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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镜后捉贼,小姐施威 月夜鏖战见少年,洞穿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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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外屋本来点着灯,这时不知为什么已灭。何妈妈是在里屋早就睡着了,而且这些日小琴都要点一夜的灯,何妈妈从来也不管,如今这灯是叫何妈妈给吹灭了?还是被由户隙袭来的夜风所熄?幸亏户外还有月光,返映得屋里还不太黑,右首那大穿衣镜,也隐隐发着光亮。但她走到了当中的方桌之前用手一摸,烛台倒是尚在,可是她刚才放在这桌上的宝剑已经没有了。她心中吓了一跳,但是还不作声,一方面,她伸掌护胸,仔细谨慎,一方面她轻轻地走动,故意显示出从容。她到了那没人住的东里间一摸,壁间悬挂的“青蛟剑”也已没有了踪影,顺手再摸摸,几只箱子上的锁头可还都完好,她就知道进屋来的人不是小偷,她深悔今夜自己太不谨慎。听前院,更声仍然在“梆梆梆”地如波浪似的响着。这时,她本想立即就追出屋去捉那贼人,但又想:“不能,贼人既然进来,就绝不能够只偷去宝剑。他盗剑是为我不能还手,第二步他必还要要我的性命。”于是先找着了火镰,拿在手里,就依旧很从容地走到外屋,先侧着身,打着了火,一手仍在胸前遮护,一手却向旁伸去,把那只蜡点上。烛光燃起,室中顿明,但是,除了剑已无踪,别的什么异样全都没有,榻上她那锦缎的被褥依然在叠着,绣花枕丝毫没动。穿衣镜——这巨大沉重的穿衣镜,因为有一个雕镂得很精细而又大的一个座子,所以镜后与板壁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烛光也照不到那里。当下,小琴神色毫不慌张,掠掠孩儿发,就走到那镜前,假做去照镜子整容,但她却蓦然地伸开双手向镜子一推,镜子很沉?她的力量也不小,推得已经摇动了,可是镜的后背仍然捱不着板壁,分明是在后边夹住个东西了,就好象用板子夹住了老鼠似的。小琴双手越发狠力地去推,紧紧的夹住,不放后边那东西逃跑,同时她高声地向外喊着,“来人!快来人!”镜子后边的那个“东西”,此时也发生了抗拒力,也把镜向前用力来推,想把镜子推倒压住小琴。小琴却咬牙奋力,双臂撑着又凉又滑的镜面,死也不放松一点,夹得后边的那个“东西”——藏着的人,大概连气儿也喘不过来了。小琴又继续地喊着叫人,但这时,镜子后面就突然伸出来两口宝剑,一口是小琴的那口“女剑”,一口就是“青蛟”。小琴急于去夺剑,身子稍向旁倾,手也腾出来了一只,这时后面的人就用磕膝盖顶这镜的后背,镜向前倾,小琴疾忙闪身躲开,她徒手就向镜后去夺剑捉人;藏在镜后的人,原来正是那相貌狞恶,身手矫健的腾云虎。等了这么许多日子,他终究来到了,然而他的出路已被小琴堵住了,镜子又高,他不能跳,镜后的地方又窄,他也施展不开,他就暴吼一声:“好丫头!”剑向小琴来斜砍。小琴一退步,腾云虎就把镜子用脚一踹,镜子真结实,仍然不倒,他只得向上蹿去,骑在镜子上,右手的剑向下又剁,小琴却去抄了一只杌凳举将起来。这时腾云虎在镜子上骑着,屁股可太难受,他就一跃而下。里间的何妈妈这时才惊醒,就问说:“是怎么回事呀?”腾云虎这时腰带上插着他自己的刀,左右双手全都拿着宝剑,他身后虽然就是屋门,他可不去逃,他狞笑着说:“小丫头!我把你估计得太大了,我只以为你真有什么本领,原来不过是这份儿能耐。现在你的命已在我的手中,我再进一步,你就得头落,可是现在你只要答应了嫁我,我还能够饶你!”小琴不答话,把个红木的杌凳扔起,蓦地向他就砸。腾云虎没有躲开,杌凳打得他头晕,——只听“吧嗒”!杌凳击中他的头之后,即摔在地下了,其时极快,小琴飞起了一脚,又蹰中他的右腕,“青蛟剑”当啷一声落地。腾云虎更怒,左手的剑又向她劈来。小琴却向旁一闪,身躯向下伏,同时用脚一扫,就“呛啷啷”的将青蛟剑扫出了很远。腾云虎跃步过来,抡剑又向她狠劈。小琴却疾快地已由地下抄起来了青蛟剑,利器到手,猛勇攒迎,只听“当”的一声,腾云虎虽是一个男子,可是他拿着的这口剑单薄,那里禁得住“青蛟”的猛击,震得他手发木。小琴剑抖寒光,“克克”地连击,剑法高强,腾云虎虽然招架,却也抵挡不过,他往后去退,撞出了门去。小琴怒喝一声:“快把我的剑扔了!”她手挺“青蛟”,一个箭步,追出屋来,但见腾云虎一拧身躯就飞上了房,但月光把他照得很是清楚,小琴刚要也上房去追,腾云虎却将剑对准了她,撒手掷下,要劈她的头。小琴疾伸剑向上,将“青蛟”一撩,“当!当啷啷啷……”将那剑磕落在方砖地上。腾云虎在房上却拔出刀,向下边说:“谁使你那鸟剑,狗丫头!有本事的上房来干,老子要怕你,今天不能在大月亮下就来,我是一面要看你那浪样,一面叫你死也死的明白!”他站在屋瓦上,凶横地,真如一只老虎似的。但小琴自下边一跺脚,“嗖”的一声,白绸汗巾飘飘地,就如一突凌空的白鹤,飞追上房来。腾云虎抡刀就砍,小琴展剑相迎,在房上就杀了起来。这时前院的银钩孟广和他手下的伙计们,苏禄,耿四等仆人们,已全都惊起来了,梆子声夹上锣,“梆梆梆!当当当!”声音震天震地,这么亮的月亮天,还有的慌忙地点上了灯笼,举着,并扬着杠子,矛子,单刀,铁锨等等,孟广大声在吩咐着说:“别都往里院去!也得有人在前院,马也牵出来,贼要跑了,立时好骑马去捉。今天千万别放跑了他,放了可仇结得更大了,下次他再来,更得厉害了!……”这时腾云虎大骂着:“他妈的!孟广又蹿到这儿来了,我先得杀了那小子!”他与小琴在房上刀来剑往,已经战了五六回合,他的刀可真不行,就觉着小琴这么一个小丫头,剑在手中简直就象一道白气,跟那白绸汗巾同时飘舞,可飘得更疾,舞得更快。他就疾忙撤身,只足腾越起来,由此房上就飞到西房上,及至小琴追到西房之上时,他又顺墙一股烟似的到了垂花门,同时冷不防地掏镖就打,却被小琴张开左手将镖接住,右手挺剑,自房檐跳到墙上,顺着墙又追到了垂花门。腾云虎却又跳到前院去了,他胡抡起刀来,向那些仆人们去砍,想要先杀死几个,他先出一出气。但那些仆人和孟广手下的伙计,也都是年青力壮,而且手里的家伙又都长,他不能得手。小琴又自垂花门上飞下,身未落地剑先削来,腾云虎匆忙地又回身拿刀去迎,可是他不禁“啊呀”一声,受了剑伤。众仆人众伙计趁势力,棍,铁锨,齐打过来,小琴剑仍不停,使得腾云虎被困当中,手忙脚乱。可是他还留有最后的一着“绝技”,右手挥刀“呼呼”地疾扫,使得跟刮起了大风似的,同时他的身躯也就似随着这风势,自人群中就飞上了房。众伙计众仆人又大喊着:“追呀!追呀!”小琴又向房上追去,腾云虎一边滴滴嗒嗒的流着血,就象被宰而未死的一只鸡似的,挣着命,惊飞着,已经顺墙跑到了大门上的门楼,旋即跳到外面,孟广等人用马去截,没有截住,他就在月光下,往东逃出隐凤村去了。小琴追到门前,落于平地,当时孟广就疾快地将那匹胭脂马交给了她,说:“姑娘你骑上马去追,快!千万可别放虎归山!”小琴“吧”地跳上了马,手抖丝缰,就向着前面跑着的腾云虎,箭似的追出村去了,由东转南再转向东。腾云虎也不愧他这外号,脚下真快,狼狈而逃,马仿佛都追不上他。小琴急急催着胭脂马,剑影映月光,闪闪地动,汗巾被风吹,猎猎地响,霎时间就追到了伏牛岗一这地方已离她家的坟地不远了,地旷月更明,只见腾云虎爬过了土岗。苏小琴刚追赶到,却见忽有一人迎面跃来,拿刀将她的马截住了,说:“苏姑娘,你可不要这样斩尽杀绝!”小琴借着月光一看,她就更生气了,原来这人正是那个陈文悌,她就说:“好,好,敢则你们帮着腾云虎来了?”拿剑向马下就砍,陈文悌以刀迎了两合,便抵挡不住,返身随腾云虎一齐逃上山坡,小琴紧跟着就鞭马追上来了。这本是一座土山,土里净是沙子,陈文悌一躲小琴的剑,因脚下又滑,咕噜噜地就连刀滚下了山坡。小琴的马在坡上也站不稳,马蹄也直往后退,她就跳下马来,双足飞跃,一剑挟风,去寻那陈文悌,又去追那腾云虎,她这匹马已自动地跳下山坡去了。小琴四下张望,正在寻找,正在怒气冲冲不能消散,却忽听有人在那边叫着:“苏小姐!”声音很温和,也有点耳熟,原来是那文质彬彬的楚江涯,穿着长衫,掖着衣襟,挽着袖子,手里也拿着一口宝剑,就自山坡前一步一步地走来了。小琴看见是他,就不由更气哼哼地喘;用宝剑指着他,说:“楚江涯!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你不是腾云虎的一伙?你们为什么今夜也帮助他来作贼?”楚江涯说:“我并没有冒然就到你府上去呀?我倒是因为晓得腾云虎今夜必来,我倒是怕他使出太毒辣的手段,所以我和陈文悌来,名为帮助,其实倒是监视着他!”小琴连连啐着说:“呸!呸!呸呸呸!”因为楚江涯走得离着她太近了,所以被她啐了满满的一脸唾沫,她又拿剑猛砍。楚江涯就向下连退几步,一边用袖子擦脸,同时他可也真生了气,就说:“苏小姐!你这也太不对了!”用手向下一指已经逃在这山坡下的腾云虎,高声说:“他现在已受了伤,你不应当再追他了!因为他并没有太欺负过你们,你们的老太爷跟他们全是朋友,全在江湖曾相识,不应当丝毫不顾情面!”苏小琴拿剑又跳过来说:“还讲什么情面?那里有过情面?你是见他不行啦,你护着他,你才说这话,他要是行,你还得帮助他来欺负我呢?说什么我也不听,反正你们都是贼,我都得叫你们死!”拿剑又砍,楚江涯可就展剑相迎,同时说:“姑娘!你长得比牡丹花还美丽,为什么厉害得竟象老虎?”小琴又说:“呸!呸!腾云虎才是老虎,你却是一条狗,我是打虎将,我是杀狗的人!”宝剑力透中锋,向对方前胸猛刺,楚江涯巧妙地用剑去拨,冷笑着说:“你可别骂人!你打听打听去,我凌霄剑客楚江涯,也是一个有名的人物,在城里你侮辱得我就够了,来在此,你竟还敢恶语伤人?你小小的姑娘,学点武艺,也太骄傲了!”随说着,随转守为攻,耸身跃起,剑作右反舞,去挑小琴的汗巾,小琴执剑横迎,身成斜势。又喊一声:“你比鲁家五虎都坏!”纤足随喊声而腾起,剑如疾风扫叶,随月光又击楚江涯。楚江涯微微一笑,说:“我真不愿对你这样的美丽姑娘不客气,可是……”移步换形,展剑削来,说:“制一制你的骄气,为叫你以后作个安娴的小姐,我可就不能再客气了!”不料,小琴剑如毒蛇扑来,亦刺亦剁,又似切瓜断藤,步步加紧。楚江涯连半句话也不敢再说了,专心运剑,上遮下拦,先是招架,继又进逼,小琴却那肯稍让?双剑相持多时之后,楚江涯就深深钦佩小琴姑娘的武艺,觉得错非是他,恐怕谁也抵她不过,同时于月光之下,看见小琴身穿着半长不短的扮红绸衣,很是紧瘦,显得更是伶俐苗条,下身是白绸的长裤,更下面的小鞋是如两个尖小的红点,转移耸越,轻快无比,而她腰间系的白绸汗巾,先是掖得很紧,这时有点松散了,随着她的身躯,宝剑撩起来的风,飘飄地吹起,越发如仙女所曳的巾带,她本来穿是白昼所着的那身衣饰,但于此星月光辉之下,更显得娇美。因此楚江涯不由得神驰意动,而剑法也显得缓弛了,反让小琴姑娘一剑一剑地进逼,他只是往后退着招架。这时在那边受了伤的腾云虎。他不过只被剑削掉了两个手指头——是左手,右手还能拿得动刀,他甩了甩血,忍了半天痛,本想:陈文悌不说,楚江涯准能够不费力就替他报了仇,可是看了半天,只见楚江涯虚为招架,一点也不使力,简直不是比武打架,是他娘的吊膀子,调情了。腾云虎就不由得更是大怒,把刀放在左腋下夹着,右手探向镖囊中掏出了一只镖,向前奔了几步,相离着那二人约十步之远,他就大骂道:“姓楚的,你别吊膀子物闪后点吧!”说时“飕”的一镖向着小琴打去,倒没打着小琴,楚江涯却几乎受了伤。楚江涯就大声说:“不可用暗器!”小琴说:“你们随便用什么,我都不怕!”她的剑又倏然从楚江涯的头上击下,楚江涯振奋起精神来,以剑反舞去迎。小琴急抽剑避锋,但楚江涯这时真不客气了,突又以剑下撩,其时极快,其力极猛,小琴不由有点慌张,剑法也乱了。刚才滚下山坡的陈文悌这时又爬了上来舞刀助杀,腾云虎也单臂撮刀,过来拚命,于是三雄将一个孤弱的小琴围困在垓中,刀劈剑戳。小琴虽奋力前遮后挡,但究竟力微了,心既紊乱,剑法也便不能随手使用,此时月隐云中,星含愁态,风更吹得猛烈,小琴不由“哎呀”惊呼起来。

    她真急了,所以不禁喊了出来,并骂着说:“你们算什么人呢?仗着人多!”楚江涯也向他的朋友说:“你们闪开!”但这时话说出来也没人顾得听,各人手中的兵刃都一点也不敢缓,白刃交击,越杀相离越近。小琴虽愈力弱,可是更不服气,将剑挥的更紧,忽然有一身着黑衣的人跳上了土坡,此人用白手巾罩着头,手持一柄尺许长的短刀,行走极快,来势极猛,扑上来就把腾云虎给戮倒,楚江涯大惊,赶紧问:“你是谁?”这人一句话也不答,短刀如飞,直取楚江涯,楚江涯赶紧舍了小琴,去抵这人,长剑短刀相拚在一起,恶战了十余合,楚江涯就觉出这人虽然使用的是短刀,而施展的却是精熟的剑法,自己实在敌不过,于是就往坡下跑了去了,这黑衣人便向下紧追。在一闪之间,小琴一面与陈文悌交锋,一面向此人注目看了一下,月光虽微,但这个人的脸儿她尚能模糊地识出,她不由又“哎呀”了一声,这她倒不是急的,而是真真惊讶了,她无心再与陈文悌争斗,她就将剑虚晃一下,飞跃下坡,向着那两条人影去追。那两条人影还抖动着长短不齐的两道寒光,是且杀且走,并且那黑衣奇人武艺高强,楚江涯反显得难于驾御,只是不住向东奔去,黑衣人往前去追,苏小琴也往前紧迫,直追到洛水的河滨,只见柳烟迷漫,月光惨黯,东风习习,河水低吟,小琴来到了这里却已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知那两人是打到那里去了,还是已一同滚到河里去了。小琴就提剑伫立在河边柳下,惊疑了一会九,惆怅了一会儿,又喘息了一会儿,脑中回忆刚才看见的那人的脸膛儿,不由又“哎呀。了一声,心里当时就全都明白了,可是立时就堵在胸头一口气,这真比什么都气。她忍受不住,一咬牙,回身就急急地走,走了许多时,连那土坡,都找不着了,却遇见了孟广等人那几匹马,她那匹胭脂马也被这几个人牵住了。这几个人,尤其是耿四,大声喊问着说:“姑娘!怎么样啦?”小琴却一句话也不答,抢过马来,就跨上去,收剑挥鞭,如飞地驰去。

    小琴的胭脂马如一支离了弦的箭似的向西北飞去,她的头发都已散乱,腰间所系的白绸汗巾,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丢了,怀中的绣鞋当然也已遗失,她却都不顾了,就一直回到了隐凤村中,只听庄里连一声更声都没有,许多庄丁可都聚集在村口张望着,看见马来到就都说,“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小姐!您把他们都结果了吧?”小琴仍然是一句话也顾不得说,马也不停,一直闯进了那大栅栏门,到马圈中,她即甩鞍下马。“锵”的一声抽出了宝剑,莲步疾移,向里院就走,路过客厅看见厅内有明亮的灯光,并听见有李老英雄发出的一声长叹,她却一点也不注意,只一直跑进了里院,就见西屋窗上也有微微的灯光。她却走近前去就推门,一下,屋门就被推开了,她“嘿嘿”发着冷笑,挺剑进了屋中,却不由又发了一下怔,原来屋里什么人也没有,只见绛色窗帘下垂着,而炕上空留着一条羊毛毯,她心说:“赵妈又往那儿去啦?莫非赵妈也跟坏人串通着?或是她先被杀了?”就惊疑着又提剑出屋高声口!着:“赵妈!赵妈赵妈!死啦?”没人答应,惟见明月又自云中透出,照得牡丹的花影乱动。她跑到通东院的那个门儿,向里面顿着脚叫说:“赵妈呀!死人!浑蛋!你那儿去啦!”蓦然回首一看,见西屋窗上的灯光没有了,她愤怒地回身,又跑回去推门,门也推不开了,竟从里面闭得很严,她抬脚“咚咚”地蹦,也不开。又拿起宝剑,“克”的一声向门劈去,并怒声说:“开了门吧!你还想瞒人吗?骗子!贼!坏人!”里面却悄声说:“不要嚷!不要嚷!”她说:“你开了门便没有事!”她又过去用身子去用力挤门,里面又悄声说:“妹妹!不要太为无情!”她说:“呸!谁是妹妹?”里面又说:“小琴小姐!我是无法才来到你家!我实在是,是……”小琴听了屋里的话,她就不言语了,也不生气了,只是感到一种惊喜,夹杂着一点悲哀。月光如发浑的水似的,浸着她的全身,她的人,剑的影子都印在地面,而阵阵时花香,随着风吹来,使得她沉醉,声声的细语自门缝里透出,更使她心软,待了一会,门就轻轻地开了,有人伸手把她拉进到屋内,灯光艳艳,在绛色的窗帷上隐隐动着二人的影子,又发出把宝剑轻放在桌上之声,和小琴的顿足声,和二人喁喁的私语声。这时候那个赵妈一边扣着衣裳的纽子。一边问说:“刚才谁叫我啦?是小姐?还是李大姑娘?有什么事呀?”她就要往西屋里来,小琴却隔着窗子说:“没有什么事?我只是问你,为什么你不在这屋里跟李大姑娘作伴儿了?”赵妈在院里怔得站住了,说:“哎哟!原来小姐回来啦?你在这屋里啦?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也没明白我说了什么错话,就把李大姑娘给招恼啦,就把我赶出屋去,说是用不着我服侍啦,”她已来到了屋门外,屋里的小琴却说:“你去吧!大概你总有不是!你睡觉去吧!明天不用你啦!改叫金妈服侍。”门外的赵妈心里却庆幸说:“这才好呢!谁愿成天服侍这个坏腿的人呢!”她又问说:“没事了不是?”小琴带着点气说:“没事啦!你去吧!”她遂就又回东院睡觉去了,这后半夜也就悄悄地度过,次日太阳已升得很高,小琴在北屋可还没有起床。她的乳母何妈妈被东院住的大少奶奶跟三少奶奶叫了过去,因为都知道这些日,尤其是昨天,小姐苏小琴在外面出了大名,杀伤的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她们相商着,要劝劝小琴别再出门,别再惹事,同时还要想法子,用婉转的话儿叫那李家的父女离开这里,因为老太爷现在没在家,来了那么两个人在家长住,究竟不象事,两位奶奶都不敢担当这个沉重。但是正在商量着,三少爷苏振杰就走过来了,他连连地摆手说:“不要紧!爸爸若是回来,他知道咱妹妹出了大名,他老人家倒许更喜欢呢!至于那李老头子确实讨厌,他那个女儿可倒,可倒怪可怜的!”说到这儿,他的太太不由得斜瞪了他一眼。

    苏振杰并没有看出他太太的妒意来,他还只管说:“一个腿有病的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她住在咱们这儿也不算什么的!”何妈妈就说:“腿可也不算太有病,那天晚上还到我们屋里去呢!她的病大概是装的,白天不下炕,到天黑时照旧能够扶着墙儿走路。”苏振杰摇头说:“那能够没有病,这么热的天,叫你们腿上永远盖着羊毛毯子你们受得了吗!咱们别胡疑人家,得可怜人家!”他的太太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还是没大看出来。他的长嫂吴氏就说:“也许是,那父女俩在外面实在是混得没有饭吃啦,才来到咱们家里,装着病不走,来混饭了吧!”苏振杰就说,“那更不要紧啦!爸爸成天行好事,难道咱们家里还缺少两碗饭给人吃吗,何况李老头子人虽讨厌,究也是爸爸的老相好,他女儿又是安安稳稳的一个大姑娘?”他的太太卢氏听到这里,可真忍不住了,把脸上的雀斑都气得更紫,就拿手使劲推了他一下,说:“怪不得,自从李大姑娘一来,你就成天魂不守舍的……”苏振杰说:“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事!”卢氏说:“哦!你才说明白原来你心里有事?”苏振杰说:“我心里的事是为腾云虎!”卢氏一撇嘴说:“谁信?天天闹着腾云虎,我们始终也没见着虎,倒是听说那位安安稳稳的李大姑娘一到天黑,就能自己下炕,你又常常半夜里起来……”苏振杰说,“那是我上毛房去啦?我的肚子不好!”卢氏说:“哼!肚子不好,昨儿那不要脸的痴丫头把赵妈都给支出来啦,不叫跟她在一个房里住,大概你的肚子也就好啦?毛房可更得上的勤啦?”苏振杰急得说:“哪的话!哪的话!他妈的哪儿的话?”他的太太跟他越吵越凶,何妈妈跟他的长嫂全都劝阻不住,他就赶紧溜走,心里觉得十分冤屈。可是来到正院,一看见西屋窗上的绛色窗帘,他又有点心魂摇摇荡荡的,盼望坐在炕上的那位姑娘把帘儿掀起,最好是向着他笑一笑,心里却说:“他妈的!怪不得我媳妇跟我吃醋,原来那个李大姑娘真把我给迷住啦!”由此日起,苏振杰的心已不再顾虑腾云虎,却更是惦记上了李大姐,脑中常发生着非非之想,在屋中时常跟他的太太吵嘴。他的太太卢氏,早先是只在屋里看孩子,不大管外间的事情,如今也常到正院里指桑骂槐地发脾气。小琴听了乳母何妈妈的劝,不再出外惹事,在家里却有点改了脾气,天天起得很晚,起来总要修饰打扮多半天,衣服首饰更讲究。在李大姐屋内的时候多,在她自己屋内的时候倒少,而且一个人在屋中的时候常常发怔,又有时皱眉伤心,好象是有了什么心事。剑倒是更练得勤,训练的时候,那李大姐必要隔窗观看,可是有时李老英雄一闯进院来,李大姐便又赶紧放下了窗帘。看那样子,李老英雄是最恨小琴跟他的女儿接近,他可又无法时时看着,因为他的心中也象是有要紧的事,整天在屋中坐立不安,夜间在客厅里点着很亮的灯,常直到天明也不吹灭,他一天要抽无数袋的旱烟,可是不向人说一句话。过了些日,他就忽然又到他的女儿住的房中,谆谆地嘱咐了一番,也没跟苏振杰说一声,他就走了,别人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事去了,只是李大姐对人说:“她父亲是到徐州找朋友去啦,非得一个月才能够回来呢。”斯时天气已更暖,庭中的牡丹都已谢了,片片的花辦都落在地下,有时天边星月溟濛,二更以后,李大姐挣扎着她那双病腿,犹与小琴姑娘在庭中密语,似共同惋惜那可怜的落花,外面也再没有人找来。孟广把镖店关了门,带着家眷走北京去了。听说腾云虎受伤也没有死,被陈文悌拿车把他送回到登封县,鲁家五虎的名头是从此塌了地,而那凌霄剑客楚江涯却于那日伏牛岗争斗之后,在店里,并在城中他的一个朋友的家中,又住了许多天,于最近才走,他那么有名的一位少年英雄,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惹得洛阳城的人莫不讥笑。相反地,美剑侠的芳名传遍了遐迩,自洛阳往东去,一路之上无人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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