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苏筱雨篇)

    苏筱雨坐在武汉江滩爱情墙旁边的长椅上，对着夕阳下的长江水发愣。

    这几天他总想起高中时候被余晓默逼着背的一首诗里的两句话: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快到来不及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

    距离上一次收到余晓默的短信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他读了研究生，离开了南大，来到了武汉大学。因为余晓默曾经说过，她喜欢武大的樱花，也喜欢武汉的黄鹤楼，喜欢江滩的爱情墙。

    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武汉大学，那样就可以每天在樱花树下散步。傍晚的时候，上了灯，就呼朋唤友地跟小姐妹们一起去武汉江滩玩。感受一下那里甜腻酸臭的恋爱气息。

    可惜生活太残酷。她甚至没来得及长到参加高考，就掉到了另一个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承受不该由她承受的痛苦和责任。而自己就这样，无能为力。

    苏筱雨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不然退学吧。背着背包，带着香炉和佛珠，满世界游历，那样才有机会遇见余晓默。也许，还可以把陈深一起带回来。那是自己的孩子，凭什么留在那个时空承受不该由他承担的命运和结局。

    余晓默不与家里联系这两年，阿爷阿奶也变得沉默寡言。院子里的花儿阿奶没心情侍弄，没有了往日的鲜艳明媚。他和余晓默都不在家，没人跟阿爷研究那些历史，阿爷一个人竟有些孤单。有一次放假回家，走到院门口，看到院子里背对门口站着的老人的背影，竟仿佛老了十多岁。头发全白了。昔日笔直的腰杆竟有些塌，显得矮了一些。

    阿爷阿奶说，张丽华这两年也很少回来。就连寒暑假都待在学校里，说是准备考研。倒是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嘘寒问暖的。仿佛还是以前的张丽华。

    苏筱雨离开南大以后就没回去过，连同学聚会也没去参加。倒是小猪时不时给他打电话，每个电话都提起张丽华。听语气走得挺近的，颇有些要追张丽华的意思。苏筱雨听了几回，也没给什么回应。后来的几次电话，小猪也便不再说。到后来干脆连电话也很少打来了。

    苏筱雨回家时，还是喜欢去格子间坐坐。属于余晓默的那点空间，已经回归了原貌。她的跑酷装，还有杂七杂八胡乱堆放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都依照原样摆放着，甚至连一根彩笔的位置都没变化过。

    他在格子间总是一坐就是一下午，阿奶来喊吃晚饭也懒得动。有时候会躺在原本属于余晓默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一阵呆。仿佛这样，就会离那个世界的余晓默，近一些。

    有时他会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想起余晓默说过的那个孩子。那个跨越两个时空属于自己和余晓默的宝宝，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他(她)长得像余晓默还是自己。还是像余晓默吧，无论男孩女孩，像余晓默都会是个漂亮的孩子，就像自己曾经梦见过的，小帅哥或者小美女。

    夜晚的江边有些寒凉。苏筱雨把自己从漫无边际的神游中拉回现实。

    江边没有余晓默，也没有那个宝宝。只有自己和长江水，还有江水倒映的自己的影子。

    还有岸边闪烁的灯光，明明灭灭的。像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或许，就这样吧。找一个姑娘谈个恋爱，然后成个家。阿爷阿奶肯定会很开心。开心了，也许身体都会好起来。那样，家里又会有生机和活力了。

    可一想到要和余晓默以外的人谈恋爱，甚至余生生活在一个家里，他就觉得从里到外的鄙视自己:这才两年啊…只不过两年，就已经打算把余晓默放到自己的世界之外了。怪不得余晓默会消失不见。

    暑假的时候，他没有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又回到了当初遇见老和尚的寺庙里。他总觉得老和尚会留给自己一些信息，比如如何能再次穿越到那个时空，再退一万步说，哪怕是给一个指引，只要能联系到余晓默，即使见不到也行啊。

    可终究还是失望了。老和尚圆寂得有点突然，他的弟子们说，他根本来不及提起任何事。更别说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的事。

    苏筱雨站起身来，回过头看了看那面爱情墙。心里满满的都是遗憾:为什么当初余晓默说她喜欢武汉的时候，自己就没有求阿爷阿奶一下，带着她来看看呢。

    那个时候，总觉得有的是时间。毕竟，以为自己和余晓默，一辈子都会像小时候一样，最长时间的分离，也不过是余晓默生气先跑回家里。而自己在街上久寻不着她之后，跟在她后面回去…

    原来，好多时候，你以为的庸常的一句调侃的话，竟然会成为跟亲人永别的最后一句。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身后的江水里闪了一道亮光。

    很快的一下，瞬间而逝。

    等他再回头看时，只有闪烁着暗夜天空的江水，和江边矗立着的爱情墙。

    爱情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行字：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行字浅浅的，就像当初写在叶子上的字。

    岸边有棵樱花树，风里有樱花飘下来，有几瓣落在那行字上，遮住了一些什么，只剩下两个字影影绰绰: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