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智监军呆折本巧释冤 恶秀才明害人暗吃苦
词曰:
巧是因风放野火。转过风来,不料偏烧我,人被人欺事犹可,自害自兮没处躲。
只道同谋是一伙,暗合机关,作出明相左,虽然人事不无谋,终是天心有因果 右调《蝶恋花》
话说赵小姐误认柳青云是花天荷,要思量访问,且按下不表。
却言花天荷与柳青云,看花回来,又明烛对饮。柳青云因说道:“蒙兄雅爱,肝胆相向,何忍言去?但来时曾许老母一月为期,今急急遄归,已逾期矣。如若再迟,恐老母倚闾,又非长兄教弟行孝之道,为之奈何?”花天荷道:“兄不须虑,小弟已打点有成算矣。”柳青云道:“长兄怎生打点?”花天荷道:“小弟想人生贵适志耳。岂可龌龊作辕下驹,随人驱驾哉?明日当同兄作天外冥鸿也。”柳青云道:“吾兄之言谬矣。小弟未生羽毛,尚望风云。吾兄功名已有地矣,少安俟之,或一旦借箸功成,异日封拜,皆掌握中事,奈何复作世外想,毋乃不情乎?”花天荷道:“吾兄有所不知。凡为将,必定有为将之才,而后能成大将之功。今总戎不但无才,即借人之才,而行之无胆,任之无气,岂成大功之人哉?此弟所以欲去也。”柳青云道:“吾兄虽可舍总戎而去,只恐总戎未肯舍吾兄,则去犹不去。又将奈何?”花天荷道:“昔萧何之追韩信者,欲拜之为大将,登坛破楚也。今追监军,到底仍一监军。安有颜面复为追之计耶?弟去意已决矣。”
柳青云听了,大喜道:“长兄果欲去,虽长兄之不遇,倒是小弟之遇也。”花天荷道:“此行在小弟固为不遇,在吾兄有何遇焉?”柳青云道:“俗语有之: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得兄同去,日夕盘桓,则虽不读书,胜于读书矣,岂非大遇乎?”花天荷笑道:“信如兄说,则彼此切磋,则遇又不独在兄矣。”柳青云因问道:“兄此行明乎?暗乎?”花天荷道:“半明半暗可也。”柳青云道:“何谓半明半暗?”花天荷道:“兄之垂顾,人所知也。假托送兄,并辔而行,谁得而阻之。岂非明乎?既出境,就借此长往而不还,岂非半暗乎?再留一纸以辞谢之,彼自脱手矣。”柳青云又笑道:“兄自为去计则妙矣,但兄去而又许小弟之媒妁,不几乎为戏耶?”花天荷笑道:“兄何性急耶?女年尚未及笄,弟去而复来,尚未晚也。”二人说说笑笑,直饮得大家沉醉,方才宿了。
到了次日,果然叫花灌、小雨收拾行李,只说送柳相公起身。又暗暗留了一封书,细道其留此无益之意,叫衙役等他去后,呈上总戎。自却同柳青云竟倘佯而归矣。正是:
只道抵牾不遇归,谁知正是遇之机。
劝君不必匆忙算,到后方知是与非。
花天荷去了一日不回,便有人报知总戎。总戎正尔惊讶,忽又衙役呈上辞书,书内有一联云:来也监军,去也监军,监军岂终身之结局;朝言峒贼,暮言峒贼,峒贼无—日之定谋。又说道:“言既无关,去之为贵;在且不用,追又何颜?”桑总兵看见,也觉有些惭愧,不好复遣人追。又为地方平静,只得且丢开罢了。正是:
将军只顾目前过,全不思量后若何。
及到后来撑不住,方知前日事差讹。
按下桑总兵不表。且言花天荷与柳青云二人,一路看山玩水而回,也不计途程,只走了半月有余。方将及到家,柳青云恐家中悬望,因先叫老家人回去说声。老家人才奔到家中,正走入门,早有三五个县中差人在那里乱叫乱嚷,忽看见老家人走来,便一齐拥上前捉住,道:“你躲得好!天网恢恢,一般又走回家。”遂不由分说,将一条铁链来锁了。老家人突然被锁,不知是甚原故,吃了一惊,因说道:“列位休要动粗,有话好讲。我才远路回家,不知为着何事?”差人乱嚷道:“你们自作了盗贼的窝家,难道自己不知,要来问我?”又一个道:“你主仆躲开了这几日,倒带累我们差人吃比。”又一个道:“这且丢开,且问你主人如今躲在那里?快说出来,好捉了同去见官。”老家人一时被捉,没头没脑,竟没得分辨,只说道:“我远出方回,就要去见官,也等我入去回明主母一声,好同你们去。”众差人扯住不放,道:“你入去了不出来,深房大屋,叫我们那里来寻你?”就扯他要走。老家人急了,只得又叫一个家人到面前,悄悄对他说:“主人将到城外了,可叫人去迎着与他说明,叫他且千万莫要回来。且等我去看看是什么光景,再作商量。”说未完,早被众差人扯住道:“我如今问你要主人,你自然不肯说。带你到官,夹起来,不怕你不说。”一面说,一面就扯去了。这家人忙报知杨夫人,夫人听见说柳青云回来了,恐怕一时回家撞见,忙叫三四个家人沿路去迎,叫他且躲在外面,待黑夜回家。三四人直走到城外,方接着了柳青云同了花天荷并马而来。众家人看见,忙上前扯住了柳青云马头,把家中被强盗扳了,说是窝家,因相公不在家,被差人吵闹了四五日,才见郑老官回来,也不容分说,就锁了去,故太太着急,恐怕相公三不知撞了回去,落他每圈套,故叫小的们早来报知,须在城外暂避一避,待天黑了入城,方无人看见---
柳青云听了,面皆失色,因看着花天荷说道:“这又不知那里火起?”花天荷道:“料无别人,定是皮、赖二人自来寻死耳!”柳青云道:“这是贼情,恐与他无干?”花天荷道:“不是他,再有何人?兄不必着急,此事易处。兄可暂住城外,乘夜而入。待小弟先到府上为兄料理。”柳青云道:“全仗吾兄大力。”说罢。花天荷就带了花灌、小雨先策马入城去了。这边柳青云借一个庵儿住下,不表。
却言花天荷到了柳家,方下马入去,就有几个差人在那里伺候捉柳青云。看见花天荷入来,只认作柳青云,忙乱哄哄围将上来。有两个认得的,忙止住众人,道:“不要乱动。这是花爷,不是柳相公。”花天荷看见,转笑嘻嘻的说道:“你还认得我?好,好,我正要问你。”就把两个熟差人叫了入去,就叫花灌秤了一两银子,悄悄送与两个差人,道:“些小微意,你可收下买酒吃。”差人道:“小的们无功,怎敢受花爷的赏赐?”花天荷道:“小意思,请收了好说话。”二差人只得收了。花天荷因问道:“这件事是甚么根脚?你在衙门中必知些消息,可通知我,我好寻门路。”差人道:“小的们也实实不知是甚么根脚。但贼情扳害事情,十件倒有九件是从仇恨上起的,花爷明见万里,只要想柳相公与谁有仇便明白了。”花天荷听了,连连点头道:“是了 是了。”因又问道:“这贼叫甚名字?”差人道:“叫作王受。”花天荷道:“那贼如今在那里?”差人道:“现在县监中。”花天荷又问道:“柳家的老家人带去,曾见官么?”差人道:“见是见过,因官府事忙,不曾审。就叫差人领去,明日早堂听审。”花天荷道:“既是这等,有劳了。外面众朋友,烦你二位说声,且请他们暂回。明日早堂审过,若是太平无事,我叫柳家重重谢你列位;若是事不干净,必要柳相公,在我身上还你便了。必不误你们之事。”二差人道:“花爷吩咐,敢不领命。”因走出来叫众差人回去。众差人还要作难,这两个道:“还不快去,这花爷的性子是惹不得的,前番学中许多相公,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莫说你们几个差人。花爷既来。少不得要见老爷的,顺了他,自有赏赐。”众差人听了,只得一齐去了。
花天荷因叫柳家人问道:“你们众人中,有谁伶俐能干,面目生疏些的?可叫一个来,我有事差他。”众家人因去选了一个叫作贾充进来。花天荷看见贾充人物乖巧,甚是欢喜。叫他到面前,悄悄吩咐道:“你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那贾充果然伶俐,承应道:“小人理会得。”花天荷叫花灌取了十两一封银子,又称一两散星银子,并交付他。又吩咐道:“此事关系不小,须要留心,一点风声也露不得。”
贾充领命而去,因换了一件旧布衣、一顶破帽子,扮作一个穷人。手中提一瓶酒,又以荷叶包了一包肉食,竟到县监来,央求管监门的放他入去,看个犯人王受。管监门的不肯,道:“他是一个贼,在重监内面。你是他甚人?要去看他,莫非是一伙么?”贾充道:“我与他亲眷,他虽犯了罪,情分上过不去。只得买瓶酒来请他,略表亲情。若不来,恐他见怪。谁无亲戚?怎么说是一伙。”因取出二三钱一块银子递与他,道:“买酒吃罢。”管门的接了银子,因说道:“这等我去问他一声来。你姓什么?”贾充道:“我姓赖。”管门的遂走入重监,叫王受道:“你有个亲眷,手里拿了些酒菜,要进来看你。”王受暗思:“我到此地位,那有个亲眷肯来看我?其非是前日那一窍。”因问道:“你曾问他的姓甚么?”管门的道:“他说姓赖。”王受听了姓赖,知道合局,答应道:“若姓赖,果是戚眷,求你放他进来一见,也是阴骘。”
管门的因开门放了贾充进来,道:“他是重犯,你见见就要出来的。”贾充应了。进去一见王受,假相亲热,把酒肉交与他吃道:“我几时就要来看你,为有些小事来迟了,勿怪。”因见没人在面前,挨近身边悄悄言道:“赖相公上覆你,说柳家那一窍,已讲妥是二百两了。今日已带他一个老家人到官了,候明日当堂审过,只要你出脱他个干净,不要扯出柳公子来,便兑银子了。合同已写定,今日先有十两押契,赖相公叫我来先送与你。”遂把十两一封塞在王受袖中道:“明日千万不要说错了话。”王受捏着十两银子,又见说讲定了二百两,心下好不欢喜。因问道:“我实实又认他不得,明日官府问时,叫我怎生答应?”贾充道:“不瞒你说,这一件事官府里面也是赖相公送礼入去说明白了的。你若恐怕说差了话,只消推在赖相公身上,说这窝赃始末,只求老爷问赖相公便知道了。官府心下明白,只怕连你的罪都要出脱减轻哩。”王受听了大喜道:“这几句话,又容易,又直捷,我只如此说便是了。若去扯柳家,倘驴头不对马嘴,说差了话,触官府之怒,得他几两银子,倒替他挨夹棍。仍便又依他说了。但只是一边事完,一边就要兑银子与我的。”贾充道:“这不消说。若欺心赖你的,当官禀出来。连他秀才革去,也还要问一个徒罪。”二人说得笑起来了。贾充就辞了出来,悄悄回来报知花天荷。花天荷又吩咐道:“此乃机密事,就是太太相公处也不可说知。你可暂避一二日再来,恐怕有人认出不便。”贾充应诺去了。
杨夫人在内,正急得没法,忽闻知花天荷来了,又闻花天荷几句说话,就把差人打发去了,又差贾充出去办事,心下才有些倚仗,方宽了念头,就叫家人办饭,请花天荷到园中书房去坐。挨至天黑,柳青云方悄悄用小轿抬了回来,见过母亲姐姐。杨夫人就把打发差人之事,又叫贾充出去作甚事并不回家,一一说了,道:“你可问个明白来回我。”柳青云忙到书房来见花天荷道:“承兄台布置,自有妙用。但不知吾兄叫贾充那方去了?老母放心不下,请问此事毕竟何如?”花天荷道:“此事小弟已打点停当,包管明日审过,一毫也无事,请令堂老伯母只管放心。若有半点差迟,都在我花栋身上。只管取酒来吃。”柳青云又去回覆了母亲,方来陪花天荷吃酒。酒便吃,柳青云因有事在心,终不甚畅。花天荷见柳青云无兴,吃不多,也就宿去。正是:
漫道千钟醉不休。其如有事在心头。
虽云勉强吞将去。只觉精神不自由。
到了次日,花天荷又叫人到差人家,吩咐老家人见官答话。只等到早饭后,县官方坐早堂,投了文,放了告,差人就带老家人入见。县官因问道:“你是柳路的家人么?”老家人答应道:“小的正是。”县主道:“大盗王受,供称你主人柳路是他的窝家,赃物皆你家人收受,定是真情了。你可实实说来,免我动刑。”老家人忙禀道:“先京兆老主人虽然死了,小主人柳路,系是官家之后,也还薄薄有些产业。小主人日习诗书,今年才一十八岁,颇知礼义,况老主母家训最严,就是朋友中也不妄交一人,怎肯与鼠贼往来作窝家?自是仇家扳害,太爷龙腹中,明见万里。但太爷公庭之下,怎肯信小人一面之词?只求太爷天恩,提贼出来,待小人与他对质。若他认得小人,曾于何年何月何日交付何赃,对得口语不差,小人自甘坐罪。若系仇人扳害,尚求太爷天恩追究!”县主见老家人说话朗烈,即差人到监中提王受出来,怒问道:“你这奴才!自既不良,偷盗作贼,即该自己招承,怎又扳扯平人?你供柳路是你窝家,---”因指了老家人道:“这个老儿,你可认得他是谁?”王受把老儿看了一看,道:“他就是柳家的老家人了。”老家人道:“你见我就说我是柳家家人,你且说我柳家住在那里?我几时见你来?你又将什么赃物窝在我家?既有赃在我家,又是某年某月某日?也须—一说得有根有据,方可陷人。老爷青天在上,我平日又与你无仇,岂可这等信口扳人?”王受因收了银子,不敢咬定,半晌对答不出。县主又把案一拍,大叱道:“怎么不说?”王受道:“窝赃虽是实情,却都是赖相公经手的。太爷只消叫赖相公来一问,便明白了。”县官道:“那个赖相公?”老家人忙上前禀道:“想就是前番告家主在老爷台下的赖秀才了。蒙老爷申到府里,府里审出虚情,申到学院,把他前程革了。有此仇恨,故买贼人来扳害。今幸天理昭彰,贼自供出,求老爷拘来一审,便情弊显然。”县官听了,想起前事,因大怒发签,叫差人去立刻拿来。
原来赖秀才听见今日审柳家家人,满心欢喜,以为害得他好。正在县门外打听,不期差人出来看见,竟一把扯住,将签与他看,道:“赖相公来得凑巧,免得我又到尊府去奉扰,太爷请你。”赖秀才着惊道:“我又不告人,人又不告我,太爷叫我作甚?”差人道:“小的如何得知?赖相公见老爷,自然明白。”因扯了入去 。赖秀才知道走不脱,只得走上堂来,跪下禀道:“生员平人无罪,父母太爷唤生员为何?”县官道:“我不唤你,这贼人王受,与柳家窝贼事情,供称是你经手,你如何推得无罪?”赖秀才听见说是贼人供出,口已软了一半,只睁着眼看王受,一句话也说不出。王受见赖秀才如此光景,不知是甚原由,也只呆着脸没得说。县官看见二人情状,已知分明是买嘱扳害,又知赖秀才前程已经革退,遂大怒,把二人叫都夹起来,道:“快招出实情饶你!”赖秀才虽然作恶,却终在斯文中走动,那里经受得这刑罚?夹棍略一收,早招承道:“小的买扳是实。”因指了王受大骂道:“你这该死的贼囚,我叫你扯别人,为何倒供出我来受刑?”王受也骂道:“你既叫我扳扯柳家,为何又使人来说上下买通了,叫我供出你来?为何又连累我受刑?”二人互相怨骂,都不知是甚么缘故。县官审明王受贼情,赖秀才买嘱扳害是实,叫放了夹棍,各打二十,发下监去,都议徒罪,申请上司定夺。柳路消牌免拘,老家人无罪释放。
老家人得放出来,一场无头脑官司,拼着要吃苦吃亏,不期审得干于净净,放了出来。因同着来看他的家人,欢欢喜喜回家报知,杨夫人与柳路,大家都欢喜异常。但不知贼口里,为何倒供出赖秀才来,是甚缘故?柳青云再三去问花天荷,花天荷方如此长,如此短,说出是叫贾充去弄的手脚。柳青云听了,不胜赞叹,道:“吾兄之妙用,不独免小弟之奇祸,而又使此辈自受作恶之报,可谓痛切之极。”因又入内,与母亲姐姐说了,一家感激敬重花天荷,就如神明一般。柳青云吩咐治酒在大厅上,请花天荷酬谢。杨夫人又对儿子说道:“这花监军既待你如同骨肉,又事事亏他解释。便要算作通家了。虽治酒请他,不为大礼。我须亲见他谢一谢,方显得重他。”柳青云道:“母亲谢他一谢最好,也见得我们知礼。母亲出去相见不便,待儿子请他到后厅来方好。”遂走到书房中,对花天荷说道:“家母感兄台厚德,铭佩难言,相请长兄到内厅去,亲一拜谢,少展积诚。”花天荷听了道:“登堂拜母,知己佳话。小弟正有此心,窃恐疏远,不敢请耳。转蒙老伯母垂慈命谒,不胜叨子侄之荣矣。”即忙起身,叫花灌取出衣冠来穿戴了,叫小雨跟着同到后厅来。杨夫人早已降下红毡,立在厅旁以待。
花天荷走入厅中,先叫小雨移一张椅子放在上面,乃说道:“花栋蒙令郎下交,忝在子侄之列,请老伯母台坐,容小侄一拜。”杨夫人道:“门户衰微,小儿幼弱,易被欺凌,幸蒙花爷大力,前为解无妄之祸,今又脱不白之冤,老身举家叨庇,感不能言,故请花爷一拜,以明感荷之恩。怎敢转劳先生如此郑重。”因彼此谦让。柳青云因吩咐把红毡铺了,东西对拜。花天荷不肯,道:“若如此,是无尊卑了。”毕竟自居于下,请杨夫人位西面东,方拜了四拜。拜毕,柳青云也与花天荷拜了四拜,以为申谢。拜讫,花天荷与柳青云对坐东西,杨夫人下面远远相陪。丫鬟送上茶来,杨夫人说道:“不幸先京兆弃小儿太早,无人训诲,成立甚迟。又不能自求良师益友,故更荒疏。今邀天幸,得承花先生如此提携,感佩非浅。适才小儿说,花先生与总兵相左,无意功名。若能更屈于此,使小儿日夕趋承,得以成就,不独老身知感,即先京兆地下亦当衔恩。不知花先生允否?”花天荷忙答道:“花栋浪迹东西,已蒙令郎殷渥,不啻手足。正难舍去。今又蒙老伯母宠留,安敢逆命?但恐菲薄之才,不能效他山万一为愧耳。”杨夫人听见肯留,不胜大喜道:“既承先生金诺,柳门之幸也。”说毕,柳青云就邀花天荷到大厅去饮酒。只因这一饮,有分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