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莲奴娇（三）
……
迈进，便得了道。
“疾！”
小剑成型的那一刻，刀芒也已临头；刘焕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既定目标，让夜莲只能专注于抵挡自己的刀。
袅袅回音旋荡不绝，山野与天空积极热烈地给予呼应，大地轻轻颤抖。
他将最后余力也全部调动起来，再无一丝保留。
“三十副将皆勇莽，不见主将试莲台。”
三个简单而包含着强大信心的字从夜莲口中跳出，第三次在战场上空飘荡。
此刻的她，一切都是平直；落入视线，形成一个无比高大的影像。
然而正如结丹与结丹有所不同那样，元婴之间同样存在差异，比如大小，比如凝实程度，再比如沟通天地的境界等。不同的层次意味着下一步的艰难与否，意味着获得更大成就的几率如何，还意味着神通道法的犀利程度，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不知方能无畏，是好事。”
“这时候还记着敲诈勒索，不愧是紫云城培养出的货。”
对普通修士来讲，能成就元婴便已是众生无憾甚至孜孜以求的修道目标，可在万世之花眼中，显然还不够，远远不够。
世间大彻大悟一朝得道的传说不少，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看似无关无益实则如醍醐灌顶凤凰涅槃式的触点；或是牧羊，或是观潮，又或是蚂蚁打架、两狗争食之类。
宝物并非越强越好，起码打架的时候是如此；不谈什么境界法力修为，操纵本身就是难题。比如屠夫可以将屠刀玩出花，可如果把屠刀放在一个孩子手中便只会伤了自己，很简单的类比。
将耳边一丝秀发挽于脑后，夜莲感受着犹存在头顶眉心的那一丝寒意，心里想能逼出我的一分底牌，你死也可瞑目了。
她说道：“萧十三郎，来与本座决战！”
仿佛剪刀裁开布帛，又似乎利箭穿透铠甲，青光小剑刺入刀芒，刺透刀芒；刺入刀身，穿过刀身。
三声追问无人作答，夜莲徐徐抬头，神情一片淡然。
银色刀芒尚未消解，中间增加了一道青色轨迹，仿佛一面银色的墙，被人以青漆拦腰斩断。
……
……
十三郎点头答应，却没有马上登场。
但也仅限于凝重。
的确，三场战斗三件法宝，夜莲没有使用过任何一种哪怕最低级的神通；可是人人都知道，万世之花岂会不懂神通？她既然如此大方将其显露出来，必定有更多更凌厉更难以揣度的手段留在后面。蛮尊当然有能将夜莲轻松摁死的宝物，但那岂能是随便可以送人？就算他舍得，还得有本事用才行。
……
她的头不再如以往那样略有高昂，而是如尺子量过一样的平；她的胸不似以往那样刻意挺拔，而是如尺子量过一样的平。
“你很强，我收不住手。”
柳若衣小心朝蛮尊看一眼，回过头说道：“既然她已入道，萧兄……可有把握？”
她要追求完美，追求非普通人所能想象的奥妙境。
摄魂之术对人有人，对兽宠精魂也有用，但是对刀无用。刘焕的刀一旦发出，没有人抢在前面发动反击。同理，火莲威力巨大，刘焕无法抵抗，但同时也认为，夜莲第二战释放的紫莲也不足以抵抗自己的刀。
不变的是动作，增加的是谨慎，还有一口青蒙蒙的精气。
三场比斗，刘焕时刻紧盯着战场，心中估量着与夜连的差距，最终确认自己并非全无胜机。
刘焕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发出半句不甘之呐喊，随后无声叹息。
风，更大了。
“可以。”
“勾勒天地，法相融宁，可称入道。”
十三郎立即说道：“不如您送我件法宝，就更不怕了。”
世纪大比，对手是万世之花，且不伤及性命，别说四成把握，哪怕只有三成两成，也已足够。
正如蛮尊所说的那样，假如夜莲没有在一夜之间遇到什么天大的机缘，便只能解释为昨日一番风雨后，万世之花从羞辱挫折中寻到心境突破的契机，迈进那道门槛之中。
刀未散，势已绝；刀未尽，人将死。
准确点形容的话，刘焕用的不像是一把刀，而是一条银色的线。比剑更窄，且薄如纸长如丝，分明就是一根丈余长的线。
……
万世之花表情坦然平淡，平直红唇如一条直线勾画在绝美的脸上，仿佛一把雕进画布的剑。
“比的是快！她既然自持身份不愿先出手，我就有四成把握。”
对凡人来讲，那是大德之人因受神灵暗中点化猛醒，而对修士来讲，这就是悟道。
曲回愕然抬头，柳若衣羞愧低头，灵机吃吃奸笑，袁朝年埋头苦思。
刘焕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做到超出自己预想的最好，他的刀意丝毫不下于夜莲，奈何法宝不如人，唯有饮恨当场。
十三郎摇头说道：“换成我也会这么做，最多不说出来。”
蛮尊瞪着他说道：“不知死活。”
“下一个。”
……
……
旷野死寂，万众无声，人们的目光敬畏沉抑，再无一丝孟浪。
蛮尊对十三郎正色说道：“如果不是仙缘，就是你帮了她。”
刘焕用刀，只用刀，只有一把刀。
原因只有一个，万世之花连番作战后，终于开始杀人。
刘焕脸上厉色与满意交错，法力狂催下，森冷刀芒寒意大盛，威势再上一筹。
大地永远不会颤抖，抖的是人的脚，和腿，还有身体与心。
抬手轻召，青色小剑瞬息回归，空中银芒已逝，却有一根细细的银丝跳跃，仿佛雷电。
“以强破强，她在立威。”曲回凝重的声音说道。
……
……
这一刀就是他的全部，成则成，不成即宣告失败，败亦无憾。
“不懂撞懂，胡说八道。”蛮尊低喝道。
扇面内的风被阻挡，发出如撞击墙壁才能产生的轰鸣，银白瞬间变为黑暗，透出一股寂灭的气息。
人们的心终于沉落。
器不利，非战之过。
“道院二十七，可视三五人。”
“被迫杀人，她没有办法。”柳若衣忧虑而安慰地说道。
示意蛮尊将严萌放出来，他说道：“先把她治好，我怕收不住手，会打死你。”
……
十三郎阻止想要登台的柳若衣，平静说道：“等着，没人上，我就上。”
那是空间被撕裂的迹象，刘焕这一刀，已不输于秋猎时的陆默。
蛮尊开口，基本等于事实，十三郎听得直摇头，苦笑着说道：“那样的话，我得找她收费。”
……
至于对方是否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战斗没有发生，根本不值得去想。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架还没打，能有什么把握；不过我觉得入不入道关系不大，就算入了道，拽出来就是。”
余势不衰，刺入刘焕眉心。
“这不公……”
天空一片银白，刀芒因来不及消散，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扇面；看起来，竟好似一把数十丈长的巨刃当空斩下，破开渺渺虚空。
夜莲望着青丝自空中散落，望着它被斩成千万段，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银线笔直地竖在刘焕头顶，如同生长过程浓缩为一瞬的树，转眼便长达数十丈。
万世之花目光横扫，所经处，无人敢与之相对；最后，她的目光终于驻留，平静地眼神终于不再平静。
数十丈高的空中，山风已经甚为猛烈，呼啸的风被银线割裂，产生阵阵如泣如诉的鸣音。鸣音响起，银线上端自空而落，正劈向夜莲头顶。
因此刘焕登场，登场即出刀，没有片刻延误。
她抬手，轻弹，指尖出现一朵莲花，青色的莲。
她开口，冷喝，素指朝刀芒轻点。
一语即出，群情沸然，片刻喧闹后，有人愤而登场。
世间修士，痴于剑者比比皆是，专侍一刀却极其罕有。
她手扶膝，脚踏地，臀着椅，背依栏实则不挨栏。
想到这里，他笑道：“没错，修为境界靠领悟，胜负靠的是拳头；小家伙说的没错，别怕她。”
与那片纵横数十丈的刀芒相比，小剑不像可用于战场厮杀的兵刃，反倒像一把轻盈秀气的裁纸刀。
一缕青丝飘落，瞬间便被斩成千万段。
“嗤！”
“别这么说。”
“……没有！”蛮尊羞恼说道。
威力若斯。
这边清闲那边忙，寂静的战场因无人应战显得更加空寥，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谷溪正要宣告战事终结，夜莲轻轻开口。
蛮尊愤愤地想着，心里又觉得轻松不少，转而安慰自己道：“起码心态不错，还有得打。”
她的平，对的不是人，而是头顶的渺渺青天；她的直，对的不是人，而是蕴含与天地间的法道规则。
莲花四片，两两合一，合一再合一，化做一把青光小剑。
夜莲心神略做平复，平淡的声音隐有一丝波动，说道：“下一个。”
刀芒乍起，夜莲微微挑眉，眼神首次变得凝重。
夜莲本已来到某个门槛，只差半步便可感悟天心，进入一个全新的层次。事实上，人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或猜测，认为夜莲其实早就可以走出那一步，成就可真正与天地沟通的第二生命，也就是元婴。
“此女奸诈，而且虚伪。”蛮尊不愿多做解释，沉着脸说道。
随后死去。
一刺而过，一穿而透。
小剑划出一道流影，迎头而上。
……
众人皆为之茫然，心想我辈求道求了半辈子，想得都极为艰难，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拽出来，修道岂不成了笑话。蛮尊有心叮嘱两声，忽想到此时十三郎鼓起战志已殊为不易，如果因为自己的话丧了气，就算他能领悟到什么恐也得不偿失；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无知无觉因而无畏，没准儿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