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前尘往事（五）
一手扶住周云小鸡啄米似的脑袋，周政问道：“云儿，你与萧居然感情如何”周云不假思索，兴奋道：“我们啊，好得不得了，一块长大，就像兄弟一样。”周政又问：“既然是兄弟，那你看着自己兄弟天天被关在房里背书，动辄还要被他的父母打骂时，心情又如何”周云答：“当然是可怜他喽，天天要背书，好惨啊。”周政说：“先不说背书惨不惨，但就每日困于地方，重复操计，又不得休憩，这是有悖人道的。故而，你欲救居然于困局，是。”周云抢先说道：“我知道了，这是对的事情，是见义，而云子骗萧伯母，不因不合乎礼而去做，就是勇为，因为礼让我不能去做这件事，也就是我不能或者不敢去做这件事，但云儿去做了，这就是‘心有畏惧，我救之’，父亲，孩儿没说错吧。”
周政摸了摸周云头，说道：“没错，云儿确有悟根，意思不差。”得了父亲夸赞，周云有些飘飘然，倏地站了起来，放肆大笑：“哇哈哈哈，周云果然是天才，当不是天生圣人乎”周政愣在当场，竟被周云气势吓住，随即又心生怒意，此等“天大地大我为大”的言论，哪有一点儒家子弟模样，倒有几分玄论堕气。浮之，浮之，竟是心浮了，周政此时有些后悔给周云取的浮之这个字。房间里寂静一瞬，父子两又问答起来，周政暂压下怒火，决意今后在好好调教。周政说道：“云子，以后不可如此放肆，这成何体统。咱们接着说，你欺骗萧伯母一事，该不该罚”此前不是说了不罚了嘛，怎么还问，周云回道：“不罚，不罚，当然不罚。”
“为何”周政问。是父亲说的，周云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不能这么说，否则一顿说教少不了。思考了会，周云回道：“夫子曾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萧伯母、萧居然，还有云儿，刚好三个人，但我们三个人没在一块行走，所以没有我师。反过来，于是云儿有曰‘三人不行，必是她恶’，我没错，居然没错，萧伯母为老不尊，自然是她恶。正所谓，有错能改善莫大焉，萧伯母知错不改，那就只能云儿来帮萧伯母善莫大焉了，要是云儿不帮萧伯母善莫大焉，那云儿就知错不改，云儿就不能善莫大焉，云儿不能不善莫大焉，就只能帮萧伯母善莫大焉，萧伯母善莫大焉了，云儿就善莫大焉了。”一通胡言乱语，听下来也有几分道理，言辞却实在太···荒唐，气得周政已经想不出来用什么词去形容。
饶是如此，周政仍十分耐心说道：“不错，能从善恶本理思考问题，已是很不错了。善与恶论本就是我儒家两派学说，先夫子时，未有善恶之分，善即恶端，恶即善端。至于亚、礼二圣，始见争辨，以人性善者，浑然能致良知；以人性恶者，必加诸众刑教。然而，在为父看来，‘善恶不分、善恶才分’，道一人善者，人必有恶；道一人恶者，人必有善，事亦如此。使善者善，人固其善；使恶者恶，人弗敢恶，二者俱备焉，方能称其善也。周云，你明白了吗”一口的之乎者也，周云哪里能明白，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周政下手就是一个板栗，说道：“听好了，我简单说一句，一个人有善的部分也有恶的部分，一件事也有善的部分和恶的部分。比如你欺骗萧伯母这事，如果萧伯母的行为是善的，那么你就错了，要被惩罚；如果萧伯母的行为是恶的，那么非但不罚你，还要赏你，否则下次再遇见这事，你就不会去见义勇为了。现在明白了吗”周云捂着脑瓜子，含着泪水回复明白了。接着，周政继续说道：“实在说来，为父也是不认同萧家父母这类教育的，随意打骂，于人禽兽何异。可惜人微言轻，不能多言。”这个周云就明白了，言多必失嘛。那到底父亲是怎么跟萧伯母言说的，有没有替居然小弟说几句好话，周云忍不住问道：“那父亲后来与萧伯母说了什么”周政轻笑道：“为父自然明白云儿真意，与你萧伯母交谈时，话说一半一半而已。”周云急道：“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哪有什么一半一半的话。”周政说：“如何没有，你言一天休息两个时辰，我说一天只一个时辰，这不是一半吗”父亲这是敲打自己呢，周云红着脸问：“不是一半一半吗还有一半呢”周政一脸可惜地说：“为父见你萧伯母走时，多半是将信将疑，便猜测，这一个时辰当只有半个时辰，这不就是另一半吗”
神神叨叨，周云一点都不相信，哪里会这么巧。周云又问道：“父亲刚才不是说做了善事就要赏，那么云儿能得到哪样赏赐”这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周政思考了会，说道：“自然当赏，手里的书拿好，为政篇最后一句，赏你抄写百遍，一日时间，抄不完、抄不好，便罚。”周云的好兴致瞬间灰飞烟灭，苦着脸说道：“这哪是赏，分明是罚，这样以后，云儿再不见义勇为该怎么办。”周政谈谈道：“如若发现，为政篇最后一篇，罚你抄写百遍，一日时间，抄不完、抄不好，再罚。”不管怎么样，善也好，罚也罢，都要抄书，这不是无赖嘛，周云低声嘟囔。不巧，又正好被周政听见了，周政嗯了一声，说道：“要赏要罚，想好了回答。”要赏要赏，当然要赏，其中利害关系周云自然晓得的。周政点了点头，说道：“自己选的，可不能后悔，一日时间，还是明天这个时候，拿过来检查，要是不合格，哼哼，自己想明白。”“是，云儿明白，抄写时手眼笔要俱到，一次抄不好，便再抄一次，两次抄不好，便再抄两次”，说完，周云沮丧着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