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相逢
古铜色的手指上拿着一块沾满红色鲜血的肉干，传来一阵阵腥味。
而依广清散人所述，弄形之人就是夜俱人与一般人的混血。既然弄形之人的技艺是习自夜俱人，自然让季行云有这种想法。
「哎呀，瞧我多糊涂。」听到季行云的话，古灰才发现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歉。「这放你自由我也没办法作主，请你多委屈点，我就先喂你好了。」
那人把季行云放到肩上粗鲁地带着走，却又像是没带东西般的轻松，动作依旧轻盈，在他身上又感受不到多强的内息，所以季行云把他定位为住在深山中的粗壮野人。
「……不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是神奇啊……」季行云由衷地感叹。
「啊！呜……痛！」
凛凊一夸，季行云发觉失态，原本只想略为活动血路活络筋骨，想不到一高兴就打出了一套拳路。
「喔，原来如此……」
季行云之所以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之前在春巡之旅中碰上了弄形之人，那场与群蛇、巨大螳螂的战斗至今还印象深刻。
昏昏沉沉又神智不清，加上无比的疲惫，让季行云在这种不明的情况下进入梦乡。
「麻烦你了，菁芽阿妹。」
「你是个医生！」
那女孩走近，乌黑的长发，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全身上下充满活力，一身绿色的树叶与青色、粉红色花草构成了紧身的上衣与短裙，她不客气的说：「难说，城市人一个也都不能信任！」
肉虽然是干肉，可是加了新鲜的猪血好像又活过来了。这干肉也不像是加盐腌制过的，一点也不咸，其中加了数种天然的香草，还有不知名的香料，一方面增添肉品的美味，另一方面也达到保存食物的目的。
原本季行云最想知道的当然是白任、雷震的情况，不过离开南郡之前，凛凊是武议团的小队长，白任只是一介小民，恐怕不在他的注意范围之内，于是便说道：「也别叫我季队长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队长。不过之前队上的人不知都还好吗？还有长青大姊还是一样豪迈吗？」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出现在季行云面前，他的肩上还披着一头野山猪，一手拿着长矛。那把长矛马上吸引了季行云的注意。他见过类似的东西，这人肯定是夜俱人，那把矛带有强大天地灵气的真物，那是一把用兽角与活的木杆做成的矛。
「武议团吗？你不再是小队长，我也一样。只是你弃官而去，我则于三年半前晋升中队长，又于前年再调升大队长。」
菁芽又一句话堵住季行云的担心：「算你运气好。我们要把你带给法天的城市人，交由他们来处理！」
「这……到底谁才是兽之部族的啊？你的心思怎么比我那边的女孩还凶恶……」接着古灰又小声地念道：「当初说来个草之部族的女孩，还让我高兴了一阵子，以为会有个温柔可爱的同伴，想不到我却碰到了个强悍的女孩，是我的运气差，还是关于草之部族的评价有问题？」
本来是想等这的主人回来，请对方替他解开绳子，不过在食欲的抗争下，季行云决定先自行找点食物。用力挣脱，那藤绳却比预料中坚韧许多。运起真气，再行挣扎。
冰冷的土地，又没有遮挡风雨的墙壁，这样的情况自然是睡得很不好。不论如何，季行云由天明睡至深夜，再次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经过快二十小时的休眠，体力恢复不少，真气也小有补充。
这个人似乎一点心机也没有，有话直说，高兴就笑，不高兴也当面表现，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
「你醒啦？」
「兽之部族，不会是操控巨大昆虫还是毒蛇的人吧？」
也不知道就这么被折磨了多久，那人终于停下，然后又是把季行云当货物一般地往地上扔。
凛凊的话让季行云好过点，但是心中还是觉得对不起长青回颜，毕竟自动请辞与引咎退位两者之间，所代表的义意完全不同。
「是啊。」
菁芽瞪了他一眼，应道：「我早就请灰熊、垒石两位阿哥帮我们注意了。」
住的是自然植物所形成的简居，穿的是天然的兽皮、树叶与麻织，不会为了衣物而多猎杀动物，而是在猎取饮食之余顺道取用动物的毛皮。
把法珠移到前方，正想施用时，一个人走入这个居所。
「献丑了。」
「那是他们不知好歹，没眼光。」
这种作法也许能与自然保持协调，但这也是因为夜俱人的人口不算多，而他们的生活空间相当广阔，否则光靠这种消极的作法是无法养活密集的人口。
一般而言，会对城市人带有极端恨意的夜俱人，多半是较靠近城镇的守林员、巡山员，像这种黑暗山脉深处的巡山员，对待外人的态度应该比较接近古灰才对。就算不喜欢外人，多半是由调回聚落的巡山员、守林员，宣传城市人的恶行所带来的效果。因此没接触过城市人的夜俱人，对季行云该有的态度通常是警戒与好奇。
菁芽张口喊道：「有人在吗？」
「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事！森林山野中的动物有一半是我们的朋友，是朋友怎么能说是操控，而且我们也不太可能跟冷血的生物，还有智能低下的昆虫交朋友，你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古灰明白地表示他的看法与心情。
菁芽坐得安稳舒适，季行云很努力地抓紧古灰的小臂，光是奔跑时的震动，就快把季行云的屁股给震裂，在中途休息用餐的时刻，季行云根本没坐下来过，事实上他的臀部早就肿起来了。
「也是无奈。有人在出使中脱队，使团回国后自然追究责任。派遣人员的长青回颜因而背上了一个不能识人、用人不当、教育失败的罪责，也因而引咎辞退。」
古灰摇摇头道：「都不是，我是兽之部族。」
这个人的穿著非常简单，兽皮背心加上兽皮短裤，戴上兽牙串成的项链。手腕处绕了数圈兽皮带子，没有穿鞋，身上的肌肉相当发达，双眼炯炯有神。
「啊！对不起！」
古灰在一旁看得连声道好，菁芽却是更加警惕。
总算是老天见怜，菁芽的气到了中午就消了大半，她不但回来解开季行云的束缚，还带了许多野果回来。
由于巡山员不能长期离开他们的责任区域，所以得赶路。本来得到充足的休息又吃饱的季行云，终于能用双脚跟着两位夜俱人赶路，可是菁芽不放心，她认为一个能打伤九尾厉虎的城市人是个危险的存在，所以得做点预防措施。
菁芽无法由喜怒不形于色的凛凊脸上获得任何资讯，暗自打算要好好监视这个来路可疑的季行云。
「是啊，算是老朋友了。」
想到这生吃干肉就觉得怪恶心的，本来想把这肉直接吞入腹中，可是已三天没吃东西了，肠胃恐怕没办法消化这样一大块肉。而且那肉块虽然被撕开，以古灰的标准是正好一口，对季行云也一口，只不过是被塞满嘴巴的一口，没嚼碎根本无法下咽。
古灰虽然觉得意外，还是高兴地说：「原来是凛凊的朋友，难怪能深入山脉，不过也太大胆了一点，他差点被哭婴蛇给吃了。」
她气呼呼地回头应道：「惹我生气不是很可怕吗？我现在就生气了！就让他多绑一会！」
「不合你的胃口吗？」古灰的表情倒像是热心遭人浇冷水，失望极了。「那好吧……请你再等一会，待我把这头山猪处理好，再为你选一块上好的肉烤来吃。」
这里像是人的居所，而且还是某种特殊族群的居所。
可是季行云却被绑起来了。绑他的是很普通的藤绳，这种小东西能绑得住一般人，但是对练点功夫的人有用吗？
那人回过头，意外地看着季行云道：「不，我不是。我是巡山员古灰。你又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事！」
古灰没意见了，季行云却有意见。因为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要是他们又把他带回原地，那这十多天来的辛劳不就白费了？
吃完几块干肉，古灰又想去取另一串干肉时，季行云道：「谢谢，已经够了。」
听到这个天大的响声，古灰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笑了。「我这个做地主的竟然连客人饿了也还不知道，真是抱歉。你很饿吗？」
「南郡的近况吗？季队长，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季行云没空佩服古灰的力气与耐力，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段不靠自己力量的旅程。
「别忘了，他打伤了九尾厉虎。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季行云小心地调节威力与光柱的粗细，避免绳子烧断人也被烤焦。
那青芒流至季行云手脚上的藤蔓后，那藤蔓也跟着发出淡淡的萤光，只是那萤光渐渐变淡，然后逐渐消失，而原本附在藤蔓上的真力也跟着消失。最后缠在季行云身上的几处藤蔓就成了寻常的藤蔓，消失了束缚的功能。
「咕噜……」
这时的季行云已经没有力气抗议，身体都快被震散，胃也发出抗议，要不是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这时一定会吐满地。只是没东西好吐，却还呕出苦水更是难过。
闻言，季行云感到一阵内疚，想不到一己的行为还牵连他人，神色也就因而变得灰暗无比。
「能请您先放开他吗？菁芽。」
只是……这招改良后的炫鸣闪后半段炫光的激光闪可不比残月斩，其杀伤力可大了数倍，不是多用点真气就能挡得住，至少以目前所剩的内息是无法抵御激光闪。
她在季行云手脚上缠了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然后他真气运行就出现严重的问题，只要多用真气，缠在手脚上的植物就会吸收他的真气，让他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也就是说，季行云只能靠有限的真气与纯粹肉体的力量。
那人开朗地笑了起来，又道：「也该饿了。你等会，我把这山猪烧来吃。」
只是菁芽说要把他带给法天的城市人，会是怎样的人？是法天官方，还是法天的某个家族？
季行云身手如此，若有恶心，恐怕制他不住。她虽然信任凛凊，可是对一般的城市人，根深蒂固的反感却不会因而减少。
「这……好吃吗？」古灰略为担心地问着。
「你说你是巡山员？那你是山之部族、还是森林的眷属？」
「没错的。我也算是个医生，这点道理还懂。」
季行云想着想着，就觉得应该是法天的隐世高人最有可能，或者是……另一位「真知大人」。
因为这沾血的干肉，让古灰对季行云的基本戒心也没了，而季行云因为古灰的友好与热情，也就不在意自由暂时受到限制。
菁芽因而气煞了，脸涨红的同时，地上的蔓藤也呼应她的怒气而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季行云虽然已经能探访深幽，没有定心入幽也无法察觉那其中最精妙之处，隐约之中，只知菁芽利用藤蔓的生命力吸纳外来的真气，不能吸纳者则加以消融。那青色萤光飘来，只是将藤中的重重真力灵气带回指环，灵气尽失，藤蔓也就失去功效。
再运以真气查探，这真气一接触到藤蔓就被消融！
季行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败给饥饿张口就想咬，不过古灰拿得太远了，季行云努力伸长脖子，却怎么也没办法把那块肉送到口中。
古灰敬佩地看着季行云。在他的部族内，有资格当医生的，至少都是长老或者长老的候选人，是部族中最了不起的人。
凛凊又重复了一次，菁芽才慌张地应道：「他……安全吗？」
这种厌恶起因于文化的差异与价值观的不同，就像季行云在南郡遇到的夜俱人，他们珍惜身边的每一株植物，与所有自然形成的事物，他们选择与自然融为一体，用感恩的心向大自然取用生活所需的一切，而且是采取最不会破坏所有自然景观，来获取他们的生活所需。
「你笑！有什么好笑的！」菁芽的语气还是凶悍，不过已经不再是那种气势凌人的凶悍，反倒是带着娇气的凶悍。
古灰意外地问道：「凛凊，你认识他？」
凛凊试探性地问道：「意外吗？」
这个地方？似乎还是黑暗山脉的深山？只不过是在七、八棵大树所围成的一处空间。
「真厉害！不对，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再不吃点东西我可要饿死了，还是想办法恢复自由找点东西吃再说。」
「啊……原来如此。难怪长老们会定下那些规定。别提那个，倒是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我在这当了快十年的巡山员，你还是第四个活着走到这里的人。真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弱小的模样竟然能走到这里，还把九尾厉虎打成重伤。」
古灰亦道：「我们带了个要去法天的城市人过来，想请你们处理。」
「自南城一别，季队长，睽违已久甚是挂念。」
「这……」古灰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她，只得回过头对季行云说：「对不起，我代菁芽向你致歉，因为她的兄长为了救助城市人反遭杀害，所以……」
「季队长果然不凡，功夫精进叫人钦羡。」
由于人被绑起，许多功夫都施展不开，想获得自由可不太容易。还好季行云还炼有一颗法珠，只要多花一点真气就能使出激光闪，这激光闪是纯粹的光与热，应该能把绳子烧断才是。
菁芽大吼一声，古灰吓得抱着头蹲下来忏悔。
突然一道女性的声音插入，这声音带着不满与警戒。
「当然，他是我的朋友。」
菁芽不高兴地骂道：「哼！不救不是更好！」
季行云眨眨眼，又揉揉眼，然后才呆呆地说：「好久不见。」
「她啊，跟你一样。」
菁芽不太甘心地应道：「……好吧。」
菁芽没古灰那么单纯，虽然凛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眼睛却无法骗人。当他看到季行云时，瞳孔微微放大，那不是看到老朋友时的样子，倒像是见到猎物时兴奋的表情。
不起眼的藤绳却无比坚韧，不论季行云再怎么施力，说不断就不断。
「她也辞退武议团的职务？怎么会呢……」
季行云气凝于指，运足了护身真气，残月斩就往自己身上划去！
法天人？法天何时与夜俱人建立交流管道？离开法天的五年时间，这两个族群已经化解歧见了吗？
「啊……」
只是她一回来，也没给人吃东西的时间，就催促着古灰要把季行云带走。
季行云苦笑一声道：「没关系，我能理解。这也不是她的错……」
没人在场，睡了一天一夜的季行云更是饥饿难耐。
生活形态的不同造成的隔阂，并非光靠着诚心就能改变，这种长期累积下来的误会，也不是一时表现出来的善意就能化解。
「不行！这个城市人很危险。」
这算什么绳子？这是哪门子的绳子？挣不断也割不断！
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位面容清秀、年轻俊美的男士。
带着他走的人应该是位强而有力的壮汉，而且不大把他当「人」看待，而把他当货物还是战利品来对待。
「你还是第一个赞美这东西的城市人。我母亲教诲，要招待客人就该拿出最好的东西，可是城市人却对这最好的东西不屑一顾，甚至还骂人。明明就是好东西却被人糟蹋，实在叫人难受。」
若是法天的官方，应该不太可能将夜俱人当成一个具有足够文化与文明而能交流、互相派遣使者的主体。
由季行云的经验得知，夜俱人与他们口中的城市人有所接触的人之中，有一半厌恶城市人，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勉强在容忍城市人的存在，剩下的则是与城市人接触不多而对他们抱有好奇心。
坐落在眼前的是一间简单的木造房屋，这代表在这的不只是夜俱人，季行云所见的夜俱人是不兴建房舍的，几乎是枕石漱流，以地为床，天为被，过着餐风露宿般的生活（其实只是季行云的误解，在夜俱人的村落还是有兴建房舍）。
季行云看着他拿起石刀，手法熟练地剥起山猪皮，然后将它分解开。那把石刀也不见得锐利，可是在他手上却比任何利刀还好用。
「古灰阿哥！」
一进入房内，季行云就跟凛凊打听南郡的消息。
季行云没想到，这种地方与之前遇到守林员的环境不同，黑暗山脉不是一般人进得来的。
「可是我们也没权力剥夺他的自由，原本是怕他乱动乱跑会有危险，才用蔓藤保护他。现在我们都在这儿了，还怕什么？」
「对，是他们没眼光。来，多吃点！」
正巧这位女孩则是属于厌恶城市人的那一半。
「来吃吃看。」
当古灰停下脚步，放下两人宣布已经到达时，季行云差点没高兴地流下眼泪。
在这里，天空被大树纠在一起的树枝与树叶给遮掩，地面相当干净，虽然还是泥土地却是经过适当的整理，有的部分长有柔软的草皮，有的则是经过整治的平坦土地。
季行云可明白了。
古灰这回可变得较细心了，先把沾湿的干肉撕开才送往季行云嘴边，他忍着山猪鲜血的腥味，把肉咬入口中。
那猪血虽然带有血腥味，但在添加于干肉的香料作用下腥味被压制下来，而鲜血却让干肉活了起来，变得相当美味。肉质因为长期放置，已经完全成熟，虽然放久了，但是又因为鲜血的调和，使得美味再度重现，甚至超越肉品原有的美味。而且越嚼，其中的味道就更加地表现出来。
吃的多半是成熟的果子，偶尔猎杀少量的动物，不会刻意地去种植作物，而是土地长什么就采取什么。
季行云看着看着，然后好奇地问：「你是这地方的守林员吗？」
在古灰的经验中，错过一餐，下一餐虽不见得要多吃上一倍，可是至少也会吃得比平常多许多，那季行云三天没吃，至少也得吃上三倍的食物才够。
那人把季行云放到肩上，让他成为「ㄇ」字形，同时快速奔跑，让季行云朝下的头不时碰撞他的背部。若是平常这也就算了，不过现在的他内息尽空，少了护身真气，这一路上撞呀、碰呀地是让他在昏迷中转醒的原因，不过也是让他变得神智模糊的凶手。
「可恶，既然挣不断，那就换个方式！」
季行云黯然道：「你也不用安慰我，大姊是位好武之人，怎么可能想离开武议团？」
这种手法与上清道子的高楼一样，都是在物品内灌入真气，强化物品。不过这绑人的藤蔓所用的技术更是高明，在这么细小的藤蔓上灌注真气，把它的强韧度强化到这种地步，绝对不是守真道子的功力所及。再者，寄在上面的真气与它混成一体，没用真气特别探查竟是无从知感，就像这藤蔓本该如此。
季行云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穿越黑暗山脉，由太宇走到法天，到南郡探望朋友。」
「喔，原来是古灰阿哥，难得看到你。」
他背对着季行云，不知在干嘛。当他再站起来时，手上已经拿着一个陶土烧成的大碗。
季行云先慢后快，起初身形缓慢，气沉而稳，一举一动无不浑然天成，真有大家之势，而后动作轻盈飞快，如飞雁如轻风。
「啊，对不起。对于你们部族的事情我知道的有限。因为之前遇过几个操控毒蛇、昆虫伤人的歹徒，据说他们是出自兽之部族的人，所以……」
「嗯，依长青大姊的个性，再也没更合适的工作了。而且长青家的人能放任大姊头辞去武议团的高位吗？」
藤绳还是不为所动！
不过他还是问了：「那么我们巡山的责任怎么办？」
古灰老老实实地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菁芽的畏惧，对待她比对待毒蛇猛兽还小心的样子，让菁芽挂不住脸，更是气得她一跺脚就转身离去。
「我不想绑你，不过阿妹不信任城市人。所以请你再忍耐一会，阿妹绑的藤蔓只有她能解。」
夜俱人古灰很认真地看着季行云，那对淳朴的双目中闪烁着疑惑与不安，目光在季行云身上扫着扫着，扫过他耳边时看到了一只耳饰，那只苍眠月为他别上的耳饰。
季行云把肉吞入腹中才道：「好吃，好吃极了！」
「菁芽阿妹别这么说。我看他人挺好的，而且耳朵那还有真知大人送的宝贵真物。我想他不会是坏人。」
依照一般人的观念，夜俱人是生活在荒野山林间的野人，是未开化的民族。
所围成的空间中有一张用树皮、藤蔓编成的吊床，还有几个由活的小树与天然不加修饰的木板架成的柜子。
「这样就够了。肚子太空吃太多反而危险。」
这干肉也让他明白，外表看起来恶心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恶心的，如果因为看起来……而拒绝尝试，那么就失去吃到这干肉沾鲜血的美味，这个经历不只让季行云与古灰建立起友谊，也让他变得更勇于尝试。至于勇于尝鲜的结果是好是坏，其实也难下定论。
「古灰阿哥，我不是指他会有危险，而是指这个人是个危险人物！」
菁芽为季行云解开束缚，她并未靠近只是伸出手指，食指上一个不显眼的草编指环跟着出现淡淡的青芒，然后青光点点渐渐流向季行云，两人之间有如飘着一缕青色的透明丝绢。
「啊，是吗……」
「你倒是说说看，碰上那些人怎样？他们在外面过得好吗？」
听到这真心的赞美，古灰笑了，像是阳光般的笑容，因为季行云的回答将两人的隔阂给消融。
季行云一楞，这也太坚韧了，就算是铁链也能挣断的力道，却拿小小的藤蔓没辙？这回季行云可气了，马上再加强真力，使劲、用力……
虽然他请求古灰慢慢来，不用急，不过对方却以为季行云体恤他的辛劳而一笑置之。
蹲在一旁的古灰吓得警告季行云：「快向阿妹道歉，惹她生气是很可怕的！她可比我们部族的姑娘还凶呢！」
真气可以再行无碍，季行云大喜翻身跃了几圈，连动真气以气御体，当下就打了一套拳法，一解几日来的闷气，同时也运气舒活筋骨。
就是用了护身真气，在这种近距离下，残月斩的真气波还是叫季行云吃足了苦头，而且还是白吃这些苦，绑着他的绳索依然完好。
「怎会？季队长可又让在下开了眼界。不过还是先请各位入内接受在下的招待。」
「是这样吗？」
凛凊微微一笑展现出惊人的魅力，菁芽见到他温暖的笑容脸马上红了起来，还痴痴地望着凛凊的笑颜。
季行云的疑惑很快就抛于脑后。
古灰搔搔头皮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要他乖乖地让九尾厉虎吃掉吗？如果在意这个，我当初就不会救他了……」
巡山员眼中的疑惑增加了，季行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而不争气的肚皮又响起。
凛凊笑道：「你不也一样。长青大姊退团的理由不就与你相同。」
这一次的待遇虽然好多了，古灰平举双手，用肩膀与大臂左边带上季行云，右边坐着菁芽，就由他当苦力把人带往目的地。
季行云打完拳路归回原位，好似几十个季行云由四面八方聚合成一。
「……真了不起。」
这房子只有内外两厅，外厅虽备有桌椅却也有两张木床，里面亦如外观一般简陋，虽是如此简单的摆设，加上青木的家具与花草的装饰倒也雅致。
「是吗？」
「真的够了？你不是许多餐没吃了？」
碰上的两位夜俱人中有一位没带有敌意已经算是好运，只是这位女孩的敌意，似乎又比一般的夜俱人还浓厚。
「古灰阿哥，别被他骗了！哪有城市人会笨到想直接穿越黑山岭，他这人肯定有问题。」
如果不是饿极了，季行云可不敢吃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一大块地送入口中也不会多加咀嚼，可就没办法带出这干肉的美味。
这绳古怪，季行云先看看绑在胸前的部位，这还是青绿色的藤蔓而且长着叶子，也就是说这藤蔓是刚割下来的，不过由外表看来与一般野生的藤蔓比较并无差异。
古灰同情地看着季行云道：「难怪会瘦成这样，瞧你这身子，一点肉也没有，还有这骨架弱小的模样，真是可怜。」说完古灰就走到这不能算是房子的另一头，由一棵大树上取下一串肉干。又走到宰到一半的野猪旁，蹲了下去。
这一嚼，腥味渐淡。
季行云无力的说：「不是啦！我……我这手被绑着，你拿这么远我哪吃得到！」
若是法人的家族更不可能，虽然表面上在法天联邦内法人、地人是一律平等，然而骨子里，法人还是存在一种优越感，毕竟能用法印的法人，让他们在尚武的法天内占有很大的优势。要法人的家族放下身段与「未开化」的夜俱人合作，恐怕是难了点。
这一回季行云不再气了，反而对这藤蔓有了极大的兴趣。要找到他挣不断的绳子可不容易，今天「有幸」碰上了，不好好研究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季行云安心了，却又有新的疑问。
「其实你也不用怪自己。长青大姊早有辞退之意，你的事正好成为最好的理由。」
「……噗、哈……」看到这个情景，季行云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古灰虽然刻意压低音量，不过原本就大嗓门的他就算是放低音量，还是让另外两人清清楚楚听到他的抱怨。
进入简屋。
为了赶路，季行云只得由古灰「携带」。
昏昏沉沉，迷惘之中季行云只觉得自己被粗鲁地抓着。
难得有人来访，古灰似乎不太愿意放季行云这么快离去，只是菁芽眼睛一眯，所有的推托之辞就完全消失。
「啊！你别走啊！你还没帮他解开，放他自由耶！」
夜俱人的神奇早在南郡之时，季行云就已经见识过，而菁芽用的手法虽不属于攻击性质，却是更加奥妙。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季行云只觉得全身上上下下每根骨头都快散了似的。
季行云还没回话，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那人意外的程度不亚于季行云，不过他冷静依旧，脸上的表情没展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季行云也道：「嗯，算是老朋友了。」
「……会吗？」
古灰对菁芽的态度并不以为然，见她来到便说：「不论如何，我们都在他身边了，就放开他吧。」
「那长青大姊呢？」
季行云想了一下，如果是他们的话，那应该不会有生命的危险。据他所知，他们是爱好生命的一群人，不会随便杀生，即使是「万恶」的城市人的生命也值得尊重。
这时他才有精神看看自己所处之地。
季行云老实的回答：「好饿，三天没吃东西了。」
季行云还看到地上有一处火堆的余烬。
中间还有棵大树，上面绑着由树皮做成的粗绳，外围的数棵树木也绑上了绿色，还长着叶子的……不是绳子，而是活生生的藤蔓。
季行云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据实以告：「他们不太好，放蛇咬人，又养可怕的大螳螂。杀了不少人，似乎做了不少坏事。」
他这样子可怜极了，像足了受虐儿被绑起来，不但不给吃，对方还故意拿着食物在唾手可得的距离内，可就是无法把手伸出去，看得到食物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吃不着。
好几次，他想喊出来，请那位把他带离群兽利牙的「好心人士」再行行好，用比较温柔体贴的方式来「搬运」他，可是每每一张口就碰到那人疾跃或落下，正好让头猛力撞击或甩开那人的背部，这一张口当然没办法说话，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放心。既然把他带到这里，他的行为就由我负责。」
「那些人啊！我也听说过，那是在我出生前的事情了。为了那些人，长老们还下令与城市人通婚后就不能再住在部族，也不能把族中的种种技艺教给下一代。跟城市人生的孩子就得当城市人来养。我倒觉得这很不合理，哪有这样就把人排除在外的道理，不过长老们的考虑应该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