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犬道人的过往（中）

    从那天和火芽对话之后，犬道人就再也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间，而且也不让外人进来。水芸偷偷来过几次，但都被犬道人以沉默劝退了回去。

    思念就像春天的种子，总会在不自觉间生根发芽，一旦两棵相邻的种子根系缠绕在一起，它们便再也不会分开，就如同犬道人和水芸一样。

    虽然犬道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但聪明的水芸总有办法向她传达自己的爱意。

    作为白巫苗寨的一员，水芸的控蛊术和操虫术都是一流的。既然自己进不去房间，她就操控蚂蚁进入，在犬道人能看到的地方，用蚂蚁方阵组成文字和犬道人交流。

    起初犬道人对水芸的所作所为表现得很冷漠，即便是水芸用蚂蚁反正摆出鬼脸逗他笑，他也不为所动，基本都是水芸单方面在唱独角戏。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水芸无意间说起自己可能要嫁人了，对象是黑巫苗寨的族长的儿子。两个寨子为了缓解近些年来的矛盾，所以决定用联姻的方式化干戈为玉帛。

    她告诉犬道人，自己不想嫁过去，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族长儿子，她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

    而且她听说黑巫苗寨勇武好斗，男女地位极为不平等，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男人的附属品，以往从来没有白巫苗寨的女子嫁过去的先例。

    但为了两族的能够和平相处，自己的母亲，也就是白巫苗寨的族长，竟然答应了黑巫苗寨的提亲，这让水芸感到非常愤怒。

    但更让她绝望的还不止这个，母亲和她说，如果她不愿意嫁过去，那么嫁过去的就是她的姐姐火芽，让她自己选。

    这话说的多么轻松啊，让她自己选，她有得选么？

    虽然这些话水芸是用蚂蚁布阵的形式展示给犬道人看，但从蚂蚁组成文字阵型渐渐乱成一团就可以看出，水芸此时内心是多么绝望。

    她希望得到犬道人的回答，哪怕只是一句知道了，也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但屋子里的依旧如以往一样沉默，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在一样。

    在留下大婚的日期之后，水芸便转身离开了。那孤单的背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弱小和无助。

    三日后，大婚。

    五个字，就像五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犬道人的心里，让他陷入了无声的呐喊之中。

    从水芸出现到离开，他自始至终就站在门前，和水芸就隔着一道门的距离，甚至能透过门缝嗅到水芸身上独有的体香。

    他本想不顾一切推开房门将水芸搂在怀里，但火芽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就像一道枷锁，将他困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三日后，大婚如期而至，外面传来了阵阵喜庆的乐器声，犬道人依旧待在房间里，就木讷地站在门前，像一具木塑的雕像。

    今天的水芸一身红装，打扮得格外美丽，就像美人图里的仙女，从画中走了出来。

    在人群的簇拥下，她被搀扶着走进了轿子里，在进去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犬道人所在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但紧闭的大门并没有打开，她等的人没有出现，一切似乎都和他不相干，就好像先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绝情？

    接亲的队伍很快便从白巫苗寨离开，原本嘈杂的寨子瞬间变得安静，安静得有些空落落的，就像犬道人的心。

    他颓废地瘫坐在地上，回想着和水芸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原来，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无法抹除了。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他的母亲，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过。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坚持，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但人妖之间的隔阂就犹如天堑一般无法跨越，即便是身为犬妖一族的王，自己的父亲也无法阻止长老们的联名声讨。

    为了王位，他处死了母亲，就像处死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类一样。

    犬道人至今还记得父亲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冰冷得就像冬日里的寒风，吹得幼小的他喘不过气来。

    自那以后，他便离开了家族，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家。

    原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彻底断开和家族的联系，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在百年后莫名得了一场重病。

    临终前，已经奄奄一息的父亲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下临终遗言，将皇位传给了他这个次子。

    这让他的大哥暴跳如雷，将父亲生病的原因编造成是他为了报复回来下毒，将父亲毒死。

    于是，犬妖一族对他发起了不死不休的追杀令，逼得他只能东躲西藏，如同丧家之犬。

    这次重伤来到白巫苗寨附近，就是被一支犬妖皇族的精锐小队追杀。他拼死解决了那支小队之后，自己也因为灵气耗尽而被重伤。

    本以为这次要克死山林，却没想到遇到了水芸，让他又活了一次。

    想到这，水芸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和多年前母亲被处死前的眼睛出现了重合，即便没有看到水芸，犬道人已经能够想象到她眼里的绝望和无助。

    和那时候的母亲，何其相似。

    一滴眼泪从犬道人的眼角流了出来，既是为了他的母亲而流，也是为了自己的懦弱无能而流。

    更是，为了水芸而流。

    他握紧了双拳，连隐藏其中的尖爪伸出来了也不曾察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就像少女的眼泪滑落。

    犬道人打开了紧闭的房门，也打开了他自己的心门，他不顾一切地冲出白巫苗寨，冲向了迎亲的队伍。

    在所有人惊讶和惊恐的目光中，他掀开了大花轿的幕帘，久违的笑脸重新出现。

    原来，水芸一直都在等着他，她坚信着，他一定会来。

    那一天，在水芸眼里，犬道人就像自己梦中的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

    而自己，正穿着大红嫁衣，迎来了等待已久的公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