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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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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无法不跟着那群中原武林人士一起去神农山庄了。

    玉旒云和这些来取她性命的人谈笑自如,正像一个豁达开朗的女侠。而石梦泉则是满心的担忧,生怕这群人老奸巨滑,专门要骗他们去神农山庄自投罗网。

    众人一边朝神农山庄走,他就一边设法试探:“姜大侠,大家在此截杀玉旒云,不知她究竟会走哪条路呢?”

    “管她走哪条路,”姜广轩道,“总之都是死路。”

    好狂的语气!莫非他们真有万全之策?“晚辈不明白,要去西瑶有许多条路可走,天江上的渡口有百来个,可各位大侠都聚在这里,不怕她从别处溜走么?”

    “呵呵,”姜广轩笑道,“孟少侠非我楚国人,不知我楚国英雄众多。聚集在这里的,只是各派掌门而已。其实天江的各个渡口都有人把手。更还有,天江上的渡船无非官船和民船。玉旒云在凉城得罪了人,现在通缉她的文榜发遍天下,官船是绝对坐不得的。而民船都有漕帮的弟兄看着,她要是上船,就只能去喂鱼了。”

    居然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石梦泉不禁给了玉旒云提醒的一瞥。

    玉旒云听了这话,先是有些心惊,但又觉得有点儿好笑: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身边就是他们要杀的“奸贼”?因问:“中原武林这许多侠士,难道都见过她不成?若不识得她的样子,怎么能截杀她呢?”

    姜广轩哈哈笑道:“刘姑娘有所不知,刺杀玉旒云之事,我们中原武林计划已久了。早有些胆识过人的义士潜入樾国,监视玉旒云的举动。玉旒云的模样他们自然晓得,只是在樾国下手不易,所以只传了画像出来,叫守在楚境的英雄下手。本来计划在边境处就解决她,可惜被这奸贼侥幸逃脱了。但说来也巧,现在玉旒云竟被官府通缉,她的画像发遍全国,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被认出来啦。”

    石梦泉听到此语,愈加担心。而玉旒云则是愈加气恼:究竟是谁潜伏在自己身边?

    “晚辈驽钝,”她道,“为什么在樾国下手不易?既然能监视玉旒云的举动,还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像,应该离她很近才是。要杀她,岂不易如反掌?”

    “这……”姜广轩露出了为难之色,道,“这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刘姑娘到我楚国不久,对我中原武林并不了解吧——其实我中原武林还分成东、西、南、北四方,每一方有自己的盟主。鄙人就是东武林盟主。为了抗击樾寇,我等组成了义师,也分东、西、南、北四方。到樾国打探消息如今是北义师领头,他们怎么个想法,旁人如何知道?”

    人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批乌合之众竟然搞得比朝廷的军队还复杂。玉旒云很想知道这北义师里都是些什么人,然后将他们碎尸万段。“中原地大物博,果然跟我们郑国完全不同。”她道,“只是,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怎么能保证不生误会呢?”

    “刘姑娘可真是有心人。”姜广轩道,“我们除了了有八大门派,还有丐帮呢。他们就是负责传递消息的。玉旒云几时入了楚境,又几时逃脱了第一次的追杀,丐帮的人传起信来,快过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啦。”

    好险!玉旒云望了石梦泉一眼:咱们路上没遇到过乞丐吧?

    正谈着的时候,已经到了神农山庄了。依山而建的一处园林,虽然是白墙黑瓦,但是比起凉城那些达官显贵的豪宅来,巍峨之势丝毫不减。看来今日中原武林聚会,各路英雄已经陆续来了,门前有不少车马。七八个青衣年轻人正张罗着把马匹牵到后面去。他们中有人见了姜广轩一行,就迎了上来:“姜大侠,裘大侠,肖大侠,家师已经恭候多时了,快随晚辈来吧。”

    原来这是神农山庄的弟子。玉旒云和石梦泉互望了一眼:这当儿,还是混在众人之中比较安全。便举步欲走。不想姜广轩却叫住了他们:“两位请梢等!”

    玉、石二人都是一惊,警醒地等着看他有何企图。

    姜广轩笑着:“请借一步说话。”就将两人引到了一旁,低声道:“方才刘姑娘说到四方义师各自为战,难免要生误会,姜某深以为然。不瞒二位,四方义师早就商议是否要选出一位总盟主来统领众人。今天到神农山庄,除了商议要如何截杀玉旒云之外,选出武林盟主也是一件大事。”

    “哦?”玉旒云不觉得此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敷衍地应了一声。

    姜广轩又接着道:“此事在大家心里都转了许久,早该提出来了。不过,人人都担心提出来会被别人误会是自己想当盟主,所以总是没人开口。孟少侠,刘姑娘,你们二位不算是中原人,出来说话不带私心,一会儿能不能帮忙……”

    “是这样啊……”玉旒云差点儿笑出声来:原来是个既要做□□又要立贞洁牌坊的家伙!不知道中原武林里还有多少像姜广轩这样的人?方才见琅山派和铁剑门自相残杀,恐怕提起武林盟主来,这两家也要出来争一争,但表面上还要说些民族大义什么的!悄悄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厉害越好!因道:“姜大侠可放心。晚辈们虽不是楚人,但是楚国义师抗击樾寇,那也就是为我们郑国人报仇雪恨。帮助楚国义师选出个能够统帅群雄的盟主来,我们也义不容辞。”

    姜广轩听了这话,眉开眼笑:“两位小小年纪就如此深明大义,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玉、石二人自然笑着说:“前辈言重。”

    姜广轩道:“还有一事——两位虽是郑国人,但是若以郑国人身份来提,恐怕也不妥。不如就以虎威镳局崔女侠同门的名义来提吧,也名正言顺些。”

    呵!玉旒云真想大笑三声:这姓姜的,不仅私心着重,死要面子,还深谙权谋算计之道,竟想要借崔抱月的名气来给自己撑场面。也好,反正他们也是打着崔抱月的招牌来“招摇撞骗”的,最后至多不过是弄坏了崔抱月的名声而已!因道:“那是自然,晚辈们理会得——姜大侠请——”

    于是三人就一起走进了神农山庄。

    听“神农山庄”这个名字就可以猜出是个医药之家。走进院子便闻到了各种草药的味道,再走到正厅之上,草药之味被一种奇特的清香取代,玉、石二人都觉得心旷神怡,却辨不出那是什么香味。

    看正厅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原本挺宽敞的厅堂被挤得只剩当中一小块地方。上首主人位上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面貌和善,大概就是神农山庄的什么端木庄主。他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女郎,看来正双十年华,鹅蛋脸,眉眼生动,有种小家碧玉的美丽。不知是端木庄主的女儿还是徒弟。往下厅堂当中客人位一共有四把太师椅,三把已经有人坐了,只剩下首一个空着——估摸这四个位子是留给四方盟主的,最后空着的这个给姜广轩。他这样一个追名逐利的人居然要屈居末座,玉旒云虽然只是旁观者,心里还所以种“恶作剧”的快活。

    但姜广轩有好涵养,面上丝毫也不显露出对那位次的不满,反而微笑着同他夫人一齐和在座众人都打了招呼,连连为自己的迟到而至歉。到了太师椅跟前,他自己却不坐,叫他夫人坐。端木庄主身后的女郎见了,赶忙叫人再多搬一张椅子来。姜广轩连声道谢:“世侄女有心了。”听这称呼,女郎该是端木小姐无疑。

    琅山派和铁剑门的人也都到旁边就座。玉旒云和石梦泉找了个角落远远地避着人。石梦泉悄声对玉旒云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万一被认出来就糟了。”

    玉旒云虽然点头,但又轻声道:“且听那北义师的人说些什么。”

    石梦泉知道她放不下细作的事,自己也暗里发誓要把这人抓出来,但是却并不指望能从这些武林匹夫口中打探到什么。“他们一会就要忙着争武林盟主了,估计说不到正事。”

    玉旒云何尝料不到?“人家不是指望咱们出面提选盟主的事么?”她低声道,“他们不说咱们想听的,咱们也就拖一拖,让他们心里也难受难受。”

    石梦泉直皱眉头:这哪里像是指挥千军的惊雷大将军说的话?完全是任性小孩嘛!

    玉旒云瞥了他一眼,笑了,拿他的手掌来,写道:“我自有分寸。总要等他们闹起来,咱们才好脱身。”

    石梦泉明白,也在她的手掌上写道:“小心。”

    玉旒云轻轻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以往在军中,两人便亲密如此,但今时今日,玉旒云恢复成清秀的女子的模样,石梦泉和她如此接近,只觉心跳“突突”,脑海一片空白,如同喝醉了酒似的。不过,他很快又命令自己清醒过来: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他应该心无旁骛,全力保护玉旒云的安全才是。

    端木庄主见四方盟主都到齐了,便道:“今日天下英雄齐聚在寒舍,老夫虽然不胜荣幸,但也不胜悲哀。荣幸的是,我中原武林多少年分分合合明争暗斗,现在终于可以同心合力。悲哀的是,让大家同心合力的原因是玉旒云这个恶贼。她占我河山害我百姓,如今竟然大摇大摆到了中原来,还一直走到天江边也没有被擒获,实在是我中原武林之耻。”

    群雄中响起一阵嗡嗡声。玉旒云只轻轻冷笑,暗想:我还未“占你河山”呢!等我真的拿下凉城,你们再骂我是恶贼也无用了!

    坐在姜广轩对面的乃是一个道士,清了清嗓子,道:“关于这个,咱们得请教请教岳掌门。潜伏在樾国的是你们北义师的人——玉旒云怎么就能安安好好地出了西京,又过了大青河呢?”

    这位岳掌门坐在姜广轩的上首,身子相当胖,坐在那太师椅上简直就像是堆在那里的一口袋东西,实在看不出是个练武的人。“玉旒云是蛮夷狗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他道,“是皇亲国戚。她自己又是领侍卫内大臣,身边大内高手云集——要接近她哪有那么容易的?能够探出些消息已经是万幸了。而且,玉旒云疑心病重,西京之内到处都是她的密探,我们北义师要传递消息也十分不易。等玉旒云南下的消息传出来,我北义师的同道们准备截杀她时,她早就已经离开西京很远了。她此来是微服,行踪隐秘。我们又花了老大功夫才大概知道了她的行程——那时,她已过了大青河。那是西义师负责的地方,我们岂敢插手?自然就把消息都飞鸽传给了詹道长。至于为何玉旒云在我楚境之内逍遥,得要问问詹道长才知。岳某人可不敢胡说八道,冤枉好人。”

    三言两语,便把烫手的山芋丢还给了那道士。道士不禁翻了翻白眼:“问贫道?你那飞鸽传书来的可算及时啊!等我们西义师的同道得知玉旒云狗胆包天敢走通天道,又在通天道上布置好关卡时,她早就溜到了芙蓉庙了,我们所有的关卡都落在她的身后——这芙蓉庙的事,贫道还要请教岳掌门呢,你的书信只说玉旒云要走通天道南下,可没提她要去芙蓉庙啊!那里离开通天道虽然没有十万八千里,但也有半天的路程,要不是几位同道恰好在道边的茶肆看到了她,紧紧跟了上去,恐怕她过了天江,我们也别想抓着她半根头发。”

    岳掌门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也不用负全责。他冷笑道:“真是笑话。玉旒云这厮又不是个白痴,定了计划就不能改么?难道傻愣愣地撞进你的陷阱里去?”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可算是对自己的赞扬。玉旒云已经被这群人左一句“奸贼”右一句“恶人”骂得都麻木了,难得听到一人说自己懂得应变,禁不住想笑。但同时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为了确保在楚国境内的安全,她出行的计划都是根据细作提供的地图决定的。如果有人能把她的计划都泄露出去,这个人的威胁就太大了——简直不知道这奸细在何处,订计划的,只有她和石梦泉啊!

    她叉起了两手,紧紧的,仿佛那可以化为一副枷锁,锁住潜伏的敌手。

    石梦泉的忧虑又何下于她?除了那长久的,还有眼前的。目光一刻不停,扫视着厅堂里的每一个人,提防突然袭击。

    四方盟主的扯皮还在继续——要是你的书信快一点,我早就抓到玉旒云了……要是你聪明一点儿,多设几个意想不到的关卡,玉旒云早就落网了……要是你们愿意派些人来相助,多点人守在大青河附近,玉旒云说不定连芙蓉庙也到不了……要是你们警醒一点儿,在芙蓉庙就杀了玉旒云,哪儿来现在的麻烦……为什么没料到玉旒云会进凉城……为什么能让她在凉城凭空消失……都是丐帮的人没尽责,就数他们人多眼线广,怎么发现不了玉旒云的踪迹……

    真是越吵越厉害。很快,四盟主之外的各路英雄也加入了这相互责怪相互贬损的行列。玉旒云的思虑都被烦得不知跑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可笑无比。趁着嘈杂,她低声对石梦泉道:“这些人怎么配算计我?”

    “的确。”石梦泉道,“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不如趁乱赶紧脱身。”

    玉旒云点点头,两人便欲悄悄离座。

    可偏这时,听到那端木庄主道:“各位静一静,如此争论下去,能解决什么问题?依老夫之见,这次截杀玉旒云的计划之所以会如此不顺都是因为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未能协同合作。今日诸位齐聚在蔽庄,不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合作杀贼卫国么?为何不想些切实的方案,反而要在此互相责怪?”

    这如何不是姜广轩想听的话。他立刻响应:“端木庄主所言甚是。外敌当前,国家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一门一派的荣辱恩怨都该放在一边,当以大局为重。”

    “果然如此!”赞同他的是南义师的盟主,从刚才的争论中,玉、石二人已大略了解到,此人姓宋。他朗声道:“大家正应该同仇敌忾。多商量,少争执。”

    冠冕堂皇的言语,谁也不能指摘。一屋子人刹时都静了下来,似乎争论惯了,一时间想不出“商量”应该是怎么做。片刻,才有人说:“恩……那个……截杀玉旒云……漕帮帮主严八姐没有来呀……”又有人道:“说要截杀……其实抓活的更好,可以拿她做筹码和樾国皇帝谈判……”

    姜广轩其实才不在乎是杀还是抓,又具体怎么抓、怎么杀,他只关心选不选武林盟主,谁当武林盟主。这时,他就回过身来在人群中寻找玉、石二人,好叫他们出来说句话。

    玉旒云和石梦泉才刚刚站起身,正要悄悄朝门口走,便撞上了姜广轩的目光。两人都十分警觉,几乎是同时拉了对方一下,以示提醒:不可让人起疑。

    石梦泉生恐这室内有人能认出他俩,因而跨前一步,想将玉旒云挡在身后,宁可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也要让她全身而退。可玉旒云却是另外的心思:如今她换回女装,别人要认出她可比认石梦泉困难得多。她便拉住了石梦泉,自己微微一笑,道:“晚辈们有一言,不知各位大侠愿不愿听。”

    姜广轩等的就是这句话,因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玉旒云暗想:等你们争起盟主来,我和梦泉正好脱身。她摆出一副江湖后辈的模样,道:“方才端木庄主说了,这次行动之所以混乱,乃是因为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晚辈先还不太明白,这时听几位英雄说到对付玉旒云,就恍惚理解了——大家有的说要抓,有的说要杀,一会儿议定了这个,又该议论怎么抓、怎么杀……恐怕到了天亮也得不出个结果来——就算是有了些结果,也是四方义师盟主各自拍板,各自调度人手,其中只要生了一点儿误会,计划就会满盘皆输,让恶贼逃之夭夭。”

    众人看她不过是个年轻女子,而中原礼教古来就是“重男轻女”,便不当她一回事,道:“那你说要如何?”

    玉旒云道:“晚辈可不敢说要‘如何’。晚辈是个小小的镳师,就只知道镳行里的事。像我们镳局里虽然镳师众多,又有好几位镳头,但是大当家就只有一个。虽然凡有大事都众人齐来商量,但是最后由大当家拍板,也由大当家分派任务。各位镳师在外做事,向各自的镳头报告,镳头又将事向大当家报告。大当家把各个镳头的话放在一处考虑,就知道哪条道上需要多派人手,哪条道上可以少给些买路钱。他站得高,自然看得远,做出的决定自然就使大伙事半功倍,镳局的生意怎么不蒸蒸日上呢?晚辈想,武林义师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她乃是军队统帅,知道出征之时再怎么战将如云、谋士如雨,主帅只能有一个。唯其如此,主帅才能够通观全局,统一调度。若没有最高指挥者,全凭独立的军团各自为战只会带来混乱,即使不一败涂地,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场的武林人士自然不识得打仗的技巧,但听她用镳局来打比方,说得很是在理,有些人就暗暗惊讶:原来这个女子不简单。姜广轩看着旁人多有赞同之色,自然大喜过望,连声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未料姑娘年纪轻轻,竟有此见地,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不服老也不行。”

    玉旒云心想:你怕是想叫我直接提名你做总盟主吧?反正将来人家要骂也是骂虎威镳局,骂崔抱月,我就往你们这炉膛里再加一把柴!因假笑道:“姜大侠折杀晚辈了。论武功、论智谋,您都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晚辈怎么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姜广轩按例谦让:“刘姑娘过誉。”但又生怕别人不知道玉旒云的“身份”,就小看了她说话的分量,即向大家介绍:“这位刘姑娘,那位孟少侠,都是虎威镳局的少年英雄,跟崔抱月崔女侠是同门。”

    “哦——”崔抱月现在可谓名满天下,佩服的、嫉妒的、觉得这个女人不守本分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后生晚辈果然就是不知道厉害。”发话的是那北义师的岳掌门,“为何要有四方义师,四位盟主,就是为了避免一人独大。堂堂中原武林,岂是一间小小镳局可比的?小辈们不知道天高地厚,难道姜大侠也忘记了翦重华的事了么?”

    翦重华?玉、石二人自然没听说过,而在座的楚国武林众人无不变色。

    岳掌门冷笑:“当年的那场腥风血雨虽然大家都不曾经历过,但是从前人那里也该听说过——姜大侠,你和这两个年轻人很熟络吧?该好好教导教导他们才是,怎么能跟着小辈们一起糊涂呢?”

    姜广轩听他话里有话,似乎是看穿了自己是意图,急忙要维护面子挽回局面,道:“岳掌门说的哪里话?这两位小朋友与姜某乃是萍水相逢,姜某岂能‘教训’于人?况且,他们本是郑国人,不知道我楚国之事也是常情。人家是一副热肠要来助咱们铲除玉旒云,岳掌门却对人家冷嘲热讽,恐怕也……”

    玉旒云虽然不知道翦重华究竟是谁,不过猜测他曾经在楚国武林“一人独大”,江湖上这些私心着重的匹夫因此闹出了不少麻烦。她方才说出了统帅军队的一条至理,若楚国义师能如此,必然要使樾人大大的头疼——她当然不希望楚人突然开窍,也料定楚人开不了窍。不过,她听到姓岳的话里分明把自己当成了无知小子,这口气可咽不下去,冷着脸道:“岳掌门比晚辈多吃了好几年的饭,当然见识也多。不过晚辈并没有说要‘一人独大’,晚辈只是说要找一个人出来做事。咱们常说,某某人‘挂帅出征’,其实元帅不是一个官位,而是一个职位,打仗时则有,回朝后则无。做元帅的人,在打仗的时候听取各方汇报,分析周围情况,决定即时战术,可以对将军们发号施令。但是仗打完了,回到京城,其人就恢复了原来的官职,将军们不必再听他号令——如果武林义师也一般操作,怎么可能造成‘一人独大’呢?”

    石梦泉听她不说镳局的例子,竟然谈起行军打仗来,可着急了:这如何不叫人生疑呢?

    不过,在座的众人却听得面面相觑——这种‘挂帅’制本是楚国建国之初为了防止有人拥兵自重而设立的,还常常以文官挂帅,闹过许多笑话。现在早已不再用了,元帅成了彰表功绩的虚衔——司马非就是定边大元帅,除了俸禄增加,权力和从前没两样。樾国就不同了,其律法官制虽效法楚人,但因为常年征战,调兵遣将几乎是国家的头等大事,为了确保战役的胜利,每发兵之前都会根据切实的需要选择主帅,才算是发挥了这一制度的长处。楚国武林中人当然不会理解这些。大家看着玉旒云,有的觉得她是在说天书,有的则觉得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众前辈面前胡说八道,而岳掌门等看穿姜广轩企图的人,都啧啧冷笑,那意思是:你要人给自己撑场面,竟找个无知丫头?看你如今怎样下台!

    这样,姜广轩也不敢出来替玉旒云说话了,装聋作哑,任众人指指戳戳。

    石梦泉可急坏了——玉旒云是争强好胜的性格,这要发作起来,岂不麻烦?便要拉住她,劝她忍了一时之气。不料,玉旒云铁青了脸,朝众人拱了拱手:“既然诸位前辈嫌晚辈无知,晚辈也不必厚着脸皮呆下去。就此告辞了!”说罢,转身出门。石梦泉赶忙跟上,同时也恍然领悟了她的用意:如此脱身,毫无造作之感,实在高明!

    两人到了外面,不由都偷偷笑了起来。

    玉旒云轻声道:“走,咱们看看这些老匹夫们有没有好马。”

    石梦泉道:“咱们回客栈去骑自己的马也成。这会儿若偷了他们的马,恐怕被发觉。”

    “怕什么!”玉旒云道,“咱们在牢什子的神农山庄,还怕没有巴豆么?咱们挑两匹马,其余的就都喂些巴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追——我就不信丐帮叫花子靠两腿传信,能快过马去。”

    石梦泉知道她显然是被这群楚国武林人士搞得一肚子火,想了想,道:“人家还有鸽子呢!咱们还是别做太招摇的事——就依你了,出门去看看,谁的马还在外面,就算他倒霉。”

    玉旒云本来也是嘴上说说,撒撒气而已,一笑,就赞同了挚友的提议。两人快步朝神农山庄外走去。

    可偏偏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二位请留步!”竟是那端木庄主的女儿追了出来,到了跟前,给二人道万福:“小女子端木槿……”

    “端木小姐有何贵干?”玉旒云重又做出那副气恼万分的样子,“我们本不是你楚国人,也不懂你楚国的规矩,莫非还要叫我们继续回去受辱么?”

    “不,不,不。”端木槿道,“众位前辈和家父并没有轻看二位的意思……”

    “我们押镳的行程都已经耽误了。”石梦泉生恐节外生枝,道,“小姐不必挽留。”

    “啊,不……”端木槿道,“二位误会了,其实……”她欲言又止:“我送二位出去,到门外再说吧。”

    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谅她也玩不出什么名堂来,大不了就挟持了做人质——看这神农山庄的楚国武林的匹夫中还颇有地位,抓了庄主的千金,旁人应该不敢妄动!便也不硬推辞,只是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大步走出神农山庄去。

    “我方才听到,两位从郑国来?”端木槿问。

    “那便如何?”要考问她郑国的山川地势风土人情,玉旒云都详细地了解过,不至于露出破绽。但就怕她问起郑国的武林人士,可就一窍不通了。

    而端木槿偏偏道:“我想向二位打听一个人。”

    “谁?”玉旒云双手虽然背在身后,但已经蓄势待发。石梦泉也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端木槿道:“百草门的林枢,不知二位认不认识?”

    玉、石二人不由都是一惊:何来此问?

    端木槿看他们如此表情,自己脸上微微一红:“是我问的唐突了……郑国虽然不是大国,但武林也有不少人物,岂能人人相互都认识呢?”

    玉旒云谨慎的:“哪里。我们只是奇怪,小姐为何单单问他?”

    端木小姐垂着头:“我们神农山庄和百草门虽然各属一国,但医理没有国界,两派也算是世交。我知道百草门现在已经划归樾国地界了。林大哥是百草门唯一的传人,我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石梦泉听她称林枢为“林大哥”,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又见她低头似乎满面娇羞,便大略猜出她是心中属意林枢,那么此一问就不是刺探内幕了。

    玉旒云道:“你们楚国武林义师神通广大,连玉旒云都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令尊又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你要打听林枢的消息,去问问他不就行了?”

    端木槿面有难色:“这……家父……我不敢问家父……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所以才来麻烦二位。你们若是知道,请一定告诉我,小女子不胜感激。”

    石梦泉想:端木庄主参加义师与我樾国为敌,端木小姐的心上人却在我国做医官。恐怕端木庄主早也知道这事,不想告诉女儿罢了。我们又何必自找麻烦?干脆说不认识林大夫,少些枝节为妙。

    正要开口否认,玉旒云却抢先道:“林大夫的消息我的确知道,不过,我也很想问端木小姐几个问题。”

    端木槿一听到她说有林枢的消息,脸上立刻显出欣喜的光芒:“刘姑娘要问什么?”

    玉旒云道:“端木小姐……认识林大夫很久了吧?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这话一出口,石梦泉立刻明白了:玉旒云终究还是怀疑林枢是否真心投诚,见端木槿同他关系亲密,所以要来套一套话。这也难怪,他想,经历了此次的追杀,他们不得不将身边的人彻底盘查,而林枢无疑是嫌疑极大的一个。

    端木槿却不疑有他,道:“林大哥当然是好人……刘姑娘为什么这样问?”

    玉旒云微微眯了眯眼睛:“好人?端木小姐怎么能一口咬定他是好人呢?”

    端木槿道:“林大哥的心里只有三样东西:一是祖师爷,二是医术的至理,三是天下有病痛之人。十年前家父带我去百草门,正遇到郑国瘟疫流行,官府下令将得了疫病的百姓都赶到‘不归谷’关起来。林大哥只身一人闯进谷中,不眠不休钻研治疗疫病之法,终于救了全谷百姓的性命。他自己却因为劳累过度,大病一场。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好人么?”

    原来林枢还有如此事迹!玉旒云和石梦泉都没有想到。

    “他既然是‘好人’……”玉旒云靠着猜测赌上一把,“令尊大人怎么会不喜欢你和他来往?”

    端木槿一怔。从她的表情玉旒云可以看出,自己是猜对了。

    “这是我们两派之间的小恩怨。”端木槿道,“和林大哥没有关系——刘姑娘,林大哥现在究竟怎样?求你别和我绕弯子了。”

    玉旒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他既是好人,自然好得不得了。你尽可以放心。他的荣华富贵几辈子也享用不尽!”说时,走到一匹马跟前,翻身骑上。

    端木槿忙上前拉住缰绳:“刘姑娘……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玉旒云冷冷道,“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飞黄腾达了,因为治好了玉旒云的亲信,已经封了樾国太医院院士,迟些,你还会听到消息,樾国皇帝要封百草门为‘天下第一医馆’,到时候你神农山庄可没有立足之地了。”

    “樾国皇帝?天下第一医馆?”端木槿面色煞白,“刘姑娘这……我还是听不明白你的话……你说清楚……不……”她忽然转头看看身后,又望了望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要到哪里去?我送你们一程。”

    石梦泉也已经跨上了一匹马。玉旒云望了他一眼,似是征求意见,但更多的则像是传达命令——就让这个傻小姐陪着咱们,做个护身符也好——道:“我们押镳到西瑶去,现在去夔洲渡。”

    端木槿道:“好,我同你们一起。边走边说。”竟也随便找了一匹马骑上。

    可这时,却听后面一人喝道:“慢着!你们要带小师妹到哪里去?”话音落处,一个青衣男子已跃到了他们跟前。“刘姑娘,孟少侠有礼。”他道,“神农山庄门下游德信。”

    玉、石二人按江湖规矩跟他拱了拱手。

    游德信拉住了端木槿的马:“师妹,我一听到他们是郑国人,就知道你肯定会找他们——你忘记师父的话了么?还要惦着那小子?”

    “那小子”当然指的是林枢。端木槿道:“我就是要去见他,怎样?”

    游德信道:“你刚才没有听到刘姑娘和孟少侠说么?他贪图富贵,已经做了樾国皇帝的鹰犬。”

    “这不可能!”端木槿眼里闪着泪光,“林大哥淡薄名利,一心只是研究医理药性,有时为了为了采一株草药几天几夜在深山里不回家,有时又为了治一个疑难杂症,冰天雪地也要赶去病人家里守着。他说过,若不是他师兄早亡,掌门之位非他继承不可,他宁可居于市井,替人看病抓药,度过一生。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贪图富贵投降樾寇。”

    玉旒云挑了挑眉毛,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初自己向林枢许诺功名利禄,这大夫欣然应允。其中看来大有问题。

    “知人知面不知心!”游德信道,“师妹,你不要再任性了,否则我要告诉师父了。”

    “你尽管去告诉好了!”端木槿怒道,“爹爹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清楚。天下人不知道,难道我也不知道么?百草门会有今天,林大哥会有今天……都是爹爹的错!”

    “师妹!”游德信喝止他。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百草门和神农山庄之间的恩怨?玉旒云暗想,我才没有兴趣知道你们怎么斗得你死我活呢,一群自命不凡的匹夫。我的兴趣,就是林枢到底是不是奸细。

    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道:“端木小姐,你还是跟令师兄回去吧。林枢做了玉旒云的医官,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们郑国的许多百姓虽然在‘不归谷’蒙过他的恩,起初也不相信他会投降敌人,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相信也没用。又有人猜测,他会不会是假投降,真刺杀——”说到这句时,她紧紧盯着游德信和端木槿,一丝表情的变化也不放过。“只是他投效玉旒云好几个月了,玉旒云可还活得好好的呢!”

    “他去做刺客?”游德信冷笑,“他是个沽名钓誉的懦夫,根本不敢杀人的。”

    “我不许你侮辱他!”端木槿厉声道,“林大哥才不是懦夫。林大哥之是谨守祖师的教诲罢了。”

    “祖师教诲?”玉、石二人不甚明白。

    端木槿道:“刘姑娘不是医门中人,自然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医者以神农氏为祖,他为救人于病痛,尝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最后因误食‘火焰子’,肠断而死。入医门者,当法神农,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虽然人之生死在乎天,医者也须先尽人事,再听天命。每一个救不活的病人,就是我们医门中人欠师祖的一笔债,背负到死也偿还不清——故意去杀人,这是不容于师门的。”

    有过这样奇特的规矩,石梦泉闻所未闻。

    玉旒云则想:这还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天下庸医可多了,明明没有本事,为了钱财而胡乱给人看病,误人性命的不在少数。这些医生难道不是不容于师门的么?也不见神农氏显灵来收拾他们。全篇胡话。

    那游德信似乎本来就讨厌林枢,对端木槿的辩解之辞自然是嗤之以鼻:“师妹,我看你已被那小子迷了心智。祖师爷的教训的确说了不可杀人,但是若是恶人,难道我们也不杀么?今日玉旒云到了你的面前,难道你也不杀么?”

    端木槿道:“谁恶谁善,只有祖师才有权定夺。要是犯错的就成了恶人,就都该杀,那爹爹得来《百草秘籍》这事……”

    “住口!”游德信断喝一声。

    看来《百草秘籍》是神农山庄和百草门恩怨的症结所在。玉旒云想,你们拿来当个宝,我才没兴趣听。这端木槿对林枢一片痴情,却似乎并不了解林枢的行动。游德信对林枢满是成见,大概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不可浪费时间,还是早走为妙。想着,她向神农山庄的两个人一抱拳:“我们还要赶路。端木小姐,游少侠不必远送,就此告辞!”说罢,挥鞭催马,绝尘而去。

    石梦泉紧跟在后,但不望回头看看有无楚人追来——只见端木槿和游德信师兄妹两人仿佛还在争论不休,恐怕那神农山庄里面也是一样,无非争论的话题不同罢了。

    他打马追上了玉旒云:“大人……”才叫了一声,就发觉玉旒云的脸色像冰山一样的可怕:“大人,你还好吧?”

    “好得很。”玉旒云回答,侧头看了看他,“怎么?你不会是又想起林大夫的话,什么我活不过三十五岁吧?我现在还不到二十五岁呢!死不了的。”

    听她说话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发虚,石梦泉才略略放下心来。这是月黑天,只有惨淡的星光从树缝里漏下来。这才是玉旒云脸色青白的原因。

    “大人,你看林大夫……”

    “我看?”玉旒云冷冷的,“我看什么?他心事如此古怪,只有他看我们,我们却看不穿他——哼,我哪儿有这么多闲功夫跟他玩游戏?一早就不该把他留在身边。若不是因为他治好了你——可恶,我算是知恩图报的,但是有人恩将仇报,那就怨不得我!”

    石梦泉听她这话,似乎是动了杀心了:“你觉得这次泄露我俩行踪的是他?”

    “我觉得?”玉旒云咬着嘴唇不作声,行出很远才道,“不过,的确只能是‘觉得’。一点儿证据也抓不到。要能掌握咱们全部的计划,定是离咱们很近的人——我家的用人在府上的时间也久了,许多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的。你家里根本也就没几个下人——他们有几分本事,你我还能不知?要偷听咱们说话,偷看咱们的计划,不可能不被发觉,唯有这姓林的……武功该在你我之上。”

    石梦泉道:“话是如此。我也早怀疑他存心不善。但是我以为他是赵王一伙的。这就奇怪了——赵王并不想两我俩于死地啊!且不论林大夫是谁的人,他若要加害我们,平时的机会太多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玉旒云道:“你没听方才端木小姐说么?他们医门之中有只可救人不可杀人的规矩。”

    “那只是个规矩,难道还……”他仔细一想:虽然很荒唐,但是这个规矩的确能解释眼下的状况:莫非真的是林枢?那他和赵王之间有没有关系呢?赵王和楚国武林义师有没有关系呢?

    如果任何一个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玉旒云和他南下同西瑶结盟的消息岂不是早就传到了赵王的耳朵里?那西京现在是怎样的形势?本打算在赵王的后院放火,若是反而被赵王烧了他们的后院,可就糟糕了。

    玉旒云当然是早就虑到了这一层,所以绷着脸——现在即使是放弃西瑶的计划,立刻转回西京,若是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这才更加不能放弃西瑶,得到了这个盟友,赵王才不敢肆无忌惮。

    “我想我们将来得吸取教训。”她道,“虽然古人总说,要‘唯才是举’,光看别人有没有才,却忘记了那‘才’是不是用来杀咱们的,迟早会栽跟头。这林枢,你一开始怀疑他的时候,我就该把他杀了。”

    石梦泉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我当时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况且我总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疏忽了,没有好好监视他。”

    “不,不关你的事。”玉旒云道,“你当时建议时,是我做的决定。哼,对付这些危险人物,哪里需要凭据?这又不是大理寺审案,不可冤枉好人。权谋斗争,等到抓到把柄时,说不定咱们都已经成了死人了。谁心软了,谁反应慢了,谁就死。道理便是这么简单。”

    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样的话,石梦泉不禁打了个冷战,偏头望望,见她眼中满是憎恨,却仿佛不仅仅是林枢这件事,而是遥远的过去,长久的人生,多少年来一直在翻腾的一种感情,好像火红滚烫的铁水不停地在折磨她,煎熬又煎熬,把她铸成一柄剑,却是冰冷的。

    “大人……”

    “我们和西瑶结盟一定会成功。”玉旒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会回到西京,那里的局势依然会由我们控制。然后我要办了林枢。不管他不是奸细,反正他的嫌疑最大,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要漏网一人。”

    如果林枢是奸细,石梦泉将是第一个冲上去取他性命的人。但是玉旒云这种语气叫他感到痛心: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才把她变成这副模样?这种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前途茫茫,他只有打个岔儿来缓和气氛:“林枢要真的是细作,如何还敢留在西京呢?知道咱们平安无事,肯定逃之夭夭了。”

    “哼!”玉旒云冷笑一声,“那也没关系。随便他逃到哪里去好了,我给他的百草门送上一面大樾国皇帝亲笔的‘天下第一医馆’匾额,总叫他在这群武林匹夫中无法立足——跟我斗——驾——”

    还是看到她这种斗志昂扬的表情,心里的忧虑会少一些,石梦泉想,只要能早一天拿下楚国,一切就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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