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生难得几回醉

    今年春节来得早，放假的时候，已经到腊月二十三祭灶日了。年前假期短，年后时间就充裕些，到正月二十才开学。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改革开放后，老百姓的生活明显有所改善，最明显的是，吃的东西比以前丰富了。各家都为春节准备了丰富的年货，还买了红纸，写春联。圣窝大队有两个大学生，林家声和陈文清，陈文清是下放知青落户在圣窝，而林家声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所以大家跟林家声更亲近，而且他的字也写得好，再加上陈文清与陈巧英目前因林芳的事情闹冷战，没有回圣窝，大家都来找林家声写春联。林家声来者不拒，从腊月二十八下午写到二十九上午，一天下来，累得手酸腰也酸。

    刚吃过晌午饭，下起了大雪，这雪越下越大，没有多长时间，大地万物披上了洁白盛装。许多孩子都到雪地里玩，有的堆雪人，有的打雪仗，有的在雪地里奔跑追打，年的氛围更浓了。大雪直至吃过晚饭还没停下。

    林家声躺在床上，看一会儿书，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钟文碧。她在干什么呢？家里没有电话，要打电话得去公社的邮局。还有南怀壁，不知道怎么样了？常宝君呢？

    那个陈文清，恐怕日子不太好过。

    学校宿舍楼倒是有一部电话，明天跟常宝君联系一下。

    第二天上午，林家声去公社打电话。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常宝君接到电话，似乎很意外，特别是林家声在电话里说春节后早点回学校陪他，常宝君异常感动，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给常宝君打完电话，再也想不出还能打给谁。

    钟文碧没有电话。

    南怀壁也没有电话。

    想了一下，林家声向供销社走去。因为毕竟是他在这工作过的地方，虽然时间不长，但留下的记忆是深的。

    过年了，很多单位都放假，有的甚至提前放假了，而供销社是特殊单位，越到过年越忙，购物的百姓多。各个部门都在上班。林家声先去看了郭建明，聊了几句，再去老袁头那儿，最后又去看汤玉娟。对于林家声的到来，汤玉娟表现得非常欣喜，说早看出他是个人才，上大学也是理所当然的。汤玉娟还要请林家声吃饭，被林家声婉转拒绝了。汤玉娟说：“下回给一定我个机会啊，我们毕竟在一起共事过。”

    离开供销社，林家声心情很好。

    回来的路上，林家声拐个弯去了陈巧英家。进去感觉冷清清的，不像春节的样子。小孩在床上睡觉，陈巧英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连林家声进门她都没发觉。林家声喊了声“嫂子”。陈巧英回过头：“是家声啊？坐吧。”林家声说：“文清一直没回来过？”陈巧英摇摇头叹了口气。林家声也不好多说，只说给他点时间，一切都会好的，安慰她几句就走了。

    按照林家声的本意，早点回学校，初六，最迟初八、初九，常宝君一个人过年，自己可以去陪陪他。两人也能好好下几天棋。无奈小侄子、小侄女拖住他不让走。林家声推迟到十五过去。年年在家过十五，一年不过也不要紧，倒是常宝君一个人，会感到特别孤独，有时候林家声会觉得，常宝君和南怀壁挺像的。其实再想想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两个人话都不多，但南怀壁非常冷静，内心里有一份坚守，是乐观向上的，常宝君则显得更加忧郁，慵懒，接近老庄的无为风格。

    林家声回学校给常宝君带了好多吃的东西。

    得知林家声特意提前回来陪自己，常宝君很是动情。这些天，常宝君很少外出，一个人打棋谱，饿了就随便吃点东西。林家声带的美味食品，可以让他好好改善一下伙食。

    “还有这个呢。”林家声拿出一小瓶白酒。

    两个人对饮一番，喝到高兴时还“把酒问青天”，边喝酒边下棋，各有输赢，睡一觉，醒来天已黑了，正好出去逛灯会。这里的灯会非常有名，逛完灯会又去爬山。若是在平时，一到天黑山上就没人了，今天是元宵节，山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直到午夜人还没有散尽。

    快乐的时光总过得很快，人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两个阶段，一个是童年，另外一个，就是部分人拥有的大学生活。不知不觉间，又一个学期过去了。这样大学生活就算过了一半。日子每天都差不多，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林家声跟钟文碧的感情越来越深。爱得还是那么深，亲情却越来越浓厚。家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人们脸上笑容越来越多。

    这学期，让林家声感到高兴的是，陈文清幡然醒悟，决定与陈巧英重归于好。

    在陈文清这件事上，林家声还是比较清醒的。他没有像圣窝大队其他人那样指责陈文清。只是当时去医学院找他聊这件事时用“陈世美”来刺激他一下。应当说，陈文清人品很好，当初跟陈巧英结婚，也并非有所企图。如果说他的缺点，可能是太脆弱。最多是他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在林家声看来，他们这段婚姻也难维持长久。所以说陈文清情感出现变化，林家声并不觉得特别惊奇。虽然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但如果陈文清下定决心，倒不如早离的好。聊过一次之后，大家都没有抓住这件事不放。渐渐冷淡了下来。想不到，有一天陈文清主动到供销管理学院找林家声了。陈文清东拉西扯的，最终说想跟陈巧英和好。

    “与陈巧英和好？”林家声一愣。这个消息无疑比听到陈文清说要分手更让他吃惊。他原来以为，两个人不可能好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怎么改变主意的？”林家声笑着问道。

    起初陈文清不好意思说，只说跟女朋友不合适。后来林家声才明白，那个林芳脾气很大，开始还好，后来越来越坏，经常指责陈文清。陈文清实在是受不了了。两个人长期这样，就是再相爱也要出问题。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相爱容易相处难。处到最后，那点爱也不存在了。想来想去，还是陈巧英对他好。

    “你千万得帮我啊。今天我请你吃饭，也感谢你在这件事上的所做的努力。”陈文清哀求道。

    “今天我还有事，饭就不吃了。”林家声说。心想，既然陈文清回心转意，这件事就好办多了，一是他们本来就没离婚，再者陈巧英也没打算离。虽然陈巧英也赌了一阵子气，在林家声的调解下，终究还是原谅了他。

    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好，这学期也就结束了。

    开学后，过完国庆节，过完元旦，再过完寒假，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工作了。

    好在那时候工作包分配，不需要自己操心。

    这一届的学生，基本上分到公社和县里的供销社，林家声听说，他和常宝君可能都分到煤山县供销社。

    煤山县城连着市区，从学校过去不远。

    临近毕业时，常宝君出了点事情。林家声先前只知道，常宝君喜欢仲小楼，就以为他们俩关系很好，具体情况不清楚。他与钟文碧在一起时，也不提他们。原来仲小楼与常宝君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在与常宝君交往的同时，还有人追求仲小楼，仲小楼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这也就是说，她与常宝君的关系其实并不牢靠。

    终于在毕业前的一个月，仲小楼提出了分手。

    这个消息，是钟文碧告诉林家声的。林家声惊诧不已，说：“怎么可能呢？他们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仲小楼……我也琢磨不透她。”钟文碧说。

    如果不是钟文碧亲口告诉他，换成别人林家声怎么也无法相信。在他的印象中，这两个人根本不会分开。还有，常宝君跟以前一样，没有半点不同，怎么看也不像失恋的人。

    与常宝君接触时，林家声尽量避开与仲小楼相关的话题，但他越是小心翼翼，常宝君就越敏感。无意之中，就显示出林家声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常宝君主动谈到了此事。常宝君说：“你都知道了吧？”林家声说：“知道什么？”常宝君说：“我和仲小楼的事。”林家声点了点头。他没有安慰常宝君。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他能说出来的，常宝君都会想到。常宝君说：“其实也没什么，走，我请你喝酒去。”

    他们又去了东不管酒馆，炒两个菜，要了一瓶白酒，一人一半。

    “工作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听到消息了？咱们俩去煤山县供销社。”常宝君说。

    “大家都在这么传。”林家声说道。

    “说起来，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呢。”常宝君说，“我们不光同班，同宿舍，毕业后听说还分到同一个单位，就连曾经的女朋友都是子路的后人，她们彼此互相之间还那么熟悉……”林家声打断他说：“不说这个了，我们喝酒。”常宝君说：“喝酒。”林家声酒量一般，还是陪常宝君喝了不少。

    以常宝君的酒量，平时半斤不在话下，不过今天因为心情不好，没喝多少就有点醉意了。

    “人生难得几回醉，这酒馆门口不是写着‘你一杯我一杯碗推’吗？来，我们用碗推一次。”常宝君说。林家声阻止了他。常宝君说：“你有没有喝醉过酒？”林家声说：“喝醉过。”常宝君说：“喝醉的感觉也不错。”

    “不要再喝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林家声说。常宝君想去爬山。一般到下午五六点钟，山门就关了，现在上山，只能从侧面爬。常宝君说：“那就从侧面爬。”林家声说：“好。你还撑得住吗？”常宝君把手一摆说：“没问题。”两个喝过酒的人，爬得很慢。常宝君说：“夜里面爬山，别人会不会以为咱俩是疯子？”林家声说：“以前苏东坡在这做知府，经常夜里来游玩，要说疯子，他可比我们疯多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爬上山，很快常宝君困意上来了，靠着一棵大树，打起盹来。林家声也没法背他下山。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去。上半夜天还很热，到下半夜，气温低了，就有些冷了，两个人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