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们，还是各自安好吧(苏筱雨篇)

    苏筱雨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看着外面的天空。夜空美得摄人心魄，月亮圆圆的，大大的，挂在天边，周围连颗星都没有，就连几片云，也是飘过去就散开，仿佛怕挡住月亮的光芒。

    “苏筱雨，你看你看，那个月亮像不像外婆给我们买的月饼？”

    余晓默梳着朝天辫指着圆圆的月亮，兴奋不已。苏筱雨不屑一顾地抬头看一眼天空，又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宝贝，嘴里嘟囔着：

    “你就知道吃，是不是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能变成吃的啊？这么典型的吃货怎么会是我妹妹，栽面！”

    “好啊，苏筱雨，你居然嫌弃我！今天你就给我说清楚，谁是吃货？谁是吃货？”

    余晓默猛地从屋顶上站起，双手叉腰，双眉倒竖，气的脸都红了，眼睛里的眼泪直打转，仿佛要拼命控制才不至于掉下来。

    苏筱雨也吓着了，两人半夜跑到屋顶上坐着本来就够危险，原本说好是悄无声息的，生怕阿爷阿奶看见，可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惹着这个小魔女，她光着脚也不看脚底下，就那么站在屋顶上，让人看了就害怕。

    可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对不起”仨字来，他强忍着害怕慢慢往余晓默那边挪动，一边小声说：

    “吃货有什么不好啊？我想做吃货还做不了呢……”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余晓默一个趔趄，身子向下倾斜，眼看着就要从房顶上掉下去。苏筱雨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抓住了余晓默的手臂，狠狠地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余晓默站稳脚跟，定了定神，却依然怒气冲冲的，甩了甩被苏筱雨抓疼的手腕，径直从梯子处爬下屋顶，回阁子间去了。苏筱雨一个人看了会月亮，终究无聊，悻悻地顺着梯子爬回阁子间。

    那以后的一周，两个人各自上学，各自回家，谁也不理谁。在苏筱雨的记忆里，那是两个人吵架冷战时间最长的一次。那一周，也是苏筱雨记忆里最黯淡的日子。就是从那一次苏筱雨第一次意识到：没有了余晓默的叽叽喳喳，自己的世界居然如此无趣。

    “哥，你在看什么？”

    苏筱雨的记忆忽然被一声柔柔的呼唤拉了回来。张丽华披着病号服，披散着头发站在他跟前，脸上已经有了些微红晕。显然，连续不断的医院生活，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看他有些呆地看着自己，张丽华抿嘴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看啊？是不是变丑好多？我都好久不敢照镜子了……都不敢想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外婆的饭做得太好吃，都快把我养成肥猪了……”

    说完，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苏筱雨低下头去，轻声说：

    “胖点好，胖点身体才恢复得快。那样我们就不会担心了。”

    张丽华坐在苏筱雨身边，靠得很近，她不停地挥动自己的胳膊，然后有意无意地蹭着苏筱雨的胳膊，嗔怪的语气里满是甜蜜：

    “才不相信。现在都流行骨感美。我要是真胖成猪了，你肯定第一个不愿意看到我……”

    说完，两只黑亮的眼眸盯着苏筱雨，眼波流转间，全是撒娇的样子。

    苏筱雨好像刚刚从梦中醒来一样，耳边又蓦然响起余晓默的声音：

    “你才是吃货……你说我吃货就是嫌弃我胖……”

    看着眼前这个长着跟余晓默一样脸孔，客观说来要比余晓默清秀性感的女子，苏筱雨忽然明白，自己这几年来自以为忘记的那个身影，其实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心里。只是，张丽华病重的时候，为了让她心安，自己拼命压抑对那个虚幻影子的思念而已。现在张丽华恢复了，自己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

    张丽华看苏筱雨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种不安。将近六年的时间，她因为身体关系把医院当成了第二个家，几乎每个科室都进来过，每个医生护士都成了熟人。

    或许也是因了这个原因吧，外公外婆一直对她疼爱有加，苏筱雨也凡事都让着她，这个家里，她成了女王一般。有时她自己会在深夜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现在的外公外婆和苏筱雨，会不会根本就不会这样在乎自己？他们是不是还会执着地寻找他们真正的余晓默？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拼命把自己的这种念头压下去，然后告诉自己：无论如何，现在全家人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无论怎样，自己都将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一个。或者，她内心里更希望的，是成为苏筱雨心里最重要的一个，就好像余晓默在苏筱雨心里的位置一样——虽然这很难，可她一度以为做到了，因为这六年来，苏筱雨从来没有再流露出对余晓默的怀念，他只是一门心思地照顾自己，照顾得自己差点忘记，自己原来并不是余晓默。

    苏筱雨从发呆中醒过来，看到张丽华依然消瘦和落寞的身影，心里有一丝丝疼痛：跟眼前这个女孩子相处有十年了，说一点感情没有是自欺欺人。自己自然也看得出她眼里对自己那掩藏不住或者说不想掩藏的感情。有一度，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把余晓默忘记，接受眼前这个已经万分熟悉的女子了。可是，只要在夜阑人静时，他就会梦回那些和余晓默朝夕相处的白天黑夜。每一次梦中醒来，他都觉得自己得心像被撕裂般疼痛。余晓默好像在他身上下了蛊，让他无法脱身，无法释怀。于是就这样煎熬着，不去想还会不会见到余晓默。只是苦熬着自己，假装看不到张丽华的一往情深。可是，看着张丽华越来越依赖的眼神，听着她跟自己说话时越来越亲密的口吻，苏筱雨知道，自己该做出选择了。因为自己这样的自欺，最后受到伤害的，也许真的不仅仅是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有心机也好，从另外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世界来的也好，终究是无辜的。既然不能接受她，那么自己能选择的，也就只有远离她了。

    苏筱雨苦笑了一下：其实早该想到这一天的，自己终究，还要再次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