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自说自话自称雄
雷尊脸色归于淡漠，说道：“事以成败论英雄，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尊会把道院变得更好，但不会按照您说的去做；童老一番苦心教诲，齐旻只能说一声，抱歉。”
十三郎挥拳对空虚斩，说道：“学生没有别的本事，只擅长剁掉不干净的爪子，送人永久祥和。”
童子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心有足才可量无涯，与无敌才可无敌一样，至理名言。”
让尊者向一名学子道歉，这种事情之前不知有没有发生过，想来对雷尊这样的人而言，无异于当面扇他的脸。
十三郎稍稍沉默，说道：“学生原本就想杀人，不管怎么样都会做。”
他想不出来。
一个道院尊者，一个流落山野的少年，天上地下，永远不可能发生交集的两个人；雷尊骄傲志在云霄，怎可能朝那方面去想。
灯下黑，眼前障，这都很正常。
雷尊说道：“道院千秋，有些该做能做的事情一直不去做，为人所不能忍。”
十三郎说道：“老爷爷您瞎了眼，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人是没救的。”
“老夫能做的就是这些，能不能和解，你们自己看着办。”
雷尊骄傲，不可能屈尊降贵主动询问，再后来，这样那样的事情接连发生，雷尊甚至没机会试着能否挽回，与十三郎变得水火不容。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无意义，索性翻脸。
“你没有儿子。”
十三郎紧跟其后，一样抱拳朝童子施礼，说道：“接不接受是别人的事，致不致歉是心意，不冲突。”
短短一席话，观感顿时不同；对着童子昏涩几乎看不到生机的眼睛，十三郎不敢与那种殷切目光正面相对，只好低头。
童子要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十三郎与其非亲非故、且早知道他活不长。诚然在得知事情整个过程后，他对童子的印象比传功崖好太多，还是谈不上难过。
“老夫仔细查过，十三自从进入道院，与雷尊有些小隔阂，但都属于立场之争，怎么都不至于苦大仇深。如此想来，问题只可能出现在他来之前，也就是其幼年时候。”
“大家都知道你们俩个有问题，就不要装作一团和气了。”
你一言我一语，尊者与学子对着童子交替开口，一人一句，一句一拜；童子身后，黑白二叟神色平静，默默听着，默默等候。
修道百年，十三郎从未想到，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老人，竟然首个最接近自己隐藏最深的机密。
苦思仍无结果，原因主要在于他没能像童子那样朝前捋，一直想到十三郎入院之前。
十三郎说道：“道院整体还是不错的，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小地方改一改，动一动，会比以前更好。”
童子转向雷尊，说道：“齐旻啊，如今你是名副其实的九尊之首，务必要记住老夫的这两句话。”
对童子，十三郎既不羡慕也不害怕，甚至有些瞧不起。论修为，童子自夸天下第一，第一就第一，没什么大不了。论心机，十三郎有太多资本可以鄙视他；论天资，十三郎不需要羡慕任何人；论成就，童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活得长……到底还是快死了。
童子想了想，似在考虑用什么口吻与词汇才能表达完美，等了一下发现这样很无聊，不禁笑起来。
雷尊微微皱眉，说道：“本尊此生纵横八方，杀人无算，如事事都问是非曲直，岂能过得安宁。”
奇妙的是，雷尊并未马上拒绝，相反很认真地思索着什么；童子望着他，再将目光投向十三郎，之后再挪回去，其眼神渐渐变得明亮，疲惫如枯死的脸也渐渐回复光泽。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道院有些陈规陋习是应该变变，比如这个渡河，到底争个什么劲儿？”
有些诡异。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话俗但是在理；你们俩都是做大事的人，过去的事情，能过去就让它过去，不说考虑大局，对修行也有帮助。”
“老夫想让你们和解。我知道这很难，咳咳，可还是想试一下。”
良久，雷尊首先打破沉默，抱拳朝童子先施礼，说道：“童老苦心告诫，本尊记下了；只可惜，纵然本尊找到错处，也愿意致歉，恐也不会被接受。”
十三郎嘿嘿直笑，说道：“有些事儿忘了和长老讲，前些日子，学生帮助魔族把梦离之地给灭了；刚刚学生去外域，是叫人朝圣山传个信儿，将来有大用。啊，还有，学生嘴贱，顺带骂了四足几嗓子，打不过它没办法，能占的便宜先占着。”
很长一段沉寂。
童子半低着头等待答案，身后黑白二老相伴，陪着他一起等候答案，十三郎、雷尊默默无言，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心里组织着最能打动人的话，童子说道：“十三这孩子聪明机智，可惜性子拧脾气倔，有时容易犯浑想不开，比如谷溪那件事……别否认，老夫知道你会装能扮，少来那套。”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悄悄低头，如刀剑般明锐的目光变得黯然，鼻子阵阵发酸。
童子严肃说道：“老夫说，你要记住自己没有儿子。”
身后，黑白二叟默默跪倒，扶尸沉悼。
听出童子声音异样，雷尊诚恳说道：“齐旻恭听童老教诲。”
雷尊轻蔑说道：“童长或许不信，竖子贪婪性窄无尽，讲一堆，辩一筐，所为只是嘴上便宜；连这点都要斤斤计较，如何当得起长老青睐，如何成得了事。”
“那时候的十三，年小力弱，心智不全，按理根本不可能与雷尊沾上边。所以老夫想，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最好当面说开来。”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会带来什么结果，童子招呼雷尊，苦心婆心说道：“即便现在，十三也只是个孩子，遑论少年时候。那时的他不可能、也没本事招惹雷尊，反过来，你也犯不着欺负一个小孩子，据此推断，多半是你无意做了什么事被十三误解，或者别的什么。”
“啥？”十三郎也在问。
翻脸归翻脸，雷尊心里还是想知道因果的，比如刚才，雷尊觉得十三郎走动间的姿态、还有那一扑，似乎都是有意为之，且与双方恩怨有关。
雷尊说道：“本尊要改变这种状况，非得大位不可。”
十三郎二度朝童子作揖，认真说道：“惩凶使其罚，追心使其悔，追悔不是为了赚取什么，不能改变什么，但可正理，明天道。”
……
两人神情大变，童子冷眼观其神情，心里知道自己大概料中，有些自得。
周围人不知这里发生何事，只看到两人不停朝童子施礼如同请罪，纷纷暗子猜测。
雷尊恭敬说道：“请童老明训。”
童子叹息说道：“这对你太难了，下一条比较简单，你能做到，而且……会有很大好处。”
适才暴怒欲杀地缺，十三郎的出发点很简单，这里是道院，童子是道院的人，而且天地二老作了弊；换言之，事情发生在任意一名道院学子身上，他都会那么做。
临死得以尽展所长，童子可以说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自然无怨无悔。就内心想法而论，假如剑尊、谷溪能像童子这样死，十三郎虽会觉得难过，更多的却是骄傲，还有荣耀。
说完这句话，雷尊转身，头也不回孤身大步而走。
十三郎无奈摊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言罢，童子无视雷尊什么脸色，十三郎的表情何其精彩，坐倒在地上疲惫挥手。
“恭送师尊归天。”
一语惊醒梦中人，用这句话形容雷尊此刻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十三郎朝童子深深下拜，沉静说道：“斩其枝，挖其根，烧其叶，揭其皮，最后再将其砍成段，挫骨扬灰。学生很擅长这些事，如不然，您、您身后这两位，还有活佛，怎么会都跑到我这边。”
抬手擦了擦唇角上的血，童子望着雷尊认真说道：“你是尊者，胸怀要放得宽广些，如能想起来是什么事，就给这孩子说个明白，或者道个歉……咳咳，也是无妨的。”
雷尊听了再度施礼，仍对童子说道：“致歉不难，难在流出的鲜血无法收回，总归白费功夫。”
雷尊不再像童子施礼，傲然说道：“本尊已至巅峰，人间罕有我之敌手。本尊受人拥戴，四方拱护，如千年老树，历劫难毁。”
雷尊说道：“本尊行事，问己问心不问天，长老知我之志但不识我心，徒呼奈何。”
言罢，十三郎最后朝童子施礼，默默掉头，走向一直怀着不安等候的那群人。
“童老，您这是要……”
雷尊目光微寒，说道：“本尊志在于此，谁拦我，我就杀谁。”
……
早在百年前，雷尊就能在十三郎身上感觉到敌意，当时自然不会多想。因为大比、因为老院长，其它有的没的……无所谓的事情。随着十三郎日益成长强大，那种敌意渐渐化作威胁，雷尊感受越发明显，自然会思索因由。
“什么？”雷尊身躯轻颤，神情再度大变。
雷尊沉默以对。
十三郎默默低下头，说道：“对不住老爷爷，学生没能让您活着看到结果，也不能答应您要我做的事，但我保证，会把道院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