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碗海鲜羹
这工夫老山羊站起身，文忠眼尖问道：“和大人，你要逃席？”
那碗海鲜鱼翅羹到哪里去了？裴潜直想满楼贴上寻物启事，瞧瞧是哪个王八蛋半路截杀，竟然敢抢走专为裘院主准备的鱼翅羹。会不会是伙计晕头转向，送错了地方？他的心一凛，说道：“我再去催一下。”
桌上只剩下一半的海鲜鱼翅羹还在冒热气，另一半去了哪儿已不用裴潜费神多想。他很想飞起一个窝心脚，把那个送汤的伙计给踹出八百里，更想有人能一脚先把自己踹飞八百里，趁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逃得越远越好。
老山羊将信将疑，裴潜伸手往他骨瘦如柴的肩膀上抱去，笑道：“但我喝了不会有事，你们喝了就得全部躺倒，烂醉如泥。”
一众挤进来看笑话的青楼姑娘惊声尖叫，纷纷靠墙站立，唯恐城门着火殃及池鱼。
裘火晟在众人的簇拥下挤进隔壁的包间，叫道：“老马，这么快就倒下了？老夫还没跟你拼酒呢！”
“有点不对劲儿。”丁昭雄捏开马炳权的嘴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舌头，又翻开眼皮瞧了两眼，说道：“好像是中毒了。”
酒桌上山珍海味，碗碟铺排，惟独不见一碗刚才下过药的海鲜鱼翅羹。
这时候流云沙回来了。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长匣，身后有二十余名守卫护送。
裴潜都快急哭出来了，忙摁住尤若华道：“尤大人坐，还是卑职去问吧。”
老山羊双腿连中十余箭撞破屋顶往外遁去。突然一阵寒光耀眼，埋伏在恒月轩四周各处屋顶房檐上的守卫齐齐发动天狼神弩，将他万箭穿身。
大哥，就算你想拍马屁也请先看看地方好不好？何况老子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副学侍，也犯不着劳您大驾吧？
老山羊道：“那是我的事。记住，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你还欠老子五条人命！”
流云沙接着道：“好，我先打开匣子让你看过，咱们慢慢商量——”将黑匣子放到桌面上，用手指飞快地在盒盖表面的泥金花纹上点按数下，听到“哢吧”微响，隐藏在匣子里的机关开启。
似有意似无意，丁昭雄靠了过来，问道：“段老弟，刚才你出去过？”
怒色瞬间涌上裴潜的面门，他气急败坏地大吼道：“放屁，你少来诬陷老子！我跟你势不两立！快放开裘院主——”
老山羊冷冷道：“你待我是不错。所以我不想杀你，交出东西咱们好聚好散。”
老山羊在最后关头看了裴潜一眼，似是在说：“不要动，你欠我五条命！”从袍袖里掣出子母双环，子环拨打峨眉刺，母环砸向流云沙。
老山羊哼了声道：“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事儿，拿来——”摊手伸向裴潜。
老山羊把刀子又往里推了推，裘火晟吃疼低哼。流云沙叫道：“和兄，有话好好说！图纸配方可以给你，但你先放了裘大人！”
裴潜心想我手上沾的血似乎也不少，问道：“你不走，还留下来干什么？”
流云沙笑道：“明白了，你和裘大人刚喝过一杯，就想抛下咱们开溜？”
楼里的时间变得特别漫长，裴潜不断在问自己该怎么办。是等着图纸送到，立刻抢到手和老山羊突围，还是继续隐藏身份静观其变？
老山羊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架势，训斥道：“给老子擦干净了再走！”
老山羊嘿然道：“恩断义绝是没错，但互不相欠却未必。早晚一天，老子会把你们这些逆贼杀得一干二净，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伙计一愣，心想这是你自个儿酒喝多了不小心又怨得谁来？但老山羊是云中兵院的内务总管，等于这伙计老板的老板，他哪里敢得罪？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裴潜怔了怔，套问道：“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丫头粗手粗脚的，也不晓得你是打哪儿弄来的。”
“你都快走不动道儿了，”尤若华笑着起身，“还是让我去吧。”
鲍国庵笑道：“老和，你喝醉了吧，哪儿有汤？我刚催过，一会儿就上来。”
裴潜硬着头皮迎上丁昭雄刀锋般的目光道：“是啊，怎么啦？”
“啪！”毒气迅速蔓延，流云沙左手发软，松开了黑匣。
掌柜连声应是，一溜烟往楼道里奔去。裴潜瞟了眼包间敞开的窗户，晓得到了必须脚底抹油的时候了。再不走，等那伙计一到，自己和老山羊准得露馅，成了裘火晟等人饭后甜点。
他强自镇定，说道：“东西不在老子身上，就是在我也不可能交给你。”
众人听得又是一呆，彻底搞不清楚裴潜和老山羊究竟在说什么，到底谁是逆党，又或两个都是？
老山羊立马明白过来，微觉诧异道：“敢情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裘火晟巴不得有人替他解围，却佯怒道：“流云兄，你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么？”
趁着这两人在争辩老山羊袍袖上沾的到底是酒水还是汤水的当口，裴潜漫不经心地拿起碗里的汤勺道：“这就是有名的海鲜鱼翅羹么？师傅的手艺不错啊！”一小簇淡黄色的粉末已从他的指缝间泄入羹汤里。
搅拌了几下汤羹，裴潜皱眉道：“太烫了，也不晓得吹凉点儿再端上来。记得待会儿要用小碗分装，先给裘大人盛上，明白没？”
裘火晟意犹未尽道：“这个老马，喝酒得用水缸来装。你们也太便宜他了。”
“是，是啊。”孙讲书见流云沙冷厉的眼光盯着自己，结结巴巴道：“哦，不，那碗海鲜羹卑职没吃过——我一吃海里的东西就浑身发痒起红斑。”
流云沙举起匣子，隔着八仙桌面对老山羊缓缓开启盒盖道：“你看清楚了——”
丁昭雄喝道：“和不醉，裘大人是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你的。你也不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自己还走得了么？”
两人晃晃悠悠走出包间，老山羊喝得有点儿多，边打饱嗝边口齿含糊地说道：“段老弟，你前两天刚受过伤，可要少喝点儿酒。”
众人仿似醒悟到什么，十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了裴潜的脸上。
走，再不走小命得搭进去了。裴潜看到流云沙在向鲍国庵使眼色，鲍国庵在往楼道里退……裘火晟、尤若华堵在了包间的门口，文忠挪向窗口，老山羊——
流云沙苦笑道：“大人，您是国家栋梁，岂能和朝廷逆贼同归于尽？我向你保证，和不醉拿到东西也走不了，不然唯下官是问。”
流云沙面色一变道：“你是何尝醉！”峨眉刺挑开子环，急忙抽身闪避。
“别碰老子！”老山羊甩开裴潜的手，问道：“要多少时候？”
老山羊手撑过道旁的墙面勉强站稳，低头瞧了瞧适才滴落在袍袖上的酒渍，勃然大怒道：“喂，你把老子的衣服给弄脏了！”
老山羊扫了眼黑匣，警醒道：“流云沙，你最好别耍花样。把匣子打开！”
老山羊喝问道：“东西在哪儿？立刻叫人给老子送来！”
这天狼神弩的质地与威力尚胜过红旗军的穿云弩。虽然一次只能连发十八支，但每支弩箭的箭头都是用稀金锻造，不仅锋锐无比而且能破各种护体罡气。
裘火晟怔了怔，立刻想到当今天子是开国皇帝，本朝尚无“先帝”一说。老山羊口中的“先帝”应该是指二十三年前已死于那场改朝换代的兵变里的大魏皇帝。
“咄咄咄——”弩箭射透桌面，尽管大部分或偏斜或被子环拨开，却仍有两支穿透了老山羊的小腿。
老山羊嘿嘿笑道：“你怕了？不用你，老子也搞得定！”将短刀往里一推，裘火晟的脖颈上立刻淌下鲜血道：“把火药的装填程序和配方图纸都给老子交出来！”
掌柜大惊失色道：“中毒，不可能啊？上来的每道菜小人都是亲自把关的。”
伙计无奈地求助裴潜。裴潜笑笑开始唱红脸，道：“和老哥，这是你喝洒的酒水。”
老山羊嘿然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了你的逃不了我的。段老弟，快搜裘火晟的身子，瞧瞧咱们想要的东西在不在他身上。”
包间里包括马炳权在内的七名食客，或靠倒在椅背上，或趴在桌子上，还有两个划拉到了楼板上，鼾声此起彼伏，对裘火晟的调笑置若罔闻。
丁昭雄往后退开，流云沙出了包间。裘火晟心神略定道：“和不醉，东西给了你，从今往后咱们恩断义绝，互不相欠！”
两人一起往外走，裴潜的手再次搭上老山羊的肩膀。看到恒月轩的后院里有人，老山羊嘿了声，没再甩开这小子的手，低声道：“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让她做了你房里的丫头。”
两人进了茅厕，老山羊见周围无人，用极低的声音道：“汤里放的是啥玩意儿？”
老山羊纵身往前飞扑，探右袖卷向黑匣。“哧哧哧——”三名护卫从楼顶用绳索吊落下来，架起云中兵院自制的“天狼神弩”，一蓬箭雨射向老山羊。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冒险制住裘火晟，逼他交出东西，而后挟为人质脱逃。但这么做未知因素太多，比方说，丁昭雄不管裘火晟的死活，一意要留下自己。
裴潜搭着他的肩膀，也是醉熏熏地道：“没事，我能喝——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高兴！”目光却盯到了从过道另一端捧着汤碗走过来的恒月轩伙计身上。
“差不多一炷香吧。”裴潜对老鬼配制的这贴“醉死牛”颇具信心，回答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老山羊警惕地环视众人，冷笑道：“老鲍，你最好乖乖站住，别想着出去叫人。”
“迷|药，够让一头大象睡足三天。”裴潜问道：“你不是裘火晟的救命恩人么？”
裴潜觉得十月里的天还是很热，解开腰带扇扇风道：“是啊，那又如何？”
鲍国庵喝得兴起，已是袒胸露腹，拍桌赞同道：“老尤的这个主意硬是要得！”
裘火晟等人急忙往后退闪，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血肉之躯给天狼神弩当靶子。可怜几个青楼女子，凄惨尖叫倒在了血泊中。
老山羊也发现了，他迈着醉步坐回位子上道：“汤呢，那伙计不是把汤端来了么？”
掌柜的闻讯赶至，急忙道：“是，这道海鲜羹马大人和段大人都有点。”
在场的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丁昭雄的言外之意。裘火晟喝道：“把做汤的厨子，端汤的伙计，统统给老夫找来，我要当面讯问！”
流云沙背对老山羊，对丁昭雄使了个眼色道：“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这个秘密早在裴潜被崔老头栽赃的时候，就已经从花灵瑶的口中得到了确认。
果然，丁昭雄准备发难了。裴潜估算了一下形势，如果他和老山羊出其不意地联手突围，脱身的把握还是有的。至于裘火晟身上的图纸配方，那就不必奢望了。
老山羊不屑道：“流云沙，你怎么就能断定老子走不出这座恒月轩？”
“有三条不能算吧？”裴潜咕哝道，顺手推开包间虚掩的房门，准备欣赏稍后的精彩大结局。然而当房门被他推开，看到包间里的情形后，他的脑海却在一霎间变得空白，耳畔嗡嗡作响道：“怎么会是这样？”
“放屁，”老山羊怒哼道：“难不成那晚海鲜鱼翅羹你一口都不喝？”
老山羊猝不及防，急忙甩头避过毒箭。“砰！”肋部被裘火晟的肘锤重重击中，饶是他修炼过“金罡照”的护体神功肋骨未断，却也疼得眼前发黑，甩手掷出短刀。
尤若华见风使舵道：“要不等稍后，咱们一块儿杀到隔壁回敬老马。”
老山羊摇摇晃晃道：“谁逃席？你去打听打听，我是那种人么？老子不过想去趟茅房方便方便，等清空了肚子，回来再跟你这龟儿子干！”
守卫被留在了门外，流云沙手捧黑匣走进包间道：“和不醉，东西我拿来了。”
与此同时包间左右两面的墙壁轰然倒塌，各有十余名护卫手操天狼神弩对准老山羊，一通狂射。
老山羊又是一个饱嗝，仿佛没听清楚裴潜在说什么，嘿嘿笑道：“我耳朵好痒。”说着话一个立步不稳，撞到了伙计身上。伙计急忙稳住汤碗叫道：“小心！”
马炳权又是告饶又是逃躲，最后还是喝足了八杯酒众人才放他离去。
裴潜摇头道：“这东西是别人的，我也没有解药。”
同样的眼神，他在伍相国的眼睛里也曾经看到过，还有裘翔桐，水灵月……
老山羊这次站到了流云沙一边，起身道：“老马，说什么咱们这桌八个人，你都得一个个敬过来，我老和才能放你过门。要不就算裘大人没意见，咱们兄弟俩这十几年的交情立马玩完。”
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裴潜的身上，谁也没料到老山羊会突然发难，包括裘火晟。他的脸涨得血红，惊怒交集道：“老和，你干什么？”
这动作当然瞒不过老山羊。裴潜也根本就没想瞒过他——老山羊就是何尝醉，云中兵院的红盟领袖。
他相信，老山羊一定很想杀了自己为盟友报仇。但为了所谓的复国中兴大业，如今两人却又阴差阳错地站在了一条壕沟里，并肩战斗。
裴潜搂着他上楼梯，说道：“你不也是刚弄清楚？那晚她给你看的是什么东西？”
菜是裴潜点的，他自然知道伙计手里的这一碗海鲜鱼翅羹是今天的最后一道大菜。虽说后头还有几道点心和瓜果，但要在那里动手脚无疑势必登天。
丁昭雄哼了声，放开人事不省的马炳权道：“咱们也有碗一模一样的海鲜鱼翅羹。”
裴潜一凛道：“老家伙把我给兜出来了！”迎面，看到老山羊醉眼里蕴藏的别有意味的一缕光，他的心头剧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砸得胸口发闷无比难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银子都白花了不说，外带一个到手的老婆也迟早要成别人的。他的脑筋在弹指间一转，已作出决定。
丁昭雄厉声呵斥道：“和不醉，你休要得寸进尺！”
流云沙笑笑道：“咱们走着瞧吧。”转眼望向裘火晟道：“大人——”
老山羊愣了愣，道：“不是汤水，是酒水？”提起袍袖仔细打量，兀自怀疑地问那伙计道：“这真是酒水？”仿似生怕别人的眼睛也像他一般发花不好使，还特意把袍袖扯平了凑到那伙计的面前，好让他瞧个明白。
裘火晟即便爱惜性命，在这么多下属面前，也绝不敢向老山羊低头。否则纵然没死在老山羊手里，事后也逃不过充军发配。
裘火晟怒道：“你做梦！裘某自问这么多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逆贼？”
那姓孙的讲书忙道：“流云大人，您说怪不怪？马大人他们刚才还好好的，可喝着喝着突然一个个都睡了过去，卑职怎么喊都不见答应。”
裘火晟故作犹豫，一咬牙道：“也罢，你去把那个匣子拿来交给他。”
老山羊断然道：“不成，老子得靠着他才能走出兵院。”
丁昭雄淡淡一笑道：“我记得刚才和总管说过，你们有见到伙计把汤端上来。”
正在两人拉拉扯扯的工夫，突听隔壁包间里有人推开房门惊怒叫道：“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全都倒下了叫也叫不醒？”
裘火晟还没反应过来，笑道：“那是他们喝多了。给老子拿凉水来把老马浇醒。”
裴潜和老山羊悄然对视一眼，晓得出大问题了。十有八九那碗海鲜鱼翅羹被伙计端进了马炳权的包间，让那些人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
裴潜得意道：“当然喝，为什么不喝——这是老子在花钱请客，不喝岂不亏大了？”
裘火晟手捂后肩的伤口退到墙角，怒声道：“快，不能让匣子落到他手里！”
二十七年前，当今的天子尚未发动兵变篡位，那时还是大魏朝的天下。
流云沙点点头往门外走去。丁昭雄抢上两步，低声道：“大人，你……”
众人大笑起来。裴潜灵机一动摸摸肚子道：“我陪老和去，免得他一路滚下楼梯。”
老山羊避而不答，低低道：“待会儿我把风，你干活。得手后你立刻撤走，老子留下善后。别放过流云沙和丁昭雄，这两人手上沾满了红盟兄弟的血！”
这时老山羊才把袍袖松开，嘟囔道：“还真是酒水，他娘的晦气！”扯着裴潜穿过楼道，丢下那个被折腾得不知所措的伙计径自去了。
好在马炳权和裘火晟干过一杯后，说道：“裘大人，我和几位朋友在隔壁包间吃饭。方才听掌柜的说起今日段副学侍在这儿请客，便赶紧过来向各位敬酒。”
“呜——”母环脱手飞出，化作一束精光直射流云沙。流云沙左手抄起黑匣子往外封架。耳听“叮”的脆响，母环在高高弹飞的一霎，从环里迸射出数十点绿色寒星。流云沙掩面倒地翻滚，却还是晚了一步，被母环射出的暗器打中。
丁昭雄道：“我还记得，今天是你请客，桌上的酒菜也都是你点的……”
刹那间他看懂了老山羊的眼神。这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一种决绝的眼神。
这边的人听得一愣，流云沙问道：“孙讲书，出了什么事？”
他把老山羊的肩膀搂得更紧了，凑到耳边低声道：“缠住他。”
流云沙关起匣子扬声喝道：“抓刺客！”右手亮出根一尺三分长的峨眉刺，纵身越过八仙桌攻向老山羊胸口。
一下子，似乎所有人的酒都醒了。流云沙转过头望向孙讲书，问道：“这桌上的酒菜，你都吃过了？”
老山羊掀起桌子，身躯往上飞拔，用子环护体准备从屋顶遁走。
伙计瞪大眼睛盯着袍袖半晌，连声道：“和大人，是酒……您闻，还有酒味儿呢！”
流云沙冷哼道：“我可以让你先验过匣子里的图纸和配方。但你必须发个毒誓，拿到东西立刻放开裘大人。”
“哧——”一支淬毒的利箭从匣子里激射而出，直刺老山羊的右眼。裘火晟的身子猛向左倒，右肘运足劲力朝对方瘦骨嶙峋的肋部撞去。
老山羊动了。他猛然闪身到裘火晟的身后，从袖管里掣出一柄短刀，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低喝道：“都不许动！”
裴潜知道，今天基本没戏了。他暗暗道：“花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其实老子也很想你做我老婆，但更不想你还没入门就先做了寡妇，活生生给我戴顶绿帽子。”
裴潜也是一惊，说道：“和老哥，被怀疑的是我，你这是干什么？”
“噗！”短刀斜插|进裘火晟的左肩，他闷哼转身脱出老山羊的控制，右臂低垂整条胳膊被老山羊的“金罡照”震得酸软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包间里乱作一团，那些青楼女子尖叫逃散，却堵住了鲍国庵等人上前围攻。
裘火晟失声道：“你果然是个逆贼！”想到老山羊在自己身边呆了那么多年，深受自己的提携重用，今次就算保住老命图纸没丢，日后的锦绣前程也要彻底完蛋。
一片压抑的死寂里，猛听裘火晟惊惶的声音叫道：“匣子呢？！”
“咦，老马他们也点了海鲜鱼翅羹？”鲍国庵还在傻兮兮地追询这个无聊问题。
老山羊的身子噗通一声从洞口摔落下来，重重砸在楼板上没了声息。
裴潜亦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演戏的天分十足——他连杀了伍相国、裘翔桐，老山羊居然还能和自己勾肩搭背，亲似兄弟，也难怪能够在裘火晟身边潜伏这么久。
现在，裴潜想踹的不再是伙计，而是马炳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