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别想我
尤若华接口道：“大人英明，这逆贼还是红盟云中山分舵的副舵主！”
裴潜压住丁昭雄的话头道：“丁大人还说，我若敢背叛他，只能是死路一条。也无需他亲自动手，就有法子将卑职碎尸万段！”
丁昭雄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看向尤若华，目光中充满讶异与怨毒。
裘火晟毫不掩饰对丁昭雄的鄙夷和敌视，说道：“事急从权，难道老夫这正三品的朝廷官员，连搜个钱庄都得要丁大人点头不成？”
裘火晟也对丁昭雄的死缠烂打生出厌烦，皱眉道：“丁大人，适可而止吧。咱们还得办正事，先找到那个黑匣子要紧。”
裴潜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死鬼只剩一口气了，还这么机灵。
这就是为什么在千军万马的大战中，类似老山羊、祁舞婷这样身怀绝技的高手，却会变得全无用武之地的重要因素之一。
黑匣子始终没有找到，文忠也不见了踪迹。裘火晟担心了好多天，生怕智藏教会报复自己。但这担心纯属多余，在逃亡的路上，文忠已被花灵瑶悄无声息地解决。
匣子不会长腿，一定是有人拿了。裴潜惟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没拿，怀里半死不活的流云沙想拿也拿不了。
裘火晟头脑一冷，说道：“何尝醉……敢情他就是被朝廷通缉多年的匪首何尝醉！”
顿时裴潜的心神一定，愤然道：“丁大人，卑职可没得罪过你啊，何以血口喷人？”又义愤填膺转向裘火晟道：“大人，求你明察！那日刺杀卑职的伍相国，便是红盟逆匪。还有裘翔桐，卑职若是红盟的人，又何以将他杀死，还得罪了大人？”
裘火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乌黑的铁管，管口还在冒烟，散发出刺鼻的火药味。在铁管的另一头，是一个木制的手柄。刚才就是他将铅丸放入铁管点燃火信，在电光石火之间轰杀了玉清宗的俗家高手丁昭雄。
裴潜正要激怒丁昭雄，笑了笑道：“是，卑职是挡了大人的道，不然又怎会被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借裘大人之手杀我而后快？幸亏大人明断是非，揭穿了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你想这么一走了之，眼里还有没有裘大人？”
裘火晟凛然道：“守在外面的护卫呢，为什么不用天狼神弩射死他？”
裘火晟脑袋发胀，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故意点破老山羊是红盟云中山分舵首脑人物的身份，正在帮自己洗脱罪名。同时他也在利用这么一种隐晦巧妙的方式，向裴潜表明身份以求得信任与配合。
裴潜连忙摆手道：“别别别，老子可不想再替你们卖命了。咱们怕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嗯，别想我。”
丁昭雄刚要开口，裴潜却不给他进一步揭发自己的机会，滔滔不绝道：“丁大人，是你先对不起我，那就恕卑职也只好对不起你了！”
裴潜心中雪亮，这情报绝非流云沙调查所得，而是花灵瑶那晚发觉文忠行踪后，所作出的反应。这丫头早在暗中盯上了恒记钱庄，却一直没告诉自己。好在尤若华关键时刻亮出了这一杀手锏，足以让丁昭雄死无葬身之地。
“老夫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裘火晟截断丁昭雄的话头道：“我已派人去搜查云中镇上的‘恒记钱庄’。咱们也不必白费唾沫，一起在这儿等着就是！”
裴潜苦笑道：“大人，你何必这么恨我？那晚你派文忠偷偷跑去报国寺，和雄远大师密谈许久，这事有没有？我一忍再忍，只为顾念旧情。”
“算了吧，黑匣子是老山羊用命换来的。”裴潜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要不是他和尤若华，那天中午倒在裘火晟火龙铳下的，就该是我了。那六两血玛瑙就当辛苦钱，老子收下了。至于你……”
乱了，彻底乱套了。失落的黑匣子还没找回来，这儿又冒出个真假段悯案。裘火晟晕头转向，也不晓得该听信谁的话才好。
他正半搂半抱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流云沙，好让自己有点事情做做，不至于脑子发热干出傻事——当天狼神弩从天而降的一刻，他就知道老山羊完蛋了。即使是金丹级的高手，除非能抢先御风到三十丈以上的高空，否则面对十张以上的天狼神弩时，也绝无逃命可能。
报国寺方面当然会有所怀疑，也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到了些许内幕。可这些东西都摆不上台面，要替丁昭雄等人报仇，只能留待日后再找良机了。
鲍国庵面露难色道：“但他的额头上……”裴潜二话不说，拿起何尝醉的母环，“啪”地将丁昭雄脑瓜敲碎，顿时血肉模糊面目难辨，也算替老山羊报了点儿仇。
裴潜一口气说道：“他安排卑职打入云中兵院，潜伏在裘大人和流云大人的身边，是要我刺探消息，并在暗中监视两位大人。卑职感念于裘大人和流沙大人的热忱相待和大力提鞋，心中痛苦不堪始终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有负两位大人厚恩……”
裘火晟多少有点儿兔死狐悲，一脚踹在老山羊尸首上，咬牙切齿道：“该死！”
丁昭雄面色铁青，狞笑道：“小狗，你休要得意忘形。裘火晟是条糊涂虫，可你骗不过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等着瞧！”
话没说完，丁昭雄已然色变，厉声喝道：“文忠，你跟这小狗争辩什么？”
裴潜目送花灵瑶倩影消失在山道的尽头，猛地悲从中来道：“到嘴的肉啊——”
花灵瑶眼里有一抹笑意，说道：“段兄，后会有期！”
他走到丁昭雄跟前，委屈道：“丁大人，刚才那番话卑职本想烂在肚子里，实在是你欺人太甚，我为求自保才不得不说……”
那似恶狼般尖利凄凉的嚎叫声即使是已奔出半里多地的花灵瑶也能听见，她的去势稍稍一顿，往来时的路上回望了眼，轻轻道：“死性不改！”双腿一夹马腹，渐行渐远。
他顺着裴潜和尤若华的思路道：“快，抓住文忠！黑匣子多半就在他的身上藏着！”
裴潜和花灵瑶各骑了匹马离开了居住了月余的云中兵院。来送行的是他们的老熟人尤若华。裴潜一路上都在问他，那天究竟把黑匣子藏在了什么地方，尤若华笑而不答。
尤若华道：“大人，智藏教权倾朝野，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怪不得那些守卫。麻烦的是那个黑匣子只怕已被文忠带走……”
丁昭雄终于坐不住了，色厉内荏道：“你们兵院的护卫，有何权力搜查钱庄？这是我们绣衣使辖下的差事！”
尤若华笑嘻嘻道：“丁大人，你还不晓得吧？自从杨明雄东窗事发后，流云大人就开始在暗中对你展开调查。不巧，那天卑职亲眼看见文副主办进钱庄办事。好像是提了点儿现银吧，却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裴潜非常赞成丁昭雄的这一建议。毕竟自己花了那么大的气力，老山羊连命也丢了，结果被别人白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说出去还不被老鬼笑死？
※※※
丁昭雄见状急道：“诸位大人莫要听信这逆贼的狡辩，他并非段悯！真正的段悯十有八九早死了！”
裘火晟心意烦乱地颔首，裴潜低声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丁昭雄背叛裘大人已被正法。此事不可外传，以免朝廷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凡内奸，总有一个效忠的对象。譬如老山羊效忠红盟，丁昭雄效忠智藏教，那么尤若华所效忠的又是哪一方？
丁昭雄面色难堪，叫道：“裘大人——”裘火晟恍若未闻，带着尤若华出了包间。
鲍国庵傻傻地看着，尤若华赶紧道：“快把文忠抓起来！”
裴潜火了，手起手落也不管屋里还有两个浑身战栗犹若筛糠的青楼女子，飞快地将衣衫脱个精光，冷冷望着丁昭雄道：“裤衩要不要也脱了给你看看清楚？”
丁昭雄冷笑道：“裘大人莫要被这小贼蒙骗。我敢打赌，匣子就在他的身上！”
“你刚刚还说卑职是假冒的，怎么又叫我段悯了？”裴潜抓住丁昭雄的语病，穷追猛打道：“那日资料失窃，你从泰阳府赶来，将我邀到屋中密谈，都说些什么？”
三天后裴潜向裘火晟言道，自己心力交瘁想告假数日。裘火晟欣然同意，特批给裴潜十天大假。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休养，早日归来。
楼里很嘈杂，他的声音又很微弱。裴潜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满脸悲愤地说道：“大人，你一定要挺住，卑职这就给你解毒！”
丁昭雄转身抬手招架，就看到裴潜正得意无比地冲着自己做鬼脸。明知对方的险恶用心，他仍是禁不住怒骂道：“我先杀了你这条小狗！”右手掣出佩剑，疾刺裴潜的心口。裴潜见丁昭雄业已心浮气躁，也不和他纠缠，故作惶然道：“丁大人疯了！”急忙侧旁闪避。
裴潜点点头，心里已有了决断。这决断出于老山羊之死，也出于二十余日的卧底风雨，他凑到流云沙的耳边，一样用极低的声音道：“大人，你就放心吧。”掌心气劲迸发，瞬间震断了流云沙的心脉。
裘火晟一省，就听尤若华喃喃道：“也对啊，莫非是何尝醉自知必死无疑，有意挑拨离间陷害段大人，好让咱们相互猜忌乱了方寸？”
这些话半真半假，丁昭雄心头惊愕，不晓得裴潜何以知道自己在云中镇还设有秘密据点？他心知再让这小子说下去，裘火晟耳根一软说不定就会被完全骗过，忙道：“大人，卑职这里有专用清洗易容药物的丹丸，他是不是假冒段悯一试即知！”
也是，一个从四品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什么，更不值得为它再趟进浑水里。
鲍国庵六神无主道：“可咱们总得有个说法啊？”
“等等！”这下轮到裘火晟对丁昭雄的咄咄逼人之势心头冒火，要给裴潜打抱不平了，沉声问道：“小段，你说丁大人派你来监视老夫和流云兄，有何凭证？要知道，他和流云兄可是艺出同门，相交莫逆。”
丁昭雄探臂推开裴潜的手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道，滚开！”
老鬼答应过自己，她会来见他。裴潜相信，是时候了。
他高声说道：“我是正四品的泰阳府绣衣使主办，你有什么权力扣押本官？”一边全神戒备，一边举步冲向门外。
丁昭雄注视裴潜，冷笑道：“方才你跟何尝醉鬼鬼祟祟的进出包间，他又叫你搜查裘大人的身上，这不是证据又是什么？”
裴潜想也不想叫道：“端水来，老子要洗脸！”
他三下两下洗了把脸，双手使劲揉搓直到面孔发红，也没有一点易容过的迹象。
发觉裴潜没应声，流云沙微感惊诧道：“你……为什么还不去？”
裴潜笑了，故态复萌眨眨眼道：“你想怎么谢我？如果以身相许，我很乐于接受。”
鲍国庵如梦初醒掉头离去。裴潜俯身装模作样在丁昭雄身上一通搜索，而后抬头禀报道：“裘大人，黑匣子不在他的身上！”
文忠胆气一泄，僵立当场。这时候裘火晟携着尤若华走回包间，扫了眼屋里的情形，问道：“老鲍，出了什么事，为何文大人手里拿着刀？”
裴潜心思飞快，说道：“适才何尝醉假死，被丁大人慧眼识破。他立功心切欲待上前补上一剑，反被何尝醉垂死挣扎，一家伙砸碎脑袋。丁大人以身殉职，可歌可泣，咱们理应如实上报，恳请朝廷追封，以慰在天之灵。”
花灵瑶静静听完，说道：“谢谢！”
裘火晟在用自制的火龙铳射杀丁昭雄后，脑海里也是混乱一团。他慢慢从暴怒中冷静下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见裴潜和尤若华处置得当，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丁昭雄头上，这才渐渐定下心神，觉得裴、尤二人精明干练又忠心耿耿，大可取代流云沙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鲍国庵领命，指挥众人撤出包间，亲自带人守住门口，又将房门虚掩。
鲍国庵用身子一挡，肃然道：“裘大人有命，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裴潜道：“我问过了，文忠亮出了智藏教三花法师的银牌。那些守卫畏惧智藏教淫|威，又不清楚楼里的情形，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上了坐骑绝尘而去。”
此刻的裴潜业已催动坐骑踏上了右边的山道。他要去见老鬼了。
文忠勃然大怒道：“谁说我去过报国寺，那天晚上我分明在……”
想想流云沙，又想想老山羊索要火药资料时，丁昭雄推三阻四的情景，他越加确认无疑，不由深感早该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叛徒。
裘火晟点点头，吩咐鲍国庵道：“所有人都留在包间里，谁敢乱动，只管用天狼神弩射杀！”言下之意，是把丁昭雄也包揽在内了。
丁昭雄亦是暗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老底居然也被裴潜给揭了。虽说即便当面承认，裘火晟也不能拿他如何，但往后这绣衣使主办的美差是别想干了。更可怕的是裘火晟、唐胤伯乃至这些人背后的恐怖势力，也绝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他刚要否认，只见尤若华上前两步抢先道：“裘大人，卑职有几句话要私下向您汇报。”
裴潜知道，图穷匕见的关口到了。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只能和丁昭雄一拼到底，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和智慧，怒声叫道：“你说我不是段悯，那我是谁？”
裴潜就等着裘火晟开口来问，回答道：“裘大人明鉴，丁大人表面上是和您还有流云大人同进共退，暗地里却比杨明雄更早一步投靠了报国寺！”
不久兵部和国子监的联合调查结果火热出炉，在他们勘验现场，询问当事人后，确认裘火晟的报告完全属实。于是裘火晟功过相抵，得以继续做他的兵院院主。
裘火晟点点头，一名兵院护卫急忙下楼打来盆清水。丁昭雄将药丸取出化进水里，望着裴潜笃定的神情，反而有些吃不准了。
裴潜“哐！”地挥手洒翻铜盆，勃然大怒道：“丢你娘！姓丁的，你闹够了没有？”
不用他点名道姓，众人的视线齐齐射向裴潜。鲍国庵道：“你说段大人也……”
文忠晓得自己闯祸了，气急败坏道：“小狗，我宰了你！”掣出佩刀冲向裴潜。
裘火晟亲手杀了丁昭雄，也是骑虎难下，不自觉地寻思道：“是了，必定是智藏教的人也在暗中窥觑云中雷，才派来费德兴、祁舞婷和丁昭雄、杨明雄等人里应外合，想偷盗资料坐享其成！幸亏小段重情尚义，帮我揭露了丁昭雄的阴谋。否则老夫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裘火晟浓眉耸起，已到了发作的边缘，低喝道：“丁大人、段老弟和尤副院监留下，其他人退到屋外候命。老鲍，你给我守在门外！”
马蹄飞奔，前方的路还很长。裴潜懒洋洋地拨开额头被风吹乱的黑发，迎着正从山后升起的火红朝阳奔去……
裘火晟目瞪口呆道：“背叛？段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裴潜晓得，尤若华手里多半会有不利于丁昭雄的证据。就算没有，总也能编造点什么出来。但自己不能闲着，还得趁火打劫，再给丁昭雄上点儿烂药。
可匣子呢？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紧追着老山羊的时候，它却不见了。
不一会儿，裴潜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道：“大人，适才您用……那玩意儿轰杀丁昭雄，被文忠听到了动静。他自知大事不妙，竟先一步溜走了。”
裴潜的脑海打过一道电光，隐约明白到尤若华是红旗军的人，而且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个把花灵瑶送入抱德山庄的红旗军卧底，正是此人。
提到杨明雄，裘火晟眸中寒光爆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黑匣子早已送出，加上先前获取的资料，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六两血玛瑙也尽数到手。今后裴潜再也不想跟红旗军搅合在一起了——除了他们中的一个人。
裘火晟怒极而笑道：“云中兵院什么时候起，区区一个三花法师的银牌，居然比老夫的命令还管用？”
“一派胡言！”丁昭雄神色狰厉，打断道：“段悯，你连篇鬼话谁人会信？”
裴潜知道火候到了，伸手抓向丁昭雄的肩膀道：“丁大人，请留步！”
流云沙一脸的惊骇，死不瞑目地盯视裴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裘火晟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丁昭雄，你骂我是糊涂虫？不错，我是糊涂——这么多年来硬是没发现你吃里扒外，背叛了咱们！”
“不要紧，早在三天前我已将云中雷的所有资料上交兵部的黄侍郎。”裘火晟道：“匣子里的图纸和配方虽然不假，但也仅是其中一小部分。谅雄远那老贼秃拿到手也不知其意。今天的事多亏你们帮忙，往后老夫还有更多借重之处。”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流云沙和丁昭雄都得到了厚葬和朝廷的追封。
流云沙很欣慰，还有人拿自己的命当命。看看裘火晟等人，或忙着寻找黑匣，或在搜查老山羊的尸首，又或调兵遣将封锁恒月轩，全然将他遗忘。
从裘火晟的反应来看，匣子里的的确确装有火药资料，可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打它的主意？正诧异间，就听丁昭雄喝道：“封锁恒月轩，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丁昭雄目光须臾不离裴潜，说道：“裘大人，您冷静些——”
他偷偷望向面无血色的尤若华，脑筋飞转道：“这马屁鬼居然是内奸？”
裴潜哈哈大笑，退回到鲍国庵身边道：“老鲍，你也听到了。我刚才说的‘那晚’，并未确指是哪一天。可文大人不假思索就回答上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拼命往流云沙的嘴里灌药，当然这些都不可能是解毒药。不然老山羊会从地上爬起来宰了自己。流云沙倒是很感激，苦笑道：“没用的，已经毒气攻心了。”
尤若华道：“大人息怒，当务之急是查清黑匣子的去向，找出何尝醉的同党！”
裴潜眼疾手快关上房门，望向裘火晟道：“大人，老鲍是自己人吧？”
所以，他决定报答裴潜，低低的声音道：“是尤若华拿走了匣子……他是内奸。你去告诉裘火晟，立刻逮捕此人——”
裘火晟的脑子明显没有流云沙管用，身边的鲍国庵更是大老粗一个，被裴潜和尤若华三两句话一说，不由颔首道：“不错。丁兄，我看你错怪段老弟了。”
此刻的他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还尚未意识到，屋里的三个人都已不容自己活着走出恒月轩。裴潜伸手阻拦道：“丁大人，何妨等搜查恒记钱庄的人回来再走？”
丁昭雄怒火攻心，不管不顾又一剑劈向裴潜。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丁昭雄的额头绽开一个血洞，往外冒着缕缕青烟。他的身躯晃了晃，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裘火晟，嘶声道：“你……”手中佩剑“当啷”坠地，身子缓缓软倒。
丁昭雄讶异莫名，紧盯着裴潜的脸道：“就算脸上没问题，可嗓音还是不对！”
鲍国庵走到裘火晟身边低声耳语，连带丁昭雄骂他是糊涂虫的细节也没放过。
“他说前来调查资料失窃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因为卑职十多天未曾和他设在云中镇的秘密据点联络。他放心不下，才特意赶来面见卑职。”
很快兵部和国子监的人又很不情愿地回返兵院，调查恒月轩的血案。当然，他们的不情愿没多会儿就变成了兴高采烈。裘火晟在私下里送出了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全都是云中镇恒记钱庄里顺手牵羊搜来的。谁让老山羊临死前说钱庄是红盟的据点呢？裘大人只好为民除害，把钱庄老板关进了大牢。
“大人他死了——”裴潜双目赤红，就想要扑上去再咬老山羊两口似的。
忽听丁昭雄沉声道：“要说何尝醉的同党，这里就有一个！”
裴潜心里暗笑丁昭雄够义气，肯帮忙。他的易容药物是老鬼亲手调制，普天下只有一种药水能洗干净。而这种药水，也在老鬼的兜里装着。丁昭雄又不是老鬼的干儿子，自己还怕他个鬼。
裘火晟摆摆手阻止裴潜继续搓脸，问丁昭雄道：“丁大人，可以了么？”
老山羊死了，掉在楼板上的黑匣却突然消失，情势糟糕透顶完全超出裴潜的预料。
也是钱庄老板命苦，当天晚上同押一屋的犯人狂性大发，把他的脑袋在墙上撞得粉碎。那犯人又趁着狱卒开门查看之际，疯了似地逃了出去。
裴潜心头一寒，怀抱流云沙的尸首站起身道：“丁大人，说话得有根有据！”
他伸手一指丁昭雄道：“裘大人，你可知丁大人为何屡屡不肯放过卑职，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因为我背叛了他——”
裴潜暗骂道：“这家伙脸皮比老子还厚，居然还敢贼喊捉贼！”
丁昭雄已无心和裴潜等人纠缠不清，怒气冲冲道：“也罢，既然裘院主听信小人谗言，非要颠倒黑白，下官也无话可说。告辞了！”草草拱手一礼往外走去。
花灵瑶露出诧异之色，轻轻道：“那我们之间的约定呢？”
屋里出现了片刻的死寂，鲍国庵推开房门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丁昭雄，不由愣住了。
一个背后讥讽自己是糊涂虫，一个感恩戴德赞颂自己明断是非，谁忠谁奸，英明无比的院主大人心里自有定论。森然道：“丁昭雄，你往门外走上一步试试！”
裴潜和尤若华心领神会，相望一眼齐齐躬身道：“多谢大人赏识栽培！”
尤若华叫道：“丁大人，快把剑收起来。裘大人就坐在这里，你想造反么？”
他凝视着花灵瑶，心里有些挣扎，有些不舍得，却抢在改变主意前说道：“还是回古剑潭去吧。往后别再干这行了，你不够心黑不够皮厚，早晚要吃亏。”
丁昭雄面色阴晴不定，文忠解围道：“我看还是先找黑匣子吧。”
丁昭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转念想到此刻不走，等云中镇的人回来更是麻烦。而且自己身份已然暴露，需得立刻善后，以免被报国寺的雄远方丈当做垃圾丢出门外，像杨明雄那样不明不白地“上吊自尽”。
“我们就在这儿告别吧。”在一个无人的岔道口，裴潜勒住坐骑对花灵瑶说道。
裴潜飞奔出门，叫道：“老鲍，裘大人有命，抓住文忠死活不问！”那一声叫得惊天动地，生怕文忠隔得远了听不到。
花灵瑶摇头道：“将来的事，又有谁说得清呢？再见了——”打马扬鞭向着左侧通向山中的大道驰去。
于是裴潜只能带着这个解不开的疑团离开，甚至不免猜想鲍国庵会不会也是红旗军的卧底？但他是不准备回云中兵院了。就算裘火晟亲口许诺了从四品的官职，裴潜仍旧毫无兴趣。
“大人，大人——”裴潜声嘶力竭地叫道，如丧考妣。裘火晟终于想起了，这儿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流云沙总监，忙问道：“小段，流云兄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