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搜魂,搜魂,再搜魂
揣着一肚子忌惮,三名大拿彼此对望,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窃喜。
“不要过来!”
“机会!”
披风晃了晃,摇了摇,仿佛在以这种方式回应三修……什么都没有发生。
喊出红袍修士未能完整喊出来的话,壮硕修士赖以示威的手段不是自己,而是周围成千上万只虎视眈眈的鬼枭。此时此刻,他留意到三位长老警惕犹豫的神情,也留意到之前三人明明有机会出手、仍眼睁睁望着红袍修士被活生生挖了婴;内心闪电权衡后,壮硕修士决定信任妖禽而不是自己的同伴,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对老妪三修来说,十三郎气势如虹,但其真正让人担忧的不是那股饱含戾气的杀意,而是由那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举动衍生出的推断。他们留意到,那名年轻人拥有令人胆寒的隐匿手段,有三人全力方能与之媲美的速度,有强悍到令人发指的肉身……
手呢?我的手呢?
一声断续厉啸将众人唤醒,三面崖突然晃动起来,仿佛扛着整整一片天空般沉重,颤抖难以支撑。
“天狐解血,吞月!”
“他敢搜魂?”老者疑惑说道。
“啊……呼……啊!”
三问压心,三名大拿再度迟疑,呆望着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纵横沙场,扑向下一名对手。值得一提的是,此刻三修没有留意到小不点,但已发觉牙木行迹,却没有给予理会。
修至大修境界,有时能够灵犀一动看透命运的轨迹;比如现在,壮硕修士看懂了十三郎的目光,读透了其脸上的表情,那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八个字:上天入地,非杀不可。
“救……”
灵觉世界一片黑暗,壮硕修士不停自问,惊慌扭动,身体却像石头一样沉默,不做丝毫回应。
“他怎么这么爱搜魂?他在找什么?他是不是明白了什么?那样的话,未尝不是好事。”
大修士全力施为,遁法何其快捷无双,感觉中似已冲了一万年那么久,为什么自己还在黑暗中挣扎?而且,这般安静?
“道友……”
红色披风如火焰升腾,但与那条身影中释放的红芒相比,显得那么普通而且暗淡;一条赤红光带横展当空,起自斜坡终自枭群;视线中,千万鬼枭扑棱着翅膀八方飞走,只只如同猛狮吻下的幼狼,那般惊慌,那般狼狈,那般不可思议。
“再过来,我与你同归于尽!”
“怎么了?”老妪神情不解,身边两人目光惘然。
或许是沏一杯茶,或许写几个字,再或者翻开书页默读,充其量浏览几百小字,连成文的感觉都未必找到。然而在这里,十息令双方命运多次反复,吞噬掉数百条性命,惊呆无数张面孔,也吓破了一个人的胆。
震惊,疑惑,推衍;警惕,惶恐,决断。目睹一切的老妪等彼此对视,纷纷沉默施法,于身体周围布置重重防护。
来不及施展强大法术,三人以最拿手最快速的方式发动轰击,满满期待看向目标,神情突为之凝固。
要让灵魔、乃至四方联盟之间生乱,关键在于两个字:相信。比如有猎妖使告诉灵修上层:你们正被魔族算计利用等等……毫无疑问,对方只会当他在放屁。
生死关头,壮硕修士的全部胆气突然回归;怒吼一声,他没有迎向厮杀,而是身化流星展开全速,朝枭群方向狂冲。
需要怎样强大的元神才能这样做?需要怎样强悍的心志才敢这样做?需要什么修为才有资格这样做?
“放过我,我只是个……啊!”
“这不可能!”
同时读取两人记忆,这样的行为已不是危险所能形容,根本是在找死。三修近乎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周围妖灵感受到冥冥中那股滔天凶焰,竟如潮水般四散奔逃,而不是扑上去与之厮杀。
目送十三郎冲入枭群的那个瞬间,老妪三人不由自由叫出了声。化神修士心随意走,想到了手里便有所动,三道流光出自三人手,带着杀意与狂喜,追着那条看似灿烂绚丽实则招摇且华而不实的大红披风,呼啸而去。
红袍修士心胆俱裂,低吼中法宝当即殉爆,璀璨灵光四方迸溅,绽开的不是威严赫赫,仅有垂死挣扎无法改变大局的悲凉。
“要我的命,来吧!”
顺势一脚将残尸踢飞,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十三郎左手仍扣那名精悍修士的头,握住元婴的右手紫焰升腾,顷刻间将其打至将死,再搜魂!
谈一谈?
……
没有人敢背对三名大拿,没有人敢在双手搜魂、眼前追敌、周围慢慢疯狂妖禽的包围下背对三名化神修士;这是轻视,让人无可忍受、却令老妪三人为之狂喜的机会。退一步想,此刻三人已做好最周密的防御,纵使对手再如之前那样无声无息出现在身边也不怕。
不愿招惹鬼枭,不代表猎妖使真的害怕它们;这场战斗开始前,假如猎妖使与枭展开厮杀,最终鬼枭肯定会被灭族。为了躲避对方追杀,壮硕修士要赌一把,赌对方与自己一方之前的心理一样,不敢、或者不愿追进去。唯如此,他才有机会保留全部实力,凭道法、凭运气,在茫茫枭海中冲开血路,远走再不回头。
……
他没能成功。
轰的一声,冲进去的那一刻,壮硕修士的耳膜被无数怪声所充斥,纵封闭五感亦清晰可闻。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从其视野内消失,视觉只余下重重怪影;身体内,法力如泄洪般倾泻出去,四面八方不知承受了多少次、多少种攻击。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敢追上来……嗯?”
十三郎修为有限,没能领略真灵之火精髓所在,但那些火焰中蕴含的气息假不了,乃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金乌之火。鬼枭可以不惧怕人类,可以不惧怕比它们更强的猛兽,但不能不怕这种鸟中之王,连凤凰也要让之三分的火焰至尊!
惊喜中,三人心绪再生变化,看待这场战斗的角度又有不同。
做完这些,三人内心稍安,暗想胜不骄败莫乱,好不容易才从大劫中留下性命,可不能像天狐那样毛毛躁躁。
视线中,十三郎一手提尸一手握婴,神情淡漠如同地狱收割灵魂的使者,瞬间已将双方拉近到不足百米。
一名对妖灵搞小动作的鬼修,方在战斗之前或许让人头疼甚至愤怒;但在眼下,当形势糜烂成这样,他就像那些重伤学子、还有他们牺牲元神操持的剑棍一样,疥癣之疾。
三道流光先后追至,先后轰击在那条让人发笑的披风上,给的感觉不太好形容;就好像有人举起一只火把,以“将大海烧干”的勇猛姿态跳入深潭,结果嗤的一声……没有了。
“本座与……”
“杀!”
眼前这名青年不知什么来头,但其明显是要通过搜魂寻找某些线索。如此一来是否意味着,三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对方也已能够认定判断?进而是否意味着,接下去的事情,自己并非必须杀死他们,而是可以留下性命徐图后事,甚至能够……
最关键一条,他为何敢在战场上对一名看起来与其修为相当的修士搜魂。
“这是……为,为,为什么?”
苦忍付出如此多代价方能换来如此良机,如果抓不住,他们妄称人修。
疾风扑面,红袍修士的怒啸生生被空气挤回到体内,压得胸腔仿佛要炸开;随着利刃刺头败革的闷响,一只干净的手掌穿透那面匆忙祭出的大盾,轻轻搭上了他的咽喉。
对修士而言,相距百米与贴面相望有何区别?两人目光刹那间碰撞到一起,壮硕修士顿发哀叫,为自己,也为接下来注定会发生的一切。
老妪抬头准备开口,忽发现正在读取记忆的十三郎神情骤变,脚下流光急闪腾空而走,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冲回战场,大袖卷起怡然自乐的牙木、连带浑身浴血的冉不惊一道,逃命般消失。
壮硕修士茫然自问,不知不觉抬手、想要揉一揉眼。
“隐藏修为,他在搜魂。”老妪认真说道。
双手无暇,十三郎的动作并非停顿,反以更快的速度继续飚射,冲向仅存的那名壮硕修士。此刻如算算时间,在发生如此多变化,如此多画面闪过眼前,战场局势几经翻转之后,距离战斗开始总共才不过十息……
心里安慰着自己,壮硕修士竭力维持护盾不散,埋头向前冲,冲,冲……为什么还是这么黑?
杀神直面,煞气与杀气比人更先抵达,如同平行推动的山一样不可撼动;亲眼目睹两名同伴的惨状,壮硕修士的勇气就像狂风中的尘埃四方飘散,唯胸中不能留下半点。嘴里尖叫着,他如受惊的兔子一样高高跃起,倒退飞驰。
……
老妪嘶声大喊着,声音之尖锐、神色之凄厉,目光之怨毒,满是不解与难以置信。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发现丈夫偷腥十年、败光家产甚至连自己的嫁妆都补贴赔光的黄脸婆,因绝望而变得疯狂。
嘎巴!半声轻响。咽喉破碎,碎掉的血肉没有丝毫外泄,而是被无匹巨力催送往下,沿途击毁一切冲向元婴,在其遁出身体之前封闭八方,生生拉出体外。
“你……是你逼我的!”
老者枯干的嘴唇一个劲儿的抖,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身边两人目光茫然,呆呆望着那条身影冲如黑暗,轻而易举将那名被枭群毒至半死不活的修士抓在手中。随后,被三人偷袭的他没有报复,而是抛弃双手猎物,单掌按住壮硕修士的头,再次搜魂。
十息,放在平时能做点什么事?
“他在搜魂!”黑衣修士说道。
厉喝中,壮硕修士祭出三面护盾,只守不攻沉默向前,一头扎入黑压压的枭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