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小人物的复仇观（上）
十三郎将那几截残破的椎骨收起来，又拿出一个袋子，挥手将那堆碎尸烂肉通通装进去。
“呱呱，呱呱！”
“……呱呱！”
徒劳无功！
“此人……胖胖可能认识？”
……
然而当他亲身感受到老人的强大，十三郎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把他们看得过高，反倒是想得太弱了。
他的体形矮小，十三郎年龄不大身量却不低；然而站在十三郎面前，给他的感觉却仿佛一座莽莽大山，巍峨陡峭，高不可攀。
十三郎吩咐胖胖一声，又朝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意思。”
十三郎再次摇头，嘲讽的语气说道：“那么，另一半呢？”
和食物和平共处？胖胖无法理解这种思维，愤怒地叫了两声。
那是一个老人，一个身背长剑、披头散发样子邋遢几乎看不清长相与年龄的老人。
刚刚从你死我活的搏杀中解脱，十三郎一旦发威，眼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凌厉之光。胖胖明明有些害怕，却依然趴在地上不肯动窝，很是反常。
他的声音平淡，但字字皆有金石之音；落在十三郎耳中，无端生出一股凌冽不可抗拒之意，仿佛只能实话实说，容不得半句谎言。尤其是老人的眼睛，明明看起来浑浊无神，却隐含一股无匹的锐利，十三郎仅仅与之对视一眼，竟有股魂魄为之刺伤的感觉。心中大起凛意，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老人说道：“不要遮遮掩掩，说来听听。”
“……”胖胖干脆打起盹。
脸上并没有多少惧怕的意思，十三郎静静地望着鬼道，忽然认真地说：“大哥已经死了。”
老人几百近千岁的人物，如何听不出十三郎的意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好像又有猜测。”
“胖胖，走了！”
杀字出口，十三郎顿觉周身一紧，空气仿佛变成了铜墙铁壁，将他牢牢禁锢其中。老人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法力个波动，仅仅是放出意念，就让他难以撼动分毫。
这是十三郎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高阶修士，心头的震撼可想而知。眼下是阴阳峡谷风暴最强的时候，老人却如履平地，其强大毋庸置疑。然而知道并不等于明白，十三郎曾经无数次想过，那种传说中的强者究竟强到什么程度，比如说，是不是抬抬手即可杀人，看一眼让人丧胆，就此再无还手之力。
老人的脸色变得冷漠，淡淡说道：“倒是个剔透心思，说这些，不怕老夫杀了你！”
老人没有再问什么，目光移到躲在一边装老实的胖胖身上；胖胖被老人所视，很隐蔽地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畏惧。
胖胖竭力想要做出英勇的姿态，然而记忆中某些隐藏极深的画面被激活，它意识到现在的主人并不能给自己足够的保护，顿时弱了声势，有些虎头蛇尾。
这话很有意思，包含着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听在老人耳中，竟好似那个矮矮壮壮的顽劣之徒站在自己面前，朝他发出怨言：“我已经死了！”
他朝来人躬身施礼，说道：“萧十三郎见过前辈。”
他艰难地摇摇头，肯定地说道：“前辈何必自欺，大哥身死，晚辈确有处事不周之责；但若说他是因我而死，怕是说服不了自己。”
如果修炼到他所想的程度，他觉得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深究。
“裂风兽绝不会真是他的宠物，此人来意不明，敌我难辨。”
仿佛画面定格后慢慢流转，他像一只动力不足的木偶般缓缓转过身，脑海之中，千百个年头同时闪过。
十三郎周围的禁锢更加严厉，隐隐带着一丝真正的杀意，几乎令他连呼吸都停止。
胖胖不理他，目光似有些委屈。
他回答道：“晚辈有些猜测，不敢妄言。”
十三郎最终露出隐藏了十五年的本来面目，大喝一声道：“给我过来！”
“此人不是我所能敌。”
十三郎无奈叹息一声，说道：“好吧，就当你帮我的忙，这总行了吧！”
……
胖胖随意叫了两声，不知道它是啥意思。
随后他再把战场仔细的搜索了一遍，把包括飞蚁残尸、法器碎片在内的一切痕迹通通抹去，这才转过身。
心头涌起不耐，十三郎担心此地的异变会惊动他人前来查看，正准备强行将它带走，忽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十三郎蛊惑地说：“胖胖是贵胄，应该有点风度。”
“想激我？你当老夫是什么人。”
停顿了片刻，老人问道：“塔山……为何会与你说起老夫？”
十三郎诚恳地说：“不敢欺瞒前辈，晚辈猜想，前辈与大哥的关系，并非只是师徒那么简单。”
任凭胖胖如何努力，如何用出最大的力量，那条无坚不摧的长舌，最多只能触及到十三郎身体一尺之地，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你真不走？”
眼看十三郎越发难以支撑，胖胖变得焦躁起来，转过身躯，鼓囊囊的眼睛瞪着老人，竟似有向他发动攻击的迹象。
瞬时之间，十三郎通体冰凉。
十三郎大为头疼，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别闹了，快点走吧。”
“呱呱，呱呱！”
老人冷笑，漠然地说道：“在我面前不用耍小聪明。即便如你所说，老夫杀了你，也可替塔山报一半仇。”
“呱呱，呱呱！”
老人望着它，脸上第一次露出表情，略有些伤感地感慨道：“想不到，你这个头畜生倒还记得我。是不是因为当年对你太狠，还在心里记恨老夫？”
胖胖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有些不解。
转身的这点时间里，十三郎已经调整好情绪；待他看清来人的模样，顿时舒了一口气。
心头泛起苦笑，十三郎下意识地想到了冉云。他不知道冉云究竟强到什么程度，然而从宗明的态度来看，至少不会弱于鬼道。自己连着杀了他两个儿子，真可谓痛快——快乐且又痛苦。
十三郎再次施礼，说道：“塔山大哥曾经描述过前辈的形貌，晚辈斗胆猜测，前辈就是大哥的师尊，古剑门长老——鬼道。”
十三郎是何等机灵的人物，马上开口道：“其实，塔山大哥时常念及前辈。虽有抱怨委屈，当在晚辈看来，他对前辈身怀敬意，还是很感激的。”
十三郎沉默下来，心里暗想大哥对他的这位师尊实在谈不上尊重，还是少说为妙。
十三郎说道：“它现在也是我的宠兽呀，大家应该和平共处。”
“你走不走？”
他回答道：“之前大哥着我将胖胖送到古剑门，并言务必要亲手交到前辈手中，后来的事情，前辈既然亲临落灵城，想必已经查证清楚，无需晚辈赘言了。”
老人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冷漠地说：“他是因你而死。”
胖胖突然大叫起来，声音种充满焦虑与恐慌，更多的却是愤怒。它将长舌朝十三郎弹出，想要将他从禁锢中解脱出来。
老人嘴角泛起讥讽，说道：“他还记得老夫。”
“此人是个老怪。”
“杀了我的宠物，就这样走了么？”
“你再不走我走了！”
因其愤怒，十三郎周围无形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他的面色红涨，身体变得有些扭曲之感。看起来，老人只需意动，就能将他生生挤成肉饼。
回答很简单，十三郎既没有着意渲染自己与塔山的感情，也没有对老人做何逢迎，就这样简单的将事实说出，透出一股质朴的真诚。
胖胖听得很高兴，但是依然摇头。
十三郎正色说道：“从某种程度讲，它可以算你的妹妹，你应该照顾它。”
“呱呱呱……”
“胖胖……别动。”
听了他的话，十三郎不禁有些感慨，心想大哥和他的这位师尊明明感情深厚，隔阂却如此难以消除，实在难以理解。难道说，徒弟和别人谈谈师傅也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为之释然。记忆中塔山除了对自己，的确没有在别人面前谈到过师尊。如此看来，老人对塔山倒是了解的很。
老人沉默下来，望着十三郎久久不能开口。
胖胖的眼睛转了转，还是不理不睬。
“你……个小王八羔子欠抽是吧，小爷不发威你还真当我好脾气不是！”
老人面色微寒，眼里的痛色再也掩盖不住，说道：“落灵城之变皆因你多事而起，还要与老夫狡辩！难道你以为老夫会因为塔山的关系，真的不会杀你！”
十三郎想了想，笑着说道：“裂风兽就那么点脑子，都被你一个人吃掉了，这些留给蚁后。”
胖胖连连摇头，目光不屑。
“呱……”
如果说之前提及塔山，十三郎是完全按照事实描述的话，此时就已是半真半假了。塔山对他这位师父不能说不尊重，不然也不会让十三郎去投奔；然而他因为某件十三郎未知的往事，对鬼道的抱怨装了一肚皮，委屈更是一箩筐，哪有半点感激。按照修士的传统，如此狂悖的弟子，鬼道不来个大义灭亲就已经算仁慈，怎么会在乎他的死活。
老人说道：“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