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你回来了，对吗
苏筱雨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懊恼地把手机塞回衣兜里。他真是恨死自己了，关键时候总是这样掉链子，刚下车手机就没电了。偏生自己又是对数字极其愚钝的人，号码几乎一个也记不清楚，除了余晓默小时候用的手机号和爷爷家里的座机号以外，别的号码他是彻底想不起来了。
站在公用电话旁徘徊了一阵，还是无法想起任何一组按理说应该熟悉的数字组合，苏筱雨懊丧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抬手打了自己脑袋两下，跟自己生气起来。暗骂自己是猪脑子。
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觉得兜里的手机像是响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掏，又暗笑自己真的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大白天出现了幻觉。手机刚才明明已经关机了，怎么可能还会进来电话？可嘲笑归嘲笑，他还是不自禁地把手伸进口袋，抓起手机。
手机被拿出来的瞬间，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下手机屏幕。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他欣喜若狂，猛地站起身来，像个疯子似的一边跑一边冲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喊起来：
“晓默，你出来……余晓默……你在哪儿呢…”
喊了几嗓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呼喊是徒劳。于是他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马路旁边的石凳上，掏出手机，狠劲地摁着，仿佛要把屏幕摁出火花。可这一次，屏幕再也没亮起来。
苏筱雨抱着脑袋，想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和余晓默熟悉的口吻，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是余晓默已经废弃了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很长的几行字，完全不像他认识的余晓默：
“小雨，好好爱她吧。我回不来了。你好好生活，好好照顾外公外婆。我也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不说再见了，苏筱雨。可能，我们哪一世都不会再见面了。”
苏筱雨一想到余晓默打这几行字时一定是边哭边打的，他的心就狠狠地疼起来。发了一会儿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到最近的超市边，拿起公用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那个熟悉的号码，试图能出现奇迹。
可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个声音如此没有温度，苏筱雨的心随着这个声音彻底堕入黑暗。他这次是真的彻底绝望了。
这条莫名的短信让他意识到，一定是余晓默回来过了。她不止回来过，而且应该已经看望过爷爷奶奶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的？她回来，自己不是应该有感觉的么？为什么自己的内心竟然毫无预兆？这不符合常理啊。况且回来就回来，怎么会突然说出好好爱她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
”她”不会指张丽华吧？苏筱雨忽然恐惧地想到一件事：余晓默一定是在自己和爷爷阿奶四处寻找张丽华的时候回来的。那个时候自己的心乱哄哄的，一心只在寻找张丽华身上，晓默那个时候回来，自己是拿不出更多的感应给她的。她回来以后，一定是看到了爷爷阿奶和自己为了张丽华而焦急失态的样子，她一定是心痛到了极点，所以才会给自己留了那样的话吧。
想到这儿，苏筱雨忽然意识到，余晓默应该是也回到过家里！他几乎是失去理智一般又抓起了公用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爷爷。听着苏筱雨有些嘶哑的嗓音，苏默顿了一下，刚想开口问找没找到张丽华，就听着苏筱雨的声音在听筒那头响起：
“爷爷，晓默……晓默是不是回去过？”
苏默的心蓦地沉到了谷底：他宁愿相信自己刚才是在疑神疑鬼，可现在，苏筱雨居然这样问，难道他也感受到了晓默？
“爷爷……晓默一定回去过……你替我留住她，你告诉她都是误会……我们只是怕张丽华走丢，我们爱的是她……”
苏筱雨带着哭音的声音狠狠砸在苏默的心里，他终于确定，晓默真的回来过，她真的看到了外公外婆和苏筱雨为张丽华焦灼失态的样子，那么，那滴血，是不是她心碎流下来的？她是以为家里的人都不爱她了吧？她是历经了怎样千辛万苦才能看到外公外婆的，可是看到的结果却是这样，她的心一定是伤透了的吧？可怜的孩子，她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吧？那个小小的顽劣的外孙女有着一颗怎样敏感的心只有自己明白，她一定是痛极了，心才会碎裂的吧。
苏筱雨听着爷爷淡淡的叙说，却觉得心都要裂了：原来她竟然真的回去过。她一定是想念家人和自己到极致了，才会用个什么机缘让自己魂兮归来的吧？可是，回来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家人在为别人担心和忧虑，她那么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怎么可能承受的住？爷爷说，她是留下一滴血离开的，那滴血，到底预示着什么？
苏筱雨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了。张丽华、余晓默，自己前世和今生遇见的两个女子，就这样时空交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惩罚着自己。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是先去找同学确认张丽华确实没事，还是先寻找曾经魂兮归来的余晓默。他坐在台阶上，如同占卜般闭着眼睛逼自己确认这个两难选择题的答案。
终于，他内心的声音打败了他的理智：无论上天入地，一定要去寻找余晓默。既然同学已经接到张丽华，她就已经暂时没事了，有人陪伴的她不会比孤苦伶仃的余晓默更可怜，就这样吧。
他拨通家里的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爷爷沧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爷爷，你给那个孩子打个电话，我手机没电，想不起她的电话号码。你就告诉她让她先安静呆在我同学那里，不要四处乱跑，我去处理些事情就去接她。”
苏默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小雨，你告诉爷爷实话，你……是要去找晓默吗？”
苏筱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爷爷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放低嗓音坚决地说：
“是，爷爷……我们同学已经接到丽华，她应该没事了，可是……晓默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苏默沉凝了一下，柔声说：
“孩子，你去吧……不管用什么方式……即使找不到晓默……也一定要让她知道……我们都爱她……丽华这边我会解释，会做通她的工作的……你放心……”苏筱雨轻舒了口气：虽然他知道爷爷一定会支持他，可从爷爷口中说出的支持毕竟要让他的内心安定许多，有了爷爷的支持他心里就有底了。
接到苏默的电话，张丽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外公的口气中虽然充满了关心，但她感觉那种关心里总是少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但后面的消息让她的心彻底绝望了，外公说苏筱雨临时有点急事，知道她在同学那里没事，让她先暂时待一下，办完事以后再去接她。
张丽华不知道外公口中所说的苏筱雨临时的急事是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跟余晓默有关。在苏筱雨心里，仿佛也就只有余晓默一个人的事可以称作事。那自己算什么？刚才的那一场喜悦越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原来自己真的，连个替代品都算不上吗？
对着苏筱雨的同学强颜欢笑着，张丽华的内心一片苍凉：这个温馨的家，终究是不属于自己的吧。原来那句话真的很对：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即使强求也是求不来的。自己，大约就是在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张丽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只肥皂泡，轻轻的，轻轻的，碎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