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简单、愚笨，有效（二）
夜已深，夜又深，不知不觉，十三郎在已连续在禁楼前蹲守了整整七天。
灵机内心越发得意，脸上的表情越发悲愤，挥手大叫道：“跟你说，现在反悔还得及，咦，你干吗？”
“这么搞，不知他能支持多久。”
外面发生的事情十三郎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在意，此刻他正全神贯注落下最后一颗石块，不敢有半点失神。
“别走啊！还有事问你啦！”
“终于要破禁了么？”
这一次，袁朝年不敢再大意，逼着灵机画押签字按手印，拿到灵符后，他长吁一口气，唉声叹气诉苦连连，忠厚奸诈的面孔上，只剩下痛苦与不舍。
发现袁朝年到来，灵机一脸的骄傲与奸诈，以“管家”的身份高居堂上，声言十三少爷生性淳朴不识人心险恶，已授命自己作为三元阁总管，全权处理与灵符丹药乃至法器在内的一切交易。
……
石块落下，静谧无声。
“我还有事，老哥您忙着，回见。”
“初级灵符三百，恢复法力要吃丹药，再扣一百，这只是硬件；此外手工费、辛苦费、劳务费、加班费，还有耽误的修行精力时间，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七百八十七，少爷做一张灵符只赚你几个十三灵石，你还好意思说破产！”
“是吗？我也觉得是耶。”
……
“是啊，我也动过类似的念头，不到两天就……”
“这破地方，日子没法过了；不但开支大，还有鬼，活鬼！”
一名上门买灵符的小修士刚好看到这一幕，被吓得转身落荒而逃，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一夜休养，次日十三郎早早来到禁楼，二话没说便蹲在地上，从布禁开始，重复模拟的进程。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缓缓伸出手，举在半空沉思片刻，眼中带着怜惜与决然，徐徐拂过。
如同寒窗学子守候皇榜揭晓的那一刻，无法压抑内心的激荡，渐起波澜。
“嗯？”三楼窗沿下，老者发出一声惊咦。
……
灵机顿时眉开眼笑，两手不安地捏着衣角做娇羞状，喃喃自语道：“寻了这么久，可算被老夫找着了，嘿嘿，嘿嘿！”
这一天深夜，四周无人，十三郎拂去地上的禁制，站起身，稳步走到台阶前。
黑沉沉的禁楼前，晨曦的阳光在他身上照出一圈金色晕影，宁静中竟透出几分神圣的味道。时光流转，道院中行人渐密，不少学子留意到这一幕，纷纷驻足观望。
不是抬腿，他伸出手，拾起上面的一颗石块，轻轻转动方向。
“好！”老者一声大喝，声音充满喜悦欣赏，还有一丝担忧。
之后的事情相对简单，十三郎收收捡捡，动作有条不紊，不过半个时辰便进行到昨天的程度，随后才放缓速度，一点一点向前推进。
很多人目睹了这一幕，指点者有之，劝告者有之，惋惜讥笑嘲讽者亦有之。对此，十三郎或虚心感谢，或抱以微笑，又或是干脆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回应。时间一长，经过或是闯禁楼的学子们都看惯了这一幕，变得习以为常。
事情落到灵机手里，袁朝年不答应还真没辙。他的耳目何等灵通，早已经弄清灵机是何等货色；不客气点说，这老头要是愿意经营，袁朝年很快就会多出一个强劲的对手，被抄后路也有可能。
楼下，十三郎望着那条看了无数次的台阶，轻轻伸出手。
“破产！你真好意思说。”
“这不奇怪，破禁方法各有不同，有些人以禁破禁，多看看，总能有些参照。不过这样一来，时间耗费更加不可想象，难上加难。”
灵光微闪，线条消失，沙土飞起，地面一片凌乱。
每当有人进楼的时候，他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谦虚而认真的观察着别人。这期间，十三郎已看到至少七种破除这道禁制的手段，其中有四种，他可以轻松掌握。
“下次吧下次吧，小弟真有事儿。”袁朝年脚下不停。
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萧十三郎苦修禁制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道院。听到的人或兴奋或失望，或感慨或叹息，千种姿态万般表情，不一而足。
周围的沙石碎木，还有比那片青芽更轻更小的微粒，纹丝不动。
“呵呵，别这么说，也许他能行。”
“没错，就是他。”
值得庆幸的是，灵机虽然四下钻营到处打探，却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赚钱上，整条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思前想后，袁朝年抱着惹阎王莫碰小鬼的念头与灵机好言商谈，最终把价格确定在八百灵石一张，每天五十张统包。
“可惜什么，世上湮灭的天才多了，有这个精力感慨，不如把心思放在眼前。”
第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到了第三天，袁朝年如约前来，发现三元阁已换了主人；十三郎去了禁楼，童埀也不见踪影，坐镇此间的赫然是那位贼眉鼠眼的灵机。
“我也试过，到第三级连环禁的时候不得不放弃，太难。”
“说的是啊，不过你有没有留意到，他并不是一直模拟，有人闯关的时候，都会仔细观察。”
青芽落在那块地方，翻滚跳跃，好似欢庆好似奔跑，渐渐远离。
期间，很多与十三郎相识的人来过，见他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敢有所打扰。童埀也来看过十三郎，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便急匆匆离去；灵机每日处理好三元阁的事务便随处溜达，偶尔来瞧上一眼，脸上带着诡笑，又无声的消失。
“真是他？听说此人天资卓越且机辩聪慧，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
下一刻，一股鲜活的生命气息昂然而起，那个简单到极致又复杂到极致的禁制，活了过来。
……
袁朝年心里很清楚，即便是价格提高一倍，依然有大量主顾愿意购买。问题是他买这些灵符实际上并不是想赚多少灵石，而是在不亏的基础上加强修行。现在可好，价格猛然提高一倍，压力可真不算小。
越说嗓门越大，越说理越多，灵机义愤填膺愤怒哀怨如同被强|暴不给钱的妓|女，字字泣血句句委屈，生生把袁朝年骂了个目瞪口呆，不敢接茬。
三楼老者大有兴致的自语道：“且让老夫看看，小家伙到底悟出什么手段。”
十三郎的脸上露出笑，眼角带着泪，嘴角溢出一缕嫣红。
“唉，可惜，此人有大好天资却不知利用，可惜，可惜！”
与前次不同的是，他首先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并将那些明显与台阶不同的杂物清理掉，开始轻车熟路地勾勒灵线，很快便有了雏形。
碰上这么个主儿，袁朝年有苦说不出，只能暗恨自己不够谨慎，没有和十三郎签订一份书面协议。如今的情形再想找十三郎说理，却哪里还来得及。
“几年！这种修行需要大量丹药补充法力恢复神念，身体的负荷也需要药物调养，几年下来，耗费的资源几以天量计算。我听说此人来自边陲，并不是什么大家子弟，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一沙一土，一木一石，每一个线条都处在最恰当的位置，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那一小块地方，常人几乎看不出与周围有何区别，普普通通，生机盎然。
慕容沛来过，杜云又来了一次，依旧没能冲上三层；上官馨雅来过，默默注视良久，叹息一声悄然辞别。
“老哥你可害苦我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兄弟我就要破产啊！”
十三郎对此没有理会，他每日晨起即来，夜深方去，神情一日憔悴一日，精神却愈发亢奋。
此前袁朝年与十三郎达成的协议被灵机作废，老头儿得意洋洋地宣告，代售可以，先交钱后拿货，价格提高一倍。此外为了保障东家与代售者的利益，灵机会将已经炒得火热的灵符限量销售，比如一人一天只能买一张，不得重复购买等等。
对这些议论，十三郎充耳不闻，他将全部心力都放在眼前的禁制上，眼里再无余物，度过一个个平静焦灼、苦闷喜悦的片段。
灵机有些着急，冲着背影大声吆喝道：“老弟慧眼如炬，以你的看法，本期道院学子，谁的气运最盛？”
……
禁楼前，十三郎平心静气，稍事休息后，抬手释放出灵线，又一次重复之前的进程，彷若轮回。
“老弟你想想，我这其实在帮你宣传，亏着本的卖。不要担心，尝到甜头的人越多，你那边的生意必然就越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少爷的灵符效果如何不用我再和你强调。要是觉得亏，不要紧，老夫我自个儿联系买家，保证脱销。”
“气运？”
春风拂面，带来一缕包含安宁的清凉，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什么，微风用力有些大，送来一片尚未完全绽放的青芽。
袁朝年莫名其妙，没好气儿地甩手说道：“这还用问！能遇见您老人家，肯定是萧兄最走运。”
灵机勃然大怒，揪着头发跳着脚喷着唾沫的泼皮模样与之理论。
“我没说他不行，问题是这样的做法，法力与神念耗费太大，时间拖延太久，要耗得起才行。”
他依然没有尝试破禁，仍旧重复着那个枯燥而无聊的过程，只是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也越来越高。而每当完成一次之后，他都会稍事休息，沉思片刻，之后便毫不留恋的将布好的禁制扫去，重新开始。
“那好像是……萧十三郎？”
“若只是难，倒也无妨，可是修习禁制对修为几乎没什么帮助，若是那些修为高深的前辈，大可慢慢研究。我等为求境界，岂能将是将浪费在这上面。而且看他的模样，只怕是从最基本处学起，没有几年苦功，绝难有所成就。”
十三郎默默注视着那块地方，久久无语。
他于原地打坐，运转修为调理体内气息，神色极为平静。
……
“说的是，算了算了，我等修行都来不及，还是不要琢磨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