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祸起东宫(二)
长沙王陈叔坚想着袖子里的绢书,心神不定。他既希望是陈叔宝拉拢自己一起对付陈叔陵,又怕是太子给他设的圈套。毕竟这么多年,自己跟太子也好,陈叔陵也罢,都是面和心不和。生在皇宫,哪还有什么兄弟情深,有的都是尔虞我诈,互相算计罢了。皇上活着的时候,大家再斗法,也终究不敢出格,现在皇上驾崩,朝中混乱。也不知道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且行且看吧。
说是且行且看,其实陈叔坚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趴在地上,用余光打量了好一会儿陈叔宝,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又把目光转到旁边的陈叔陵身上。
这一看正是时候,他听见陈叔陵正压低声音喊自己的左右过来。陈叔坚一下子警觉起来,看大家都在忙着哭,没人在意陈叔陵。而陈叔陵也完全没想到在大殿上大家都哭灵的时候,会有人把关注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陈叔坚不动声色地向陈叔陵挪了挪身子,干哭了几声,又竖起耳朵听陈叔陵打在跟他的左右说什么。
这么一听,陈叔坚吓了一跳,隐约间听到陈叔陵嘱咐手下去外面取什么东西。声音不大分明,两个人是窃窃私语,离得又不是十分近。可陈叔坚还是听出了一个不是十分清晰的”剑”字来。
陈叔坚立刻起了疑心,这种时候,取剑做什么?莫非是要谋反?可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大殿之上,这么多人,他陈叔陵怕是不敢。先不急,倒要看看拿来的到底是什么。
他沉住气,等着陈叔陵的手下拿什么东西来。这等待还真是漫长,他想掏出绢书来看,又怕暗中也有眼睛盯着自己。可不看他又心神不宁:万一陈叔陵真的是让人去拿剑,到时候才知道他要谋反,是不是就晚了?
好容易等到陈叔陵的侍卫,瞧了一眼,陈叔坚长舒了口气。侍卫取来的是他每天朝服所佩的木剑。可再看陈叔陵,他脸上的怒气都快压不住了。一看就是在暗骂自己的左右饭桶。
陈叔坚心里一阵慌:这小子怕不是真的要谋反吧?好在只取了木剑来,按理说目前还没有什么危险。可是万一他提前已经布置好了呢?他要想谋反也不可能只是自己拿剑杀人啊…那得布置自己的心腹提前准备才对。可大殿上的侍卫,到底哪个是先皇的人,哪个是陈叔宝的人,哪个又是陈叔陵的人啊…真是让人头大…,
可是现在都只是自己的臆想,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证明陈叔陵想谋反,如果自己说陈叔陵让属下取了木剑来,所以有谋反嫌疑,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还是等等看吧…
陈叔坚就这么惴惴不安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心里想,要是陈叔陵真谋反,自己第一时间是逃跑还是投降…
想得头晕脑胀之时,他终于想起刚才那个小太监传给自己的绢书,不管有没有人暗中观察自己,都得赶快看看是什么了。再不看,也许就来不及了。
他眼睛向两边扫了扫,大家都趴在地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哀哭,看起来没人注意自己,暂时安全。他小心翼翼又心惊胆战地把绢书在袖里展开。
只见上面只有几个娟秀的小字:“始兴王恐对太子不利,望止之。”陈叔坚大惊,想再寻找刚才给自己传书的小太监,但见下面白乎乎一片,想起来那个小太监仿佛已经被拖出去杖责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况且即使他在这,这种情况自己也没办法问他什么。那他到底是不是皇后嘴里的”墨主子”派来传信的,已经无从知晓。除了陈叔宝宫里,还有谁可能传信来呢?
他定下神来低头用眼角余光看在场的人:太子陈叔宝悲痛不已,哭得身形颤动不像装的,看来对这件事绝对不知情,他要是都不知情,那个养在深宫大院的他的妃嫔应该更不可能知道啊。再看柳皇后,更是哭得如带雨梨花,她应该不是局内人,以她的身份,如果真的知道陈叔陵想对太子不利,那可就不是传纸条这么简单了。
那是其他皇子?据他自己所知,都是一群庸庸碌碌声色犬马之流,不可能有这么敏感的神经……而且,他们与太子的关系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即使知道有这么个事,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传消息。
那到底会是谁啊?陈叔坚在心里咆哮着,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出这封绢书的源头,他心想,管他是谁呢,无论怎样,现在最需要的,是密切关注陈叔陵: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他的阴谋,那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还好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手,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原来表面上看起来只知道声色犬马的太子陈叔宝,还藏着这么不为人知的谋臣,看来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一想到自己也曾经想在皇帝驾崩的节骨眼上做一番“事业”,陈叔坚就觉得后背发凉,然后就极度庆幸:幸亏不是我被人盯上,这也太吓人了。
陈叔坚瞪大眼睛等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这个在陈叔坚心里惊涛骇浪的夜,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天快亮了,始兴王什么也没做,太子爷和柳皇后也没有任何的戒备,其他皇子已经昏昏欲睡,只有长沙王的眼睛始终睁着,即使天块亮了,他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自己收到的绢书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有些动作,一瞬间就够了。
殿外传来钟罄声,天一亮,先皇就该入殓了。
陈叔宝动了动发麻的两腿,又向前跪了两步:再有一会,就再也看不到先皇的面容了。想到先皇昔日的疼爱和训斥,还那么清晰,可以后再也听不到了。一想到这儿,陈叔宝就忍不住心痛如割,又扶着床边哀哭起来。
陈叔陵也向前趋近几步,哀哀痛哭,陈叔坚一看不好,赶紧也向前跪了几步,想挡在俩人之间。可已经慢了一步,就见陈叔陵猛地从袖中抽出药刀,猛力砍向跪在他前面的陈叔宝的后脖颈。陈叔宝闷声倒地。陈叔陵一看一刀没致死,又要挥刀,柳皇后和乳娘吴氏惊恐不已,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无法动弹。
陈叔坚醒过神来,他大喊一声:
“你这乱臣贼子,居然敢行刺太子。”
他从后面一下子把陈叔陵胳膊扭住,把他的刀从手中夺了出来。
陈叔陵一边挣扎一边嘴里大骂:
“小贼,今日是爷太过仓促,才让你捡了这份功劳。你敢说没有想过刺杀太子爷?”
话没说完,陈叔坚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陈叔陵一个嘴啃泥。周围的大臣和太监已经惊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这时皇后和乳娘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柳皇后把太子抱在怀里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这时候侍卫已经反应过来,太子麾下已经在陈叔陵拔刀的时候就把陈叔陵的部下围了起来,先皇的守卫一看情势也直接站在了太子一边。
陈叔坚双手扭着陈叔陵,猩红着双眼,转身问陈叔宝:
“太子,这个逆臣贼子我已擒住。您现在下令斩首,我这就用他自己的刀把他的脑袋剁下来给你。”
可姿势摆了半天,也没听到太子的回应。抬头一看,陈叔宝在皇后怀里已经昏了过去,皇后一边哭一边大声传唤太医原来。刚才陈叔陵那一剑本来是想致陈叔宝于死地的,力道极大,一下子就把陈叔宝砸晕了。
陈叔陵素日以大力著称,又有武功。趁陈叔坚回头说话,有些松神之际。一个肘击,疼得陈叔坚龇牙咧嘴,手一松,陈叔陵奋力挣脱了身子,在大家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逃出了云龙门。陈叔坚派了自己的左右和太子的人出去追了好几里地,但陈叔陵到底还是习武之人,哪里是几个宫里侍卫能追得上的,到底还是让他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