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佛，还是魔？
“当然。”活佛断然回答。
弄到这份上，他倒像是成了受害者！周围群修瞠目结舌，偏偏心里还真的跟着和尚觉得难过，似乎他受了好大委屈。
“你来杀我，还说不是帮它？”
十三郎将目光收回，望着活佛说道：“我要是杀了呢？”
“不谈修为，仅论所为，后辈中再找不出一个能与先生相较者；灵魔两域，四土六方，哪一方都有你的痕迹，哪方都要感你的情，承你的恩。”
“不用说，我就是那个引劫的人。”
大灰一蹄子将不凡蹬出八丈远，哼哼唧唧想骂不肯松口。
此时的十三郎，一只手牢牢扣住和尚的脖子，另一只手竖起两指紧贴着和尚面孔，随时能挖出其双眼。反之和尚持禅的那只手歪歪扭扭、险些把持不住，另一只手明显是断了、且不止一处，垂挂在身体一侧晃呀晃的，有些可怜，更多的是滑稽与可笑。
这是活佛？这人会是活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活佛？
群修重新愤怒起来，都把目光投向两个人，一个是小宫主，一个是被认为活佛第二的不凡大师。
可怜大师面无人色，神情仓惶犹如猛狮吻下幼狼，踉跄着扑上去，想要抱住十三郎的大腿。
人人心中有问，奇妙的是经过最开始的愤慨过后，人们惊奇地发现、对这位莫名其妙的和尚居然生不出杀意！刚刚经历的那场战斗、那种凶杀，仿佛就是个玩笑，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茫然中人人回头四望，发现不少同伴见了血，还有人气息奄奄负了重伤，剑阁三老护身法宝被毁且都带伤……这怎么能叫恶作剧！
和尚平静回应道：“你可知道，今日为何未死一人？”
十三郎沉吟说道：“我死，杀山君之事无疾而终，山君不被惊动，人间才可避免浩劫。”
和尚期许的目光望着他，说道：“明白了？”
许是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和尚严肃说道：“求仁得仁，先生杀了我，和尚所谋依旧能够成功；而且我很厉害，你未必杀得了。”
“这样的人，杀掉真的可惜。”
“是吗？”不凡听后楞了一下，有些犹豫。
事情到了这一步，小宫主彻底傻掉，痴痴呆呆满目茫然，看起来连当初失忆的时候都不如。相比其它人，不凡大师同样没能醒过神，但其受到惊吓的程度远远超出，几次险险魂飞魄散。
不再漂亮的和尚叹了口气，回答道：“杀了杀了呗。”
“先生不会杀我，哭什么哭，闹什么闹！”
一个死也要证明存在，一个死都不肯让他凑热闹，一人一驴较上了劲，飞过来又踹回去，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来回晃动，神情个个呆滞。
……
活佛与十三郎同时开口，于是不凡终于闭了嘴，委委屈屈坐倒在地上，圆而厚的脸盘子上满是泪水与泥土，活像个被撵出家门的小媳妇。
“为了人间，请先生死了吧。”
“不能……”
“比我想的还弱，弱多了。”
“我靠！”三卡七只眼，个个尴尬人人羞惭，心想咱是不是先撤，别被这傻子给气死。
“不能啊先生，不能啊佛祖，不能啊不能啊……”
十三郎依然平静，说道：“山君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为何帮它？”
……
和尚摇头，说道：“先生错了，和尚不是奴才，和尚一点都不喜欢山君，只是没办法。”
“力弱偏能蛊惑八方，和尚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把你杀掉。”
和尚摇头，说道：“不全对，和尚杀你用了全力。”
“不能啊！”
十三郎微讽说道：“虽然我更愿意把你当成骗子，但不能不承认你在人家拥有崇高威望，真佛也好，伪僧也罢，怎么讲你都是个人，为何甘愿做个奴才。”
十三郎呢？他看着比和尚还惨，两只前臂血肉模糊，双手好像被煮熟了一样冒着气，不少地方露出白生生的骨茬，触目惊心。
但他赢了。
判官鬼域尚且有限度，何况一个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凡间和尚，十三先生得道多助，在近百人的拼死捍卫下，最终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不能啊！”
“这不是活佛，这就是个魔头。”不知多少人心里这样想。
“当然不是。佛门心系天下苍生，不能让你胡来。”
和尚平静说道：“打是一回事，杀是另外一回事。就好比我杀你，明明看着势在必得，结果还不是落空……你轻点。”
微笑之后和尚自答，说道：“以人力犯神修，神怒天罚由整个人间承受，这是必然之事啊！假如你真有杀神之力……可你没有，你太弱，弱如蝼蚁，连我都能随手将你抹去。”
“太弱了啊。”
那怎么可能喔！
不凡大师身手矫健，落地即刻腾空，再上。
十三郎淡淡说道：“杀了它，就是办法。”
和尚欣然赞叹道：“先生真乃有慧根的人，别人很久都不明白的事情，一想便通透。”
太不像话，实在不像话。
感慨之后语调轻转，和尚神情渐渐严厉，缓缓说道：“个人很好，总不能与整个人间相比；和尚走遍山川大漠，看尽人间喜乐愁忧，越看越觉得人间秀美，不能因为一人葬送。及至去年，破天观真人传来信符，言明他已看透天机，三年内必有滔天大劫，血海无尽，祸及亿万万苍生。”
漂亮和尚破相了，而且被活捉。
“闭嘴！”
连鬼道都傻了，东瞅西瞅上看下看，连连叹息连连摇头。老头子自觉做人失败，居然会有这种货色同归于尽的想法，简直不可原谅。
……
不凡不敢反抗，不是害怕大灰也不是怕死，只怕引来周围误解，万一再像刚才那样来一波齐射，活佛非被打成骨头架子不可。他不甘心又想不出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不能干看着，非冲不可。
十三郎气得笑了，说道：“可惜，你还是没能成功。”
面色沉痛诚恳，和尚静静望着十三郎，满眼沧桑，满目怜惜。
蓬！
和尚坦然回答道：“因为你要杀山君。”
和尚认真点头，惋惜说道：“是啊，真的蛮可惜。”
神驴不跟他客气，又是一脚。
蓬！
……
这他妈是活佛！不光鬼道，许多人都忍不住要骂娘。
“不能啊！绝对不能啊……”不凡又在大喊。
与其他人所想不同，十三郎扣住和尚脖子的那只手紧了紧，说道：“还不是被打成一条死狗。”
很明显，面对群修围攻，和尚进行过“诛死”抵抗，最终不敌人多势众，被生擒活捉。
事情结果暂且不论，可肯定的是，今日之后落日活佛、乃至整个落日塔在沧浪修士心中的神圣地位一落千丈，再无往日庄严。
嗬！周围群修吓得一跳，不凡豁然睁大眼睛，神情难以置信。
“我要是杀了呢？”胜利者十三郎终于开口，冷冽目光并未在活佛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在四下横扫。
这真的很好笑，不仅仅因为结局荒诞，还因为和尚在笑。他被十三郎捉在手里，表情却好像千军万马中斩将夺魁成功的战士，笑意斐然，欢畅自如。
和尚艰难摇头，回答道：“没关系。”
听了这句话，十三郎没有发怒，皱起眉头，神情若有所思。
堂堂活佛，干出这种勾当已经让人无法相信，如再自爆与山君相勾结，其后果……
不凡落地，再上。
……
“冒牌神域，金刚法身。”
十三郎一时无言，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数遍世间，此刻能阻止不凡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十三郎，只要他发话放人，别说让不凡别在发疯，让他脱衣庆祝都可以。十三郎不肯开口，另一个能阻止的便是活佛自己，当即开骂。
听到这里十三郎冷笑。
十三郎嘲讽说道：“你想说自己未尽全力，还是想说你手下留情。”
脖子被扣，漂亮和尚头颅移动不太方便，他竭力绕开那两根顶住眼皮的手指，目光满满失望。
和尚不管他如何思如何想，幽幽自语般说道：“和尚此来，没有使用够一次传送，为的就是有足够时间思考，到底该不该杀掉你这个不该杀的人。”
蓬！又是一脚。
“啊……这……不要啊！”
事实荒诞，人们希望他们俩能把眼睛睁大仔细看看眼前这个秃驴，别是冒充的。
蓬！没有人回应，除了那只与他同样执拗的蹄子。
鼻子被打扁、歪到一边，鲜血汩汩不停地流，其头上盘踞一只绿皮蛤蟆，长舌伸缩望之令人生畏。在其周围，三卡手拉着手围成圈，一头体型壮硕的怪驴呼呼直喘，死死咬住了活佛的腿。
脸上满满诚意忧伤，和尚自责说道：“和尚来杀先生已然不对，若在牵连无辜，罪莫大焉。”
“这他妈是活佛？”
“不争气的东西，用点脑子！”
咕……呱！胖胖觉得停在这种人头上一点不光彩，蹭的一声飞走。
这句话有道理，十三郎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能啊……”
“我没有帮它。”
活佛降临最受惊吓的是他，活佛出手最受惊吓的是他，众人杀佛最受惊吓的是他，活佛落败最受惊吓的是他，直到现在活佛遇险，生死只在须臾之间仍“视死如归”，最受惊吓的还是他。
“和尚就是那个应劫的人。”
近百双鄙夷目光注视下，不凡大师徒劳地呼唤着，哭喊着，前冲着，挣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