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最怕一个人
一晃快四十年了，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可以毫不费力的改变一切，让人遗忘一切。
祭拜完毕之后孟天冬去林子里转了转，这本身就是土地到户的时候分下来的自留柴山，离住户近，要烧的柴火大都从这里面砍伐。
但是现在零零散散的都是坟堆，早先就长起来的柏树越发的郁郁葱葱，茂密的太阳都有些透不进来，渐渐的便没有人再来了。
荒芜的很，时不时的就能听见在灌木里扎窝的野鸡叫声。
菖蒲挨着坟头坐下来，靠在那里，就像小时候靠着爷爷一样。
孟今章在她的边上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要难过。人这一辈子，都是来了又走。”
菖蒲轻轻地笑了笑：“没有难过，就是想到了小时候，有些怀念。仿佛还在昨天，一晃眼自己竟然就已经老了。”
当初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开始是形势不允许，到了后来就越走越远，牵绊越来越多。
对逝去的人的思念也就越来越淡。
原本她只有爷爷，后来朝夕间一无所有。
而后有了丈夫，有了公婆，有了儿女，至今儿孙满堂。
年幼时虽然清贫，却活的肆意潇洒，从不曾受半点委屈。
唯一栽的那次跟头，而后这几十年一点点的填的满当当的。
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她以为回来祭奠会很难过，但是坐在这里看着如同人一样苍老衰败的坟墓，心里却又觉得很平和安详。
一晃几十年都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她也会跟爷爷一样。血肉之躯，最后变成这样一座冷冰冰的坟墓，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每个人到世上来之后，最终的归属。
她看着孟今章：“人都有这么一天。但是我希望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能走在你前面。孟今章，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再被丢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孟今章拍了拍她：“好，我一定努力，争取和你一起。”
他们这些年一直处于不同的岗位各自忙碌。可实际上谁也不曾离开过谁，一直都在并肩作战，相互陪伴。
孟今章比菖蒲大九岁，要真的走的话，十有八九都会走在菖蒲前面。但是菖蒲不愿意，他也舍不得。那就努力的陪着她多走一段是一段吧。
孟天冬过来问了一声：“妈，要下去跟老乡打个招呼吗？我刚刚瞅见有人朝这边在看呢。”
菖蒲摇了摇头：“招呼就不打了吧。比我年龄大的好些都不在了。比我年龄小的这会儿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见了也未必认识。就不用去麻烦他们了。”
孟天冬挨着她蹲下来问她：“您小时候在这边就没有玩伴吗？”
“有啊。不过不多。”
玩的最好的大概就是陈战他们兄妹几个了。
陈战大她三岁，陈建大她一岁。还有两个妹妹，一个比她小两岁，一个比她小四岁。不上山的时候都会凑在一起玩儿。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从她跟着那个人离开这里那一天起，从她被抛在半道上那一刻起，这个地方，过往种种都与她无关了。
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她没有回来，其实这也是她不回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个地方除了这一座孤坟其实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惦记和留念的。
人进了树林半天都没下来。
陈建国仰头在那里看了半天，听见脚步声往底下来，他就像做贼似的转身进了屋。
随后扒着门缝看着几个穿着体面的人到了屋后院子，然后渐渐远去。他又不甘心，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他们都老了啊。
没曾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但是也能想到，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再见了。
他就大菖蒲一岁，他们家的后门对着菖蒲他们家的前门，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耍。但是他性子沉闷，不是似哥哥陈战那么活泼。永远都是跟影子一样，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把岁数了，早先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但是这会儿脑子里清晰的浮现出当年那个红头绳绑着羊角辫，背着小竹篓拿着小锄头满山遍野到处跑着小姑娘。
恍若隔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听着家里大人的话本本分分的娶妻生子，有了这么一大家的人。
对于穷人来说，能吃饱穿暖，能娶到媳妇生出来孩子有一家子人，就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爱不爱的，那都是扯淡，都是吃的很饱闲的没事之后才会滋生出来的东西。
曾经的种种都被尘封在了内心的角落里，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会儿会被揭开，让他如此清晰的想起来年幼时他也曾喜欢过一个人，却从未有勇气宣之于口。
少时他喜欢菖蒲，但是菖蒲最喜欢的就是他哥哥陈战。
上山挖药草，下河去摸鱼，走哪都形影不离。
就连菖老爷子也觉得他哥哥有灵性，时不时都会指点一下教他一些拳脚功夫。
队上的人都打趣说菖蒲跟陈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又说陈战小小年纪就有出息，就知道养个小媳妇了。
大人们也都喜见乐成。
那会儿所谓的喜欢就是喜欢凑在一起玩儿。所谓的媳妇儿就感觉是跟大人一样，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被窝里睡觉，过一辈子的。
他们感觉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日子过的辛苦而快乐，这样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小的懵懵懂懂大人半推半就就将这个事情默认了下来。
一直等到他哥哥那一年离家去参军，他跟菖蒲送了一路，一直将人送到公社，他哥哥亲口跟菖蒲说的：“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干什么他没说。
菖蒲因为这个话一等好几年，等到老爷子病重他哥哥也依旧没有回来。老爷子不放心菖蒲一个人。姑娘家形单影只的总是容易被人欺负。
再说，总是要有个家的。
他爹拍着胸脯跟老爷子保证，说俩孩子从小就要好，他们不会不管菖蒲。趁着这个时候就把两个孩子的事情给定下来。
那会儿还没有那么多讲究，说给陈战去个信让他想办法回来一趟，两个人圆个房，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