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盘谋
“路在脚下，怕也要走下去……”
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四鬼尊进退维谷，不得不底下高贵的头颅。待到连环心誓有成，四鬼角色瞬间转换后，十三郎疲态顿显，身躯变得千钧之重，索性放开矜持，一屁股坐倒在地。
“喧嚣散尽人匆忙。”
“你不怕，我怕。”
紧张到极致的精神真正放松下来，十三郎长吁一口气，忽发觉几大鬼尊正用疑惑的目光偷偷窥探，心里好笑朝它们点点头，淡淡评价道：“几个鬼叔修为高深，心智方面嫩了点。”
四鬼面面相觑，均不知该说什么好。
百花心情也不错，随意回应道：“本仙这点家当，看中什么拿去好了，不要钱。”
“怕什么怕！那老儿都敢去，老夫怕他什么。”
说起来有点好笑，林氏老祖修炼往生道并非无的放矢，世间真的存在以往生命名的丹药，其作用不是经死往生，而是极为修士所求的不死。
“可想好了。”心中一道威严声音响起，百花仙子神情微变，良久之后默默回应。
山君六子成为祭品，标志着此番血域之行的几头大患基本清空，人人轻松不少。然而灵妙法尊并未伏诛，如今虽可断定其势单力孤且身边无鼎，但她毕竟是排名第二号称第一的山君首子，在没有明确解除危险之前，加强实力仍为当务之需。
“鬼灵芝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想沾光，之前哑姑与尔等约定作废，另制新约。”
“有什么办法呢？路在脚下，怕也要走下去。”
伤势最重的是伏波，他与林氏老祖之前存有连接，虽有鬼灵芝相助不至连累到死，心神魂魄遭重创在所难免；好在眼下珍品丰足，十三先生对这位首功之臣极其大方，着几大修士展开会诊后拿出最最妥当的方案，珍品丹药任取，鬼灵芝需要多少就用多少，复原只看多少时间。
十三郎拍拍貂儿的头，回答道：“那可不行，妞妞最喜欢和它玩。”
周围群修警惕，数万飞蚁团团飞舞，十三郎冷笑道：“现在翻脸也无妨，放马过来。”
抬手指指枪王等人，十三郎说道：“往生丹很快就能炼出来，大家都有份，你们要不要，给个痛快话。”
罕少见到十三郎这般放松，百花美目连闪，说道：“拿妞妞来换？”
其它人都在忙，唯百花对鬼灵芝所知不多，帮不上忙、或故意找闲来到十三郎身边；怀里抱着逆魔貂，百花半嘲半赞轻声开口，神情举止无不透着温柔。
“成丹有没有把握，三天时间可足够？”
“不用。”
百花咬一咬红唇，忽说道：“都给我，行不行。”
“妾身想好了。”
“问它？问……鬼灵芝？”
十三郎挪开地方，细心为其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土，邀百花在身边坐下。那只貂儿蹭地窜出来，习惯地爬上他的脖子，寻个舒服姿势稳稳躺着，舒服得直哼哼。
即便没有这一条，实话讲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欠了十三郎的救命之恩，能是钱换来的么？
……
“不奇怪，它想活命，只能听我吩咐。”
“应该没问题，我已经问过它。”
十三郎心情大好，拿貂儿取笑：“背主求荣，这货迟早得翘家。”
十三郎陷入沉默，良久才平静回应道：“不好。”
头顶悬刀，十三郎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好不容易得到暂无外患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鬼物拜君与人不同，是需要献出魂丝才能成功的；某种程度讲，这种方式几等于交付生死；四大鬼尊虽然强大不止于此，但若彼此之间有了连环心誓，再加上拜奉带来的牵制，君臣关系基本定型。
十三郎动作微僵，回答道：“好像也不行。”
反过来讲十三郎也很无奈，身边留着这样几个不定时炸弹，他做什么事情都要留下七八分力，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破釜沉舟。就拿刚才来讲，十三郎之所以苦苦与林氏老祖周旋破其心，最大的原因就是害怕其拼命给众人带来重创；万一到时候四大鬼尊不惜违誓反水，恐无反制之道。
二十几年修养，四鬼均有所恢复，那条誓言的牵制越来越弱，彼此越发容易形成联盟。之前擒鬼灵芝，斗林老鬼，六子现身，血鼎剧变，四次危机哑姑传回四道信息，四大鬼尊均有异动；庆幸的是几次危机最终平安化解，这才避免重祸。
“第一，哑姑是王，尔等从此名义上认主，仿照宗门规矩设四大护法长老。平日听调不听宣，战斗方面一般不用你们帮忙，若哑姑遇到重大危机祸及性命时，尔等必须出手相助，违者天诛。”
侥幸脱险的枪王等人心有余悸，此时正忙于打扫战场。其实没什么好打扫，众人精力更多集中在清点收获救治伤员，顺手布置一些警戒阵法。
……
四大鬼尊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生出相同的念头。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们非得从天上走？林老鬼的话……”
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蓝山支吾说道：“要不再等等……”
三十年诡谲中度日，任谁都不能不为之疲惫暗生；待将血鼎安抚、置妥诸般事宜，历来勤奋的十三先生“瘫”坐坡头，很久没有再开过口。
十三郎哈哈一笑，说道：“那多不好意思。”
“成丹不是问题，不过这鬼灵芝被抽取大量精元，能不能维持开天不散？”
“妞妞怎样了？”
“喵呜！”逆魔貂咕哝着表示愤怒，似在宣告自己不是货物。
“呵呵，怕了？”
“呼……真困啊！”
沉默中两人均未开口，抬头望星暗自思量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蓝山大部走来，面带喜色吆喝道：“差不多准备好了，先生打算……”
百花身形微顿，静静低头说道：“灵魔有别？”
“真真是……岂有此理！”
百花犹豫片刻，开口说道：“都给你，好不好？”
十三郎笑了笑，抬手指指周围说道：“这里是宝地，隔不了多久便能诞生新的鬼灵芝，你们的本事足以称霸，解约，留下。”
伏波不计，几大修士中蓝山因孤军奋战元气损耗相对严重，余者皆无大碍。十三郎这边，小不点、大灰损伤较重，救治后均已安置与胖胖作伴。哑姑的鬼军骤减近半，普通鬼奴已不足两万，鬼王仅余六只。但若计较战力，因它们都已吸纳过鬼灵芝本体，或多或少得到一些不死属性，实力不降反升。与之类似，厌灵蚁的数量虽也减少一些，战斗能力却比之前超出不少，考虑到蚁后因鬼灵芝得到的长久增益，收获同样巨大。
“……那还选这条路？”
“又给你忽悠几员大将。”
四鬼尊没有马上回复，彼此对望，最终由黑龙开口询问：“不同意如何？”
两条人影渐行渐远，身后百花仙子抱着逆魔貂静静望着天空，眼神渐渐迷离。
抬眉望星闪，低头盼闲足，十三郎忽生感慨，默默念了句：“啥时候才能睡个懒觉。”
……
连续三个天诛，十三郎最后说道：“同意的话，彼此立下连环心誓，最后才与哑姑订约。”
“第三，无论何种身份，无论将来哑姑成就如何，均以叔侄之礼待尔等，违者天诛。”
十三郎将逆魔貂从脖子上扯下来，“小心翼翼”放回百花怀里抱好，转身举步迎向蓝山。
“第二，哑姑如能百年破阶，尔等便需拜奉称臣，从此誓死辅佐其身后，违者天诛。”
没有人提出异议，一道混了这么久，每个人真真切切体会到十三郎的承诺非虚：有钱大家赚，论功行赏，我以好处动你心。
“还算好，修养一番在所难免。”
这与十三郎的决定有关，他允许大家尽情吸纳精气并以鬼灵芝身体炼丹，但其本源要留下，以便图谋长远。
这些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在将一切初步安置后，十三郎着哑姑将那四大鬼尊叫出来，二话不说开出条件，任其自由选择。
见四鬼仍在犹豫，十三郎内心戾气渐生，喝道：“实话告诉你们，小爷见过的真灵不止一个，区区几个八九级妖兽的魂，我真不在乎。同意就照做，不行就大家散伙。”
不只为自己，也为那句“很少”。
不在乎通常意味着冷漠，冷漠者不会轻易动容；冷漠如斯，为何听上去那么苦？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百花心中并无多少失落，相反只觉得怜惜，觉得苦。
无论多珍惜的材料，总要经人手炼制成丹药效果才能发挥到最大，之前生吞迫不得已，现在有了空闲，当然要抓紧时间，目的依然为了提升。图谋鬼灵芝，枪王于应用上自然早有准备，为求稳妥，他与蓝山等好生商量了一番，最后征得到十三郎的同意，决定不等将来如何，就地开炉炼丹。
实打实地讲，十三郎的条件并不苛刻，听调不听宣看上去不着调，至少表明对四鬼的态度足够尊崇；栽培之说不是虚言，现成的好处摆在眼前；与之相比，叔侄称谓更像形势，顶个名分罢了。四鬼之所以犹豫，小部分因为心理上接受不了以大侍小，多数在于“拜奉”二字。
四大鬼尊如能联手，纵然十三郎状态全盛，枪王等丝毫无损，已然具备将这支队伍碾碎的压倒性优势。十三郎所依仗的仅仅是那个脆弱誓约，再有就是这四个家伙彼此间难以调和，方能维持至今。这种情形，用危如累卵形容丝毫不为过。
十三郎摇头，神情苦涩说道：“能让我真正在乎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