟随老鬼学艺以来,所拥有的最快活幸福的日子。

    钱沛笑吟吟递上一个两面凸起的镜子来,坐在桌案后看着小杜忙活,拖长声音道:“看出来了?是份密件。”

    小杜翻来覆去把牌又摸又看,突然拽起钱沛道:“去书房!”

    “这回你可猜错了,”钱沛嘿然道:“今晚老子去的是‘逐月楼’隔壁的‘玉堂春’。”

    老鬼的手一晃,银子消失不见。“我找你拿的,是你白捡来的那张麻将发财。”

    “说吧,”钱沛咬牙切齿道:“这回你要老子去杀人还是去放火?”

    老鬼不以为然道:“不用杀人放火,不用坑蒙拐骗,只需要装模作样跟太子派出的使者聊聊天,吃吃饭什么的就算大功告成,这么轻松愉快的差事你到哪里去找?”

    钱沛茫然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道:“要命不能给,要钱好商量——”

    “你姥姥!”钱沛颓然在小杜身边坐下,“你说这死丫头怎么越变越厉害了呢?”

    “你们……是什么人?”钱沛咽了口唾沫,趴在小杜身上问,“打劫的?”

    他扫兴地回到客栈,刚进自己住的小跨院,就听见客房里隐约响起了二胡声。

    钱沛怔了怔,像是闹明白了老鬼的来意——敢情这老家伙是来求自己的,此时不敲竹杠更待何时?他断然拒绝道:“不成,老子要留着它,讨个好彩头。”

    麻天荒骇然飞退,却绝望的发现小杜的身速快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钱沛伸手道:“少来,这可是老子费尽心机刚搞到手的宝贝,还回来。”

    “我想古剑潭的水中天若是知道自己做了外公,一定会很开心。”老鬼轻声叹息道:“也不晓得三年前是谁将他的宝贝闺女儿拐走,稀里糊涂给别人当老婆,生孩子——”

    耳听身旁闷哼,两名白衣男子猝不及防被银票切中,衣衫破裂泛出数十条细细的血口瘫软倒地,没了鼻息。

    “真的?”老鬼既不吃惊也不愤怒更不伤心,淡淡道:“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小杜不悦道:“我会跟你一样没品位?也就你稀罕铃铛,死皮赖脸把人家从生米做成锅巴。她的眼神不够媚,鼻梁不够高,胸脯不够挺,屁股不够翘,连嗓音老子都嫌太小……我真搞不懂你看出这丫头哪点好?”

    钱沛望着在眼前翻转不落的发财,沉吟道:“师父,多年来你待弟子恩重如山。我一直没什么机会报答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天难得你开口跟弟子要一样东西,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发财,就算你要我的小命,弟子也绝不推脱!”

    “你说得轻松,老子在外面九死一生,哪件东西来得容易,你说喜欢就抢啊?!”钱沛从书桌后一个虎扑抓向小杜的袖兜,“快还给老子!”

    “不是吧,”老鬼困惑道:“刚才你还说,为了发财,可以‘白’死无悔么?”

    钱沛低声嘟囔了几句,说道:“记得老子出海前收到京里传来的消息,说黄炜的旧宅要出卖,如今有人买下它了么?”

    三年以来钱沛在船上的时间,几乎比在陆地上还多。起因是三年前,他得到了一张藏宝图,又顺利地挖出了一批宝藏,原以为从此自己也可以在这花花世界中有了玩耍的资本。但没想到在宝藏中又发现了一张航海图,在海天的尽头,标注着一个名叫“天擎”的小岛,这又勾起了钱沛对航海探险的兴趣。

    钱沛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儿还缺了一家?”

    ——掉沟里了,又掉沟里了。钱沛没法算清楚,这是老鬼第几次在给自己挖坑。

    “说,刚才去哪儿了?”年轻人开口了。

    据钱沛所知,来的这位目前而今眼下有三重身份。老鬼,鬼狱门门主,大魏皇叔。

    钱沛警觉地盯着老鬼,嗯道:“你想干嘛?”他太了解老鬼了,平日里对徒弟的死活不闻不问高高挂起。要是什么时候突然关心起来,那一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有什么事……”老鬼想了半天,总算记起来了。“曾神权?”

    他的手还没够到门闩。就听“哢吧”一声,房门颤了颤,胳膊粗的木栓应声断成了两段。“有贼!”小杜吓得一骨碌起身,冷不丁被钱沛抱住后腰,两个人又如滚地葫芦般倒在了华丽昂贵的绒毯上。

    钱沛怒视老鬼道:“那老子的事怎么办?”

    “好吧,那你就拿着它吧。”老鬼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道:“原本打算由我拿了发财,去找晋王手下接头。既然你感恩图报,要替为师走上一趟,我心甚慰。”

    黄炜,曾经的兵部侍郎,红极一时的朝廷要员。三年前在泰阳府军械所被炸一案中,不小心被拉出来顶了个玩忽职守罪。在押解前往京师的途中,遭仇家劫杀,惨死在荒郊野外。

    “这不是当铺的林老板嘛,”小杜瞅着另一颗脑袋脸色发白,“身子怎么没了?”

    十年前,就是这个喜欢为人师的老家伙强迫钱沛做了自己的弟子。说是强迫,一点儿也不冤枉。至少钱沛是这么想的。因为在这十年里,尤其是最初的七年,他饱受老鬼非人的折磨与荼毒,从一个心地善良天真烂漫的乖小孩,成功堕落为皮厚心黑五毒俱全的失足青年。

    “噗!”一柄紫金匕首从小杜的袖口里冒出,精准地扎入麻天荒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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