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 屋太多
“千桃在望不如一梨在口，诸位都是进阶有望的人，林老鬼收集的宝物你们也都看到了，对化神修士来讲，究竟还有多少价值？”
依次将众人所列的理由重复一遍，十三郎与众人的区别仅在于三个字：反着看。
居安思危，道理人人都懂，难就难在某些时候会因这样那样的因素将其主动抛弃，待大祸临头再后悔，一切为之晚矣。
他最终决定不那么做。
“不对劲！”
揣着几样心思，俗点没有仪式的分别后，十三郎未着急选地闭关，提衫信步踏石登坡，径直走向视线中的最高处。
葬魔窟待了如此多年，看够了幽暗受够了阴冷，骤见煌煌之气，十三郎心胸为之一空。如让此时的他形容一下，多半会说铜臭怎么都比屎臭好，昆仑殿给人的感觉是热而不燥，比葬魔窟强出太多。
……
……
“区区二十年，没有明确目标的前提下用来探险，实在太短了。林老鬼一次出入二十八年，我们没有他那么多经验，每经一地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考证研究，假如没有方向，我不认为二十年能够跑出林老鬼的涉足范围。换言之，舍弃大好机缘捡剩饭，岂非得不偿失？”
昆仑殿有山有水，但最多的还是房；比如十三郎等人出现的地方，大环境看去明明是一座山，登高四望时，百里内，满眼各色屋顶，十占其八之多。
纯粹发乎本能，头顶银云忽显，三万飞蚁蜂拥而出，构筑一条足以抵挡化神一击的防线。让人意外的是，向来灵动的飞蚁显得格外笨拙，身体上好似连着一条线，需费力才能保持平稳。十三郎对此似有所料，并未轻易将飞蚁收回，凝聚目光顺着山路回望，一寸一尺，挪动般朝向山下。
主体是金，其它颜色当然也有，不但有而且全，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金银样样皆有，唯独没有杂色，一丝都没有。
万米山路，尺寸、形状、颜色、质地，找不出第二十九种不同的石头。
“生命，这里没有生命气息。”
第二条，山路碎石过于规则，规则到不像自然之物。十三郎仔细对比并将其计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种。
“假如凡人走这条路，恐怕很难上得来。就算修士，也需运转不少法力……嗯？”
两空二十八颗星辰闪烁，二十一颗仅如杯口大小，独独七颗大如巴斗，显得格外明亮醒目。身在地下的时候，众人只能看到这七颗星尚不觉有不妥；此时站在昆仑殿内，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目前为止，十三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有三。
一句话，昆仑殿华贵有点过了头，就像暴发户，少了真贵族的沉淀与深厚。
“适可而止，进退有度，究竟什么时候该止，什么又叫有度，谁能说得清楚。”
“的确不对劲。”
满山高堂大宇，随目可见雕斗大柱，偶有亭阁等本该精致小巧处，竟也刻意安置一些粗梁剑檐，凸显几分雄阔与威严。万年风雨，昆仑殿难掩岁月沧桑，走动的话时可见到崩塌瘫倒，但只要屹立的那些建筑，无不保持着旧古风范，仍觉金碧堂皇。
“昆仑殿难入，所以没有人打搅，正适合疗伤、修心、吞丹问道。”
“管它，这样也挺好。”
刚刚舒展开的双眉渐蹙，十三郎抬手抹额，忽似发觉什么异常，回过头看看身后。
百里之内房屋实在太多，多到完全不讲规则；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屋瓦片片，竟无一丝杂色。
不涉远足并不代表十三郎不贪心，昆仑殿的宝物绝对不像他刚刚讲过的那样不值钱；最简单的例子，掌天弓据说出自昆仑，怎能说化神无用。十三郎想过碰碰运气，捡漏寻几件宝物，实在不行研究一下上古魔族的封禁之法，未尝不是收获。
沙沙之声如春蚕食桑，为这条空旷寂寥的山路增添几分“活着”的意味，登顶后，紧绷数十年的神经彻底放开，白衣书生沐浴着清而不算轻的风，不禁失笑。
十三郎朝他点头，目光在几人脸上依次扫过；他看到的是不甘心，多多少少还有几分犹疑。
还是该留。
这是一处死地，连鬼都没有。
看过房屋看山川，看草木，看……十三郎忽然发现，煌煌昆仑大殿，居然看无可看。就好像一副绝美的画，独缺某种神韵气质，变得枯干而且死寂。
首先，那条山路过于费力，费力到让人无法相信。以十三郎这样强悍的肉身，登爬一座高不过万米的山峰，竟有要流汗的感觉！粗略估计一下，换成普通大修攀爬此山，恐会耗费三成法力才能成功。奇妙的是，来时十三郎行走缓慢，非但没察觉到异常，还觉得脚步甚为轻盈。
十三郎说道：“伏波基本是废人，蓝老至少需要数年才能恢复，百花与蒋凡旧伤从未痊愈，古鸣约法宝被毁实力有损，陆兄……”
“管他，也许他们才是对的。”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体力不像是因为发力而消耗，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山路只有一条，且笔直向上犹如一把倒垂的剑，十三郎一路行走，双目四望同时放开神念，仔仔细细观察周围，一屋一瓦，一草一木，一角一檐，全部印入脑海。
……
看清周围的那个瞬间，十三郎便给昆仑殿的气质定了调；他觉得别人多半与自己的感受差不多，无论喜欢不喜欢，都会被那种贵气所折服。
群修悚然，神情均有些尴尬。
枪王面色微红，说道：“陆某只有全盛时七八成。”
“很不对劲。”
曲未终，人将散，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十三郎转身随意选个方向行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肯留。
重复一遍，十三郎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头顶星空；其眉心处，灵犀法目徐徐张开，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
山路笔直，十三郎边走边收拾心情，如箭头缓缓射向山顶。将至顶峰时，十三郎彻底平静下来，方留意到脚下道路居然不是一级级的台阶，而是纯有乱石铺就的斜坡。
十三郎转过身，随即发现脚下为周围最高处；眺目四方，无需动用神念，百里景致尽收眼底。
“不对劲。”
“林老鬼钻营七百多年，大把时间慢慢研究；能去的地方都已去过，他不能去的地方，诸位有什么把握二十年内攻破？”
心里感慨着，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将包括枪王等人取舍在内的所有杂念抛去，专心于当前。比较遗憾的是，十三郎有心修养后就近看一看有没有宝藏余下，结果并未找到什么值得探查处。周围大多建筑空空如也，一看便能知道乃寻常地，还有不少地方有禁法波动，但都残缺不全、甚至连房屋本身都已毁坏，猜测应为林老祖所为。
修家求的是大道，身外之外通常不怎么在意，但这不代表修道者都是心如止水的苦修士。即便真的心如止水，所指也不是居所舒适与否；是以，修道者如决定久居，一般都会花点功夫改造环境，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毕竟舒服也是心境的一种，试想把生有洁癖的人仍到污秽之地修炼，多半事倍功半。
“死寂，死……寂。”
初入昆仑，十三郎不知道别处怎么样，仅就眼前这片区域而言，当年的主事者恐怕是一个霸道且有些俗的人。放眼四望，屋顶多半都是金黄色，建筑的模样也很单调，非富即贵要么威严，极少看到别致典雅等其它风格。
内心轻叹一声，十三郎说道：“对我来讲，血域之行已到了可收尾的时候，至于各位……我能感觉到这里的压制之力极小，有谁如果想离开、何时离开，请自便。”
身后群魔一时楞住，亦不知是该走……
想想也对，林氏老祖每次进出皆经于此，不用说研究得最细，查探得最清楚。令十三郎觉得惊异的是，七八百年下来，周围阵法虽然被破，不少地方还有魔力残余。单此一条，足以证明昆仑殿寻宝不易，正好让他解脱更干净。
清风不轻，重山不沉，金黄不再富贵，纯净变成孤独；一股比葬魔窟阴冷十倍的感觉浮上心头，十三郎豁然惊醒。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周围缺少了什么。
“昆仑殿会不会……全部是假的！”
单单这些，远不足以令十三郎感觉惊恐，真正让他担心、或者说畏惧的是。
十三郎忽抬手指着天空，略显凝重说道：“看看那边，七星下坠成这个样子，且不说这种变故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所有身在血域的修士都能留意到。不妨想一想，假如你我在别处看到这种情形，会不会想过来瞧一瞧？”
山中无禽兽，空中无飞禽，水中无鱼虫，殿内无人声；昆仑大殿万里死寂，没有任何生命。
如果说，这座山有可能经过旧时魔修加工，将其作为考校修为之地，前两条疑问均能得到解释。但是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十三郎看过后不能不心生猜疑，进而生出从未有过的惊恐。
华贵！
此前炼制往生丹的时候，群修中除百花仙子外均已自灭精魂，切断与血鼎间的联系。来到昆仑殿，一无外敌压制又小，大家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此事；尤其在讲出分手的话之后，有关血鼎的话题已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便谈及。
几大修士都没有跟来，十三郎知道他们并未离去，大约是彼此商量权衡，或许还要重新结伙搭伴，最终谁会走谁会留……
“往生丹珍贵，大家看重那次感悟天地法则的机会；昆仑殿上古之地，不知曾有多少魔族先辈在此驻留修炼，静心想一想，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