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困局
“真不是我干的。”
幼雕的目光停住，脑袋探出又缩回去，有些犹豫。
而对十三郎来讲，眼下一魔难寻的当口，要想找到叮当两人的线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金山。
“认识吗？”他问道。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媚娘恭敬疲弱的声音说道：“启禀公子，霞公主一切妥当，只是身子有些弱，安睡一宿方能回复。”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触动，或许是连日杀戮后的疲惫，也可能是因为精神放松后的孤独，又或者纯粹是因为失血后觉得冷……
“别这么讲，大伙现在同一阵线……不过嘛，所谓药医不死病，这样的情形，无需再考虑什么，回头等待援兵比较合适。”卡其说话比较圆融，用心却最为恶毒，直接劝说十三郎放弃。
按照媚娘的说法，如今的魔修可谓水深火热，随时处在覆灭的边缘；而且是全军覆灭，几乎连点种子都留不下来。
这就是眼下众人所要面对的现实，也是黄奎等人来到妖猎森林的主因，因为在燕尾得不到重用，黄奎主动要求前来，随他一起的那名老怪如今已赶往金山，试图为罗桑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魔修困居金山，猎妖使最大的愿望是将他们生擒并炼制妖将，自然不愿以命相搏。话说在金山作战，魔修固然惨不忍睹，猎妖使好过不到哪里去；别的不谈，首先那些妖灵就无法适应，要么不用，用就多半会死个精光。
以自问自答的方式决定了幼雕的命运，十三郎心生羞愧，柔声说道：“我不能带着你，因为……我给你找个富婆，保证过得好。”
“看看这个，喜欢不？”
听完媚娘的叙述，十三郎有些意外，朝牙木图洺说道：“两位，拿个主意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一路杀到终点。”
幼雕匍匐在他的两腿间，注意力被跳跃的火苗所吸引，脑袋伸伸缩缩东倒西歪，翻来覆去的打量。
幼雕听不懂他的话，只能凭着身体的感应，依偎在这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人身边，酣然进入梦乡。
付出三颗丹丸的代价，十三郎得以近距离亲近这只以难驯养而闻名的金丝幼雕，轻轻抚弄着其背后的羽毛，他觉得干涩的心情略有舒缓，好似找到同类一样，伤感中透出几分温馨的味道。
“有道理，很有道理啊！”话都被前面的人说完，剩下一个卡徒，只有符合的份儿。
“做个屁的主！都那样了，还做什么主，等着收尸吧。”卡门到底与魔修有仇，毫不客气地诅咒道。
“给你找个主人……不，找个伴儿好不好？”
“就这么说定了，等将来长大，我再来看你。”
“答应了？好吧，我就当你答应了。这荒山野岭的，真要把你留下，有点对不住你那个帮了我很大忙的老祖。”
“啾啾！”
望着幼雕跃跃欲试又有些心怯的模样，十三郎好奇地伸出手，说道：“过来？”
“这破日子……”望着凝神苦苦思索的十三郎，知晓内情的牙木嘴上不敢说话，心里却无端发出叹息，暗想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真叫人变成……
说不清为什么，十三郎竟有些不敢面对它的目光，羞愧说道：“好吧，我的确动过脑筋，要不是没那个本事……”
十三郎看着一樁一樁地点着头，心里寒意不知何时消散无踪，眼神渐渐清明。
“你们不是会炼妖将的吗，炼了他们。”牙木歹毒的声音道。
“金山？火焰山？呵呵，魔修的命可真苦。”
带领众人返回雕巢，本该筹谋下一步动向的他，在无聊地发呆。
火焰山，是妖猎森林里的异地，千里赤野如荒漠一样寸草不生，充斥着由地脉深处上冲而出的毒火，被一切修士视为绝境。
过了会儿，它将翎羽放到脚下，以爪子牢牢扣住，随后抬头望着十三郎，眼神疑惑。
幼雕叫了两声，用初见锐利的钩嘴啄了啄他的手，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反倒更像是撒娇。
打个简单的比方，牛肉是食物，毛姜是调料，两者混在一起，却可以让人中毒而死，而且是没得治的那种。
十三郎看着它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支雕翎，轻轻送到幼雕面前。
那种火与寻常的火焰不同，与修士所修炼的灵火妖火也不太一样，其内包含着极为浓郁的地心毒磁，吸收后难以炼化不说，还很容易造成法力紊乱，也就是反噬。
“不是我干的！”
三颗丹丸在幼雕的体内被消化，传出的热力让它迷醉而又混沌，或许是因为饱受折磨后感觉到疲惫，也可能是因为体验到久违的安全，幼雕看了一会儿困意渐足，开是打瞌睡。
……
“啾啾！”
几声鸣叫打断了他的呓语，十三郎回过头，原来是那只幼雕，正以怯怯而有带着倔狠的目光望着自己，试探地伸伸脑袋。
作为洞府的第三位主人，十三郎不打算干涉这只幼雕得到自由，黄奎收集的雕羽足够他制作任何能够制作的法器，没必要、也没有心情再为难这只幼崽。
猎妖使与灵魔修士一样，都要通过降临而来，虽然万年积累底蕴深厚，但总经不起本土修士那样一茬接一茬的生长。因而几大令主都已定好策略，一方面笼络那些愿意投靠的本土修士，另外便是加强妖将的炼制。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夜路走多必遇鬼，没有不会失蹄的马，失足便是千古恨……”
至于她们俩在不在里面，有没有被擒，没被擒的话有没有显露踪迹，谁都不知道。
“这倒是个办法。”十三郎淡淡说道：“媚娘应该知晓一切，对吗？”
味道不错，身体感觉也不错，哄骗宣告成功。
降临之战后，魔宫几位大拿逃遁着召集人手，慢慢将散乱八方的幸存者收拢；然没有想到的是，其中一人竟是被猎妖使生擒后下了高级魂咒之术。果惨了，经过周密安排，猎妖使四面合围，又发动了一次聚歼战，本就凄零的魔修队伍雪上加霜，最后余下三四百人被围困在一个叫金山、又名火焰山的地方，固守待援……实际上就是等死。
几番作战，猎妖使的损失也很大，如今三千杀将只余下两千，新炼制的妖将暂时派不上用场，为了节约兵力避免毫无意义的损伤，他们以一千人的绝对优势围而不攻，余下的人干脆分派四周搜索那些散兵游勇，同时还派出使者联络上火焱星修士，希望借助他们天生与火焰亲近的特质，找出恰当的办法。
黄奎身死，意味着它得到自由，只是还有些虚弱，更重要的是孤独。熟悉的世界不再熟悉，幼雕忽然间发现，整个世界只余下一个人还可亲近，就是那个虏了它逃亡三千里的萧十三郎。
“你不怕火？”
“啾啾。”
“那三个家伙都是死卫，知道的东西不多，没什么大用。”卡其略有些愤怒的声音说道。
言罢十三郎抬起头，深深呼吸一口，将之前积郁的晦涩情绪尽数吐出，说道：“弄好了？”
事实上，磁力本身也属于道术神通范畴，有些宝物还专门以之作为制敌手段；可事情就是这么乖，当地心之磁与火焰经过无数万年的相处融合到一起后，竟变成一种地面生物难以克服的异种物质，生生在森林里造出一块千里荒原。
那当然不可能，就算温度再降低十倍，流出的血多出几升，也不至于让他觉得冷。
眼前这批魔修已临绝境，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轻易放过。
没错，习惯了独自思考一个人承担的十三郎，在发呆。
袅袅箫音响了一会儿，没等周围鸟兽分辨出曲调便又停止，弄音之人心不宁意不净，失去了为森林增乐的雅兴，只对着那团仿佛能映照人颜的火苗发呆。
“白痴啊！”
“啾啾，啾……”
“啾啾！”
不冷，但有寒，因为许多已知和未知的消息。
“你啊，就像小时候的我。”
“妾身……知无不言。”媚娘恭声回答道。
钩嘴闪电般探出，以十三郎都为之眼花的速度将丹丸含下，然后稍稍偏着头，抖抖翅膀，再点了点嘴巴。
牙木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全凭少爷做主。”
夜幕冷清，高崖之上几团火焰如星星闪烁，驱散寒意，给寂寥的夜空增添几丝温馨。
妖猎森林里的修士，哪一个修为都在元婴以上，就好比一盘做好了的牛肉，是不可以随便添加别的东西的。
“那时候，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伤情。”
这样的话算不上感慨，当然更加谈不上什么壮志诗情，想着如今要面对的复杂局面，想着日后要面对的人和事，十三郎的眼神有些苦。
媚娘替胖胖拔了针，正为霞姑娘解咒，十三郎知道，那不用自己担心；三名被俘的杀卫伤势沉重，但都没有死，十三郎想了想，将他们交给牙木等人随意处理，不知会捣腾出什么样的结果，他也懒得理会。
“呵呵，还是你好一点，起码不会一辈子记仇。”
“真的好吃……呃……”
“啾啾……”
“啾啾。”幼雕有气无力地点着头。
关键时刻，曾经心怀叵测的贼拿出最常用也是最易生效的伎俩，拿出一颗香气扑鼻的丹丸，试图贿赂，或者说是补偿。
……
……
“啾啾！”幼雕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一口将那根妖力丰蕴的翎羽夺了过去，眼里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哀哀低鸣。
……
半个时辰后。
图洺苦涩一笑，干巴巴的脸上满是愁苦的表情，说道：“天绝我魔族众生也！”
“好吃的，补身。”贼子说道。
其它人都在忙，唯独他无事可做，将身体草草处理一番后，十三郎做在巨雕洞口遥望夜穹，没由来生出几分孤寂冷寒意，便生了一堆火。
它还太小，没见识过风雨，也没有见过火。本能告诉它，这东西带有某种危险，身体的感受却很温暖，因而很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