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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再遇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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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死之前,我只想看一眼洛城的烟花。

    于是我回来了,洛阳。

    ………………………………………………

    我叫石光,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父亲没文化,是个普通的农民。后来迷上了赌钱,家里面慢慢就没有钱用了。

    我生下来好几年之后,周围人有的说石光的谐音是“死光”,听着不吉利。父亲跟那些赌徒们赌钱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会喝着酒,醉醺醺地嘟囔着,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儿这辈子肯定会长命百岁。”

    父亲是赌钱输了后情绪激动跟人动手死的。父亲死后,母亲觉得是我的降生带来了不祥,只对那比我长两岁的姐姐好,对我放任自流。过了两年,她也害了一种古怪的病,浑身长满脓疮,看起来十分骇人。没过半年母亲就死了,只剩下我和姐姐。

    姐姐虽然才十三岁,但是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有点漂亮的姑娘了。那年我才十一岁,只知道和村里的野孩子们疯着跑,从来没有意识到家里的父母死了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和姐姐都没有钱去学堂,我天天疯着玩,河边抓螃蟹,捉小鱼儿,一个人兴冲冲地打泥窝,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和泥鳅螃蟹斗智斗勇。虽然我总是弄得身上脏兮兮的,但是姐姐会给我洗衣服。

    家里很快就快揭不开火了。有一天,姐姐突然不见了,连续几天都没有回来。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人管我玩得挺开心的。但是两天之后我就心里一阵发慌,开始时不时站在村头看看姐姐有没有回来。又过了一天,我终于感觉到害怕了,我开始痛哭流涕,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心里升起,而且越来越清晰:姐姐不要我了!

    我哭了接近一天,最后又累又饿不知不觉间就困了,我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怀抱将我从单薄的被褥上面抱了起来。

    那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姐姐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她的手里带着许多许多的好吃的,有窝头,有馒头,也有猪肉,虽然只有二两。

    姐姐的厨艺并不好,只是简单地将碎肉和路边拽来的野苋菜搅拌在了一起,加上一点点发黑的盐巴,粗略地烧了一会儿。不过那一顿饭我吃得很香,仿佛是在吃绝世珍馐。姐姐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我吃完,自己却没有动。

    年幼的我并没有发现,姐姐的胳膊上面有一些淤青的痕迹。而且,姐姐的眼眶也是红红的,好似那洛阳盛放的牡丹。

    我没有机会去学堂,听那些满口晦涩难懂的先生们讲孔子孟子……浑浑噩噩的日子好像一直就这么过下去。直到四年之后,我才稍微懂了一点事。其实就算我不懂事,从旁边村民的议论声中我也能听明白一些端倪。

    并且旁边村童对我的辱骂从过去的“野孩子”变成了“窑姐养的”,让我经常冲过去跟他们打架,有时候遇到个子比我高的,会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个时候,姐姐总是心疼地给我擦拭一些她采来的那些山上的草药。姐姐的眼神中除了心疼,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悲苦之色。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

    姐姐去做了娼妓。

    此时姐姐的身躯已经很瘦弱了,发黄的面颊和暗淡的眼光无不表现出她已经害了病。不过我却没有顾及这些,只是凶狠地掐着姐姐的脖子,不顾她喘不上气后那绝望的哀求。我质问她,“为什么要做娼妓!为什么要让我被人骂娼妓养的!”

    姐姐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目光。

    好似绝望,又好似平静。

    “被逼的活不下去了。你又那么能吃。”

    姐姐边说边咳嗽,最后哭了起来。

    我没说话,浑身颤抖着。最后像是全身都骤然失去了力气,颓然地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我也哭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来跑向了黑夜,姐姐没有来追。

    十五岁,我开始进城里谋生计。

    十七岁,我加入了逢春楼,成为了一名打手,负责给逢春楼当打手。哦,我姐姐不在那,我已经不允许姐姐去了。

    姐姐的身体越来越瘦弱了,如同风中残烛的老人一般,气色越来越差。

    她害了病,我看着病倒了的姐姐,只是暗地里咬了咬牙,然后起身去城里跟着虎哥做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事情。于是我常常出入赌坊,春楼这种地方,不过我是打手。

    我平时的工作主要是和虎哥他们一起镇场子的,偶尔需要打架。

    那一年,我十九岁,过年的喜悦似乎能够打散几分来自于身世凄苦的不快。十五,元宵节,习俗点灯笼。

    外面都是灯笼,夜里灯火通明,喜气洋洋。伊河水在灯笼红光的映衬下也显得妩媚动人。

    那天满天星辰,我看到了一个孤身一人欣赏花灯的女子,那如美玉一般精致的面庞令我几乎挪不开眼。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于是我不舍地移开眼,以免被对方当成是登徒子。

    不多时,我在伊河边走动地时候又见到了她,伊河水在月辉之下缓缓流动,仿佛一条银灰色的长裙自然流淌到那女子的脚下。

    我看着她手里的灯笼,成为了这黑暗世界里面唯一的光亮。

    她叫杜星漫,杜家三小姐。她看到我,并没有害怕,却和我说了几句话。

    经历了生活摧残的我此时却是显得木讷起来,结结巴巴地回应了起来,惹得她噗嗤一笑。

    这一笑,就像是春风里面的那一缕温柔,不禁看呆了我。我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和她聊天了很久,讲我的生活,我的可怜身世。她也很同情我,我们莫名地像很多年的老友一般。

    星漫星漫,就好似这满天星辰中的一颗繁星,终于照见了我这粒身处黑暗小角落里的尘埃。

    我们成了朋友,一对身份悬殊的朋友。我喜欢她,但是我心里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不敢奢望。

    能够看到她的容颜,就已经很好了。

    但是好景不长,云家二公子云明知道了我和杜星漫接触了很久,却是莫名其妙地记上了我。

    云明是追求杜星漫的一个公子哥,而他虽然知道了我,但是却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意思。

    然而他的妹妹云火火,却着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她是真的派人来逢春楼威胁我,并且让我眼中顶天立地的虎哥低下了头,点头哈腰地跟个癞皮狗一样。

    虎哥看我的眼神变得冷漠了,没多久,我就被赶出了迎春楼。

    云火火见了我一面,我看到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全身都洋溢了骄傲。我被她手下人打得鼻青脸肿,跪在她脚下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

    她让我滚出洛阳。我狼狈不堪,却不得不收敛尽眼中的仇恨。

    可惜我除了打架就没有别的长处了,在城中我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的消息传出以后,我苦笑一声,我知道我的结局了。

    很快,我就没有了生计,我要养活我卧病在床的姐姐,我的身上逐渐就没有钱了。

    其实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收拾人非常容易,并没有往常茶楼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些动不动杀人灭口。这并不是说明他们仁慈,而是只需要断了小人物的生计,往往就已经足可以致人于死地了。

    但是我依然没有走,因为我心爱的姑娘还在这个地方。

    那天,我终于下定决心逃走。因为我听说了杜星漫和金家三公子订婚,却是逃婚离家出走的消息。

    我不知道,星漫去了何方,但是我坚信未来一定能遇上。

    可是,我回头望着姐姐,姐姐面黄肌瘦,已经有将近一年下不来床了。如果有选择,我真的想耕地养活姐姐。可是我们家的地早就没有了,再加上有得罪过的小混混时不时来家附近挑衅我。

    我过得很不好,我预感到自己留下来终究也是死路一条。

    干瘪的床板上,我对着姐姐跪了下来。一拜到底。

    “我要走了。”我的声音小的如蚊子叮咛。

    姐姐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她那枯黄又干瘦的脸庞早已经失去了青春靓丽的神采。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显然是知道了我的选择。

    我不能带姐姐走,姐姐不能下地,我也没有钱。一起走,就真的谁也走不了了。

    我狠下心来,想要掐死姐姐,以免她饿死之前太过于痛苦。姐姐空洞无神的目光对上我的双眼,我内心一颤,终究是没有下得了手。我把屋子里面的红薯面粉,木薯窝窝几乎全都留给了姐姐。

    我还是走了,没有回头。

    我只记得姐姐有的时候还是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说:“幺弟,路上慢点。”

    泪水不经意间滑落面庞,打湿了我手中硬邦邦的一块窝头。

    十年以后,我还是没能见到星漫,也没有在听闻过她的消息。

    在外漂泊,我举目无亲,因此艰难求活。十年以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累得浑身都落下了毛病。

    三十岁那年,我好像想通了一样。没别的,就是不想活了。

    不过临死之前,我想再看一眼洛阳的烟花。

    十年时间,劳累奔波的我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几乎没有人认出我,十年前被赶出来洛阳城,这个光鲜亮丽的地方。

    少有人认出我,不出意料,当然了,还是有人会嗤笑我几声。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房屋都只剩下废墟了。姐姐的坟冢是村里一个厚道的庄稼汉帮忙立的,我给他磕了几个头。

    当天夜里,就是元宵,我又看到了洛城的烟火,璀璨,夺目,令人心醉,令人流泪。

    我死了,只是因为我在盛满饺子的碗里放了一点砒霜。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又睁开了双眼。

    我活了过来?我不敢置信,直到看到自己已经缩小下来的身体。

    脑海里的浮现出一片陌生的记忆,那记忆告诉我,我到了一个少年人的躯壳。

    这一世,我依然还叫石光。

    只不过如今我虽然不再是孤儿,却也没有一个肯为我遮风挡雨的姐姐。

    这里并不是我心中的那个洛阳,这是另一个我陌生的世界。

    只不过,脚下的土地碰巧也叫洛阳罢了。

    一如上一世,洛阳花好,这里却没有牡丹,只有那漫山遍野开遍的紫色北棠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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