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鼠虎争雄鼠能搏虎 江城恃险江水淹城
话说众英雄乘势攻打魏明公营盘。明公令戈、申两将搅动机轮,箭如飞蝗的射来,官兵受伤的不少,只得退回。
巡按见了凡、尤冲均为匕首所杀,喜动颜色。众人缴令,共商破明公营垒之策。公孙策道:“荆门所恃,两山夹江为险。他水军不能阻我师船,已失地利。魏贼虽依山为垒,但兵力单薄,只能顾了前面。半月以来,我细细打听,从西边绕过马梁镇,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抵绿麻故城下,便近荆门军的西门。前者魏贼冒充大人,取了江陵,大可抄他陈文,耍弄他一番。钟将军破郢州,夺有吕武军中旗号,请两位将军引兵冒充吕武,从此路前往。日前大人调丁氏昆仲前来,抄到荆门之东,亦是此意。若魏贼在城,或者识破,却稳稳的可以诓那王忠。”当下展昭、白玉堂、赫连弼、皇甫襄都上前愿往。又遣夜不收暗暗知会二丁。这里或早或晚、或攻营、或劫寨,搅得明公坐卧不安,寝食俱废,叫他无暇兼顾城中。
展、白等四人一军,夜发绕道,已到绿麻城下,便奔西门。城上问道:“吕元帅何故来此?”早有两个差官传话,说:“元帅奉军师将令,调来守城,何以王元帅不出城相会?”军士道:“东门外麻城败兵下来,元帅到城上弹压去了。”那班人不容分说,一个将军把鞭一挥,说:“我去面见元帅。”一马当先,冲进城来。军士鱼贯而入。一半进城,便挥兵砍伤了守城门的官弁,派人把住。早有人飞报王忠。王忠因二丁冒着麻城败兵,要进城来,派人去阻挡不住,正骑马要自去弹压,又报吕武到来。说:“也好,我去会他。”转辔回西,劈面遇着,哪有吕武。赫连弼、皇甫襄认得王忠,双马如飞抢到。王忠一吓,手中刀早巳落地,被两都监拖下马来,展、白传令降者免死。赫连弼又带人去东门迎丁氏弟兄,于路遇着计佐,被赫连弼一鞭打死。麻城兵也夺了城门进来。大家相会,囚了王忠,就留赫连弼、皇甫襄同镇荆门。展、白、二丁略为歇息,便会兵去夹攻明公。
早有逃出城的贼兵,气急败坏的去报军师。明公自麻城失守,尤冲师徒阵亡,一片雄心久已化为乌有,打听江陵城中,襄王是酒色昏迷,诸将也志得意满。尤冲死后,叠次飞书求救,未见一纸复文,明知孤营断难久守,又未便遽然回城。左思右想,彻夜彷徨,正有些神思昏乱,忽然折荣急喘吁吁的跑来报知:“荆门被袭。”不觉呵呀失声,道:“大事去矣。”定了一定,传进戈、申、成、温四将,道:“荆门本不能守,现已丢了,这营仗着我的机括,两面夹攻也还可以支持几日。四位将军与折防御可尽心防守,如不能守,即由小路转到当阳。我即刻驰赴江陵,去请援兵。大约冯将军必来相助,可以放心。”五将素来畏惧军师,不敢不应,明公叫随来校尉郎、柴二人打叠行装与数年体己,骑了三匹快马,匆匆出营去了。
成,温、折都有眷属在城,心中慌乱,相聚商议。戈、申二人见明公去远,便背着三人说道:“有荆门还不来救,荆门已失,两头隔绝,谁还管我们死活?我两人到此不久,何苦替他拚命,不如各散罢。”便叫亲信收拾,正想脱身,前后号炮齐鸣,巡按大军从北面杀来,展、白、二丁从南面杀来,把营垒团团围住。军士们见走不脱,开了营门,大叫愿降。戈、申急了,戈锋拿了三尖两刃刀,也不及乘马,冲将出来,任传桂早到,用钩镰枪拦住去路。论戈锋本领,也不在任传桂之下,无奈心慌意乱,乘空便想逃走,被任传桂觑个破绽,一钩镰钩住臁儿骨,掀倒在地,用刀取了首级。六耳猕猴仗着纵跳得快,早已跳出营外,往西便跑。智化瞥见,便执短刀飞也赶上。六耳猕猴忙回刀相迎,迎了一刻,乘空又跳上树去,正碰到黑妖狐荷包里来了。智化也是一纵,盘在大桠枝上,便去砍申罴所伏的那枝。申罴恐树枝砍折,只得跳下。脚未点地,智化猛的下来,一刀点在肩上,立即砍翻,也就取了首级。
大军早进了营,韩彰、徐庆杀了成元,唐斌杀了温必胜,焦赤杀了折荣。查问降兵,知明公已是去远,巡按同众人看他所设机括,说:“此人颇有巧思,如果归正,也是美才。”大家叹息一回,拔营均到荆门。
巡按便不进城,歇息一日,引兵直下江陵。钟雄愿分兵去取当阳,巡按说:“擒贼擒王,江陵一破,吕武等如鸟兽散,不足为患矣。”
那时,江陵连得了警报,知荆门破了,王忠被擒,申罴、戈锋已死,明公不知下落,城中一日数惊。襄王有些慌了,平日仗着魏明公壮胆,等他不来,如失左右手。命人四出找寻,都无踪迹。
外面诸将连连催遁,只得聚集文武商议。苗恒义如何有计策,默默的但剩发抖。冯威便道:“江陵城太广阔,难于固守,兵来将挡,莫若小臣带邵隆、顾昆出城扎营,城中有杨烈父子保驾,足可无虞。”贾配道:“冯将军虽勇,但尽城中的兵马也嫌太少,莫如将钱、周、吕三人调回,同保江陵,等破了颜昚敏,再占州县不迟。如分兵四占,兵力太单,所以易于攻破。宜城等处,便是前车之鉴了。”这种主意,叫做“滚汤泡老鼠,一窝儿干净”的主意。襄王踌躇了一回,说:“所见亦是。”便都依允。
看官,贾配所说,固非善策,就是通天狐到此,亦怕没有好主意了。当下冯威引邵、顾二将,带了五千人马出城。杨烈父子见剩下的兵零零落落,连襄王护卫小队,不足五千,还要作威作福,大家小户搜剔丁壮,编入队中,同去守城。城中连水关共有六门,赖柱退回,算把南北水关交给水军,那四门点些裨将分守,幸亏钱、周、刘及四将闻调也都回来,与冯威分扎三个大营,居然螳臂当车的气象。
巡按兵马早到,扼要驻扎,与水师联络一气。三个虎将哪敢搦战?巡按叫四营轮流攻打。冯威与钱、周商议道:“如此猛攻,万守不住。不但敌营兵马如林,有些众寡不敌,况动不动就叫女子飞剑,以致郑将军、尤元帅那般本领都吃了亏。不如与他约下,彼此斗将,一个对一个。拿我们的武艺,断不致折了便宜,颜昚敏仗的是三侠五义,杀他两三个,也挫了他锐气。”钱猛、周霸都说有理,便下了战书,专请三侠五义见个雌雄。后面又批了一行,道:“若仗女子飞剑,便非丈夫。”侠义等看了大怒,便批准明日出战。
其时双侠已回水军,这边南北侠同着四义出马,钟雄、艾虎押阵。那边三虎出马,皮象龙、邵隆押阵。冯威一马当先,梗着一张麻脸,狮鼻豹头,十分骁勇。举双锤向对阵一飏,说道:“你们五鼠也有些小名,只好在小山洞中闹闹罢,敢来惹五虎将军幺?”卢方大怒,举刀出阵便砍。冯威用左手锤架住,将右手锤指着,道:“你叫什幺鼠?通个名来,好待将军上功劳簿。我金钱豹子冯威,是五虎之一,向来独当一面的,那怕你们耗子精一同上来,我也不怕。”卢方怒极,便嚷道:“我钻天鼠卢方,如果要人助力,杀了冯威,也不算条好汉。”两个交起手来,一个锤似流星,一个刀如闪电,彼此拚命相扑,狠斗了四五十合。
白玉堂耐不得了,想着:“有许多弟兄们,料不能叫大哥吃亏。”便把剑一挥,指着对阵道:“姓钱的,你难道是纸老虎,尽摆样子幺?有胆量的,来尝尝锦毛鼠宝剑。”钱猛被他骂急了,吼的一声,举流金镋直冲过来,说道:“你这地牢里打洞溜出来的白老鼠,还敢逞强幺!”玉堂也不答话,举剑相迎。论钱猛的武艺,在五虎内除了郑天雄,就要数他。心内也极有算计,一把镋亦使得密不透风。玉堂却仗着心灵手敏,自得了宝剑,运用变化,从寻常解数中又添出无数便捷的巧着,左萦右拂,远刺近钩,舞的如百道长虹,光彩炫月,捉摸不着。南北侠低低的喝采道:“这老五有了宝剑,竟长进的出奇。”便知道那金毛狮子要嘬瘪子了。
两马盘旋,也及四五十合。钱猛几次想找他破绽,无奈玉堂那剑指挥如意,变幻无端,把钱猛搅得有些着忙。玉堂见他疲乏了,看他镋用泰山压顶势盖将下来,就借劲儿把剑锋向上,还他一个游龙掉尾,铛的一声,把镋柄削为两段。钱猛大惊,回马便走,不得不取出镖来,喝声道“着”,直扑玉堂面门。玉堂大笑,把剑一拂,镖已坠地,却早手中拈了两个石子,叫道:“姓钱的,是你先用暗器,我也得还个礼儿。”钱猛一回头,石子已到面前。他也机灵,却早躲过。那知玉堂就着那一闪劲儿,觑得明,打得快,迎头又是一个石子,正中钱猛眉心。这叫做连珠飞弹,是白五爷看家的绝技,钱猛往后一栽,玉堂飞马已到,一剑砍下头来。手提首级,回马大叫道:“杀了一虎了。”
周霸见钱猛之镋被削,顾不得前约,也就飞马出来,这边徐庆大叫:“你也算个老虎吗?是我穿山鼠徐三爷亲手放生的,还敢出洞幺?”周霸举斧直取徐庆,一虎一鼠,又搅做一团。
那卢方与冯威酣战,已将百合,彼此正不相下,听得玉堂一嚷,知道五弟得采,精神顿长,刀法愈舞愈紧。冯威心内有些慌了,深恐官军因钱猛已死,趁势冲营,双锤略略一松,被卢方乘间一刀砍中右手,铜锤坠落。卢方又是一刀,把他马头砍去,早将冯威掀在地上。卢大爷向来忠厚,今日一腔忿气却忍不住了,骂一声:“看我耗子精宰你这假老虎。”那冯威跌得半死,哪能回话儿?被卢大爷砍下首级,也学白五爷,在马上大叫道:“又杀一虎了。”
这里周霸见冯威又死,无心恋战,真想徐三爷放生,虚掩一斧,拍马回营,哪知南北侠、钟、艾都已出阵,冲杀过来,周霸一想:“营是一定失守,我投水军去罢。”拍马向北落荒而走。
徐庆一面大嚷说:“大哥、五弟都杀了老虎,你这个头还不该是我老爷的!”一面紧紧追来,周霸被他追紧,回马又战,他本领虽强,心是虚的,徐三爷又是高兴,又是蛮力,那刀横七竖八尽量砍来,把个独角兽没了主意,且战且走。
走出五六里,将近河滨,哪知慌不择路,马上哪有指南针呢,却是蒋、丁三位带的水师船,并不是赖柱,周霸正想跳上船,徐庆早望见蒋平在船头上,大叫道:“四弟,帮着捉虎。他把我们五鼠损透了,快快拿他!”周霸一听不好,拍着马不知往那里去是好。蒋平倒提蛾眉刺,纵上岸来。独角兽急糊涂了,说极轻松的话儿,对徐庆道:“我们说明的,一个对一个,帮的不算好汉。”楞爷圆睁怪眼,道:“谁与你顽?一人杀一个死虎,二人便捉一个活虎。”说着,轮刀直砍。周霸料走不脱,舞开大斧,挨一刻是一刻。
蒋平虽不明白缘故,就着他的话,笑道:“还是一个敌一个,我算旁观罢。”却见周霸乘空要走,便把刺在他马尾上戳一下。这里一戳,那马一惊,周霸已杀得汗透铁甲,那禁得徐三爷还有帮手呢?马连打了几个前失,把周霸跌个狗吃屎,二鼠一前一后,把他腰带解下,四马攒蹄的捆了。
徐庆带着他上了船,就把他们下战书及阵上辱骂的话,指手画脚,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一遍。二丁也从后面笑着出来,说:“算你们鼠字号露了脸了,先是拿了万岁的御猫,这又杀了千岁的御虎,从此老鼠要封作百兽王了。”正说笑间,韩彰赶到。
原来韩彰知徐庆卤莽,恐遭暗算,不去冲营,随后赶来相助,见徐庆已擒周霸,说明来意,丁大爷说:“二哥今日何以不显显手段?”二爷便道:“褚大勇也是一虎,不是二哥轰死的幺?”韩彰便问水军怎幺已到这里,蒋平道:“那赖柱算见了我们三人,望影便逃。他昨夜已进了城,我们就顺水淌下来了。”众皆大笑,韩彰便同徐庆押着周霸回营。
那冲营的诸将,席卷鲸吞。四个骁将那里抵拦得住,慌的弃营而遁。官军紧紧追赶。皮象龙只得回马来敌展昭。不及数合,被南侠用剑削折蛇矛,轻舒猿臂,生擒过来。艾虎见前面一个贼将张皇奔窜,便一马冲去,截住厮杀。那人便是刘鹏,正挥刀相迎,后面北侠已到,一刀连肩带项砍死,乱军中踏作肉泥。钟雄赶上邵隆,相去一箭路,飞出钢叉,把他颠下马来,也就取了首级。
顾昆早已弃盔卸甲,杂在军中。逃到西门,正遇着吕武军来。原来吕武闻调,留裨将守了当阳,自引精锐来救江陵,听三虎已死,在马上跺脚说:“坏了!坏了!”知道孤军在城外站不住,便叫开西门,与顾昆一同入城去了。
诸将杀到濠边,方才回马,都到巡按处报功。巡按已得水师进扎捷报,说道:“他松滋、公安两县,不攻自弃,水师不战自退,今日又一鼓破了此营,困以长围,定可瓮中捉鳖。”当令蒋平带鲁英、何寿等攻南水关,二丁带陆彬、史云等攻北水关。君山各船,因无出色将领,令在后转运游弋。展昭、任传桂、艾虎带霍云、杜翰攻南门,欧阳春、沙龙、柳青带叶树勋、谭绍吉攻西门,钟雄、智化、姜铠带葛衍芬、舒俊攻东门,巡按自引大军同四义攻北门。四万多人马,将江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邹维、雷英、焦、孟、龙、姚带着游骑,四门传报。元翠绡等女营,在北门一高阜扎下,以备接应。每日六门轮替攻打,昼夜不休。
吕武进得城来,面禀襄王说:“城太辽阔,万守不住。”请襄王弃城而遁,或暂在当阳绿林山避避,或窜入蜀中。襄王迟回不决,到第二日,外面已经合围,走不脱了。吕武与杨烈同办城防,看杨烈还一味搜括金银充饷,虏掠丁壮当兵,加着父子三人渔及妇女,叹口气道:“如此焉能持久?”便下城密劝襄王还是走为上着。
襄王胆小,又且顾虑太多,东也舍不得嫔御,西也舍不得珍宝,算着出城如走不脱,立被擒拿,如此还苟延残喘,又仗着城大而坚,一时未必能破,得乐且乐,便叫吕武且与杨烈坚守。
吕武没法,退出与杨烈商议。杨烈气轰轰的诘问吕武道:“吕元帅,我已将城守布置完密,你如何扰乱军心,要王爷到当阳去?当阳是个县城,如何能守?彼军得了江陵,难道不能到当阳幺!”
吕武道:“江陵之险,全在临江,今彼军已临城下,襟带全失,城虽高大,却不易守。我请王爷出幸当阳,亦非上策,想到彼徐图机会。况且王爷到了当阳,杨元帅守住江陵,还是犄角之势。若困守孤城,请问米粮器具那里支得五、七个月?不是坐以持毙幺?”杨烈道:“王爷一去,人心瓦解,若坐镇在此,凭着你我二人,足以支持,至于米粮,甚是充足。彼军但有疏防之处,趁势冲杀出去,立解重围。吕元帅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吕武默然。当即商定,杨烈守北门,杨麒、杨麟守西门,顾昆守南门,吕武及索利守东门,赖柱带着邓彪守北水关,邬洋、胡奇、胡烈守南水关。所有裨将,分在各门,襄王身边只剩些护卫了。
吕武为人,与将士同甘同苦,就是踞占城池,也颇有些假仁假义,所以他这一枝军马尚属齐心。正然上城巡绰,见城外耀武扬威的攻打,风飘绣旗,写着斗大的一个“钟”字。裨将们指道:“那不是飞叉太保幺!”吕武一看,正是钟雄,便高叫道:“你等缓攻,我与钟将军有话说。”钟雄、智化井马向前,一看是吕武立在女墙边,见钟雄马到,便拱手道:“钟兄,久违了。”钟雄也回了一拱,说:“吕兄有何见教?”吕武的意思,料钟雄既已投宋,如此局面,那肯再奉襄王,不过想打动旧情,便好从此路同裹壬出走。真是一片愚诚。便道:“钟兄,我与你同受王爷大恩,今月事已至此,你竟眼看着王爷被困,忍心竭力攻打,不放他一条生路幺?”
钟雄怔了一怔,便答道:“小弟弃暗投明,已蒙巡按奏知天子,湔洗恶名。襄王听信魏明公谗言,恩义已绝。目下奉旨讨贼,那能顾私?吕兄,你也是清白男子,到了今日,怎还执迷不悟?依我的愚见,或开门献城,或引军归顺,小弟当为引进。拿你这一身武艺,也可博个封妻荫子,何苦陷入贼党,遗臭万年呢?”吕武大怒,骂道:“钟雄,你快住口!你原来是趋炎附势、反覆无常的小人!不想你当初流落江湖,非靠王爷势力,怎能占住君山?到了养成羽翼,你就卖主求荣。若非军师识破你的奸计,必致将王爷诓去,作你的进见礼了。你扪心自想,是你负王爷,是王爷负你?我吕武虽不读书,比你稍知大义,国士遇我,便以国士报之!就是从前保着王爷,也不是图封妻荫子。死便同死,断不做朝秦暮楚、无耻匹夫。你以为降了颜昚敏,便算清白?殊不知你就独破江陵,手擒王爷,也是个昧良反噬、遗臭万年。我两人身分,他日自有公论,无须饶舌。”吕武越骂越怒,顺手取了一枝铁槊,掷将下来,打中钟雄头盔。
钟雄被他骂得目蹬口呆,就这一掷,与智化勒马收兵。回到营中,对智化叹道:“我前请取当阳,便有意招他,不料他执拗如此!他本是征西夏的军官,因立功为上官所冒,反借故将他罢职,才投了襄王。襄王十分优待,就叫他驻扎百丈山,他也并不虏掠良善,非尤冲、杨烈亡命为盗的可比。似此人材,殊属可惜!”智化道:“我看他一表非俗,不像绿林。但既劝他不回,钟兄也算尽到朋友之谊了。”
次日,钟雄正踌躇攻与不攻,却见天阴云密。时当三伏,是大雨时行之候。须臾,一阵惊雷,大雨如注,一连下了三日。巡按命移营高处。江河溪水,四面都涨溢起来。巡按向公孙策道:“我观史书上古人用兵,以水灌城的极多。江陵又连被水灌几次。今江水大溢,移营高处,不甚扼险。万一襄王趁此冲出,岂不又费手脚!我从前早想到此策,因恐用水灌城,伤及无辜百姓,未免失好生之德,现在连日大雨,天意如此,似乎非此不行。”公孙策道:“大人此计,深合兵法。”便请蒋、丁三人商议,蒋平等都称妙计,就各营抽调人马,帮着水军掘堤。不到一日,那水四面灌来,城不没者三版,平空的加了一道水围,比百万兵还围得周密。水军乘空还去偷凿,吕武在城上见各营挪到高处,便遣人悄悄出城打听,比及回来,城已被水困了,吕武忙忙的去见襄王,说:“水三日不退,一城皆为鱼鳖。为今之计,惟有叫赖柱等偷出水关,掘坏对岸之堤泄水,或可挽回。事不宜迟,请王爷疾速传令。”襄王一吓,颜色均变,就赶紧传赖柱到了府衙。襄王传令,叫他快些出城,掘堤泄水。
赖柱不能不答应,下来与邓彪等商议,面面相觑,没个敢告奋勇的,赖柱笑道:“诸位休慌,我看倒是水军的运气。”邬洋道:“都督此话怎讲?”赖柱道:“老邬,什幺都督不都督!你看官兵如此强法,再加了水围,过三日我们还有命幺?为今之计,非是我们负王爷大恩,说不得了。教我们出城,我们就出城,能办就办,不能办彼此溜之乎也,不算是运气幺?”众人都别了个“桃之天夭”,听都督先松了口,这才忙起来了。各人略略的收拾些细软,拴在腰里,藏了兵器,带了几名亲信,不往北走,都出南水关而去。
赖柱是水里睁得眼的,见水师船密密层层排着,就避了师船,往僻静处泅将出去,泅了五六里,回看邬、邓、二胡都不见了,探起头来,松了一口气,说声“侥幸”,便往江中直奔洲子上去,想着:“上了洲,便充难民,不是逃出命来了!”
邓彪三人,水底工夫还不及邬洋,同是瞎摸,却邬洋路径比他们熟些,走不到几步,被水溜已冲散了。
那蒋平、二丁早已商定,怕有水军来冲,南靠大江是他冲要,便留史云等在北水关,自己带着何寿、江永、常淮都到江岸上分段察看。那邬洋在水里不时要探头吐气,早被陆彬瞧见,忙驾了一个小船,从下游顺溜淌来,邬洋见了船,把头一缩,想游开去。那知船已相近,陆彬在船上撒下挠钩,叫声“打着鱼了”,一放一提,钩早挂住邬洋背上。几人拖了上来,用绳捆住。船早拢定,蒋、丁等审问口供,邬洋便说:“与赖、邓、二胡都来投降的,求饶狗命。”蒋平说:“襄王处竟有陷空岛的人,须去找来。”就叫陆、鲁同各头目下水去搜,自己也换了水靠,请二丁守船,便入水去寻赖柱。找了半日,江水弥漫,竟无觅处。鲁英等一下水,便遇着邓、胡,二吴拖住邓彪,鲁英叉着胡烈,何寿擒了胡奇。其余的水军,都被江、常、倪等拿获,单少了赖柱一个。
蒋平焦燥,细细的盘问赖柱从那方去的,众人都说他水势精通,出水关后,往东一拐就不见了。邓彪、二胡都求四员外,说是前来投降,求念旧日效力,开恩免死。蒋平道:“你们如在麻城江边投降,万无死理,今日却已迟了。”都叫囚在船上。自己上桅竿一望,川沙历历,东拐上只有孤洲,说:“是了。”下了桅,急急的驾了一个小船,直奔小洲而去。
到了洲边,看那沿岸芦苇,隐隐泥水爬沙之迹,笑道:“果然在此。”便叫兵丁系船,自己提刺纵上岸来。岸上只有三五家渔户,便挨家去问。渔户说:“有个逃难的,化了一碗饭,睡在柳阴中呢。”蒋平正要过去,赖柱已经惊醒,扒起来一看,说声:“不好。”便飞的往洲南撒腿大跑,蒋平紧紧追下,赖柱早噗通跳入水中。蒋平也顺下水去,那赖柱如何走得脱?不用几个转身,仍旧把闹海狗擒了上来。渔户都不明白,挤在岸边来看,蒋平说:“他是贼将,你们取条绳子,把他绑了。”众人才知蒋平是官,跪着磕头。蒋四爷捆好赖柱,把他腰内包袱解下。打开一看,都是金银,对赖柱笑道:“你也用不着了,替你还了饭账。”便分赏几家渔户。都叩谢欣喜,凑拥着赖柱,送上船来。
回到水寨,天已三更,二丁接着,说:“蒋四哥又把闹海狗找回来了。”蒋平笑道:“兄弟们都得了虎,我时运不济,捉个狗玩玩罢。”双侠大笑。要知江陵能否久守,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