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有些往事经不住推敲(二)
苏筱雨想着那一次小猪的异常，犹豫了又犹豫，终究没有打电话找他。
那一次以后，苏筱雨想了好久小猪的异常，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这事也就搁置下了。他忙得要死，论文、实习、跑工作单位，偶尔得空回家看看爷爷奶奶。哪一样事都大过小猪不认识自己这一件。
慢慢的，这件事也就淡了。那时候，他一门心思逃离张丽华，寻找余晓默，其他的事都快退到记忆之后了。
直到这次又来到南京，站在出站口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想起了自己和小猪的兄弟情深。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有了一个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猜想:张丽华把自己想要考武大的想法告诉了小猪，小猪成为知道这件事的唯一一个人。会不会，并不是因为他俩之间关系好到可以交换心事，而是张丽华故意为之。张丽华故意把这件事告诉小猪，只有一个理由：小猪喜欢张丽华，并且向她表白过。而张丽华告诉了小猪，她喜欢的是自己。这样，小猪的异常举动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猪了。他不知道小猪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把自己的妹妹托付给他照顾，自己却又跟妹妹暧昧不清。这样的事，任谁都会觉得不可理喻。这兄弟确实做不成了。
算了，找个机会再跟他解释吧。现在还没有时间顾及这些。怎么也是好兄弟，只要解释清楚，误会就会烟消云散，误会没了，两个大老爷们，恢复兄弟情是早晚的事。这么一想，郁结在苏筱雨心头好几年的块垒，也算是消散了。
苏筱雨下了出租，抬头看了看酒店招牌，心里苦笑一下:好歹辞职前也是白领一枚，也是出没在高级写字楼，出差住在五星级酒店的人。现在却只舍得住在这样简陋的民宿里。要是余晓默在身边，一定又会笑自己吝啬了。想到余晓默，苏筱雨自余晓默失踪后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他有预感，这次，他一定会找到她。
把行李放下，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了套休闲装，苏筱雨才觉出饿来。他不由苦笑一下，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居然现在才感觉到饿，也是没谁了。
不知不觉溜达到了秦淮河边，桨声灯影，霓虹摇曳。他随便买了碗臭豆腐，端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吃。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有点痒，还带了些鱼腥味。坐在河边，苏筱雨有些恍惚。有多久没这么悠闲地散步了？自从余晓默离开吧。先是没有时间，再然后，没有心情。
晓默还没见过秦淮河呢。将来把她找回来，一定要带她沿着秦淮河走一圈，走一夜。看桨声，看灯影，吹海风，闻空气里青荇水藻的味道。
她一定喜欢坐画舫，在夜色里，坐在船上，听着古早的歌谣。风拂过她的发，她一定会闹闹着痒，会呵着小手要挠自己痒痒。她这样的天蝎座女子，最会记仇，她自己受了痒，是一定要报复在自己身上的。
一碗臭豆腐吃完，苏筱雨忽然觉得有些凉意。夜晚的秦淮河总是有点凉的。不知道余晓默在那个时空，有没有在秦淮河边坐过，有没有觉得凉意袭人，有没有桨声灯影，坐在船上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远远听到唱诗的声音，很熟悉的歌词。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曲子很悠扬，有种古早的韵味。他在曲声中，仿佛听见一个童声，牙牙学唱。他唱的那首歌谣，很熟悉，是爷爷奶奶小时候经常唱给自己和晓默听的：”风儿轻月儿明，树叶挂窗棂…”
那时候余晓默口齿不清，就像这个童声一样，”儿”唱成”鹅”，她一唱，苏筱雨就笑。苏筱雨一笑，余晓默就气哭。余晓默一哭，苏筱雨就笑得更大声。余晓默一哭，奶奶就心疼，奶奶一心疼，就会扬手作势要打他。奶奶一扬手，他就跑得飞快，一直跑到爷爷那个装满宝贝的屋子里，躲在一堆架子后面。偷偷看奶奶有没有追过来。等着等着，总不见奶奶找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睡着了。一直等到爷爷下班回来，发现架子后面的他，轻手轻脚地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就听到爷爷和奶奶的对话，有爷爷稍带责怪的声音，仿佛是怪责奶奶任由他自己睡在架子后面，不把他抱到床上去。随后是奶奶有点委屈的辩解，说本来一直悄悄看着他的。看他睡着了，余晓默也睡着了。她也困了。
然后祖孙三个人，就这样悠然地都睡在了午后的时光里。
那首歌谣，伴随着他们俩整个的童年时光。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牙牙学语，她的跌跌撞撞，他都是一路陪着走过来的。其实，她哭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偷偷地哭过，奶奶出去买菜，她从睡梦中醒来要找妈妈。他哄不好，就跟着她一起哭。余晓默看到他哭，吓到了，反而不哭了，反过来安慰他，伸出胖胖的小手给他抹眼泪。擦完又落下来。擦完又落下来。一直擦不完，余晓默又开始哭。等奶奶买菜回来，屋子里的两个孩子都坐在床上，互相擦眼泪，哭得鼻涕眼泪的，哽咽到说不出话。需要奶奶拿了酸奶零食才能哄得好。
后来两个人前后脚上了幼儿园。按道理来说，苏筱雨应该比余晓默早上三年才对，也就是说，余晓默上幼儿园的时候，苏筱雨应该毕业了才对。可是苏筱雨体质弱，杨洛舍不得。反正也得照顾余晓默，干脆两个孩子一起照顾好了。可是苏筱雨再大一点，苏默觉得怎么也得上幼儿园了。虽然苏筱雨在杨洛那儿学的东西远比幼儿园教的多。
就这样，苏筱雨比余晓默早上了一年幼儿园。他一上幼儿园就直接读的中班，等余晓默上幼儿园小小班时，他已经读了大班。
幼儿园离家不远。早晨爷爷把他俩送到幼儿园门口，看他们进去了，再开车上班去。下午放学，苏筱雨领着余晓默，背着自己的书包，拎着余晓默的书包，两个人一起走回家里去。奶奶在小院门口等着，厨房里炖着他俩爱吃的排骨牛肉有时是鱼，香气蔓延到两个人的嘴边，诱出两行口水。
那个时候余晓默已经不爱哭了。她爬高上低的，幼儿园老师总是被她吓得心惊肉跳。反倒是苏筱雨，文文静静的，比余晓默像个女孩。原本余晓默是小班，苏筱雨是大班，因为小小班老师总是被余晓默吓到，最后跟大班老师商量，能不能把余晓默送到大班试验几天，让苏筱雨帮忙看着她。说来也奇怪，余晓默来到大班，坐在苏筱雨身边时，居然变得安安静静的。
大班的小朋友都在跟老师一起诵读儿歌，余晓默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小手背在后面，跟大班小朋友一起念:
一只乌鸦口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