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黑泥
“去哪里都一样，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再重蹈一次古堡的覆辙而已。”
“这《天佛原论》呢，主要说的是善与恶、明与晦、对与错、等等诸如此类的差异和辨识。要人去我执，去我相，修无相的缘由所在。这些你听不懂没关系，我给你举个例子好了。
“这个就是‘对与错’的分界所在了。”青奋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说下去：“你骂他的缘由究竟为何，你自己不清楚，不妨让我来帮你整理一下思路。你骂他，你想这个人从此改变这样的恶习，从此不再往下倒水吗？”
“是啊，你恨一个人，那你为什么不半夜悄悄溜进他的家，然后一刀杀了呢？”
“对了！你看，你在这件事上就懂得运用‘不同情况不同选择’，而非一味抱死一个定式不放。《论》的意思，就是将这种灵活放诸到尽量多的地方去，你能放得越开你对事物就看得越通透，你的人就越聪明，你的心态就越平和开心。当你能放到所有事情上的时候，你就达成无相，离佛不远了。”
“这个，他都倒我一头水了，我骂他难道还是骂错了吗？”
骂人当然不可能出气，特别是对骂的话，两人泼妇一般街头乱轰，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回去与人说“我遇上一个疯子”。谁遇上“疯子”还会高兴呢？
青奋微微苦笑没有将心情表露出来。其实master对servant的束缚力远比月眉儿想象的要强得多。并非是指令咒，单单是简单的言辞命令都包含着某种制约与强制的力量。虽然自己可以和她吵架斗嘴，但如果她真的想去做什么事情自己要反抗的话那也是必须花上不小力气的。当然，如果用语言建议的话会轻松许多，但如果小孩子是那么容易沟通的话，那“儿童教育”也就不会成为一个世界性的课题了。
老人语出惊人，第一句话就犹如重磅炸弹落地。
“我的master大约会在一个小时后赶到，在那之前请两位休息片刻。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
“出气？呵呵，骂人能够出气吗？我想你从小到现在骂人也不止一次了吧？哪次骂完人之后你会觉得神清气爽，连头上身上湿漉漉的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家主人已经回来了，两位这便请随我来吧。”
小萝莉刚刚关上了浴室的门，猛然又打开来警告门口坐在地上的人。
“古董，古董，很值钱，撕不得！”
“我只是普通的讨厌一个人，还不到要他命的地步吧？”
滔滔长篇说了半天，小萝莉听得似懂非懂也不知道有多少进了那颗小脑袋，不过现在倒是也想不起来去撕那“破卷轴”倒是真的。
佛教典籍分为三种，《经》、《律》和《论》。大多数人只知道经，什么《金刚经》《法华经》一类，关于律和论却所知甚少。其实用通俗一点的言语解释，这《经》就是“该怎么想”，《律》就是“该怎么做”，而《论》则是“为什么该这么想”“为什么该这么做”，也就是佛学典籍中的哲学纲领。这卷《天佛原论》上面佛气沛然，看纸张已经历经了超过百年光阴佛气犹自不散，可见注卷者必定是大德高僧，可谓开卷有益。
青奋突然说出惊人之语把小萝莉吓了一跳。
“不许偷看！”
抱着种种的疑惑与疑问，青奋与月眉儿上到二楼时所看见的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需要坐着轮椅来帮助行动的老人，也也许就是之前巨人所说他的master不便前往见客的原因。只是乍眼一看虽觉枯萎，但细察之下对方其实并未如看上去的那么年老，只是似乎受过极大打击，而且太过刻苦的去钻研什么，导致他额头上的皱纹远远超出了该有的年纪。
老者合上了膝盖上的书，眼睛看着两人浑然不似一场战争中彼此的对手，反而像是一个大学教授正要给他的学生讲课。对方的姿态太过自然，别说本来就有心一听自己卷入此事始末的青奋，就是那个心思颇幼的丫头也一时不敢接话。
以青奋的身手当然不至于被个小丫头抢了东西烧毁，连忙收起放进口袋，生怕对方死缠不休，连忙以一个“钱”字推出挡箭。
“没有‘应该’这种东西。我说了，《论》者不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而是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被人淋一盆水，你也许去劝阻，也许去报警，也许去报复，也许笑笑走开，千万种人在千万种情况下有着不同的选择，《天佛原论》是告诉你为什么有这些选择。明白之后你才知道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选择最正确，而不是一味被‘我应该’束缚只懂一种选择。”
“您多心了，那里绝对不会有什么阴险的陷阱，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由我出手，我们二人一决生死而已。对于您的master，安全方面你是无用担心的。”
“关键就在这里。”青奋没有放过对方，依旧使用“咒语”袭击着。
“这些动作也太无聊了吧？”小萝莉皱起了眉。
听得“古董”二字，小萝莉确实一瞬间两眼放光，但随即脸上疑云又起，自己这个英灵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的，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也该正主露面了，青奋一手牵着小萝莉跟在易天行的后面，他倒是想跟这位英灵同类聊上几句，但无奈对方寡言得很，每次回答也就一两个字，如此几番也就懒得开口了。
何时该进，何时该退，自己过往之经验，他人之传授都变成了仅仅参考，超脱桎梏的思考，便是《天佛原论》了。”
“哦，那你恨一个人的方式，哪怕是小小的恨，你不打算采取任何的报复手段吗？”
小萝莉好像在被扔进了迷魂阵，眼睛里都冒起了星星。
有人淋了你一头，当你有时间的时候，你可以与他慢慢周旋，当你无时间的时候你可以头也不抬的离开，无论何者皆不会让自己心情蒙尘，不是你马大哈，而是你看得通透。
“因为，因为，因为要出气吧！”
三人出了正对面的主楼弯弯绕绕来到左手边一栋二层小楼面前，小巨人并没有流露出要进去的意思，只是举手示意要见青奋等人的自己的master就在其中。一瞬间好像这个巨人也变成了和自己master一样不经大脑的角色，对方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抬手间先结果了他的召唤者。
“……”
“你们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就让我们跳过所有寒暄直奔正题吧。”
青奋也算是艺高人胆大，领着自己的御主在另一个底细不明的英灵家里洗澡也不怕她当真被油炸了，只左右看看无事终于有瑕一阅自己“重金”买来的《天佛原论》了。
这话一入耳，青奋顿时对眼前人另眼相看。会打架的英灵没什么稀奇之处，但这个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竟然能在并未与自己实质接触的情况下猜出自己的心事，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那么就算冲着对方撒下的饵料，自己也该走这一趟。
被青奋好像狡辩的一逼，小萝莉也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骂人了。自己从生下来就受到这样的教育，别人打我我就打人，别人骂我我就骂人，已经变成潜意识的东西了哪里会去想到底为什么。
“好烦啊！我只要知道我不爽，我想骂他，哪怕骂完之后我仍然不爽甚至更加不爽，只要我愿意就行了，何必去折腾那么多有用没用的。”
“这么说，对于一个倒你一盆水的人，其实你既没多大善良的觉悟要帮他改邪归正，也没有多少邪恶的觉悟要对他进行轻重不等的报复，那你花上几分钟乃至几小时仰着头骂他，却又是为什么呢？”
“都说了只是一盆水的事，用不着到报复的程度吧。”
“所谓‘审时度事’，仍然只是一种局限的选择，仅是知其然。比如你遇到人路上碰了你，你简单的根据对方强壮与否而选择骂与不骂，仅此而已。《论》者则是要你知其所以然，然后方能千变万化，随心所欲。
“小姐，拜托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自觉好吗？现在你是在战争时期，这里是敌人的家，我可不想你臭乎乎的下去，然后被炸得香喷喷的上来。”
易天行的声音都还没落地，小萝莉已经跳起来表态了。
“想啊。”小萝莉理所当然的回答。
青奋这厢读得正自津津有味，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钟点，终于在浴室中蘑菇够了的小萝莉换了一身平常家装走了出来，看见自己的傻英灵在那读个破卷轴都好像没发现自己洗完澡了，顿时一股“没有被重视”的酸味涌上心头，一把上前就要抢过卷轴撕了。
“为什么要骂他呢？”
一连串的“我要”，青奋都听得不好意思，这哪里像个客人，简直像个土匪。但对面的小巨人却似乎不以为意，听了小丫头的需要一一吩咐给了下人，最后又亲自领着两人来到了浴室之外，奉上衣服后便行告退了。
对方用很诚恳地保证着，青奋却是听得越发苦笑。原来我自己的安全就可以不用保证了吗？
“很正常吧。你被淋一头水，你也会讨厌这个人吧？”小萝莉继续莫名。
“古董？你骗我！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这个……似乎说得很了不起的样子，那这样凡事不是以自己所想而去论定的话，你又怎样确定自己是对的？你又怎样保证你刚才跟我说的就是真理？”
“我，我又不是傻子！找死吗？”
一路无话不用多言，青奋两人坐上了随那巨人而来的林肯轿车，而巨人自己估计是身体太大了也坐不得寻常型号的跑车，只是自己上了一辆敞篷的越野。青奋也不认识这冬木周边的道路，只知道行了大约两个小时跑出约莫百公里地去便来到了一处好像乡间别墅般的小小建筑群。
“我要洗澡，我要换衣服，我要吃东西，我要……”
“说这么多不过是审时度事而已，这个谁都会吧？”
推开铁条编织成花状的栅栏门，走过一个小小的花园，青奋等人被巨人英灵带领着来到东面一栋不起眼的二层木质小楼之前。
“不会的。你又不会捏手指又不会扭腰，前面不凸后面不翘，要脸蛋没脸蛋要腰肢没腰肢，我品味没那么低！”
“你骂他，是因为你恨他，讨厌他吗？”
“骂他啊！”
你一天在路上走着，突然头上被人淋了一盆水，你抬头看发现是四楼的人没公德往下面人行道上倒水，你会有怎样的反应？”
青奋用手指比划着，将对方从头到脚贬低了一遍，月眉儿本来是勃然大怒，但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口气泄了，闷闷不乐的关起门来，不多时里面的水声已经花花而起。
为了转移小丫头的注意力，青奋将对方抱到了腿上，好像一个父亲给女儿讲故事一般的说开了。
已经是在浴室了，月眉儿自己还没下浴盆，先见自己那没用英灵好像狗一样的到处乱看乱闻。
你问每个人，过去做错过事情吗？想必或多或少大家都会回答错过一些。你又问，现在你在做错事吗？恐怕几乎没有人会说自己现在所言、所行、所做的是错的。但其实想想就可以知道，现在不就是未来的过去吗？所以同样可知，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中，必定有一些是错的。
青奋翻了翻白眼，那个“炸”字被他念得又轻又快小丫头根本没听清楚，琢磨了半天香喷喷的从浴盆中起来有什么不对，足足花了一分钟时间才自行脑补了那个缺漏的字，顿时大怒抱着青奋又是一通狠咬。
“心理学家有这么一个界定。”青奋突然话题一转从佛学跳到了心理学：“我们该如何来判定自己是不是疯子呢？其实很简单，疯子是不会怀疑自己是疯子的，所以只要会怀疑自己是否发疯的人，那就肯定不是疯子。道理也是一样。
正值此时，那个小巨人易天行又来了，想是已经从下人那里得到消息，所以特地来再请了。
“真的是古董啊！来来来，我给你说说这件古董上都讲了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照你这么说的话，难道我被人淋了一头的水，我还应该笑笑走开？”
“我的master是一位对于圣杯战争研究得很深刻的学者，你可以得到许多你所需要的答案。”
小萝莉开始觉得自己的英灵是不是真的傻了，尽问傻问题。
小丫头还是没听明白根本的意思。
“你骂他一顿，他反骂你一顿，你们两个隔着四层楼这么骂上两小时，然后你走路他关窗，你的这个目的达到了吗？”
“那为什么你不用胶水塞了他的锁眼，用钉子扎破他的轮胎，在他家墙上喷油漆呢？”
小萝莉一脸的茫然，理所当然的说道。
想知道自己的所说是真理还是谬误，答案就如前面所说那样，懂得怀疑自己，反省自己，在盛时会检讨，在光耀时会面壁，那就行上去‘我相’之路了。我刚才所说的一切是我的所思所得，他们距离‘宇宙真理’这种东西相距多远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在一直怀疑它，修正它，弥补它，只有经过千锤百炼，反复推倒又重新竖起的，才可能是接近‘正确’的东西。”
“你从小就知道被人街上撞一下就要骂人，那如果对方是身高一米九体重二百四，脖子上带着小指粗的金项链，身上纹的不是龙就是虎的那种，你还会依旧骂他吗？”
“无论是英灵还是御主，你们会在这个敏感时期站在我的面前，归根到底也只是想借由圣杯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愿望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