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镜中渊（十六）
“喂，副队，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百晓生依旧和炽晴坐在赵怀安的办公室里，时刻准备进行记录，跟进进度。
“不……不太好。”
听到了夜莺不对劲的语气，百晓生追问道:“卧底人员发生什么了吗？”
“算是吧，安若曦的情况，跟弥勒的哥哥一模一样。”
夜莺的话落下，百晓生感觉呼吸道被堵住了一般，只好使劲呼吸才缓过劲来。
挂掉电话后，百晓生脸色复杂地转过身，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进行表达，哪怕他是当代的百晓生也不行。
“是安若曦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看着百晓生难看的表情，赵怀安隐隐约约猜到了是安若曦出事了。
百晓生思虑再三，还是对赵怀安说了出来:“赵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那次缉毒事件。”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还跟随着他们那些老朋友一起成立的专案组呢，最后我记得对面有三名歹徒，其中两名被炸弹击杀，剩下一个我不怎么清楚，好像是被我们依照司法程序处决掉了。因为这次事件，我们这边牺牲惨烈呢。”
“确实惨烈。可你所知晓的，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而我们所要讲的，是本该封存在卷宗里永不见天日的桥段。”百晓生直盯着赵怀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能想象，被狙击手杀掉的歹徒，其实上是你们公安的一名缉毒卧底，同时也是那名男生的哥哥，更何况当时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
赵怀安苦涩一笑，思绪跟着百晓生的话语逐渐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下午，只不过他如今听到的，是从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亲眼见证的。
2017年8月，厦门。
“一队报告，目标携毒品以及一名幼童及一名男生进入包围圈死角，目前无法找到合适开枪位置。”
“二队报告，二队已封锁好所有出入口，等待下一步指令。”
“三队报告，……”
……
“龙哥，现在怎么办，外面全是绿皮，不好搞啊。”包围圈死角里，光头捏着枪，身子紧紧地靠在墙壁上，战战兢兢地问着旁边的男人。
看了看手上仅有的筹码，龙哥咬了咬牙:“屮，早知道就不该来淌这趟浑水，他妈的，就是被人下套了！”
听着外面的警铃以及鸣笛示意，龙哥心烦意乱地问向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袁浩：“浩子，事到如今也是我对不起你们，来，还剩下一点儿货，走我们也要享完乐再走！”
袁浩没有接过龙哥手中的货，只是看着光头手中的两个孩子，回道：“别抽了，这个时候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袁浩的话并没有让龙哥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是开起了袁浩的玩笑：“怎么，还想着出去啊，没用的，除非你是绿皮他们的人，否则今天就是插翅难飞了。平时你就说贩毒的人不能轻易吸毒，克制着自己，托你的福我也很碰了。今天都没什么希望出去了，不如好好地放肆一会儿。”
看着拿着货的手递了过来，袁浩知道自己如果再扭扭捏捏的话，恐怕真会引起龙哥他们的怀疑。
袁浩接过龙哥手中的货，在接过的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以往从他手中流露出去的货卖给别人导致其他人的家庭分崩离析的画面。
有把仅仅几个月大的孩子丢在一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人，也有拉着父亲裤脚祈求的妻女，还有相互依偎思念自己孩子的父母……
哪怕非自己有意之举，可那些家庭的惨案，确确实实是因为他。
看着袁浩在自己眼前吸食后，龙哥满意地说道：“哪怕不是第一次尝，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袁浩没有回答他，他现在忙着压制自己脑中带来的兴奋感，他是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明自己的身份，到时候才会是真的麻烦。
这时，外面警员的声音传了进来：“放弃抵抗，主动投降，坦白从宽。”
“我知道你们听得见，我们这边打算以我们局长换走孩子。”
背靠着墙壁，龙哥朝外面的方向扭了扭头:“放你他娘的屁，老子没这么蠢，偏偏孩子不要，要换个不好掌控的进来。”
“那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给我们说。”
“那好，我要一辆车，加满油，你们局长双手铐好，头戴好不透明的袋子朝我走来，以上做到，我会考虑放不放这小屁孩。”龙哥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局长有些不悦，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看着死角，脑海中浮现了袁浩的样子，以及袁家带给他的话。
“无论如何，袁杰必须活着，袁浩这种败类无关紧要。”
双手紧紧地攥着，他回想起了那个初入缉毒大队的年轻面容以及来自他铿锵有力的话语。
“我宣誓！”
“远离毒品，珍爱生命，与毒品坚决作斗争！”
“从我做起，以抵抗毒品为荣，以吸毒贩毒为耻！”
可是……
与袁浩单独联系防止暴露的局长又怎么会不知道为了自身的不暴露，袁浩又是怎么说服自己做出那些事情的。
为了保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袁浩其实是卧底，他为此背负了太多太多。
“答应他们，先让车子开过来吧。”局长再三权衡后，最终也是答应了龙哥一行人的条件，并对旁边的人吩咐了一下
“局长，可是……”旁边的二把手刚想说话，就被局长打断。
“眼下的局面，主动权不在我们，保护好每一个居民，是我们作为人民警察的职责所在，答应我，必要时刻，当以人民为先。”
听完局长的话，二把手有些哽咽，可局长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的虎躯一震。
“如果我出事情了，你在接下来写报告的时候，一定要写下袁浩的身份，他是我们的卧底警察，写了之后的事情你不用管，让上面的人去头痛就好了，但一定要写，要还给他一个清白。”
二把手苦涩地笑了笑：“你这样搞的，好像是什么生离死别一样。”
局长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二把手的肩，随后便把手放在身后转过去，示意他用镣铐拷上：“你不是一直想当局长吗，正好这次立功了的话，我去上面，你来坐我的位置。”
局长背对过身后，二把手强忍住心中的酸楚，颤巍巍地拿出手铐。
曾经，哪怕面对再穷凶极恶的歹徒的时候，他都能翻身快速地拷好歹徒，可面对与自己拌了多年的好友时候，这手一直抖着，不像是个警察的手。
不多时，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的人对局长耳边道：“局长，好了。”
局长点了点头：“你磨蹭啥呢，娘们唧唧的，快。”
二把手咬了咬牙，狠狠地将局长双手铐住，之后却迟迟没有松开：“你他丫的最好给我活着回来。”
“放心，局长这椅子我可是坐够了，该去上面坐坐了。”局长摇开二把手，“走了，记得实时跟进这辆车，与他保持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刻关注，不得松懈！”
话落，局长抬步迈出，朝着对面喊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是不是该让孩子出来了。”
此时对面死角处。
龙哥对光头努了努嘴，示意他出去看一看。
“我？”光头指了指自己，“啧”了一声，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个头，看到对面果真是按照自己这边所做的，不由地燃起了希望。
把头缩下来后，光头看向袁浩和龙哥，点了点头：“龙哥，真做了，我们要把这两个小逼崽子交出去吗？”
“交，当然要交，不过我们只交一个。”
龙哥看了一眼旁边被绳子绑住的两个小孩：“把这个小的给放出去，等会走的时候顾不上他，当掩体又太小了，挡不住子弹。”
袁浩看着光头旁边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弟弟，袁杰。
这时候的袁杰也已经猜到了自己哥哥的身份了，他也有刚刚开始的惊愕，到现在与袁浩的相互演戏。
只是，十七岁的袁杰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哥哥放着好好的缉毒警察不当，要到毒贩的圈子里去。
他听到了毒贩们的话，知道自己旁边的女孩将会得救的时候，他倒没有多大的反应，这仅仅只是因为来自对自己哥哥的信任，哪怕袁浩现在也“受制于人”。
袁杰闭上了眼，闪过自己父母到警察局的样子。
“林局，你告诉我，袁浩他是不是到毒贩那边当卧底的，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不用说话，你给我一个眼神也行啊。”
“林局，我们家小浩很乖的，他不会走上犯罪这条路的，一定是有人诬陷他，你不能冤枉他啊。”
“够了！事实就在眼前，你们好好地看看这些照片和证据，都是受害者一字一句所说的，与袁杰分毫不差，他已经不是你们口中的小浩袁浩了，他现在就只是一名毒贩，一名通缉犯！”
袁杰到现在都能记住当时父亲母亲被林局长甩在桌子上的照片给怔住了，随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嘴上一直重复着“不可能”。
最后，袁杰跟着失魂落魄的父母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若隐若无地听见林局长的话。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