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 遗财
五雷认真想了想，说道：“师妹知道我会如何回答。”
不妙的感觉越发浓郁，五雷沉声说道：“何事？”
廖香眉又说道：“老师还说，战道双盟看似强大，实则毫无主张缺少筋骨，否则的话，当年紫云真人或许不会创立道院，而是将双盟合二为一。”
廖香眉没有再理会他，目光回望五雷说道：“师兄错了。”
“师妹也会尽力而为。对了，我记得……”
“师兄。”
五雷哈哈一笑，洒然回应道：“师妹谬赞，为兄的确喜欢走在前面。”
叫停不做解释，廖香眉望着稍有些发愣的乐洪涛，问道：“本院弟子夜莲即将选亲，听说乐副使有意角逐？”
“有事情要做。”
嘴里淡淡说着，廖香眉自窗边站起身。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片嫩叶瞬间长成百年松柏，托起一片灿烂晴空。
廖香眉第三次打断他的话，对五雷说道：“岭南之事，师兄可曾听说过？”
廖香眉沉默，稍后轻声说道：“我还是想知道师兄的看法，祭炼操纵失心之人，是不是有些过分？”
本该石破天惊，换来的……什么都没换到。廖香眉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漠然说道：“不足千年修至化境，乐副使天赋惊人，不愧道盟重点栽培。”
书楼幽长宽阔，以童埀“为首”的几人很快嘀咕到一起，如四三小儿辩日闲忙，身形也被册架所遮挡；身后眉师淡淡的目光跟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人、听不到声，方轻轻吁了口气。
被无视的感觉不会好，“天赋惊人”这种评价有时也未必是赞美，乐洪涛终忍不住流露出羞恼的神情，冷漠回应道：“些许成就，如何能与眉院相比。在下听闻，眉院悟道时天呈异象，数百灵禽自空而落，当……”
廖香眉摇了摇头，说道：“人力有时而穷，不可能事事皆如人意。”
廖香梅笑了笑，接下去继续说道：“前面都是老师所留，下面才是我知道的事。听说仙灵殿圣子有两位候选，一个是夜莲，另一个好像姓齐……”
廖香眉再度打断，说道：“如站在此地的是师兄，可会在意这般小节？”
五雷沉默下来，廖香眉认真看着他，旁边乐洪涛目光连闪，目光亦注视着五雷的表情。
“道盟新任外域副使，乐洪涛。”
“我不会让位给你。”
语音拖长语气稍顿，乐洪涛先朝五雷看一眼，回头又说道：“眉院或许记错了，要么是还不知道，按照仙灵殿的规矩，夜莲仙子入仙池淬炼法体，称圣入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恐已不能再称之为道院学子。”
五雷大度不与之计较，温和一笑便作罢。
一股落寞、衰老的气息渐渐从廖香眉的身上升起，正值芳华的她好似老了许多，但……那道气息尚未来得及散开便被一道光芒冲散，廖香眉眉心的印记如星辰般亮起来，照出团团阵阵光影，也照亮了廖香眉的脸，还有心。
五雷恍然说道：“些许小节，乐副使身份不同寻常，师妹何需如此在意。”
但……射不透远方飞来的那两道霹雳长虹。
廖香眉卖关子的水平不高，效果却着实不错，眼见两人均有不耐，才笑了笑，接下去说道：“老师归仙之前，曾和我说过一些事。”
紫云紫云，由来便是因为一个叫紫云的人，万年历史虽然沧桑，紫云真人却如那面峭立山崖一样长存，始终注视着这片遗业。
山壁光滑，拔地千尺锐意逼云，传功崖的另一面应该算禁地，寻常之人不可涉足。此时此刻，廖香眉迎风矗立在山顶，眺望着身前身下那面葱翠，气势仿佛被山峰托举般渐涨。
平平淡淡的声音，安安稳稳的语调，给人的感觉就像皇驾之上君王扶椅，一言可令江山动。
后来，很突然的，一切都变了……
五雷也是一愣。
五雷沉默地望着她，目光渐有一丝怜惜，缓缓说道：“师妹本为清心之人，何苦沾染这些腌臜……”
“师妹，别来无恙。”
“师兄无恙。”
“不必了。”
转过身，五雷说道：“有劳副使移驾，待本尊与师妹通报一声。”
五雷彻底恢复平静，说道：“岭南河东历来为敌，岭南三国内乱不休，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算太奇怪。”
……
谈话的时候，廖香眉极擅把握时机，每次截断挑的都是极关键的点，让人很是难受。当然，与此相比，她说的话比说话的时机更让人不舒服，无论五雷还是乐洪涛，都觉得太过刺耳。
五雷不知为何心中一紧，问道：“师妹记得什么？”
廖香眉回应道：“若与师兄有关，想必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一个地方不动窝待上数百年，即便以修士的眼光看也是件枯燥无聊的事情，但在外域开放之前，道院对廖香眉来说却是个热闹的地方；那时候的她没有事情值得担忧、或者说没有事情需要担忧，只管静静地体味着她的道，目睹一个又一个、一茬接一茬学子来来去去，安静，甚至可以说安详。
廖香眉轻轻叹息。
廖香眉说道：“岭南河东，距离紫云最近的两处地方，师兄如想扛鼎一方，非将其平定不可。”
五雷也摇头，温和说道：“为兄更喜欢另一句：人定胜天！”
应该就是外域之后。
英雄与逆贼一线之隔，安静与孤独同样有些类似，廖香眉守望书楼已有近三百年，从未如现在这样感觉孤独。
长发青年这才站出来，抱拳施礼说道：“在下乐洪涛……”
剑眉长目，炸背蜂腰，长发青年极为英俊，尤其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时刻如镀了光的锥子一样闪亮；在五雷这样的人身边同行，其神情举止没有丝毫不适，甚至呈现出抗争之意，仿佛要与之平起平坐。
五雷微微色变。
“何需师妹相让，二十六年之后，为兄势在必得。”
不再是山崖托住人，而是那个人变成了天，牢牢镇压住那座锐利的山。
长发青年一愣，双颊似起两朵红潮，目光锐利更足，又很快复原如初，依旧微笑着，看不出丝毫异常。
廖香眉说道：“老师曾说，夜莲这个孩子心智不凡，来历更不简单，寻常人休想驾驭利用。”
廖香眉应着，目光掠过五雷落在那名长发青年身上，微微皱眉。
廖香眉再看一眼乐洪涛，发觉他只差将耳朵竖起来，方开口说道：“老师曾说，雷尊表面孤独问道，实则留有血脉嫡孙，非但资质出众修行顺利，机缘也很不错。”
乐洪涛第三次发愣，稍后坦然回答道：“在下确有此意……”
山变了，云变了，廖香眉也如蜕变般卸去皮相，气质变得迥然。原本娇柔的身躯徐徐挺拔，脸上柔和的神情趋向凛冽，素裙垂落隐呈刀锋劈挂，尤其眉间那颗菱形印记灼灼生辉，好似能射透一方星空。
空中还有一些人，或锐烈如枪矢，或沉凝如山岳，修为个个不俗。他们应为两人相随的人，远远观望着，不敢靠近这座道院圣峰。
乐洪涛莫名其妙，跟着她的目光看向五雷。
廖香眉幽幽叹息，说道：“是啊，成王败寇，向来都是师兄奉行的宗旨。”
五雷尊者神情安稳，主动解释道：“为兄即将回返妖灵，恰逢乐副使帅队亲援，一路同行至此，特引来与师妹见一见。”
廖香眉说道：“师兄觉得，此事是否有些过？”
廖香眉说道：“师兄莫非忘记了，没有本院允许，外人不能踏足此山。”
红潮再度涌上乐洪涛的脸，停驻片刻仍未分辨什么，只轻轻朝廖香眉看一眼，便要起身暂退。
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过了一会儿，五雷微笑说道：“且不说为兄主持外域繁忙，便是空闲无一事，你我道院之人，且各自主持一院事务，岂可挂心江湖。”
话至一半停顿下来，廖香眉深深看了乐洪涛一眼，之后再转向五雷，目光似有深意。
“乐副使，本院有没有记错？”
……
五雷皱眉说道：“师妹的意思，此事与为兄有关？”
廖香眉看了一眼乐洪涛，苦笑道：“师兄目光何其长远，岂会事事等到临头才做应对。”
留意到廖香梅的目光，青年只微微一笑，并未马上开口。
“师兄。”
五雷沉默，片刻后诚恳说道：“确是为兄的错。”
周围云层漂浮翻滚，簇拥着来到她脚下，四面拱卫八方衬托，给人的感觉随之慢慢变化。
五雷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也没有想到廖香眉会如此直来直去，心里一时不太明白，随口回应道：“听说过一些。”
廖香眉叹息说道：“我听说，岭南的事情并不顺利。”
五雷脸上首次升起轻蔑的神情，不屑说道：“一点点小麻烦……呵呵，这种事情，还不需要本尊为之操心。”
五雷神情大变，乐洪涛神情剧变。
五雷指着廖香眉脚下，笑着说道：“师妹讲的没错，但有个前提，你我先要换个位置才行。”
五雷神情再变。
“不是我记得，嗯，也是我记得……”
廖香眉皱着的眉此时已舒展开，淡淡截断说道：“本院知道你是谁。”
传功崖两面，贴紫云岛那一面为公共地，人人皆可驻足瞻望，目标当然是对面那两行留字。
有风自窗前拂过，青松微微晃动身体，不见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