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脸谱
“轰！”
林氏老祖喃喃几句，面色微沉说道：“别以为老夫真拿你没办法，死之前……”
“你还想听？”林氏老祖又一愣。假如他是个凡人，多半会去摸一摸伏波的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林氏老祖想了想，说道：“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真是什么？真是没出息对不对？对了老家伙，我的往生要是失败怎么办？我死的话，你会不会因为牵机跟着倒霉？”
“遗言，呵呵……不如再和我说说你的事，后来咋样了？”
伏波眨了眨眼睛，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拿到的这只鼎；你难道不想知道，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人在？命运现在怎样？”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你，你居然还想着有人来救？哈哈，哈哈哈……不得不说，仅以求活的意志而言，你是老夫生平所见之第一人！哈哈，哈哈哈哈！”
受辱之后的报复最让人快意，林氏老祖无视伏波的目光，大笑道：“记不记得老夫和你说过什么？当初老夫初次进入，首先领教的就是芝圣的囚笼。整整九名大修啊，这样都打不开；时至今日，芝圣比当初不知强出多少，你凭什么认为那几人有这样的本事？”
伏波这样回答他的话，之后感慨说道：“我在拖延时间啊，这都没看出来？”
“想。”伏波的回答斩钉截铁。
伏波回答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等着同伴赶来救命。这么长时间，他们就算爬也该爬到了。此时或许正在攻击，下一刻就出现在你面前……”
“蓝的……”
假如林氏真的因为自己而灭绝，他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种可能：成就牵机，自己或能将他们从轮回里捞出来，换来世代荣华。
天空七颗硕大星辰，七彩迷离辉光绚丽，下方鬼灵芝叶面展开到最大，并有隐约嘶吼声传出。
这种回答的确没什么意思。
“老杂种！”
“很奇怪吗？”
伏波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林家后代怎么样？”
林氏老祖沉着脸，抬起手，忍不住……忽绽开容颜微微一笑。
拧性子？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林氏老祖神念横扫将伏波上上下下打量通透，结果一无所获。
伏波抓紧最后时间嘲讽，林氏老祖只当没听见，无论其说什么都不肯回应。他随手抓起伏波的身体，轻动缓步登坡而上，一直走到距离鬼灵芝不足百米的地方，将其往地上一抛。
两人都在问，以问话回答问题，最终还是林氏老祖被问倒，一时陷入沉默。
伏波费了好大劲才将声音从喉咙里吐出来，闹不清为何会有蓝色的星。旁边林氏老祖呵呵笑着说：“七色都会有，时间还没到。别胡思乱想了，这里看到的天就是这样……嗯，此次开天比老夫预料的要早？”
“突然这么多话，到底想做什么？”
阴风忽起，如手掌一样抓向伏波，一抓就抓出一群。
于是乎，由三生族人发出的血咒第一次诞生，穿越空间，破解轮回，世间从此多出一只随血脉延续的鼎。
伏波笑起来，因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笑容有些狰狞。不知道为什么，林氏老祖望着那张狠意十足的笑脸，内心居然有些不安。
厉喝中，林氏老祖神情骤变。
“不用了。”
鬼灵芝千变万化，变化的是其魂魄，其本体可不能说变就变。拿这次开天来说，鬼灵芝单单本体驾临都用了这么久，将来也是如此，越强大其本体越不容易显露，原因是：它太大！
“嘶……呼！”
“杀！”
伏波嘻嘻笑着回答：“那还能怎么着？求你有用？”
伏波大喜，说道：“听到了吧，我就说嘛……”
“丢人！”
那哪是什么灵芝呵，分明就是一片大叶子，一颗无比茁壮的菇，一块厚厚褶褶的藻。其驻身的山坡虽然不算大，可既然是坡，怎么着也有数百米宽阔；鬼灵芝本体完全显露后，竟然占据了足足将近一半！
得到指点的林氏老祖并未犹豫太久，因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需要时间，且如今需要的与以往有些不同。只有尽快成为牵机使者，他才能够让林氏早一点解除灾厄，摆脱世世代代被诅咒命运。
“芝圣又长大了，唉！”
“的确是提前了，怎么会这么大？”
一世换万世，虽然成功的可能很小，但对此刻的林氏老祖而言，已足够让他感觉到安慰。
伏波说道：“问一下，当初涅祖赏赐的牵机之力，你用完了没有？”
没有昊阳浩荡与炽烈，只有星空深邃与迷离。
尿性是骂人的话？林氏老祖觉得新鲜、同时难免生气，冷哼道：“你找死。”
林氏老祖内心微凛，说道：“拖延时间做什么？”
可……为何那种不安感觉依然存在？就好像戏台上的脸谱，里面换了一个人？
林氏老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下一刻又重新绽开，赞叹道：“装的真像，继续？”
伏波显然看出什么，哈哈一笑嘲讽道：“老畜生胆子比针眼还小，尿性！”
林氏老祖说道：“当然用完了，老夫自己已能创造牵机，不然怎么控制你的生死？对了，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是玄阴之火了，现在这样仅仅是吞天时不得不泄露的一些气息，只是它的无心之作。假如鬼灵芝认真施展，伏波觉得自己全盛状态恐也抵抗不了，不，是连片刻都抵挡不了。
伏波说道：“你找到了葬魔窟入口？”
“吼！”
他最终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回答伏波的问题，说道：“时间快到了，有什么遗言，不妨交代下来。”
林氏老祖声音低沉好似直接从肺里呛出来，布满裂纹的眼珠显得那般呆滞，隐约透着一种、或可叫着悲伤的情绪。关于林家，他的话到此为止，再不肯提上哪怕一个字。就好像那是其心脏上的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触之既会带来剧痛。
林氏老祖一愣，迟疑道：“你怎么……”
不是日从东方起，没有朝霞千万里，天亮来自头顶当空，不知何时不知为何出现一缕星光，隔着重重幔纱射入葬魔窟的幽暗中。点点斑驳当空洒下，将一块块地面染成了花儿，将一处处磷火照出了彩，将一只只鬼物熏出了影。
“闭嘴！”林氏老祖陡然暴怒，神情扭曲大喝。
“后来……后来其实没什么。老夫经历千辛万苦，几百年时间不停思考，一步步探索牵机之力如何运用，又经千百次演练千百次往生，最后褪去皮相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涅祖没有骗我，等到血域关闭的时刻到来，老夫果真留了下来。不仅如此，涅祖帮我送会一缕灵识，归家与族人交代后事，真正将这一缕尘缘斩断。”
坡上传来凄厉长啸，不痛苦，但比一万只恶鬼发出的哭号更令人难以忍受。鬼灵芝庞大的身躯轻轻摆动，下方千万丝须钩芒纵横，好似地域里的一条条锁链。
“和快要死的人较劲，老夫真真是……”
伏波开心到不像个人，冲林氏老祖眨眼道：“想折磨我，早干吗呢？”
早吗？伏波根本无从参照，他的目光离开天上的那颗星，投向山坡上的那块饼，或者说那朵大蘑菇。
没什么好怀疑的，此时伏波不仅重伤若死，体力法力也乱成一团，表现出来身体像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休说强大如林家老祖，三岁小儿都不用怕他。
伏波闻之转回头，问道：“啥意思？它比你更强大？”
林氏老祖轻轻叹息道：“天地所生就是天地所生，这块土地都可以算作它的根，整个世界都是它的家，气运也与之相连。老夫纵然再努力，天资再好，亦很难与之相比。”
得到否定的答复，伏波坚持问道：“我估计你肯定不如它，对不？”
“老东西你轻点！对我好，小爷一会儿让你死得舒服点……哎呀！”
伏波懒得理他，艰难抬手指指山坡，吩咐道：“到点了，送我过去。”
伏波撇嘴懒得辩解。事实上林氏老祖话开口就有些后悔，此时此刻拿死亡威胁对方真没什么意思，别的……
“哈哈，老不死的你没机会了。”
这话真不好回答，按理林氏老祖的力量早就超越化神，可他未渡劫未破境，究竟怎么个算法？至于鬼灵芝，与人修不是一套体系，化不化神根本无从谈起。
一两百米的蘑菇“插”在山坡上，就像一把大伞支在头顶，周围群鬼诵告声声，身体瑟瑟发抖；它们将头颅均深深埋入地面，恨不能钻进土里去表现恭敬与谦卑。从伏波的角度往上看，鬼灵芝那硕大的伞面下有无数条身影出没，一闪一闪又好像成十上百万根长满钩子的长须，摆动中释放阵阵阴寒气息，几可将灵魂冻结。
林氏老祖说道：“七百年时间，很稀奇么？”
“想开了呗！”伏波笑笑，继续问：“你和它谁更厉害？有没有化神？”
什么叫天亮了？
伏波冷冷望着他，望着他狂笑不能自已，仿佛要把适才承受的那一点点担忧、一点点疑惑都从笑声里发泄出来。
伏波咕哝着，目光遏制不住朝山坡上看；正如林氏老祖适才所讲的那样，等待了这么久，天亮了。
伏波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他们进不来，吓唬你而已。”
仿佛印证他的话，轰鸣之声从远方出来，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惊动天地。
林氏老祖先是愕然，随后便咧开嘴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
“老夫实话告诉你……”
仅从语气来判断，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他这是要赴死，恐会认为今日新皇登基，正等待吉时由太监搀扶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