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31)
当头一棒砸的沈楹半天缓不过神来,她握住桌沿,竭力使自己稳住身形。
沈楹咬紧了唇瓣,问他:“是什么罪名?”
姜承恩被吓了一跳,喉头一梗说不出话来。
沈楹急声催促他,重复一遍。“到底是什么罪名?”
他仔细回忆,然后说:“应该是…读卷不公。”
他盯着她的,心里不免泛起涟漪。
沈楹咬着口腔里的肉,眉头紧紧的皱着。
她是可以不在乎沈峥的死活,但不能不在意高氏和沈焕的命运,也不能不在乎自己。
这段剧情是书里完全不存在的,因缘际会而改变。
天道系统自那日梦中再也没出现过。
倘使两派党争,沈峥先败下阵来,楚氏一族还有能与之抗衡的人吗?剧情线还能继续吗?
到时楚萧位高权重,鸩杀皇帝,再扶持顾惊澜做傀儡皇帝,自己再封个摄政王,那一切就乱了套了。
她还能回家吗?
沈楹恨恨地闭上眼睛,心里的思绪乱麻一般,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的窒息感。
读卷不公,读卷不公…
沈峥为相多年,修的个老狐狸成精,按理说不应该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按理说,按理说,若世间事都按理说哪来的暴力和权利之争。
说起来,会试主考向来是礼部一把手负责的,他被派去主考才是奇怪吧。
她睁眼,又急切问:“主考官不应该是礼部的人吗?怎么用的他?”
姜承恩修眉微蹙,回答说:“这倒也是奇怪,有人曾说是陛下赐下的恩典。”
恩典。
圣眷正浓。
每三年的主考官只有一个,他的权利不可谓不大,能够第一时间结识考试中的有志之才,加以姻亲或是利益,好使他们加入自己的党争。
可这几乎成了摆在明面的事情了,反而是哪里都透着古怪。
太多的巧合就不算巧合,恐怕是专为沈峥设的局。
沈楹心想,过了这一遭,往后走得会更加艰难。
沈楹看着面前的愁眉苦脸的小衙内,语气恳切。
“承恩,我要请求你一件事。”
姜承恩小脸严肃,准备接受老师委以重任。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去问问你父亲,这事可有疑点吗?解决之法在何处?”沈楹缓缓开口说。
这问题提的太冒昧了也太无耻了。但谁叫机缘巧合之下收了姜承恩为徒弟的。
沈楹越看姜承恩越满意,心下也就越愧疚。
这小孩不仅自己是块宝,连身边的关系也尽是十分实用。
姜承恩“啊”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萎靡不振。
“不可以吗?”沈楹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的。”姜承恩立马说,然后顿了顿开口:“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来帮你。”语气俨然失落可怜。
沈楹上手捏捏他的脸,“你做好了就是在帮我。”
姜承恩颔首,这节课草草就过去了。
直到他起身离开,他也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你究竟和沈相是什么关系。
他心里有预感,老师不会说的,那不如由他自己查证去。
沈楹立在窗边,望着外面,天边乌云密布,山河飘摇。
她的目光最后定在太平坊的一幢府邸,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相府,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看一眼的。
一路上,风雨大作。
沈楹只打着把油纸伞,斜风密雨,衣衫都被雨水淋湿浸透了。
她来不及换衣裳,还是那副简朴少年装扮。
她略略抬开油纸伞,视线里已经是相府的大门。
大门紧锁着,天边一道惊雷闪过,忽生一种凄凉飘摇之感。荣华巍峨了十余年,坍圮就在转眼之间。
沈楹也顾不得眼下发丝凌乱,衣裙脏湿的狼狈模样了,她砰砰拍门,喊道:“快开门!”
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沈楹心急了,愤愤一推,才发现根本没有锁上。
紧张的心情旋即打破,她被自己蠢笑了。
沿着长廊行至母亲的沁芳阁,环顾左右而仆从不见一二,沈楹心想许是躲雨去了。
与此同时,沁芳阁的里间,慈眉善目的菩萨摆在高处,下方是高氏跪坐在圆形蒲团上,温和暗淡的烛光映衬着她的神色温和而平静。
她诚心诚意念着佛经,手中一个不错地盘着念珠。
“母亲!”
天边惊作乍雷,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的动作忽而一滞。
沈楹跨步进了门,身上还带着哗啦啦的雨水,累得屋子里水渍满地。
在屋里煮茶的翠平见状惊呼一声,“二小姐?”
“我母亲在哪?”沈楹急声问。
高氏款款从里间到了外间,沈楹目光一亮,还不等沈楹问她状况如何,进来可好吗?
她就先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高氏颤声问,“过去我以为你就是娇纵了些,没成想你会如此胆大包天。”
沈楹望天长叹一声,旋即扑通就跪下了。
“女儿不孝,让母亲费心了。”
“你给我滚。”高氏一反往常的和善温柔,厉声道。
沈楹沉默地跪着。
高氏步步逼近,离她一步之遥时停下了。
她绝情地说:“你过去的错处我也不愿细究,自此离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沈楹膝行两步,抱住了高氏的腿。
“母亲,我不想走。”
你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也不是个称职的女儿。
我们都不好,都不够温情也都不够绝情。现在才会如此痛苦。
若是母女连心,一同明哲保身或是抵御大厦将倾;或是母女相厌,走得毫不留情也是痛痛快快。也就是现在这番局面,不痛不快,不尴不尬的。
“母亲,不要赶我走。”沈楹继续说。
高氏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扶起来沈楹,哽咽着:“孩子,你回来干什么啊?相府如今人人自危,我保护不了你啊。”
沈楹眼圈一热,眼泪就要掉下来。
“我这里还有些银钱和地铺,你一会走的时候拿上。以后改名换姓,随便去哪里都好。”高氏越说越激动了,她晃着沈楹的肩头说着。
沈楹反手握住她的手,促使她冷静下来。
翠平揩去眼泪,上前几步,扶她坐下去,喂她喝了几口茶顺顺气。
沈楹心下奇怪,“我听闻罪名只不过是读卷不公,怎么能危及性命呢?母亲,您是不是太心慌了。”
高氏摇摇头,“你父亲坐到了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红嫉妒捏着他的错处,就等着他触怒陛下的这一刻。”
沈楹的眼睛直视着高氏,母亲,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
高氏叹气,点点头。
说了不少,沈楹皱着眉头,这还真是棘手。
不只是党争的问题,不能全归结于到楚萧一党的头上。
就从源头讲,皇帝赐下恩典做会试主考官就足够奇怪。
高氏仔细回忆说:“老爷当天接下圣旨时确实是满面喜色,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被人发现的呢?”沈楹又问。
如果沈峥是会实名制辅助舞弊的人,那沈楹才要掰开朝中所有人的脑子看看怎么能让这种蠢货凌驾于他们头上。
“说起来可怜,那个考生曾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祖籍是你父亲的家乡幽州,因而几日前偶遇攀谈了几句。被人举报舞弊之后,那人便投河自尽了,现在连个尸骨也没找到。”
沈峥断不可能因为一个老乡就误判错判,更何况阅卷糊名,只能是有人有意陷害。
“那陛下呢?”他不是特意赐下的恩典吗?怎么能看着恩典反致沈峥被人陷害入狱呢?
高氏长叹一口气,“淮王和楚党的刘贲言之凿凿,空口白牙说的是铁证如山。又恰逢刑部推出的政策才落地实施,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楹慢慢梳理着思绪,高氏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阿楹,你就听母亲一句。”沈楹抬头望着她,“拿钱然后走得远远的,过自己的日子。”
她温柔地注视着沈楹,接着说:“你人逃了,我竟然有些欣慰。”
“你瘦了一些。”
沈楹语气坚定,“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