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抵达营州
转眼进入一月上旬，在树枝上都结成冰棱子的时日，苏越等人终于抵达了营州。
从去年的十月到今年的一月，从秋天到冬天，经过整整九十余天的沿途奔波，她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营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其为河北道下辖24州里最靠东北位置的一个州。
地处中原内地和北方草原之间，东南面与渤海接壤，是东北地区想要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也是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争夺的战略要地。
因此，此地也时常受到匈奴、鲜卑等异族人的骚扰。
按照流放的流程，苏越一行人抵达营州后，吴江等人首先就要去营州州府报到，由州长来安排他们接下来的归宿。
虽然流放的犯人，日子终归都不可能好过，但其实也分个三六九等。
最惨的自然是充入边疆守军做最下等的兵士，次一等的就是跟徭役们一起干劳力苦活，例如：修葺城墙、造桥修路、治理河渠等等，最轻松的莫过于开垦荒土归农种田。
朝廷自然是不可能让百里家的男子重回军中，那岂不等同于放虎归山？皇帝倒也没那么傻。
因此，除了不能当兵，剩下的活计就给了苏越等人可操作的空间。
从京城出发之前，她叮嘱娘亲务必去办的三件事：其中一件事，就是提前打点好营州的地方官，在权利范围之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大行方便之道。
反正天高皇帝远，强龙还扭不过地头蛇呢。
在这乱世之际，一州之长的权力还是很大的。
“吾欲将你们派往大河村、桃花村、向阳村三地开荒，汝等可有异议？”
营州州长李牧，端坐于州府座椅之上，低垂眼皮，例行询问众人的意见。
本来对于流放的犯人，他根本无需询问，直接发配即可。
这不是远在京城的老恩师多番叮嘱，这批流放的犯人之中，有恩师的亲眷，自然要多加看顾。
“多谢州长眷顾，吾等没有意见。”
苏越站出来拱手回复，说道：“只是有一点小小的请求，能否请大人通融。”
见这支队伍居然是一个女子出来主事，李牧轻挑眉毛，略感诧异。
不过这女子观之背颈笔直，面容清秀，说话不卑不亢，似一株青竹般立于堂下，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是何请求，讲来听听！”
“吾等虽都为朝廷的流犯，但一路艰难行来，摸爬滚打，互帮互助，早就如同家人一般，密不可分，希望大人能把我们安置在同一个村落。”
“这”，李牧有几分犹疑。
朝廷有规定，为避免流放的犯人勾结作乱，一般都是采用随机打乱拆分的方式来安置。
这女子提出要百余号人都落脚在同一个地方，实在不太合规定。
他摇头拒绝：“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苏越不以为意，莞尔一笑道：“想来也是难为州长大人了，那能否同意我们自行决定队伍划分的名单呢？”
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李牧诧异，看向堂下跟恩师有三分相像的女子，不禁抚须一笑，说道：“哈哈哈哈！汝可是姓林？”
“吾姓苏，名越。家母姓林。”
是了！
看来此女便是恩师的外孙女没错，难怪举止言谈之间颇有恩师当年之风！
“行，吾答应你！哈哈哈哈！”
李牧爽朗一笑，堂下却忽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州长大人，庶民有事禀报。”
大河村的村长，一个肥头大耳的胖老伯，站了出来。
“州长大人，庶民所在的大河村，人口稀少、土地贫瘠、一贫如洗，实在是无法容纳这么多流犯安居，还请大人为百姓三思！”
“啪！”，州长的镇纸从堂上扔了下来。
他放屁！
大河村是营州境内最富裕的村子！
足足有上千村民，土地肥沃，粮产丰富，是他之前特意为恩师亲眷千挑万选的好地方！
还没等他开口反驳，桃花村、向阳村的村长也紧跟着站出来说道：
“州长大人，吾所在的桃花村，人丁稀薄、前不久还遭了雪灾，也无法容纳这么多流犯安居啊，还请大人三思！”
“州长大人，向阳村的日子也不好过，冬日里没有收成，村民们饭都吃不饱，恕我们无法接纳这些流犯，请大人三思！”
三个村庄的村民，居然全都不约而同的拒绝这群流犯的落脚！
听完他们的说辞，李牧更是气得头皮都快冒烟了！
放屁！
放屁！
放他娘的狗臭屁！
这三个村子，都是营州境内数一数二的富裕村！
他们都吃不上饭，那其他村的村民还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哼！这些人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他其实一清二楚。
说白了，就是流犯们过来的时间不对。
如果现在是春夏秋三季，这三个村子肯定是跳着抢着的要人。
北境这鸟不拉屎的冬季，人们无法劳作，不需要春耕夏种秋收下地干苦力，只能窝在屋子里猫冬。
这个时候，收留流犯，那就是白白消耗一两个月的粮食啊。
这些老油子们如何能舍得？
真想把这群乡绅全部拖下去打上个二十大板！
但实际上，就算这群老油子拒绝，他也并不能拿他们怎样。
正所谓：皇权不下县 , 县下惟宗族 , 宗族皆自治 , 自治靠伦理。
意思就是，此时的帝制虽然是中央集权制度，但大祈朝幅员辽阔，一旦下到最底层的乡村地区，就算是皇帝，想要完全控制地方事务也是做不到的。
一个村子，往往由一个宗族演变而成，村子里的村长，往往就是这个宗族的领头人。因此乡村地区的地方事务，最后只能由士绅宗族这些人来主导。
所以，他们能如此有底气的拒绝一州之长对于外乡人的安排。
李牧正要出声呵斥，苏越站出来拱手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吾等也不忍心前去叨扰各位村长。”
“吾等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只要能有一席落脚之地，便是前往营州条件最艰苦的村子，吾等也义不容辞。”
“只是有一点，我之前提的请求，不知州长大人，能否再次考虑一下？”
苏越说完，抬头看向李牧。
他明白了，这是跟他讲条件呢，还是要把所有人都安置在同一个地方。
也不是不行，只是
“我倒是有一个好提议，小娘子不若前往青山村如何？”，大河村的村长说完，眼底闪过一丝明晃晃的讥讽。
青山村？
那可是全营州最贫瘠的村落啊，整个村子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三面靠山，地势崎岖，耕地稀少，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不愿意在那个鬼地方落脚！
不行！他可不能让恩师的外孙女去那种地方！
李牧正要开口拒绝，没想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干净利落地响起：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