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同归

    石崇一直依附于陆家，如今陆家倒台了，潘安也不知为何被抓了，石崇害怕自己被司马攸清算，一直惴惴不安。

    不过这一切丝毫不影响石崇享受惬意的生活。此刻他正在金谷别馆，登上凉台，婢女在旁伺候。

    赵蕤派出的使者终于找到了石崇，他们对石崇说道：“殿下想要石公子的婢妾。”

    石崇大方地将自己的数十个婢妾都引出来让使者看。

    婢妾们都是满身兰麝的芳香，披戴绫罗细纱。

    石崇对使者们说：“从中挑选吧！”

    使者说：“君侯这些婢妾美丽倒是美丽，然而小人本是受命来要绿珠，不知哪个是？”

    石崇听闻，勃然大怒地说：“绿珠是我的爱妾，你们是得不到的。”

    使者说：“君侯博古通今，明察远近，希望三思。”

    石崇说：“不需要三思了。”示意左右直接送客。

    石崇怒道：“司马攸真是小人得志！明目张胆夺人所爱！”

    石崇想道，他司马攸不就是靠军队发动的政变吗？那自己也联系军队围攻司马攸不就好了？

    于是他赶忙写信给还在业城的成都王司马颍，希望他能派兵讨伐司马攸。

    然而这一切，正好达成了赵蕤做这些事的目的。

    就是为了找个理由堂而皇之地处理掉石崇，目的就是他那富可敌国的财富。

    石崇写的书信刚刚发出，就被赵蕤的人拦截住了。

    一群甲士顷刻之间，围住了金谷园的凉台高楼。

    此刻的石崇，正在和美妾绿珠宴饮。

    石崇对绿珠说：“今天我是为了你而惹的祸啊。”

    绿珠泣不成声地说道：“妾身应该在公子面前死去，来报答公子。”

    说罢，便纵身一跃，自投于楼下，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绿珠匍匐的地面上泛起一股股的黑血。

    石崇见此，自我安慰道：“我不过是流放到交趾、广州罢了。”

    直到被装在囚车上拉到东市，石崇这才反应了过来，叹息道：“这些奴才是想图我的家产啊！”

    押他的人答道：“知道是家财害了你，为何不早点把它散发掉！”

    石崇闻言，沉默不语。

    潘安经过审讯，早已将设下计谋，杀害太子的经过交代清楚了。

    今日，便是他问斩的日子。

    潘安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步走向处刑台。自己的一生仿佛如同走马灯般，不断在眼前回放。

    自己年少成名，与青梅结成发妻，恩爱厮守一生。发妻亡故之后，自己也不再续弦。

    在母亲死后，自己曾辞官守孝。世人皆称赞自己有情有孝。而自己才华样貌，更是举世无双。

    那时的自己是如此的年轻气盛，英姿勃发。可是为何终究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成为了趋炎附势之人。成为了自己年轻之时，绝对不屑的一类人。

    并且也因此，终究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堂堂潘安，究竟是什么的样的人？

    是诗人，是风流才子，是痴情人，是孝子，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是坑死太子的恶毒之人？

    然而这时，从处刑台的对面，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潘安惊诧道：“石公子？！为何在此？”

    石崇也看到了对面的来人，正是自己的金谷好友，潘安。

    石崇却没有回答潘安，只是一言不发。

    他的爱妾在自己面前坠楼，自己的家财也尽归他人。

    他这一生所追求的一切，美人美酒相伴，两三好友吟诗作赋，开怀时豪掷千金，不悦时肆意横行。他都做到了，活出了无人能及的自由与精彩的一生。

    而这一切，在此刻，终于化成了泡影。

    潘安笑道：“石公子是否还记得，我曾在金谷园中，对石公子吟诵的那句诗。”

    “白首何所归。”

    潘安不禁自嘲道：“你我如今虽未白首，却依然能同归。不曾想当日之诗，竟然能够一语成谶啊！”

    石崇说道：“潘公子不吟一首壮行诗吗？”

    潘安听闻，不禁哑然，“还是石公子了解潘某人，我确实曾想过死前来一首悲壮一点的，就当我平生最后的绝唱。”

    他又顿了顿，说道：“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潘某的死，并不悲壮。潘某这一生，也充满了肮脏。后世之人若是知道了潘某的事情，定会鄙夷。而若是读到了潘某死前的壮行诗，更是会不屑地嘲讽潘某一番。”

    他张开双臂道：“尘归尘，土归土。”

    石崇默默听着潘安的话，依旧是一言不发。

    监刑官大喊道：“时辰已到！”

    潘安对着石崇微微一笑，随即脑袋被推到了木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