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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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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搢臣《愿体集》

    (先生名典,江南扬州人。)

    宏谋按:史君,生长维扬繁华之地。饱谙世故,曲体人情。其言质直而透切,智愚易晓。此集流布十余年,有续刻,有增补,足知有益于世也。余喜其近情当理,于训俗为宜,故摘录之。至其所载,多古今名言。惜未注明出自何书。及何人之语。言行汇纂,亦复如此。然言茍切于身心,事果可为规劝,即当服膺勿失。如人因病而服药,茍能疗疾,即未知方所从来,亦不害其为良剂也。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到极尽处,只是合当如此。着不得一毫感激居功念头。如施者视为德,受者视为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事亲者,虽菽水当尽承欢。若到子欲养而亲不在,即椎牛以祭,不如鸡豚之逮亲存也。

    继嗣一节,多有不肯早立。以致身后争继,祸起萧墙。且争继者何心,原图继产,非为继嗣也。及至纷争,家产荡废,应继者反不愿继。何如身在之日,于应继之中,择其善者而早继之。加意抚养,令其感恩深重。不独无身后争端,亦且顶戴过于亲生矣。

    少年子弟,不可令其浮闲无业。必察其资性才力,无论士农工贾,授一业与之习。非必要得利也。拘束身心,演习世务,谙练人情,长进学识,这便是大利益。若任其闲游,饱食终日,必流入花酒呼卢斗狠之中。诸般歹事,俱做出来。凡纵容子弟浮闲惯了,是送上了贫穷道路。虽遗金十万,有何益哉。

    分析之事,不宜太早,亦不宜太迟。太早,恐少年不知物力艰难,浮荡轻废,以致济败。若太迟,则变幻多端。如子孙繁衍,眷属众多,家务统于祖父一人掌管。一切食用衣服,个个取盈,人人要足,全无体贴之心。或有取而私蓄不用,谁肯足用即不取。稍有低昂,即比例陈情。甚有明知家道渐衰,而取用如常。目击婢仆暗窃,视为公中之物,不以为意,漠然不顾。且衣服什物,取索不已。稍不遂意,即怀不满之心。莫若酌量各房人口多寡,每年给以衣食之费,令其自置自炊。俗云:亲生子,着己财。使知物力钱财之难,不独惜财,亦且惜福。遇道义之事,当以钱财为轻,至于衣食自奉,又当念钱财之难,方不妄费,方能惜福。

    父母教子,当于稍有知识时,见生动之物,即昆虫草木,必教勿伤,以养其仁。尊长亲朋,必教恭敬,以养其礼。然诺不爽,言笑不茍,以养其信。稍有不合,即正言厉色以谕之。不必暴戾鞭扑,以伤其忍。养蒙之理,此为切近。

    父母而下,惟有兄弟。孩提时,无刻不追随相好。长各有室,或听妻子言语,或因财帛交易,多致参商。有余则妒忌,不足则较量。及患难相临,虽至厚之亲朋,终不若至薄之兄弟。能同居共爨固为妙。然有势不能不分者。如食指多寡不同,人事厚薄不一。各有亲戚交游,各有好尚不齐。难称众心,易生水火。各行其志,则事无条理。况妯娌和睦者少,米盐口语,易致争端。分爨而不分居者为上。甚至分居,兄友弟恭,当愈加和好。语云: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念之哉。

    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则僮仆为仇敌。如此,若外侮一至,谁御之哉。

    谚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此言兄弟系同胞一体,痛痒相关也。人每溺妻子而仇兄弟者,盖缘妇人见识卑浅。每于锱铢升斗,即切切于心,啧啧于口。男子听之,近情达理,因而信之。钱财之念重,而兄弟之谊疏矣。独不思父母所遗家赀,原无一定之数。或授数万者,数千者。或授一百五十者。或仅有十亩五亩。更有毫无所遗,犹有逋负者。分授后,即稍有不均。当退思假如父母原少这丘田,这间屋,这件物。或多欠几两债,或再有一个兄弟,则心自平。即或人心不同,此则宽容退让,彼则较量锱铢。钱财有限,兄弟情重,妇言勿听信,而兄弟之谊笃矣。

    人之于妻也,宜防其蔽子之过。于后妻也,宜防其诬子之过。天下未有不正其妻,而能正其子者。故曰刑于寡妻。

    合婚一事,古所无。今时惑于星家。动称合犯铁帚狼籍退财等煞为不宜,因而破婚者甚多。不知古来雀屏中目,坦腹择婿,未闻有合婚之说。止宜男择女之德,女择男之行。门户相当,年齿相等,此即合婚之道。选吉月日,合卺而已。何必好从俗说,致有愆期哉。

    朋友即甚相得,未有事事如意者。一言一事之不合,且自含忍。不得遂轻出恶言,亦不必逢人诉说。恐怒过心回,无颜再见。且恐他友闻之,各自寒心。

    小人固当远,然亦不可显为仇敌。君子固当亲,然亦不可曲为附和。

    交之初也,多见其善。及其久也,多见其过。未必其后之逊于前也,厌心生焉耳。人之生也,但念其过。及其死也,但念其善。未必其后之逾于前也,哀思动之耳。人能以待死者之心待生人,则其取材也必宽。人能以待初交之心待故旧,则其责备也必恕。宜思之。

    古人云:有一人知,可以不恨,以明知己之难也。逢人班荆,到处投辖,然则知己若是其多乎。不过声气浮慕,以为豪举耳。一事不如意,怨谤丛起。不如慎交择友,自然得力。可为近日骛名广交者警。

    友先贫贱而后富贵,我当察其情。恐我欲亲,而友欲疏也。友先富贵而后贫贱,我当加其敬。恐友防我疏,而我遂处其疏也。

    疏族穷亲无所归,代为赡养,乃盛事也。若视同奴隶,全不礼貌,反伤元气。

    毋以小嫌疏至戚。毋以新怨忘旧亲。

    亲族邻里,居址甚近。兄牲畜之侵害,僮仆之争斗,言语之相角,行事之错误,势不能尽免。惟在以心体心,彼此相容。但求反己,不可责人。若不忍小忿,遂生嗔怒。必致仇怨相寻,终无了时矣。

    亲三党,睦九族,交朋友,和邻里,人生缺一不可。然睦族更宜讲求。从来帝王,尚敦天潢之派。况庶人,岂可薄视本支。每见今人修寺塑像,蓄养歌妓,赌赛豪华,往往不惜千金。独宗族面上,争较厘忽,不肯错用一文。殊不知一族,我果出人头地,此祖宗积德所及。更宜培养厚道,以及后人。岂可膜视族中饥寒困苦,如同陌路。常见亲支贫富相形,终年而不一聚。即有庆吊大事,在贫者非袖短裙长,即相将无物,几回欲行欲止。纵使勉强登堂,足欲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甚至逢迎少人。此际即曲意周旋,尚增几许局蹐,况以傲慢临之乎。此骨肉所以日远日疏也。人当审己量力以周恤之,庶一本之谊全矣。富贵固宜知此,贫贱亦当自重。

    联宗一事,颇为近日恶套。以漫不相识之人,一朝得第,认为同宗。凡所缘引,俱现在职位之人。而不必认者,即现在职位之祖若父,亦不与焉。此为联势,非联宗也。世情淡漠,本族弟兄叔侄,尚置不问,何有于泛合者乎。势在而宗联,势去而宗断。不如君子以志同道合为主,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同志可以为朋,同姓可以联宗,惟当以道义相联属,不宜因势利为亲疏耳。

    闻人之善而疑,闻人之恶而信。惯好说人短,不计人长。其人生平,必有恶而无善。

    贫贱时,眼中不着富贵,他日得志,必不骄。富贵时,意中不忘贫贱,一日退休,必不怨。

    人每临终时,忧子孙异日贫苦。不思子孙贫苦,从何处来,乃祖父积恶所至。平日事苛刻,讨便宜,损人利己,无所不为,是日日杀子孙也。平时杀子孙,至临终,则忧子孙。自我杀之,复自我忧之,则惑之甚也。

    行一件好事,心中泰然。行一件歹事,衾影抱愧。即此,是天堂地狱。

    尽其在我四字,可以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亦可以仰不愧天,俯不怍人。

    凡应人接物,胸中要有分晓,外面须存浑厚。

    凡有望于人者,必先思己之所施。凡有望于天者,必先思己之所作。此欲知未来,先察已往。

    尽前行者地步窄。向后看者眼界宽。

    嗜欲正浓时能斩断,怒气正盛时能按纳,此皆学问得力处。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对失意人,不谈得意事。处得意日,莫忘失意时。

    体认天理,只在吾心安不安,人情妥不妥上。

    临事肯替别人想,是第一等学问。

    富贵家宜学宽,聪明人宜学厚。聪明而不学厚,何所不为。

    护体面,不如重廉耻。求医药,不如养性情。立党羽,不如昭信义。作威福,不如笃至诚。多言说,不如慎隐微。求声名,不如正心术。恣豪华,不如乐名教。广田宅,不如教义方。

    见遗金于旷途,遇艳妇于密室,闻仇人于垂毙,好一块试金石。

    慎风寒,节嗜欲,是从吾身上却病法。省忧愁,戒烦恼,是从吾心上却病法。

    我如为善,虽一介寒士,有人服其德。我如为恶,虽位极人臣,有人议其过。

    主人为一家观瞻。我能勤,众何敢惰。我能俭,众何敢奢。我能公,众何敢私。我能诚,众何敢伪。此四者,不独仆婢见之,上行下效,且为子侄之模范。语云: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儿孙。

    凡人无不好富贵。不知富贵二字,岂是容易享受。其上以道德享之。其次以功业当之。又其次以学问识见驾驭之。如道德不足享,功业不足当,学问识见不足驾驭,虽得富贵,何能安享。是以君子每兢兢业业以保守之,非畏富贵之去也。每见富贵之去,必有祸患以驱之,正惧祸患之来也。

    子弟少年,不当以世事分读书,但令以读书通世务。切勿顺其所欲,须要训之以谦恭。鲜衣美食,当为之禁。淫朋匪友,勿令之亲。则志趋自然朴实近理。其相貌不论好丑。终日读书静坐,便有一种文雅可亲。即一颦一笑,亦觉有致。若恣肆失学,行同市井。列之文墨之地,但觉面目可憎。即自己亦觉置身无地矣。

    至乐无如读书。至要无如教子。富之教子,须是重道。贫之教子,须是守节。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世上岂真万般皆下品乎,此不过勉励幼学之言耳。若信以为真,便眼空一世,恐非远大之器所宜。是在贤父兄之教诲耳。

    经一番折挫,长一番识见。多一分享用,减一分福泽。加一分体贴,知一分物情。

    好利,非所以求富也。好誉,非所以求名也。好逸,非所以求安也。好高,非所以求贵也。好色,非所以求子也。好仙,非所以求寿也,今人所求,皆反其所好。无惑乎百无一成。

    有聪明而不读书建功,有权力而不济人利物,辜负上天笃厚之意矣。既过而悔,何及哉。

    容得几个小人,耐得几桩逆事,过后颇觉心胸开豁,眉目清扬。正如人啖橄榄,当下不无酸涩。然回味时,满口清凉。

    可以一出而救人之厄,一言而解人之纷,此亦不必过为退避也。但因以为利,则市道矣。

    行客以大道为迂,别寻捷径。或陷泥淖,或入荆榛,或歧路不知所从,往往寻大路者,反行在前。故务小巧者多大拙,好小利者多大害。不如顺理直行,步步着实。得则不劳,失亦于心无愧。

    见人私语,勿倾耳窃听。入人私室,勿侧目旁观。

    凡经商十数年而不一归者。此止知有利,不知有天伦之乐也。若堂有双亲,不思归省,谓之无人心可也。

    富贵之家,虽主人谦虚,而阍人多有骄悍之气。士君子于此,当自爱。可以无求,便宜少往。能令怪其不来,无令厌其数至也。

    凡人出外,每带器械防身,能带未必能用。不特疑有重赀,而且防我害彼,势必先下毒手。是防身适足以害身也。每见江湖老客,衣囊萧索,钱财秘密。不贪路程,不冒风浪,择旅店。慎舟人。禁嫖绝赌。节饮醒睡。而宽袍大袖,粗帽敝衣,未尝见其失事也。

    人生自幼至老,无论士农工商,智愚贤不肖,刻刻常怀畏惧之心。如明中畏天理。暗地畏鬼神。终身畏父母。读书畏师长。居家畏乡评。做官畏国法。农家畏旱涝。商贾畏亏折。兢兢业业,方了得这一生。

    做人无成心,便带福气。做事有结果,亦是寿征。

    言有三不可听。昵私恩,不知大体,妇人之言也。贪小利,背大义,市人之言也。横心所发,横口所言,不复知有礼义。野人之言也。

    事事顺吾意而言者,小人也,急宜远之。

    一坐之中,有好以言弹射人者,吾宜端坐沉默以销之。此之谓不言之教。

    人言果属有因,深自悔责。返躬无愧,听之而已。古人云:何以止谤,曰无辩。辩愈力,则谤者愈巧。

    责我以过,当虚心体察,不必论其人何如。局外之言,往往多中。每有高人过举不自觉,而寻常人皆知其非者,此大舜所以察迩言也。

    有人告我曰:某谤汝,此假我以泄其所愤勿听也。若良友借人言以相惕,意在规正,其词气自不同。要视其人何如耳。

    好说人阴讳事,及闺门丑恶者,必遭奇祸。且言之凿凿,如曾目睹。旁有鬼神,何不说得略活动些。

    愚人指异端左道募化,称说灵异,以诳乡人。我既不信,远之而巳,不必面斥其非。

    觉人之诈而不说破,待其自愧可也。若夫不知愧之人,又何责焉。业已诈矣,尚不可说,况不诈,而以为诈者耶。

    隐恶扬善,待他人且然。自己子弟,稍稍失欢。便逢人告诉,又加增饰,使子弟遂成不肖之名。于心忍乎。

    我有冤苦,他人问及,始陈颠末。若胸中一味不平,逢人絮絮。听者虽貌为咨嗟,其实未尝入耳,言之何益。

    人当厚密时,不可尽以私密事语之。恐一旦失欢,则前言得凭为口实。至失欢之时,亦不可尽以切实之语加之。怨忿平复好,则前言可愧。

    向人说贫,人必不信,徒增嗤笑耳。人即我信,何救于贫。真贫尚不必说,况不贫,而以为贫者耶。

    存心说谎,固不可。开口赌咒,亦不可。

    人前做得出的,方可说。人前说得出的,方可做。

    “不为过”三字,昧却多少良心。“没奈何”三字,抹却多少体面。四语义味无穷,非老于世务者不知。

    公门不可轻入。若世谊素交,尤当自远。或事应面谒,亦不必屏人私语。恐政有兴革,疑我与谋。又恐与我不合者,适值有事,疑为下石。

    进一步想,有此而少彼,缺东而补西,时刻过去不得。退一步想,只吃这碗饭,只穿这件衣,俯仰宽然有余。

    天生五谷以养人,不食则饥,缺之则死。每见高门巨室,田连广陌,视米谷为草芥。厨灶经年不一到,仆婢孩妪,抛撒作践。或沟厕白粲累粒,或几案馊秽成堆,略无禁忌。昔有一庵,邻于大宅。寺僧常见沟中米饭流出,密用水淘净,蒸晒一囤。不数年,而大宅缘事暴贫,僧人即以此饭饷之。大宅衔谢不已。后细询,知为沟中物也,嗟悔无及。屡见暴殄五谷之人,或罹饥寒困厄。此皆家长区置无方,以致如此。昔云:“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吾辈安逸而享之,岂可狼籍以视之乎。明理惜福之士,当体察之。

    人家隆盛之时,产业多不税契。虽当事未必遍查,恐久之势去,子孙反受其累。

    人子服阕,流俗相率庆贺。至期笙歌燕饮,结彩披红,谓除凶而就吉。夫恨未终天,欢成一旦。孝思罔极,岂无余哀。何喜可贺,悖谬甚矣。明理义者,不可不慎。

    彼之理是,我之理非,我让之。彼之理非,我之理是,我容之。

    门内罕闻嬉笑怒骂,其家范可知。座右多书名语格言,其志趣可想。

    治家严,家乃和。居乡恕,乡乃睦。

    读书正以明理为本也。理既明,则中心有主,而天下是非邪正,判然矣。遇有疑难事,但据理直行,得失俱可无愧。何须问卜,求签,祈梦。

    语云:开卷有益,是书皆可资长学问。独今之小说,多将男女秽迹,敷为才子佳人。以淫奔无耻为逸韵。以私情苟合为风流。云期雨约,摹写传神。使阅者即老成历练,犹或为之摇撼。至于无识少年,内无主宰,未有不意荡心迷,神魂颠倒者。在作者本属子虚,在看者竟认为实。因而伤风败俗者有之,犯法灭伦者有之。虽小说中,原有寓意因果报应者。但因果报应,人多略而不看,将信将疑。况人好德之心,不能胜其好色之念。既以挑引于其前,鲜能谨持于其后。吾愿主持风化君子,于此等淫词,严请禁毁,使民惟经史是诵。厚风俗,保元气,是亦圣世之善政也。

    横逆之来,正以征平日涵养。若勃不可制,与不读书人何异。

    待小人宜宽。防小人宜严。

    年高而无德。贫极而无所顾惜。惟此两种人,不可与之较量。

    见人作不义事,须劝止之。知而不劝,劝而不力,使人过遂成,亦我之咎也。

    能容小人,是大人。能处薄德,是厚德。

    德业常看人胜于我者,则愧耻自增。境界常看人不如我者,则怨尤自寡。

    凡权要人,声势赫然时,我不可犯其锋,亦不可与之狎。敬而远之,全身全名之道也。

    纵与人相争,只可就事论事。断不可揭其父母之短,扬其闺门之恶。此祸关杀身,非止有伤长厚已也。

    事无大小,以理为主。然我虽依理而行,恐所遇之人。或愚者不知理,强者不畏理,奸猾者故意不循理,则理又有难行之处。便当审度时势,从容处之。若小事,宁可含忍。倘万不能忍之大事,则质之亲友,鸣之官长,辨白曲直,彼终越理不得,自然输服。若恃我有理,便悻悻生忿,任意做去,则愚者终不明,强者终不屈,奸猾者必百计求胜,是有理翻成无理矣。知此决无讼事。

    亲族朋友中,焉能个个相投,事事恰当。且嗜好不同,性情不一。即有与我不相得处,不过小忿微嫌耳。竟有其人已死,或报复孤孀,或逢人责诮。独不念其人既死,则万念冰释。当改嗔怒为怜悯,照拂提携,乡党自钦厚道。若芥蒂不忘,啧啧于口,徒伤忠厚耳。旁人视听,能不薄之乎。

    君子不迫人于险。当人危急之时,操纵在我,宽一分,则彼受一分之惠。若扼之不已,鸟穷则攫,兽穷则搏,反噬之祸,将不可救。

    现在之福,积自祖宗者,不可不惜。将来之福,贻于子孙者,不可不培。现在之福如点灯,随点则随竭。将来之福如添油,愈添则愈久。

    肯为人说眼前报应。肯听人说报应诸事。肯将已验医方,或抄或刻授人。亦是美事。

    君子能扶人之危,周人之急,固是美事。能不自夸,则益善矣。

    终日安坐,未饥而饭至。未寒而衣添。饮酒食肉。呼奴使婢。居有华堂。出有舟舆。可谓色色如意。不于此为善,更且使性气,纵喜怒,有些子事,便不耐烦。甚至行造罪孽,岂不可惜。尝念及此,久久自然寡过。

    凡遇卖儿鬻女,及施粥,施袄,施茶,施药,施棺,若独力不能,须募众举行,此眼见功德。

    人当贫贱时,为善,善有限,为恶,恶亦有限,无其力也。一当富贵时,为善,善无量,为恶,恶亦无穷,有其具也。故富贵者,乃成败祸福之大关,不可不慎。

    径路窄处,须让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须留三分与人食。

    人之所赖以生者,惟钱财。能于钱财上,宽一分待人,省一分济人,若能事事留心,久久习惯,虽不见福,而祸自消矣。如一味刻薄,以为得计。一遇飞灾,荡产倾家,所入不偿所出,悔之晚矣。

    人以持斋戒杀为行善,是功德止及于禽兽,而不及民生,此善之微者也。人以济困扶危为行善,是功德能及民生,而旁及于禽兽,此善之广者也。若夫大利大害,居得为之位,而不兴之革之,与作恶者何异。

    处富贵者,不知世有炎凉小人。处贫贱者,不知世有窥伺小人。是皆不关自己痛痒故也。

    贫贱生勤俭,勤俭生富贵,富贵生骄奢,骄奢生淫佚,淫佚复生贫贱,此循环之情理。

    馈送仪文,人情不免。贵于所送之物,令人得用。世俗动辄鸡,鱼,蹄,鸭,糕馒吃食之类。若遇喜庆,塞满庭厨,焉能一时尽用。在隆冬尚可区处,炎夏顷刻馁败。常有物未出盒,已有臭气。在馈者必费数星,受者有何济益。余意可送之物颇多,何必拘于口腹。夏则手巾,凉鞋,砂壶,纸扇,枕簟,松茗,笔墨,磁器,以至纱罗葛苎。冬则红烛,乌薪,绒袜,暖帽,炉香,坐褥,书画,醇醪,以至绸缎靴裘,无不可送。不独令人可以适用,且免糜费暴殄之过。否则或竟用仪函,丰俭随人,受者款之,不受者璧之。彼此两便,亦交接可久之道耳。

    富贵受贫贱人礼,以为当然,殊不知几费设处而来。即一箑一丝,宜从厚速答。

    赴酌勿太迟。众宾皆至而独候我,则厌者不独主人。却则宜早辞,勿令人虚费。

    常见有余之家,当极盛时,每一婚嫁丧葬,辄费数百金千金。及至衰落,遇有此事,即数十金数金,亦可敷演发脱。可见丰俭原在乎人。纵使豪华满眼,不过一瞬虚名,有何实济。姑以一二事言之。富贵之人,簪之可金者,未始不可银。衣之可缎者,未始不可绸。寒素之家,米之可精者,未始不可粗。酒之可浓者,未始不可淡。由此类推,不独积蓄有余,且为我生惜福。

    人谓北方风土厚,其富贵也久。南方风土薄,其富贵也暂。予窃以为不然。富贵久暂,在奢俭,而不在厚薄。在人事,而不在风土。何也,如北方有余者,生子多系自乳,不过觅人抱负。南方之人,稍有余者,动辄雇觅乳媪。其乳媪之子,势必托亲戚代哺,送婴堂延命。痛痒无关,饥寒罔恤。疾病痘疹,十中难存一二。是损人子以益己儿,岂于阴骘无损。又如北方有田者,纵使富饶。多系自种,必须劳力劳心。南方之人,田与佃种,坐享其成。致令子孙游惰,耒耜不识。五谷不分,岂得为成家之器。又如北方妇女,脂粉不施,衫裙布素,首饰不过髻簪戒而已。南方妇女,金珠钗钏,有余者不吝千金。合一家女媳妯娌计之,岂不损许多赀本。至于北方治席,不过猪羊鸡鸭,加以自产园蔬。非吉凶大事,不设方物。今南方偶酌,音乐绕梁,珍错毕集。顷刻而出四时之藏,一席而列各省之物。以此类推,何可胜算。可见富贵久暂,安得舍奢俭而言厚薄,舍人事而言风土哉。富贵久暂,不尽由此,然此种道理,居家不可不知。

    祖宗富贵,自诗书中来。子孙享富贵,则弃诗书矣。祖宗家业,自勤俭中来。子孙享家业,则忘勤俭矣。此所以多衰门也。可不戒之。

    待己者,当从无过中求有过。非独进德,亦且免患。待人者,当于有过中求无过。非但存厚,亦且解怨。

    勿以人负我,而隳为善之心。当其施德,第自行吾心所不忍耳,未尝责报也。纵遇险徒,止付一笑。

    富贵之家,常有穷亲戚来往。不戏谑父执贫交。躬送破衣亲友出门外。如此,足称厚道,富贵方得久长。

    待富贵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

    排难解纷,实行门中第一义。能以言语和人骨肉,见人拘斗间,一语解释,其福无量。

    骨肉贫者莫疏。他人富贵莫厚。其一切馈遗,须有常度。勿以富贵而加丰,贫而致薄。

    自让,则人愈服。自夸,则人必疑。我恭,可以平人之怒气。我贪,必至启人之争端。是皆存乎我者也。

    人固不可多事。然亲友有义不容辞者,以事重托,理宜委婉力行。行至必不能行,我心已尽,而亲朋自亦见谅。近见一种自了汉,止知自吃饭,自穿衣,若人稍有所托,即沉吟推诿。生平未尝代人挑一担,解一事。及到有事,未必不求人。若人人似我,又当何如。

    周急恤贫,仁者犹病。焉敢迂言博济,强人所难。独是同一施与,有缓急之间,在己无伤于惠,在人便得其益者。每见有余之家,于岁底时,一切仆从工食,亲友补助,必捱至除夕,方肯给散。殊不知度岁之具,自己既欲早办,何不推己及人。且此日银纵到手,市物阑残,非贵即缺。衣履袍帽,从何置办。此中微情隐苦,有不能尽述者。予目击极多,故琐言之。

    邻有丧,不可快饮高歌。至新丧之家,不可剧谈大笑。对新丧人,不可亵狎戏谑。凡亲友中,或有家庭之变,或有词讼疾病不测之事,当设身处地,为之谋虑。不可嘻嘻膜视,并无关切,恐近似幸灾乐祸矣。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之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我施有恩,不求他报。他结有怨,不与他较。这个中间,宽了多少怀抱。忍不过时,着力再忍。受不得时,耐心再受。这个中间,除了多少烦恼。

    凡作事,第一念,为自己思量。第二念,便须替他人筹算。若彼此两利,或于己有利,于人无损,皆可为之。若利于己者十之九,损于人者十之一,即宜踌躇。若人与己之利害正半,便宜辍手。况利全在己,害全在人者乎。若损己以利人,尤上上人事,愿同志共图之。

    事系幽隐,要思回护他,着不得一点攻讦的念头。人属寒微,要思矜礼他,着不得一毫傲睨的气象。

    常见笔札中,有知感处,则云刻骨镂心,当在世世。有沾惠处,则云覆载之恩,举室焚顶。或云衔结难忘,犬马图报。余谓谦固美事,亦当斟酌措辞,须有分寸。若太过,则近乎谄矣。将此等字句,看作泛常套语,人心风俗,概可知矣。

    凡作格言庄语,原以劝人为善。人虽未因其劝,而改弦易辙,即化为善,善念未必不动。作者之心血,不致空费。若作淫词艳曲,虽以戒人为恶。人乃忽视其戒,痴心想慕,将效为恶。恶事未必即行,而作者之造孽实多。

    好便宜者,不可与之交财。多狐疑者,不可与之谋事。

    观富贵人,当观其气概。如温厚和平者,则其荣必久,而其后必昌。观贫贱人,当观其度量。如宽宏坦荡者,则其富必臻,而其家必裕。

    凡观人,须先观其平昔之于亲戚也,宗族也,邻里乡党也,即其所重者,所忽者,平心而细察之,则其肺肝如见。若至待我而后观人,晚矣。

    凡遇不得意事,试取其更甚者譬之,心地自然凉爽矣。此降火最速之剂。

    自信者不疑人,人亦信之,吴越皆可同胞。自疑者不信人,人亦疑之,骨肉皆成敌国。

    人之谤我也,与其能辩,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与其能防,不如能化。此中有大学问在。

    见人与人忿争不休者,当劝之曰,天下事,未有理全在我,非理全在人之事。但念自己有几分不是,即我之气平。肯说自己一个不是,即人之气亦平。

    待有余而后济人,必无济人之日。待有余而后读书,必无读书之时。

    为人谋事,必如为己谋事,而后虑之也审。为谋而忠。为己谋事,又必如为人谋事,而后见之也明。当局易迷,局外者清。

    处兄弟骨肉之变,宜从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游之失,宜剀切,不宜含糊。

    无病之身,不知其乐也。病生,始知无病之乐。无事之家,不知其福也。事至,始知无事之福。

    容人之过,却非顺人之非。若以顺非为有容,世亦安赖有君子。一味以容过为厚道者,亦非也。

    古人以喜怒中节为和,今人以有喜无怒为和。

    交财一事最难。虽至亲好友,亦须明白。宁可后来相让,不可起初含胡。俗语云:先明后不争,至言也。

    即或有人负欠,决非甘心不肖。理虽据而情须原,不必凌虐太甚,言语说尽,身分做尽。当看儿孙面上,稍稍宽容。遇众擎易举之事,亟宜赞助。不可从中阻住,使人无一线生路。所云赞人陷人皆是口,推人扶人皆是手。但恐做尽说尽,天道好还,将来思人一赞一扶,不可得也。

    人因困乏,或欠人赀财,或借人衣物。一时无偿,人即呼为坏人。若赴诉求宽,又恶其巧言善辨。若面见面无言,又嫌其默讷柔奸。总之欠字压人头,不知何法可合人意。愚谓良心信行,人人俱有,孰不愿报德全信。总因无计设法,未免辗转推诿。俗云:人人说我无行止,你到无钱便得知。且礼义生于富足,岂有余之人,甘失信于人哉。世不少甘心负骗之人,然当而有力者,不可不知此种。

    钱财不可不惜,然亦不可苛刻。我能宽一分,则人受一分之惠。如小本生理,及挑负奔驰者。惟仗工夫气力,养家活口。尤当倍加优恤。在我厘毫之宽,所去有限。彼得一厘一文,所喜无穷。每见刻薄之人,取之尽锱铢。剥削半生,害生一旦,反至倾家荡产。又见宽厚之人,终日受人侵削。反能饱食暖衣,终身无祸者。比比然也。人欲自算,莫若观人。清夜将见所知者,屈指而计。刻薄之后人,与宽厚之后人,较量之,孰享孰否,孰富孰贫。便见天之报施不爽矣。

    子弟僮仆,有与人相争者,只可自行戒饬,不可加怒别人。他人僮仆,遇我不恭。如坐不起,骑不下,指为无礼。彼与我原无主仆之分,不足较也。

    看古今文字,立意求其佳处,则竟得其佳。立意求其疵处,则亦染其疵。君子于人之善恶也亦然。故取长略短,道必日益。

    锄奸杜恶,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譬如防川者,若尽绝其流,则堤岸必溃矣。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人有操之不从者,容之或自化。即家庭嫌隙,常有愈理而愈多,缓之则如故。处事待人,因激烈而害事者不少。

    亲友婚丧之事,有窘乏者,能随力相助,方可代筹丰俭。若于事无所补,徒用关切虚言,似可不必。礼云:吊丧弗能赙,不问其所费。问病弗能遗,不问其所欲。

    人止如耕种之苦,不知炊煮之难。如有余之家,人口众多。日食何止三飧,爨烟至晚不断。火夫任劳,竟无宁刻。其当酷暑之时,茶水愈多。炙煿薰蒸,汗如雨下。较锄禾农夫,炉边铁匠,尚有闲时。司爨者,刻期供箸,难偷一瞬之凉。及至隆冬,敲冰汲水,淘米洗菜,渗入心骨。享用子弟,勿视饔飧之易,当辨服役之劳。

    经营二字,须看得大。如耕农织妇,行商坐贾,无一非经之营之也。必要平心公道,而利有自然者,顺其自然。则无妄念,而不冒险。如蓄有米而望米价贵,蓄有布而念布价增,则其心不平。如大入而小出,造假以混真,则其道不公。不平不公,皆出于利心太重。究之丰啬有数,未必即如其意,空起刻薄心肠。即或获利致富,天道福善祸淫,未必亲享其利。世有商贾成家,而子孙不享厚泽者,良由此也。

    钱粮差徭,输纳自有定期,供应自有大例。惟预先措办,衣期急公,免滋差扰,自然快活。若迁延时日,使催者受比较之苦,而我亦终不能免,则何益矣。况国赋原系正供。避重就轻,闪差跳甲,恐一败露,为罪尤大。纵然隐秘,从来欺公不富,冥冥之中,亦必不放过。

    近日虽有急公之人,鞭银不亲身投柜,米麦不自看入廒,托人代封代纳。多系私帖收去,并无印票为凭。非是闲懒好逸,只图些小便宜。及至捉比,势必重完。不独差扰使用,亦且拖累公庭。可见惜小费,必误大事。贪闲逸,反受劳烦。若轮当里甲,更宜慎重。

    岁逢水旱,流离满道。仁人君子,谅皆垂慈。然非空空叹息也。或曰俟其有而与之,何时是有。何不分一二口食,一二文钱,亦可救饥度命。若曰善门难开,恐其不继。即密持钱米于流民往来之地,随缘给之。老幼残疾者,加之。不必居名。救得一人是一人,施得一日是一日。囊罄则止,何虑不继哉。今人建寺烧香,自谓功德。殊不知寺不建,佛未必露处。香不烧,佛未必饥饿。若移此以济人,佛必大悦,福报当百倍矣。

    屡有愚人,生育举女,投之水中。婴儿何罪,遭此毒手。呜呼,鸟恋巢雏,甘心受弋。鳝怜腹子,鞠体重伤。物类如斯,人何异焉。因吝日后之财,肆目前之恶。殊不知天生一人,自有一人衣禄。且骨肉天性,投生反死。不但于心不忍,自是天地鬼神之所共愤。仁人君子,亟宜劝戒。如各郡有育婴堂,是亦体天地好生之意也。

    暗里算人者,算的是自己儿孙。空中造谤者,造的是本身罪恶。行善事,最重人不知,故曰阴德,行不善事,又最怕人或知,故曰阴恶。

    王孙一饭,报以千金。至今止知为漂母,而不知姓氏者何也,施时无望报之心也。若望报而后施,是一味图利,而非仁人君子之心矣。但世情浇薄,不以有施必报为劝,何以动愚人好施乐善之心哉。故有施必报,天理之自然,仁人述之以化俗。不望报而施,贤圣之盛德,君子存之以济世。如此道理方足,总是躬自厚而薄责人之义。

    劝惜字纸,使人捡拾,不过在于通衢大道。若人家内,焉能入室寻觅。且妇女知惜字纸者少,任其委掷沟厕污秽之处,更为可惜。莫若令检拾字纸之人,笼上写一收买废坏字纸一帖。使愚夫愚妇,知字纸可以卖钱,或少护惜。究竟所费无多,所收甚普。

    命应富贵者,美事忽然而至。无意而得,头头凑合。非其才智之巧也,命也。命应贫贱者,美事将成忽败。纵得必失,局局乖违。非其才智之拙也,亦命也。处顺境者,不可自夸其能。处逆境者,不可徒增怨恨。

    巡更守夜,所以防窃。贫富均有关系,毕竟富者为重。近见有余之家,重门高扃,安眠稳睡。反令市肆小户,鸣锣击梆。独不思小户人家,灶在床头。孑然一身,所守何物,贼岂来偷。况十家守夜,十日止轮一次,一次止用一人。有余之家,即不令仆从亲守,便当雇募更夫。所费有限,何苦吝此些微。独苦穷人,于心安乎。

    草野之夫,不可妄议政治。譬如官长扰民,则有怨谤。如民使官长扰之,又当何如。聊举一二言之。如有田供赋,自应依限上纳。若抗不完,奏销提比,是官扰民乎。如置产税契,自应投税。隐漏查出,势必差催,是官扰民乎。如官长经过,自应避道站立。喧哗直走,见加戒饬,是官扰民乎。如禁止夜行,自应早归。彻夜遨游,遇着盘诘,是官扰民乎。至于为非犯法,干名犯义,种种违条之事,皆系自罹法网。即唐虞之时,皋陶执法,虽欲不扰可得乎。惟在自己防守以免之。至公至平之论,无人道及。

    唐翼修《人生必读书》

    (先生名彪,浙江兰溪人。历任会稽、长兴、仁和、训导。)

    宏谋按:唐君此集,采录古今人之言。而己所着论为多。大抵存心则平恕周匝。立论则和易近人。宁过于厚,毋趍于薄。而于伦常之地,患难之顷,尤极切挚。人能如此,风俗焉得不厚也。

    我初生时,不带一钱来。自孩提以至成人,百事费用,无非父母之财也。无奈世人,一至长大,各听妻子婢仆之言。兄弟分析,争多竞少,彼此皆谓父母有偏。似乎一切家财,皆当我所独得。而兄弟不当有,并父母亦不当有者。噫,何其愚也。人茍听妻子婢仆之言,不孝于亲。纵使父母亿万家财,尽归于我,未有不速败者。惟平心让财敦孝之人,天必佑其子孙,待常享富厚,断无爽也。吾愿世之人,凡妻子有争较财物之言,入于我耳。不唯不当听,且当即时训诫,勿使再言。至于婢仆,离间耸诳之言,当训诲妻子,不可听信。甚则挞之。则离间之言,自不敢再行,而孝行可完矣。

    父母一切所用之物,如笔墨,纸砚,杯盏,壶榼,伞屐之类,安置之所,宜有常处,不可屡移。恐父母一时取用而不得,致生烦躁也。

    或问古有晨昏定省之礼,安能事事如仪也。曰:此非板定,有易行之理焉。或父母有事过劳,恐其睡卧不宁,次日清晨,宜问安也。或有拂意之事,恐其怀抱不舒,当问安以宽慰其心也。大寒大热,难于调养,问安自不容已。或身体倦怠,或冒风寒,宜时时问安,不必拘晨昏也。至于事当远出,则宜叮咛咐兄弟妻妾,代己尽心。定省之事,固不可懈。温凊之事,尤所当谨。父母年高畏寒,贴体里衣,最有关系。紧小则暖,短则可眠。背绵宜厚,臂绵稍薄,则不虑臃肿。眠不脱衣,则卧不畏衾冷,起不畏衣寒。调养亲体,此为要也。又年高体弱之人,足尤畏冷。不问男女,睡宜穿袜,装绵宜厚,若当仲冬极寒,宜加其绵衣,厚其衾絮。炉炭时加,毋令缺火。此冬温实际也。屋低小者,夏必炎蒸。即屋大而天井无蔽,亦不免于炎蒸。覆以凉棚,庶可免于炎热。或臭虫为患,有巢于四壁者,以油灰塞之。藏于椅桌者,以漆面嵌之。卧床之隙,不可以塞嵌者,则时检点而扑去之。帐幙与枕衣,时时展视,有则去之。独藏于寝席者难去。惟以蒲为席,则无藏匿处矣。至于蚊虻之患。帐幙稍有隙缝,蚊即从此而入。虽终夜挥扇,旋去旋来,困人莫甚。惟去其隙缝,则可安枕而卧。此夏凊实际也。凡古人所言,皆寻常可行之事,不可视为敻绝之行。举此数事,而余可类推矣。

    人子一生大事,莫如送终。于此而不尽心,则无复可尽之心矣。奈何以兄弟众多,彼此推诿。使日久暴露,或草草完事,致有日后之悔。窃以为诸子中,饶裕者宜争先费用,不必与众较量。即力不及者,亦须勉强支持,不宜推诿,偏累一人。岂不闻古之孝子,遇亲之难,争先赴死,以求相代者乎。彼于生命尚可舍,何区区财物之足云也。

    颜光衷曰:人子有大不孝,而竟忘其为不孝者,有八焉。父母爱惜之过甚,常顺适其性。骤而拂之,便违拗不从。甚或抵忤。一也。常先事勤劳,听子女佚。遂谓父母宜勤劳,己宜安逸。偶令代劳作事,便多方推诿。二也。父母常为儿减口,遂谓父母当少食,己宜多食。三也。语言粗率惯,父母前,亦直戆冲突。行动无礼惯,父母前,亦傲慢放弛。四也。见同辈,则礼貌委和。对双亲,则颜色阻滞。待妻子,则情意蔼然。伴二尊,则胸怀郁闷。有美食,则反食妻子,而不以养亲。有好衣,则反衣妻子。而不以奉亲。五也。财入吾手,便为己财。而在父母者,又谓吾当有之也。财足,则忘亲。财乏,则强求。窃取于亲。不得遂意,则怨亲。亲老不能自养,而寄食于吾,则又厌亲。甚且单父只子而争财者,有矣。少长互推,而弃亲不养者,有矣。不知身乃谁之身,财乃谁之财。我乳哺无缺,衣食无缺,以至今日,谁之恩乎。六也。恣情声色,外诱日浓。二更三鼓,挑灯望归。不顾也。游戏睹钱,破荡财产,双亲忧郁成病。不顾也。七也。父母于兄弟姊妹,或有私与。乃怨亲偏党,关防争论,无所不至。甚且成仇。八也。以上数者,皆习成不孝,竟尔相忘。茍不细思猛改,则天地鬼神,谴责之加,必不能免矣。堂有双亲者,每日将此八件,反己自问,有则改之,所全不少。

    祖父母与父母,服有三年期年之别。然父死祖在者,诸孙必当代父行孝,不得以孙自诿也。长孙尤当尽孝,以有承重之责也。晋李密乞养祖母一表,千古皆称其孝,有读之垂泪者。则知祖父母之当孝也。盖祖父母,其年必高。高年之人,茍无人尽心服事,诸苦毕集,无处可告。则其罪与不孝父母同。

    子弟不宜避宾客。少年无才能,正当于见客周旋进退处学之。若一味回避,必至如樵夫牧子,毫不知礼。一见正人,手足无措,大为人所轻鄙也。

    凡贤达子孙,每从父母祖宗起见。视公众之事,公众之室产,必胜于己事己产也。无良之子孙,止知自为自利。公众之事,公众之室产,毫不经营,全不爱惜。其存心既私,必无善报。后日子孙,盛衰可预卜也。

    何士明曰:功名富贵,固自读书中来。然其中有数,非人力所能为。茍人力可为,将尽人皆贵显矣。尝见人家子弟,一读书,就以功名富贵为急。百计营求,无所不至。求之愈急,其品愈污。缘此而辱身破家者,多矣。至于身心德业,所当求者,反不能求。真可惜也。吾谓读书者,当朝温夕诵,好问勤思。功名富贵,听之天命。惟举孝悌忠信,时时励勉。茍能表帅乡闾,教导子侄。有礼有恩,上下和睦,即此便足尊贵。何必入仕,然后谓之仕哉。至于不能读书者,安心生理,顾管家事。能帮给束修薪水之资。使读书者,得以专心向学。成就一才德迈众之人,则合族有光。即此便是学问。何必登科及第,然后谓之出人头地也。

    尝见再醮之妇,不能育子者。薄视夫家,而一心专厚兄弟。暗以夫家财物厚遗之。夫不及禁。子不敢问。家计因此而坏者,多矣。此当有法以驭之。察其兄弟果贫也,宜显然与之,以资日用。如此,权出自我,妇无权焉。所费之财有数也,与妇人之暗与不同也。非特此也,妇人无子而专厚其婿者,丈夫亦当以此法处之。凡人不幸而中年弦绝,则后妻与前妻之子,其中有甚难处者。妻非必不贤,子非必不孝也。尔我猜疑之心一生一言也,言之者无心,听之者有意。一礼也,失之者无意,见之者有心。渐至失欢,终成大恨。为父者,岂可听不明之妇,与童稚之子,而不预为之地乎。平居必早教其子曰,言不可直遂也,必以委婉出之。事不可草率也,必以周旋行之。声音笑貌,贵有弥缝补救之意,行于其间,庶可得继母之无怒。又必早训其妇曰,己所亲生,尚多不孝,况非己出者乎。己之所生,虽忤逆,犹加慈爱。非己子,一言稍失,便加弃绝。亦非人情。况子,我之子也。爱我子,即是爱我。不爱我子,即是弃我矣。如是开诚训诲,庶可令子母和好。不然,未有不相疾相残者也。

    凡人立身,断不可做自了汉。人生顶天立地,万物皆备于我。范文正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便有宰相气象。如今人,岂能即做宰相。但设心行事,有利人之意,便是圣贤,便是豪杰。为官,也可。为士民,亦可也。无如人只要自己好,总不知有他人。一身之外,皆为胡越。志既小,安能成大事哉。

    圣贤无他长,只是见得己多未是,所以孜孜悔过迁善,而为圣贤。凶恶之所短,只是见得自己是,而人多不是,所以刻刻怨物尤人,而为凶恶。语云:世人皆言人心难测,而不知己之心更难测。世人皆言人心不平,而不知己之心更不平。茍非细察,安得知之。

    王龙舒曰:人为君子,则人喜之,神佑之。祸患不生,福禄可永。所得多矣。虽有时而失,命也。非因为君子而失,使不为君子,亦失也。为小人,则人怨之,神怒之。祸患将至,祸寿亦促。所失多矣。虽有时而得,命也。非因为小人而得,使不为小人,亦得也。命有定分故也。故君子乐得为君子,小人枉了为小人。

    士君子处心行事,须以利人为主。利人原不在大小。但以吾力量所能到处,行方便之事,即是惠泽及人。如路上一砖一石,有碍于足,去之,即是善事。惟在久久勤行耳。岂宜谓小善不足为。

    严君平虽卖卜,与子言依于孝。与臣言依于忠。与弟言依于悌。终日利物,而无利物之名。士君子有志于惠泽及人者,不可不识此妙理。由此推之,何事不可济物利人。

    施药不如施方,极善之言也。贫穷之人,尝苦于无钱取药。听其病死,殊为可伤。余闻人言海上单方,有不必费财,得之易而有奇效者。余每试之,果验。如好义君子,能各出所闻,遍贴于人烟凑集之所。则济人阴德,比于施药,加十倍矣。

    古人所以重侠烈者,非无谓也。人当危迫之际,呼天不应。呼地不应。呼父母不应。忽有人焉,出力护持,不及于难。济天地父母之不逮。故知侠烈不可及也。

    凡人之为不善者,造物未必即以所为不善之事报之,而或别于一事报之。别一事,又未必大不善也,而得祸甚酷。此造物报应之机权也。

    凶人贪冒无耻,随处必欲占小利,而人亦畏之让之。独怪终身所占小利,必以一事尽丧之,而更过其所占之数。吉人守分循理,不敢妄为,而人亦欺之侮之。故凡事受歉。然冥冥之天,必将以大福之事补之,而浮于其所受歉之数。或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历观往辙,无不然者。

    暗箭射人者,人不能防。借刀杀人者,己不费力。自谓巧矣,而造物尤巧焉。我善暗箭,造物还之以明箭,而更不能防。我善借刀,造物还之以自刀,而更不费力。然则巧于射人杀人者,实巧于自射自杀耳。

    人情盛喜时,必率略于约信,轻易于许人。后日不能践言,多至偾事,为人轻鄙。故喜极莫多言也。盛怒时,与人言语,颜色必变,词气必粗。知我者,谓我因怒而气暴。不知我者,谓我怒彼而发嗔,启人仇怨矣。又人怒时,一语不合,即加迁怒。甚且迁怒于毫无关涉之人。故怒极莫多言也。盛醉时,心气昏迷,不辨是非利害。举生平最机密之事,尽吐露于人,醒时有茫然不知者。即知而百计挽回,终无济也。故醉极莫多言也。

    面赞人之长,人虽心喜,未必深感。惟背地称其长,则感有不可胜言者。此常情也。面责人之短,人虽不悦,未必深恨。惟背地言其短,则恨有不可胜言者。此亦常情也。夫人之与我,苟无怨,何必背地短之。若与我有怨,虽短之,而人不信。何也,以其出于仇人之口也。即信矣,不能代我而加之以祸。在彼闻之,益增其不可解之怒。是背地短人,愚者不为,若背地称人,正忠厚之事,智者所不废也。

    先贤云:半句虚言,折尽平生之福。释氏云:说谎为第一罪过。尝见虚伪之人,从幼稚时,即喜谎言。及其长也,随念所起,造为虚假之论。空中楼阁,虽无意害人,而适逢其害者多矣。安得非罪过之大乎。尤可恶者,其炫耀己之才能学行也,则增一为十。矜夸粉饰,以为人可欺也。不知人皆厌听也,徒增己之丑耳。

    戏谑之言,出于贫贱人之口,受者不过心怀忿忿。甚或口角是非而已。若富贵之人,其招祸也必大。盖我贵矣,虽戏言之,而彼虑我为实话也。必畏惧恐栗。轻则多方防我,重则先施毒手矣。

    人之过端,得于传闻者,十有九伪。安可故意快我谈锋,增加分数。使其人小过成大,负玷终身。他日与人有讼,人即据传闻为口实。或官府闻之,令其受殃。是我害之,罪莫重矣。故传闻人过,增加分数,关系己之阴骘尤大也。

    局外而訾人短长:吹毛索垢,不留些子余地。试以己当其局,未必能及其万一。薛敬轩曰: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则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则难。

    小人立心狠毒,度量浅狭。与人有怨,即以谗言中之。我心虽快,其如鬼神不悦何。语云:劝君莫要使暗箭,射人至死无人见。谁知鬼神代不平,偏向空中还重箭。念及此,则人当度量宽宏,不可以谗言害人也。

    富贵则人争趋之,盖有故也。彼有称扬提拔人之力。有袒庇曲护人之势。又有加祸于人之权。庸人不得不趋附之者,势也。贫贱则人疏远之,亦有故焉。一谓无所仰望于彼也。二恐其来借贷也。三恐其求我周恤也。四虑与贫贱人往来。减我体面也。庸人不得不疏远者,亦势也。乃知世态之厚薄亲疏,是理势之所固有,不必尽属炎凉也。明达者,不当以此介意焉。

    俗人之相与也,有利生亲。因亲生爱。因爱生贤。情茍贤之,不自觉其心亲之而口誉之也,无利生淡。因淡生疏。因疏生贱。情茍贱之,不自觉其心厌之而口毁之也。是故富贵相交,虽疏日亲。一贫一富,一贵一贱,虽亲日疏。此情理之必至也。

    世人评论是非,多系臆度。或由传闻。或因怨生诬。百无一宝,岂可轻信。若受谤之人,与我不相识者,则置而不传。若其人与我相识矣,必当审其虚实。有则隐之。无则为之辩白。庶称隐恶扬善之君子耳。

    人生世间,自幼至壮,至老,如意之事常少,不如意之事常多。虽大富贵人,天下之所仰羡以为神仙。而其不如意事,各自有之,与贫贱者无异。特所忧患之事异耳。从无有足心满意者。故谓之缺陷世界。能达此理而顺受之,则虽处患难中,无异于乐境矣。

    早眠早起,其家无有不兴盛者。夜间久坐,膏火费繁。日间早起,则早膳之前,已可经营诸事。较之晏起者,一日如两昼焉。晏起之人,于紧要之事,每以日晏不及为而中止。百事废弛,皆由于此。又晏眠晚起,则门户失防。管理无人,窃物甚便。家多隙漏,衰败之根也。

    早眠早起,勤理家务。节省衣食,使每岁留余,以备日后吉凶大事。

    由湖马吊之类,染习既久,心志荡佚。奸人诱之,必流赌博。父母宜婉转教谕。子弟须深思猛省,斩断根苗。

    勤葺屋宇器皿,毋令大坏难修。公众器皿屋宇,尤宜爱惜修治,不分人我。

    讼至危险,小能变大。争财争产,得不偿失。非重大万不得已之事,勿轻易进祠。

    均调茶饭,迟早得宜。不使下人忍饥怀怨,妨工废事。

    往来礼仪,量家贫富,以为丰俭。不可随俗胡行。

    待客宴客,当因人数多寡,新旧亲疏,以酌品物丰俭。

    勤晒衣冠书画谷粟,不得霉霺朽蛀。

    勤关门户。遇吉凶诸事,身体虽疲,临睡之时,亦宜检点。洁净室宇,拂拭椅桌,半在自己,不可专靠他人。

    训诲婢仆,安顿什物,必令位置停当。不使动作触碍,因而损伤。

    完全器皿。毋使一器分散数处,致遗失毁坏。

    绅衿富室子弟,倘家计一落,可妨亲至畎亩督耕,亲率家人经纪。切勿畏人轻笑。轻笑者无知小人,何足计较。

    勤记账册,毋令遗忘,致有错误。

    炉煤烟管,宜勤拭刷。燃灯过夜,檠底必置水盆。幼童小婢,宁令衾絮温厚。勿许被内安炉,烘熏被褥。稻草绵絮灯心,安放处,勿使火光相近。

    保家要务,事在眼前,行之甚易。惟在一家大小,人人将此事理放心上也。书此一段,贴于壁间。每日检点,正自有益。

    齐家所以难于治国者,有故也。朝廷诸事,皆有一定之法度,令民遵守。家则不然。细民之家不必言。即绅士之家,礼法条款,平日多不讲求。即欲教子孙妻女,而无其具。此家之所以不能齐也。齐家之法,宜摘取经史中。近情可行之礼。及律例要款。又历代所传嘉言懿行。班氏女戒,陆氏新妇谱等篇,集成二册。四季请善讲者,在于讲堂。令男子依长幼坐于外。女子依长幼坐于内。遮以帘幕,静听讲解。诸般义礼,习开既久。虽愚昧皆有所知。桀傲者,亦将渐变而循良矣。每岁须四季行之。然行此不能无费。讲师之酬金,讲时之饮食,必令有所取资。宜令设公田数亩,以为公产。取资于此,庶可垂永久而不废也。

    凡婢仆虽至贱,亦当养其耻心。惟有耻心,方始可用。故虽有过,不当数责,不当频骂。数责频骂,虽辱不耻。廉耻既无,不可用矣。

    凡置田地房屋,不宜急骤。须访来历明白,然后受之。试言其故。或母孀而子不肖,听信奸人诓诱而卖者。或无子之产,非应承继之人卖者。或相持之产,未有归着者。或与势豪争衡,知力不敌,而来投献者。皆能致日后是非官讼也。至于坟茔中木石,与先贤墓堂基址。尤宜慎重,不可受也。

    邻近利便之产,而适欲卖于我,宜增其价。不可因无人敢买,而低折其价,大伤阴骘。

    冯琢庵曰:事之初起,往往甚小。因分人我而渐大。因争小利而益大。事已观之,又甚小。故善处事者,大事当使之小。此种道理,局外者清,当局多迷。临事不觉,事后自见。

    德盛者,其心和平,见人皆可交。德薄者,其心刻傲,见人皆可鄙。观人者,看其口中所许可者多,则知其德之厚矣。看其人口中所未满者多,则知其德之薄矣。

    人生涉世,有忽略之事。有过激之言。二者皆不自知。若知之,必不施之于人矣。宜代为推原,以为彼之过端,彼不自知也。勿置芥蒂于心,恶怒可释矣。若不能,则当直言以告,令其知之。彼必知过而谢罪矣。乃世之人,缄口不言。他日乘其有隙,搜索过端以报之。若受报之人,能自反者。必思曰:彼如是加我,或我平日有怨于彼。虚心下气,问其所以。彼将开诚言我之过。怨可由此两忘矣。无如亦不能也。于是怨毒相加,至于展转反覆,而无休息。若更有谗人交构于中,则报复益烈。嗟乎,忽略之事,过激之举,人孰无之。既不能推情宽恕,复不能坦怀直告。至令展转报复而无休息,岂非自成其衅乎。

    凡人治家,一切田野园圃之物,不能不为人盗窃。但不至太甚可耳。慈湖先生曰:先君尝步至蔬圃,谓园丁曰,吾蔬每为人盗取,何计防之。园丁曰,须拚一分与盗者,乃可。先君大是之。叹曰,此园丁,吾之师也。尔等不可不谨记。

    富贵居乡,被人侵侮,每每有之。然毕竟是我好处。若使人望影远避,无敢拾其田中一穗者。虽是快意,然其为人可知矣。

    士人贫困时,乡人不知其后日尊贵,不加敬重。一旦荣达,则视乡人如仇雠,以为始轻慢我也。殊不知乡人中,亦有后日尊贵者。我何尝知其日后尊贵,而敬重之耶。不知自反,止责他人,何背谬也。

    张安世家僮数十人,皆有技业。虞悰治家,亦使奴仆无游手。此绅宦之最有家法者也。至于邓禹,身为帝师,位居侯王,富贵极矣。有子十三人,读书之外,皆令各习一艺。推邓禹之心,盖欲拘束子孙身心,不使其空闲放荡。即或爵除禄去,子孙亦有以资身,不至饥寒潦倒。其为子孙谋,何深远也。

    或问,人生无事不需财,故无不营营于利,亦无不因财而坏品行,有善处之法欤。曰:有之。一在择术。不可因贫而窝赌,诱人子弟也。不可用炮火鹰犬,以伤禽逐兽也。不可贪口腹,而椎牛屠狗也。不可为媒为保,而令人财物落空,致人官讼也。不可因商贾贸易,串假伪之物以诓人也。为贫士者,不可武断乡曲,出入公门,而平地生波也。此必不可为者也。其有虽不可,而不能禁人不为者。但当日夜思维,吾力不能择术,而茍且为此,已非善行。则当充无欲害人之心。为册书者,不可飞洒钱粮,损人利己也。为胥吏者,不可搜寻弊窦,诱官施行也。不可得财枉法,令人冤无伸雪也。为两班者,不可借势居奇,勒索不已也。为讼师者,代人伸冤,不可虚架大题,令受者破身家,令告者坐反诬也。能如此,亦无害矣。至若贫贱者,更当安命。吾命当无妻子也,虽终身营求,必不能得妻子之奉养。吾命当缺衣食也,虽终身妄求,必不能得梁肉绮罗之适体。故知命已前定,则一切因利造孽之事,自然不作矣。此贫贱者,以义制利之法也。

    富贵者之利财也,其义有三。一在知足。我高堂大厦,冬温夏凉。绮罗轻暖,不脱于身。肥甘膏梁,不绝于口。岂知有草房茅舍,厨灶栏厕,皆在一室者乎。岂知有寒无绵被,直卧于稻草中者乎。一日三餐薄粥,尚有不饱者乎。常以此自反于心,自然知足矣。二在明于道理。我虽积财如山,身既死,则不能分毫带去。惟因财所造之孽,反种种随吾身也。三当知子孙贫富有命。彼命优,我不遗之财,而自然有之。彼命薄,虽以万金与之,亦终不能担受,不数年而败去矣。如此三者,慎毋争利而伤兄弟手足之天伦也。毋争利而令亲戚朋友,情谊乖绝也。毋因人借贷押典,而取过则之息也。毋因交易,而斗斛权衡,入重出轻也。毋悭吝太过,而令诸礼尽废也。毋淡泊太过,而令婢仆怨恨也。此富贵者,以义制利之法也。

    又问中等之家,亦有法欤。曰:中等之家,既不至于饥寒无良。亦不至于因富造孽。农工商贾,各安本务。凡事量入以为出。每岁十分留二三,以备不虞。毋争虚体面,而多闲费。此中等之家,理财之法也。

    颜光衷曰:顷有富者,贪利苛刻,计及锱铢。平时一意吝啬,不知礼义为何物也。身死,子孙不哀痛,不治丧,群相斗讼。其处女亦蒙首执牒,诉于公庭,以争嫁资。为乡党笑。其子孙自幼及长,惟知有利,不知有义故也。以义为利,义得而未尝不利,家国同此一理。

    张庄简公书屏有云:客至留饭,四碗为程。简随便进,酒随量斟。法何妙也。近世人情,涂饰耳目。客至盛款,谓不露寒酸本色。及至贫乏逼身,寡廉鲜耻,全不顾惜,何止露出寒酸本色也。人之失算,莫此为甚。

    悭吝与俭有大别。当于理之谓俭。吝于财之谓悭。寒不惜婢仆,而令之无绵。食不惜婢仆,而令之饥饿。剩肥余菜,不令婢仆沾唇。家财甚多,而三族之极贫无告者,有求不赈。利济之事,毫不肯为。乞丐至门,任彼呼号,而颗粒不与。盖俭者,用财不过则之谓。非无良残忍,只知有财而不用之谓也。愿人深辨乎此也。

    世人用财,贵明义理。加厚于根本,虽千金不为妄费。浪用于无益,即一金已属奢侈。是以丰俭贵适其宜也。吾见有人,其待兄弟亲戚故旧也,丝毫必计,不肯少假锱铢。及争虚体面,为无益之事,以炫耀俗人耳目,则不惜无穷浪费。此全不知本末轻重,而丰俭倒施者也。人至于丰俭倒施,岂有善行足观也哉。

    俭之一字,其益有三。安分于己,无求于人,可以养廉。减我身心之奉,以赒极苦之人,可以广德。忍不足于目前,留有余于他日,可以福后。

    凡善救人者,必先解其怒,而徐徐求其宽宥,然后其言易入。若人怒人不是,我却以为是。何异炎炎之火,又投膏以炽之也。

    王朗川《言行汇纂》

    (先生名之钅夫,湖南湘阴人。)

    宏谋按:王君纂辑此书,采录嘉言善行,可云详备。于世教不无裨益。凡关女德者,已采入教女遗规。兹摘录诒谋丧葬风水三则,以补各编所未备。且以破近时流俗之惑也。

    诒谋

    父之于子,惟当教之道。谚曰:孔子家儿不识骂,曾子家儿不识斗,习于善则善也。

    养子弟,如养芝兰。既积学以培之,更须积善以润之。

    人之教子,饮食衣服之爱,不可不均。长幼尊卑之分,不可不严。贤否是非之迹,不可不辨。示以均,则长无争财之患。责以严,则长无悖逆之患。教以分别,则长无匪类之患。

    立朝不是好官人,由居家不是好处士。平素不是好处士,由小时不是好学生。蒙童之教,大有关系如此。

    凡儿童少时,须是蒙养有方。衣冠整齐。言动端庄。识得廉耻二字,则自然有正大光明气象。

    吾之一身,尚有少不同壮,壮不同老。吾身之后,焉有子能肖父,孙能肖祖,所可尽者,唯留好样与儿孙耳。

    凡人施恩泽于不报之地,便是积阴德以遗子孙。使人敢怒而不敢言,便是损阴德处。

    科第必须积德。故延师教子,早晚勤课,尚不足为慈。有子之后,更务立心为善,广行方便,方为大慈。

    释氏云: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吾谓昨日以前,而祖而父,皆前世也。要知后世因,今生作者是。吾谓今日以后,而子而孙,皆后世也。是所当发深省者。言前世后世,便涉杳茫。祖父,本身。子孙,何等切近。此即儒释之分也。

    问祖宗之泽,吾享者是,当念积累之难。问子孙之福,吾遗者是,要思倾覆之易。

    胡安国子弟,或出宴集。虽夜深不寝,以候其归,验其醉否。且问所集何客,所论何事,有益无益。以是为常。

    林退斋临终,子孙长跪请训。先生曰:无他言,若等只要学吃亏。从古英雄,只为不能吃亏,害了多少事。

    泰和罗文庄公,兄弟叔侄,先后相继,咸登高第。公由冢宰归养,庭训甚严。仲子谒选,乞书帖当路,图仕南方,以便省问。公曰:数字不足惜,惜认义命二字欠确耳。平生训汝为何,而有是言。竟不与书。

    陆象山当家三年,自谓于学有进。此正可想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全是孝友真切处。莫徒作盐米零杂细碎观也。可见治家,原有学问。

    罗一峰先生及第,以书寄子弟。所谓好子弟者,非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时夸闾里者也。谓有好名节,与日月争光。与山岳并重。与霄壤同久。足以安国家。足以风四维。足以奠苍生。足以垂后世。前史所载,诸名臣是也。若只求饱暖,习势利,如前所云。恶子弟,非好子弟也。此等子弟,在家也,足以辱祖宗,殃子孙,害身家。出而仕也,足以污朝廷,祸天下,负后世。岂宗祖父母之所愿哉。

    陈眉公曰:士君子尽心利济,使海内人少他不得,则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此报应至理,不是空言因果。

    李文节云:每见士大夫一捐馆舍,其子弟往往向人称外侮。人亦为之伤世态之炎凉,叹人情之薄恶。予以为不然。君子生则人敬,死则人思。彼寂寞于生前,而荣华于身后,为人尸祝俎豆者。何人哉。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向使恃位挟势,欺凌侵夺。人无奈何,直待其子孙,方与覆算。此所谓悖出悖入,出尔反尔。而称外侮,非矣。

    丧祭

    按丧礼,初终,疾病迁居正寝。既绝,乃哭。夫正寝,即今人家所居正厅也。惟家主为然。余人则各迁于其所居之室。若病势度不可起,先设床于正寝中。子弟共扶病者出居床上,东首。东首者,受生气也。既迁,则戒内外安静,毋得喧哗惊扰。仍令人坐其旁,视手足,男子不死于妇人之手,妇人不死男子之手,恐其亵也。问病者有何言,有则书于纸,无则否。彻去旧时亵居之衣,加上新制之衣。贵者朝服,庶人深衣。加衣之时,每手足各一人持之。属纩以俟气绝。盖置新绵于口鼻之间,绵不动,则是气绝。气将绝,则铺荐席褥于地。俟气绝,则扶居其上,以衾覆之。置之于地,冀其生气复反也。始死,迁尸于床。以一箸横口中,楔齿。恐死者口闭,故以箸拄齿,令开而受含也。古用角柶,今以箸代之。至是男女举哀。器擗无数。今见人家,于病者将危之时,更呼号哭踊,后事不能预备,不能尽礼。是家礼一书,不可不于平时讲究之也。

    人子送亲,最要紧者,莫如棺木。平日预备者少,临时营造者多。匆忙昏愦之时,诸务托之亲友,终非切己。又或未经谙练。倘不能如法,一错弗能再补。板以四川花板为上。次即婺源紫桱木。俱取木质结练,入土不朽。又次,则湖广福建水杉,未免轻松枯脆。其造作择吉期,必寻善做老手。两墙不宜太湾,恐不能载土。日久陷坍。其糊缝搪里封口,全要真正生漆,则性黏易干,方能坚久。棺外亦宜多加生漆为妙。钉以苏木为上,熟铁次之。

    入殓之时,举家哭踊。将棺内事务,凭之仆婢,失误不小。须缓尽哀恸之情,必要亲自铺垫。手足要安舒,勿得拗曲。衣履要周正,勿令卷摺。四围多用石灰纸包,揌塞紧密,勿得虚松。久而肉化灰镕,相成一块。枕宜低平。两耳衬贴,宜紧实。庶几不致摇动。若在旅邸治丧,欲从水陆扶榇者,绞布丝棉,必不可少。羢褐最生虫蚁,切不可用。挂线盖棺,全要中正。否则将来山向,朝对不真。

    亡者以入土为安。攒厝乃一时权宜。久则潮湿郁蒸于内,风日燥烁于外。数年棺朽,葬时另做新套。转换之间,手足颠倒。非其部位。细小零落,不复完全。此攒厝之大病。棺之坐向,兼年庚姓氏,内宜墓志,外宜勒石。使日后子孙,便于修葺,并知宗派。至于坟墓界址,宜将图形弓步,勒于碑背,以免坟丁侵窃盗卖之患。

    今世丧家,用僧道作斋。或作水陆会,写经造像。云为死者减罪恶,必生天堂,受种种快乐。不为,则入地狱。甚者,日则孝子沿街随僧迎经。夜则破狱照星。或作人物戏具,讲经唱法。或男女夜出迎灵。法禁不能,理谕不晓。士人家亦复为此,曰未能脱俗,聊复尔尔,嗟夫,人死则形神相离,岂有复入地狱受苦痛之理。温公引唐李舟与妹书曰。天堂无则已,有则君子登。地狱无则已,有则小人入。世人亲死而祷浮屠,是不以其亲为君子,而为积恶有罪之小人也,何待其亲之薄哉。就使积恶有罪,岂赂浮屠所能免哉。曰,亲有疾,则祷于群祠,君子或为之。岂以亲死而忘之。曰,此亦人子无已之情,悦亲之意,欲其亲之生也。今乃为其死而免罪,则异矣。此事积习已久,牢不可破。细民无责也。读书知礼者,乃亦相率而为之,岂不惑哉。

    凡吊丧,只攒分共奠。或置素轴,具牲酒食桌,不必过费。以其余分付主人。至亲奠赙,不妨稍厚。若大盘蜜楼,绫锦幡幢,人物楼阁,像生飞走之类,俱属无益。

    清明祭扫,岁一举行,此烝尝巨典也。近见人家子孙,于祖父坟墓,或轮流派值,或纠分合行。甚或一家有故,彼此推诿。或畏远惮劳,时日愆期。不孝莫大焉。至于本身父母,无可推托者,不过草草一盒了事。且邀朋携友,借此游玩踏青。不敬甚矣。独不思祖父生我,原为身后之计。如族众贫乏,我可支持。即应竭力措办,相邀拜扫,使祖宗血食不缺。村邻知为某家之坟,不敢纵畜作践。茔旁多栽树木,分其疆界,以免侵占。祭享必用牲醴,佐以时鲜,盖取荐新之义,岂可茍且塞责。若谓物力艰难,试问一岁之中,请客宴会,趋炎附势,出分嬉游,不知浪费凡几。何独祖宗面上,吝此一岁两次之礼。独不念今日享用,乃系何人创立。即使祖父无遗,当揣身从何来,亦是祖宗积德所致。吾愿世之孝子顺孙,宁减己身之用度,以丰祖宗之俎豆。不可以享亲大典,视为虚应故事。至于富家大族,墓旁多置祭田,以遗子孙。轮流执管,以租设祭,使子孙人人乐为。诚法善而意深者也。

    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是也。君子有百世之养,丘墓是也。以邱墓为百世之养,正是追远之义。

    今人宾朋宴会,必务丰洁。至穷水陆殊品,然后为敬。乃祖宗祭享。多从茍简。甚者失时不举,晏然自安。生而疏者结其欢,死而亲者忘其报,此之谓不知类。

    凡服官而春秋致祭,朔望行香。士庶之家,敬神祀祖。固曰礼在则然矣。然而精诚不属,虽三牲五鼎,登降拜诡,徒为具文。神其为我来格来享乎。吾谓如奉神与祖也,必思所以致敬于神与祖者何意。又思我平日立心制行,果可以告无愧于神与祖者几何。如祭山川社稷也,以司其土者祀其神,报本反始之义属焉。吾奉命以守此土,果能乂安保障,为众神灵爽所凭式乎。果能以生物为心,以养人为事,春祈秋报,足以为民请命乎。如对先圣也,则圣人为万世师表。吾辈既在纲常名教中,果能不忝居弟子之列,而对越无惭乎。如对关圣也,则忠肝义胆,浩气凛然。吾果能节义自矢,而不惧威灵之谴责乎。如对城隍,则彰善瘅恶,昭鉴在兹。吾果能正直是凛,而不畏神目如电乎。如对诸家佛像,则色相慈悲,善气近人。吾果能善根清净,而不沦于罪孽乎。至于吾祀吾祖,则僾然忾然,洋洋如在矣。吾果能继志述事,以祖父之心为心乎。合族之兄弟子侄,疏者,则同始祖之一脉也。稍亲者,则同高曾祖之子孙也。至亲者,皆吾祖父之分形同气也。吾茍不能联属而亲厚之,或漠不关情,视如陌路。甚至争夺兴词。吾于对越之时,尚何面目见吾祖宗父母乎。以此思之,则告虔端拜之际,备物习仪者末也。祗于一就位,一俯伏,直作神灵祖考,如在其上。吾以心相对照,求可以对神灵而不愧,质祖考而无惭。即此一时发人深省多矣。吾愿人抚心而自问也。此是对越精义,亦见事神通于治人,原有至理,非空空陈设拜跪已也。凡有祭祀,不可不作此想。

    风水

    卜其宅兆,葬之事也。葬乘生气,葬之理也。世乃溺于风水可致富贵,而百计营求。甚至暴露其亲,以俟善地,至终身不葬焉。殊不知人固有得地而发富贵者,茍非禾与善人,或亦地遇其主而然。盖万中之一也。若心慕富贵,而不加修焉,而端谋人之地,思以致之。是欲以智力而窃夺造化之权,岂理也哉。故有诗曰:风水先生惯说空,指南指北指西东。山中定有王侯地,何不搜寻葬乃翁。

    吴文正公云:德不积而求地,犹不耕而求获。存耕录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牛眠鹤举虽奇遇,只在方圆寸地图。宋谦父曰:世人尽知穴在山,岂知穴在方寸间。好山好水世不欠,茍非其人寻不见。我见富贵人家坟,往往葬时皆贫贱。迨至富贵力可求,人事尽时天理变。仁人孝子,可以知所自处矣。

    世人立宅营墓,交易婚嫁,以至动一椽一瓦,出行数百里。无不占方向,择日辰,汲汲以趋吉避凶为事。不知自己一个元吉主人,却不料理。慈湖先训云:心吉则百事俱吉。古人于为善者,命曰吉人。此人通体是吉,世间凶神恶煞,何处干犯得他。日吉是公共的,人吉才是自己的。

    人家新卜得葬地,将安厝。忽掘见棺木骨骸者,宜即与掩埋之,而权奉新柩为草舍。或即此稍远,另卜穴。或竟去此,另卜穴,亦无不可。盖论已葬与未葬,则我尚可图。论有主与无主,则彼为可悯。宁须我费事,无遽攘泉下之人,使一旦流离失所也。安知不更有真地,不更有佳地。袭穴以葬,毋乃不吉乎。若营城在近,原有坟冢者,但不逼近,亦自无妨。盖生有邻人,死有邻鬼,其理一耳。如此存心,便是吉人,所葬必得佳地,何人多昧昧地。

    古人云:求地为致福之基,积德为求地之本。未得地,当积德以求之。既得地,当积德以培之。是以后代鼎盛绵远。李近吾咏心地有云。俯仰干坤何处佳,人人有地尽英华。性由天命真龙祖,道卫吾身辅峡砂。脉到灵台方是正,穴寻华盖不曾差。须认四端为四应,莫将虚受作虚花。若还损坏全无用,保得完时福愈加。自古只为君子宅,至今不作小人家。虽然说破无难认,一争毫发隔天涯。纵要讲求风水,亦当从此着想。

    若富贵是一家私物,则前富贵人久据之,不及我矣。未富贵家,原从已富贵家分来。已富贵家,仍听未富贵家分去。今地师曰,吾能使主人万代富贵。夫富贵止此数,若此家万代富贵,则彼家万代贫贱矣。地即有此理,天未必有此心。只福地本心地,则天地人不能外者也。茍明此理,省却多少机谋争占之事。

    文公夫子知崇安日,有小民贪大姓之吉地,预埋石碑于其坟前。数年之后,突以强占为讼。二家争执于庭,不决。文公亲至其地观之,见其山明水秀,凤舞龙飞,意大姓侵夺之情真矣。及去其浮泥,验其故土,则有碑记,所书皆小民之祖先名字。文公遂一意断归之。后隐居武夷山,有事经过其地,闲步往观。问其居民,则备言埋石诳告罔上事。文公懊悔无及,乃曰,此地不发,是无地理。此地若发,是无天理。祝罢而去。是夜大雨如倾,云电交作。霹雳一声,屋瓦齐鸣。次日视之,其坟已毁成一潭,连尸棺不见矣。

    孙文祥自浦城归,道经霍童乡。日暮,忽见山旁有屋,遂投宿焉。夜半闻哭声,问故。有夫妇曰,吾子不肖,鬻此屋。明旦当徒去,不禁悲伤耳。文祥曰,子虽不肖,吾当为汝谋之。至旦,视其处,乃荒冢也。侯至日午,果见衣敝袍者,同豪右仆从,持畚锸至。文祥诘之。对曰,家贫,将祖坟迁葬,鬻地以廷朝夕。文祥倾囊与之,不告姓名而去。后数夜,梦寄宿夫妇谢曰。向日厚恩莫报,今幸获二凤雏相谢。遂孕二子,先后登第。噫,观此,则毁人之茔以葬其先,断人之龙以利乎己,人谋即工,泉下人其肯瞑目乎。可唤醒掘古墓以葬新坟者。

    清明祭扫,非仅循拜墓虚文。必也剪荆棘,培松柏,茔头加土。周围仔细相视,有无倒塌漏痕,松薄拆缝之处,并狼窝獾洞,及恶树根荄蔓廷。势将侵绕穴地,应修筑,应填塞,应斩除者,上紧料理。庶以安先灵于泉下而弗替也。乃近来以挂扫为故事,藉祭馔以游春。其哀思修墓之意,概乎不讲。匆匆一拜,内返于心,安乎。偶见拜扫诗云,一年始得见儿孙,正好团圆骨肉恩。岂意到来来即去,空留细雨洒黄昏。

    名公巨卿丘墓,内有墓志,外有丰碑。再有华表人兽,以及神道碑亭。至士庶之家,虽限于分。而志石墓碑,不在禁例。稍有力者,内志以石。或记事功,或止勒亡者生庚故葬年月,山向四至大概,附埋冢内。上树碑一通,不必过于高大,嫌于僭也。碑面照有无封赠职衔,据实开刻考妣某某之墓。旁书子某孙某敬立。碑阴仍将父母生庚故葬年月,并所葬坐山朝向,及坟地四至丈尺,墓田亩数,明白刊刻。庶可以示久远,以防侵占。葬远乡者,尤不可不急讲也。

    住宅坟茔,栽培树木。如人衣冠齐整,令人望之起敬。每见树木蓊郁者,多昌盛之族。而斫伐萧修,必家运陵替者也。堪舆家谓修竹茂林,可验盛衰之气象。住宅固宜,坟茔尤甚。古人恭敬,及于桑梓,重亲之植也。若先人所培植者,恣意妄伐,渐至凋零。冢内何人,任意戕贼。不独为衰败之征,其不孝为已甚矣。但族中贫富不等,富者自知爱护,贫者只顾目前。惟在富者量济之,善勉之,使之保全。若漠不关心,不为善全之计。较斫伐之罪,薄乎云耳。因占二绝,为斫伐者劝焉。满山松柏久成阴。魂魄依栖爱茂林。孝子慈孙当世守,年年瞻拜一凭临。可叹儿孙意在钱。伤心古木已参天。斧斤尽伐无余树,空使啼鸦绕墓田。讲求风水之人,偏不留意茔树。亦是一障。

    熊勉庵《宝善堂不费钱功德例》

    (先生名弘备,江南淮安人。)

    宏谋按:世俗好资冥福而忽人事。往往佞佛修斋,迎神赛会,以为功德。虽费钱,亦有所不惜。至于利物济人,则又以无费为诿也。今语以如是之为眼前功德,而并不费钱也,有不翻然悔悟,群思为之者乎。若夫缕举斯世之人,胪列当为之事。则尤使人无贵贱高下,随其身之所处,而皆足为功于世,积德于己也。所裨于世俗不浅矣。故终焉有取于此。

    乡绅

    倡率义举。正己化俗。有利地方事,尽心告白官长。有害地方事,极力挽回上官。民间大冤抑,公行表白。里邻口角,公道解纷。村众逞凶,危言喝止,不说昧心人情。肯容人过。肯受逆耳之言。不评论女色。受谤不怨嗟。保护善良。公举节孝。戒人忤逆。止人奸谋。扶持风化。主持公论。严禁子弟恃势凌人。不许仆从倚势生事。不偏护子弟。冤苦乡邻。不开害人事端。不以财势,傲慢贫贱宗亲。劝止人刻薄取财,夤缘功名。不侵占人田园。不谋买人产业。不搀搭低银。不薄本族,而妄认同宗。感化人一家好善。不包管户外事。不随淫朋游戏。不借端害人。不徇情冤人。不以喜怒作威福。止人不演淫戏。不谋夺风水,暨欺压邻傍风水损人。训子孙甥侄,仁慈一体,不怒不纵。不欺凌幼弟庶弟。乘危不下石排挤人。不图方圆适自己意,妨人便利。鼓励人苦志读书。劝人重义轻利。不掯短人价值。不因仆从言。慢侮亲友。谕人和息词讼。为人解冤释结。不强借人财物。不强赊店货。锄强扶弱。敬老恤贫。不多娶姬妾。不畜宠童。不贪重利,将婢配匪类残废人。奴婢婚配及时。不压良为贱。

    士人

    忠主孝亲。敬兄信友。以名节立身。以忠孝训俗。敬奉圣贤典籍。尽心启发生徒。敬惜字纸。谨修言行。诲门人言行并重。无故不旷功课。不菲薄人为不足教。耐心教训贫家子弟。遇聪明子弟。教之诚实。遇富贵子弟。教之礼义。讲乡约律法。劝戒愚人。凡事涉闺阃者,不轻言,不落笔。凡事属阴私者,不攻发,不猜疑。不书诬揭。不写呈禀。不作离婚分别纸。不昧心党护亲朋。不扛帮打降。不传演邪淫小说。不加人诨名歌谣。编辑利济为善书。不诋毁平人。不凌虐乡愚。不妄圈文字。欺哄无知。不自负才高,轻慢同学。不讥笑人文字。不废散人书籍。不恃衣顶呈人。不作昧心干证。遇上智,讲性理学。见愚人,说因果书。劝止人不孝不睦诸事。引导愚人敬宗睦族。传人保益身命事。

    农家

    耕作以时。照顾虫蚁。粪田不害物命。不阻断走路。填坑堑以便行人。不唆田主,谋买取方田地。不伙仆人,盗卖主人谷粟。不藉主人势,纵放六畜,残邻田禾苗。不谄奉主人,耕占邻田沟心岸界。不坪断人坟墓,左右前后风水。不耕占迷失坟墓。不的撺唆主人,故意阻塞水道,掯邻田钱财。不私动主人种粮。恐临期糁稗欺混,致损秋成。不忌邻田禾苗茂盛,妄生残害。不借口邻田六畜残毁禾苗,唆主人诈害。不做工懈怠,荒人田亩。不以酒饭不厚,工钱短少,遂生怠惰,做假生活。填坟墓穴洞。爱惜他人车具。驴牛猪羊,食禾苗者,不轻刺戳。犁车牛路,不图超近,践人禾苗。不于戊日犁锄田土,浇灌秽粪,污触地祗。田家以四季戊日,皆有所犯也。抱朴子曰,燕逢戊日不衔土。

    百工

    雕画不亵渎圣像。造物必求坚实。不因主人酒饭简慢,辄生坏念。不作不吉利语。造作不茍且草率。不行魇魅法。不撺哄人兴造。不传播主东家常隐微。不造硗薄假物。不耽延捱工。不图带买受谢,哄买假货。不以裂破者混哄。不轻毁成物。不妄作淫污。不污损人衣物。不偷窃人材料。不轻费人材料。受惜铺塾,遮盖物件。以上工匠。橛锚防蹶人足。填塞橛锚洞。恐陷人足。急流中代篙代纟牵。挤塞中让篙让纤。不因掯索多资,羁迟急事人登岸。以上舟子。

    商贾

    讨价不欺哄乡愚。不高抬柴米价。贫人买米,不亏升合。不卖假货。出入不用轻重等秤,小大升斗。凡病人所需货物,不掯勒高价。恐贫人无力措办,致病者难堪。污秽肴馔,不可欺人不见,仍卖人用。不设计谋夺生意。不忌人生意茂盛,多方谗毁。交易公平。童叟无二。深夜买急需物者,不以寒冷不应。典铺轻减利息。当银钱,足其等色。贫人钱数分数,尤加宽恤。赎当少亏无补,谅情让免。勿使不成,致恨沉没。不齐行勒重价。贫人买夏帐棉衣被等,哀怜让价,勿使不成。

    医家

    施效验良方。遇急病,请致即行。迟速时刻,生死攸关。诊脉不轻率任意。不因贵药,辄减分数。不因钱少,迟滞其往。不因错认病症下药。委曲回护。不因祈寒暑雨,惮于远赴。不因饮酒宴乐,托辞不往。耐心替贫贱人诊脉。遇贫病者,捐药救治。不用反药迟其痊愈。病本易治,故用反药迟延,以图厚谢。外科尤甚。坏良心,丧天理,不可不戒。不用霸道劫药,求其速效。不乘人重病险疮,掯勒厚谢。不妄惊病家。不卖假药误人病。不轻忽临危病人。不厌恶秽恶病人。不与同道水火,误及病人。不图省便,以相反药,同气浸渍。气味相反,有妨病者。不用堕胎药。不忌时医,辄生毁谤。认病不真实,必令邀医会议。请不再邀。念在床褥者,刻不待时,速行方便,可以步行,不必舆舟费人财物。不待药资,然后发药。

    公门

    书吏衙差之类

    随事方便。不勒讨儿卖女钱。不唆人兴讼。不无中生有索诈。不拨制官长生事。不捺案。不妄引重律。牌票招详字眼,不改轻为重。不骗诈乡愚。不生枝节,提人伺候。一夫到案,阖户不宁。不唆盗贼扳仇家。不轻口嘈杂人。不乘危索骗。不轻败人体面。不受买嘱,妄加锁锢。不假公造语陷人。不洗补字眼入人罪。入罪不下死煞字语。笔下超生,此之谓也。杖笞不聚人一处。不因无钱恨刑。不杖人腿湾。不浪费人茶饭。不破坏人婚姻。不叨准呈禀。不轻送签牌标判。不滥差人动众。不轻拘妇女。不重备刑具。不诬害良民。不索铺堂。不轻拿窝家。不轻写票取人监铺。不轻票取人物。不逼病人妇女到官。不使百工经纪折本。不坏人功名性命。不离人骨肉。不惊动邻佑。不献恶法横征酷比。不迎官意虐民。不使人饥饿。轸恤狱囚。矜原差误。已赦罪犯,勿复提起。已蠲钱粮,勿勒减销。水旱请官早报灾伤,设法赈济。批回速请发。解到速请审。事属暧昧,或关闺阃,稍可缓止,切勿送佥。前件未完,勿挂后件,使人伺侯。多送正风俗,兴利除害告示。失节事,无论贵贱,虽目击,必为辨解。节孝之名,不论低微,虽传闻,必为表扬。学役时常清洁圣殿两庑。常请劝修整齐。常称人节孝德行。不轻传劣迹恶款。

    妇女

    孝敬公姑。和睦妯娌。不凌虐婢妾。不残害妾生子女。不撺分家。不拣抢美物。不嫌憎丈夫。不欺哄丈夫。不撺谋婚姻。前妻子女。一样看承。秽物秽器,勿暴露神前,及三光下。洁净厨灶。爱惜灯火。不在公姑前,搬斗是非。不厌女淹溺。不愤气詈骂,甚及丈夫父母。不欺伯叔富有。不厌薄穷亲戚。不笑妯娌贫乏。不倚父母家财势,以傲夫家。不挑唆妯娌不和。不恃父母爱,欺凌哥嫂。不占强争胜。不卖俏弄乖。不私留饮食。不暴殄衣饰。不毒口詈骂。不言人私情。嫡庶不相容,好言周全。家中口角嫌怨,公言解释。不恃宠灭正。嫡庶不造言谗毁。子女不私心偏向。口不多言。身不出阃。常恤奴婢劳苦。看照奴婢衣食。常令奴婢爱惜子女。常令奴婢夫妻和好。

    士卒

    无事勤习武艺。有事奋勇争先。为地方巡缉奸匪。遇水火窃盗,争先救捕。出师不妄杀平民。不淫人妇女。不抢掳财帛。不乘救火抢物。不因挟财不遂,妄加殴杀。不拆毁人墙屋。不毁坏人家伙。不挖坟墓造锅灶。不斫伐坟木。不掳掠子女。不勒买货物。不欺吓乡愚。不强索酒食。不践踏人禾苗。不硬使低假银钱。不重利盘剥小民。征剿不剥人衣裳。路途不扯人负戴。

    僧道

    谨守清规。严持戒律。不窥人妇女。不说戏谑语。不说污秽语。揭卷必先盥手。不使妇人入寺院。不赌博。不饮酒。不浪费施主银钱。不茍简神前香烛。不窃用神前油烛。祈祷必虔诚斋戒。募修坏桥洼路。募施冬夏茶汤。募施棺木。留养过路病人。掩埋无主枯骨。不可常往施主之家。神案整齐洁净,不欹斜,不置秽亵器物。

    仆婢工役

    小心勤慎。洁净饭肴。不搬弄是非,致主人骨肉不和。不传说主人隐事。不背主向客。不背地咒怒主家。不误主委托。不抛撤饮食。不糜费主人柴米物料。不霉烂主人衣服,损坏器皿。不偷盗财物饮食。不倚主势,强买短价。不因仇恨,激怒主人生事。不因主打骂,妄生咒咀。不因主贫懦,便生玩侮。不因衣食不敷,萌二心。不同辈撺害。不克落钱财。不欺哄幼主。不奸巧躲懒。不见利忘恩。不播扬主短。

    大众

    各种人俱在内,故曰大众。

    父母前解一怒,舒一忧。父母责怒顺受。劝父母改一过。迁一善。不暴亲短。不令老亲任劳。不厌薄老病父母举动。对亲不疾声厉色。友爱兄弟。联属亲党。存心依天理王法。作事畏天地鬼神。与人同事,不生异心。贫不思害富。富不可欺贫。不唆人离间骨肉。不轻以坏事疑人。不暴殄天物。用等出入公平。用秤不捺分量。不言人祖父卑微。不谈人闺阃。遇他人言,及幼辈,可正言叱之。长辈等辈,则以他事阻断之。不行使低假银。不强买计买,亏人命本。不恃乖愚拙。不毁人成功。全妇女贞节。延续人嗣。不妒富欺贫。不恃强凌弱。不挑唆搬斗。不下井落石。不讦人阴私。不因隙咒咀。不见财毒害。不妄起淫心。不污人名节。不逞志作威。不辱人求胜。不口是心非。不彰人短。炫己长。劝人邻里亲戚和好。见渔猎屠户,劝其改业。奴婢可怒不怒,且善教之。传说因果方术。传布感应善书。息人争讼。不抛弃五谷。不播扬人恶。劝人不溺子女。拾财宝还人。当欲可染不染。不用有字纸张。见播人过者止之。见扬人善者助之。见人忧患。善为劝慰。劝止人不嫖赌。不说欺诳语。不说尖酸语。不负财物寄托。不欺残疾愚痴。及老幼病人。遇急病无人料理者,即代请医调治。安贫守分,不生忮求。引过归己,推善与人。交绝不出恶声。婚姻未成者,赞助之。伉俪将乖者,劝和之。不忘人恩。不念人恶。不助人为非。不谤僧道。流水尸骸,禀官捞起掩埋。道路死人,倡募棺木。地上遗骸,收聚掩理。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指引迷路行人。扶瞽目残疾人,过危桥险路。指引涉水浅深。剪道旁荆棘,免刺人衣。除当路瓦石,免蹶人足。泞泥中安石块。断绝处架木板。黑暗中,照人一灯。雨中借人雨具。时时察奴婢饥寒病暑。率乡里平升斗等秤。禁幼小子女,凌虐婢仆。不听妇人言,疏残骨肉。不窥人私书。不沉滞人书信。兴造顾邻人风水。受享知惭愧。赞成人好事。申雪人冤枉。禁无故宰杀。不侮弄老幼残废人。行路不践人禾稼。不埋没寄托子女姓氏。见人冢棺暴露,以土掩之。不坏人义冢。不呵骂风雨。当与人财物,不迟时。不以祖父骨骸频迁,妄希富贵。不说伤风化语。不乘火窥人妇女。不借救火携人物件。不傲慢尊长。不离间骨肉。常将不如己者,强自宽解。见诸圣像,胆仰恭敬。不阻人为善。不助人为恶。不毁禽兽巢穴。不取鸟卵。三春不打鸟。义犬不卖屠家。犬之有义,甚于人心。且其知觉,与人无二。不食耕牛犬肉。不掯勒佃户。见有当救者。勉力必救。凡可从宽者,勉力必宽。不沉匿借物。不因善人失意,自己贫困,遂退善念。不见恶人富贵,遂疑报爽。糕饼药饵,必先父母而后儿孙。扶贫济困,必先本宗,而后外族。凡事肯替别人想。凡物肯替别人惜。所欲必推。所恶勿施。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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