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师生对
由于前线局势突然发生变化，龙脊山军区临时提高了警备级别，所以伊赛耶和因奎泽的通行许可失效了。威尔夫派遣辎重队下山接收老同学用空艇带来的特殊物资，并告知伊赛耶，之前在信中和他提到的那件事，稍后会有人来和他接触。
“数目对上了。”一位队长装束的军人指挥部下从空艇上卸下一批包裹得很严密的物资，北方军团的辎重队将其装上早已等在那里的驮车，身形巨大的长毛驮兽百无聊赖地打着响鼻，喷出浓厚的白色雾气。
“那么，大伊德米克，我们就直接把这些物资运送到军区了。”队长向伊赛耶行礼，神情激动。
“有劳了，请向元帅阁下转达我的问候。”伊赛耶点点头，伸出手：“天启恒在。”
这是教礼，埃雷蒙特大部分人都信奉天启教，这个队长也是一位信徒。
“天启恒在！”队长摘下头盔，用额头满怀敬意地碰触伊赛耶的手指，能够被大伊德米克赐福，这是信徒中无上的荣耀。
伊赛耶目送车队启动，对身边的因奎泽说：“没有仪仗队出迎，殿下失望吗？”
“我只是一名骑士团预备役学生，不可能会为我动用仪仗队，”因奎泽面对导师时刻的教导，坦然答道：“梅内若阁下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伊赛耶欣赏地点点头，能对导师意思心领神会的学徒，是所有教育工作者的珍贵财富。
天资聪颖的因奎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在国内的拥趸很多，声望直逼长兄普希柯。
而少宗普希柯私生活不检点，第一次代替教宗进行神谕垂示的时候，下榻贝利瑞姆的索芙琳圣殿，就和守殿圣女传出绯闻，弄大了人家的肚子，少宗得知后，怕被教宗收拾，于是跑去求自己的姑姑——天启四神谕中和伊赛耶“并圣”的神谕先驱莱维娅·瑟肯斯坦，他姑姑只好去给他善后。
有了重量级的支持者，普希柯就把这种破事办了一次又一次，天启教廷派驻各地的守殿圣女，大部分都被这个花花公子给弄家去了。
这样的风流种子，却因为是长子，且是圣后嫡出，所以天生拥有继承权和许多重量级的支持者。
因奎泽的母亲，只是一位排名靠后的圣妃，所以圣子注定无法继承教宗之位，这对各项素质都耀眼夺目的因奎泽来说不公平。
鼓励因奎泽去争吗？不可能。
虽然圣子几乎具备一切优秀品格——他睿智，勇敢，英明，勤勉，自信，果断，却唯独缺了一样王者必备素质，他不够冷酷。更因为他刚出生时，圣妃被黑女巫秘法会派刺客诅咒，导致圣胎之魂受损，几乎夭折，而年幼的普希柯毅然用自己的魂魄和因奎泽联结，保住了弟弟的命。
所以因奎泽和同父异母的长兄普希柯，感情非常好。
教廷中一度传出一种声音，希望这位圣子能够继承教宗之位，伊赛耶知道，这对因奎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发出这种声音的那些人，也不全是对因奎泽心怀善意。
伊赛耶慈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学徒，没关系，教宗既然把因奎泽交给自己，那么自己就不单单是他的导师，还是他的剑与盾，为他抵挡袭击，为他斩尽来敌。
没能见到偶像，因奎泽心中有些失望，但表示理解。
虽然他谨言慎行，以普通的荣耀预备骑士自居，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太敏感，教宗之子出现在前线，这在有心人看来是一个信号，会让战争，乃至让两个宗教的关系发生变数。
天启教廷与冰雪女神教已经不再是两千多年前虔诚之战中，那两个为了争夺信徒打生打死的夙敌。经过数千年的沉淀，二者各自的信仰群体成分已经逐渐稳定。
天启的神示者们，可以在褐岩城唠唠叨叨，当然收效甚微。冰神的宣讲者，也会到艾莫洛尔去忽悠人，结果差强人意。艾塔诺的两个主流宗教信仰之间的，说白了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一样——认为彼此阵营对立不共戴天的，只是底层那些盲目的狂热分子，两个宗教中的高阶神职人员不会有很强烈的对立意识。
在打击一些乡下小神或邪恶信仰时，天启和冰神甚至还有一定的默契。
而主信天启的埃雷蒙特王国与冰神教的波特尼联邦，二者爆发边境战争，也不约而同地没有让宗教武装介入。
冰神僧侣和虔诚者是有一些，那是治疗，即便被对立阵营的发现，也不会攻击这些生命拯救者，这是共识。
而作为各自宗教武装最强力量的冰神卫士、荣耀骑士和狂信者们，不会出现在这个战场上。
战时管制的坎泽辛镇，随处可见士兵和工匠，他们赶着车在几处空泊塔之间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一些实在不愿迁走的当地住民，则从军队和工匠手里临时接一些搬搬扛扛的力气活，挣点小钱。
做不了体力活的妇女们在家门前或站或坐，兜售一些自己制作的食物，用大嗓门喊着自己的孩子，让这些淘气包不要去干扰大人们的工作，几个老人坐在唯一的兼具旅店功能的酒馆里喝酒。
生活气息很淡，不过多少算是有点。
原先的坎泽辛面积很大，是一座颇有规模的边城，现在从镇子郊外老远处城墙的残垣断壁中还可依稀辨认出它往日的规模，它能够作为交通枢纽自然有其道理。
南方内陆的商人们喜欢光顾这儿，边境贸易很发达。然而在爆发战争之后，坎泽辛就迅速毁于战火。
波特尼联邦军控制龙脊山长达四年，直到在南方平叛结束的威尔夫北上，波特尼联邦军节节败退，坎泽辛就不再是最前线，它的重建工作，也随之开始，而且在军部的支持下，重建速度非常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伊赛耶是个尽职的导师，教宗希望他不但能在教义和战技上指导因奎泽，更希望他能教导因奎泽为人处世的道理。
看到爱徒脸上的失望，伊赛耶决定开导他，他把兜帽戴起来，对因奎泽说：“来，我们走一走。”
因奎泽跟在导师身后，漫步坎泽辛，欣赏这极北之地的风光。
“埃雷蒙特和波特尼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伊赛耶背着双手，眺望远方连绵的雪山，今天不见太阳，也没有风。“而双方开始向边境大规模增兵，殿下，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决战将近，代表……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因奎泽不愧是伊赛耶的弟子，一点就通。
伊赛耶赞同地颔首：“对，那么您知道具体原因吗？”
因奎泽想了想：“您在去年的军事公开课上讲过——‘和教义斗争及贸易战争不同，国家之间的领土争夺战、侵略与反侵略战争，如果持续过长时间，那么就会损伤到正常的国力，因而无论是优势方还是劣势方，其国内都会酝酿反战情绪。’这是您专门用这场战争作为例子给我们讲授的一堂课。”
伊赛耶欣慰地拍了拍爱徒的肩膀：“相信您对我的这段话，有着自己的理解，对吧？”
因奎泽本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导师鼓励的眼神，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
“持续过长时间的战争，会损伤到正常的国力，国力衰弱则会影响国家的发展，继而影响国家对军队的支持，而后者一旦失去支持，难免在战争中落败，这种情况下的军队指挥官进行综合考量之后，就会寻求决战契机。”
听到这里，伊赛耶眉毛抬起，这一瞬间，他觉得，国内那些让因奎泽取代普希柯成为教宗的说法，也未尝不可取。
“您总结的很到位，”伊赛耶捏着太阳穴驱走其他思绪，对因奎泽说：“不久之后，这场战争就会结束，如果截止于目前的战况，威尔夫会到艾莫洛尔去进行凯旋献礼，所以您会见到他的。”
十五岁的圣子毕竟少年心性，闻言就开心起来：“是吗？我非常期待！唔，导师，那里准备建教殿了。”
伊赛耶循着爱徒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一堆人聚在一起，拿着图纸，正围着一块空地指指点点。
旁边是运送过来的大块石料，大树上靠着一个有两名成年人高度的物件。虽然那东西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然而那个“屮”外形一望便知，这是天启教廷的符号，就等教堂建好之后，安放在主厅的屋顶上。
这个符号体积不小，属于是大区教枢的规格，埃雷蒙特竟然申请了这种规格的符号，看来他们对坎泽辛非常重视，大区教枢的辐射范围是一个圆形，以坎泽辛为圆心的话……
“是啊，原先这里是教堂，改成了大区教枢……”伊赛耶眯着眼睛看向龙脊山北方：“虽然这里仍然被白雪覆盖，然而看起来，信仰和生机已经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在这座边城复苏，并更胜以往。”
“导师，我们不回艾莫洛尔吗？”
“暂时不走，我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