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棠溪山庄
“可以问问崔知县，若是附近有鳏寡孤独，乐意入庄的，优先考虑。选上的人若不识字的让秦夫子先教他们识字，你再安排各堂各院去选人。人可以多储些，晖叔那里肯定缺得多。”
“陈管事给奴说过了，尽量按佃户和帮雇的方式，不是庄里知根知底的死契，不得随意用。”
徐仙儿点点头，“你们商议即可。”
跑完山的陈晖，跟徐仙儿商量后最终划出了约八百公顷（一千二百亩）的农田区域、两片果林区中差畜牧区，一面种茶树和杨柳堂需要的药材，还准备在低洼的地方挖两个鱼塘……山顶往深的区域，以徐家父母的坟冢为圆心空出一百八十亩立为陵区，其他的区域还是保持山林本身的模样，也留些乐趣给山庄里人进山寻野货。
这下来，农林需要雇的人就多了。
二十年前大灾之后，杨江府的人气直到今日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更何况当时全县被淹的北文县。
如今北文县也不叫北文县了，与临近县合并为北兴县才勉勉强强达到三千户以治县的底线。
因为整山的大兴土木，整个县城能用的人力都用上了，知县崔谨把牢犯都派到这里挖土搬石……
陈晖已经去动员这些人在工事完后，留下来。但还是不够人。
“涉及身籍，大多数人还是不愿的。”陈晖向徐仙儿汇报。
北兴县生活清贫，但并非活不下去。
这次山建，几户躲在深山的黑户都被转到附近村落安家，除了极个别家庭破败的，没人愿意为奴。
“不着急，有多少用多少，山在这里又不会跑。人一定要选品性纯良、务实肯干的。”
徐仙儿有底气，让陈晖和胡喜的压力也小些。
依山而建的建筑，地基尤为困难。地龙不好建，只在几处主人院打了火墙夹层。
徐仙儿还让工匠按样式打好地基和立柱的同时利用石阶和原山的坡度留了不少地下室。
位于她棠院主屋与后花园的地下那间，便是她的私库，也就是空间物品转出来的中转站。
这期间工事人事忙忙碌碌，若不是偶尔有县衙和府衙的人来“关照”进度带来些武州的消息，徐仙儿可完全想不起那些岁月了。
“宁允明的小女儿定了怀王侧妃？”
宁允明如今官至尚书左仆射兼户部尚书，这几年落实了新赋政，可是为朝廷积累了不少国力。后宫又有长女宁妃和二皇子，在拉下周姓尚书左仆射后，连周太傅都会避其锋芒。
“只侧妃位？”徐仙儿好奇这武州的权势变化。
“听闻，仁寿夫人向辽圣明天子礼聘勒兰郡主为怀王正妃。”崔谨答。
礼部的人已浩浩荡荡的去辽国了，这些年两国交好，不出意外这婚事必成。
徐仙儿记得蒋思远曾说过，他的王妃家室一定得不显，如此大的变化，想必是有新的谋略。
大女儿为帝妃，二女儿为亲王侧妃……传闻耶律勒兰可是耶律义真最喜爱的孙女，宁家的两个女儿嫁得贵重，又都压在正室贵女之下，周家拉拢耶律家，宁家对上两家，有些意思。
不过，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徐仙儿好奇了一会儿，就不在意了。
崔谨见徐仙儿真的就像是听了闲谈，只笑笑并没有任何评论，也明白没有往下探究的必要了。
崔谨有一侄儿，来年便要往武州科考，虽说徐仙儿是离朝回乡，但就凭朝廷为她劈山、倾力修宅院的举动，不差王封之势，就明摆着仍得圣眷。
就算她是没落回乡，但锦安郡君始终是宗室成员，帝王之姑母。崔谨想巴结她，同理，杨江府的其他人也是。
只是徐仙儿只当他们是办事的，不理会他们想的弯弯绕绕。
说来，徐仙儿更关心她的一双儿女，是否有心事了。
以前，徐仙儿忙得想不起操心，如今一晃过年都要十七岁了，比他们小两岁的蒋思远都要成亲了，是时候该关心了。
徐芷沅陪在她身边徐仙儿清楚是没有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半年不见的儿子，有没有想法？
徐仙儿检视完当日的工程，便回到营帐，提笔家书，问问徐子瞻有无思慕之人和成亲打算？
岁月，让人变得婆婆妈妈。
若是二十年前，徐仙儿极其鄙视催婚这一行为，但如今，她觉得好像就是人到时间要吃饭睡觉，该婚就婚。
她也有些期望儿孙有儿孙福了。
徐子瞻和徐芷沅很乖很听话，徐仙儿对他们的期望，从身体健康到希望能找到对他们好的人。
徐仙儿把家书写得直白，问了一问，但也明确说明她不强求。
同样的文字词意转到徐子瞻的眼中，没有强求，但也萌生了一丝心动。
于是他花了三个月，给他自己列了一份妻子候选名册，还给同生的徐芷沅拟了另一份儿。
赶在新年前，徐仙儿的棠溪山庄终于落成了。
棠溪山庄大分主院、外院和围屋。
主院中分徐仙儿住的棠院、徐芷沅住的丹院和给徐子瞻留的兰院。
棠院居中，而丹院和兰院分别在左右坡略微的下方。
棠院与兰院用竹石装饰和院墙相隔，而棠院和丹院与之不同，两院之间不仅没有明墙，更是在两院之间搭了揽月阁由两条挑空的花廊连在一起。
所以徐芷沅要找徐仙儿是可以不走院门，直接越过揽月阁进入棠院。
日头好时，两母女还可以一同登上揽月阁晒晒太阳、喝喝茶。
就比如今日，收到了徐子瞻的书信，两母女就待在揽月阁分享他传回的独自生活的消息。
悄悄出了新年的正月，二月时分，簇新的花园里，桃花骨朵儿还包得紧紧的，姿态未开。
“娘啊，兄长是何意？讲讲武州趣事儿就够了，没事儿给我写这些？”
徐子瞻的书信是一整个木箱子送到的，抛开十几页的生活琐碎，就是几册子人物小传最占地方。
徐子瞻善记绘总结，这些册子是在他交好的人家中选出的合适候选，徐仙儿瞧着这些小册子，一手漂亮的字画，倒是又发现了徐子瞻有做媒人的潜质。
什么身长八尺一，右眼下眼睑有颗小痣……家中长兄幼子抓周抓了羊毫笔，未来多走文仕之路……真是细节到微处。
“你兄长一遍心意，你多瞧瞧，不拘于册中人，你要能描绘个中意的模样，往后，我们也能多留意些。”
青春啊，该有些遐想！
徐仙儿手里拿的是记录女子的册子，总共三本，一本一人。
若不是自己儿子，这般关注闺阁女子的行迹，是有些轻浮的，但这就是她儿子啊，这事儿就是谨慎了。
这小子信中虽未多说，但从三本册子的厚薄和用心程度，徐仙儿大概也明白他最中意的是谁。
徐子瞻与永乐周家交好，起于母亲徐仙儿与仁寿夫人的交情，但后来都是他与周家族学各子往来增进的情谊。
如今他中意的是山长周上安的长孙女周惜时，虽不算达官显贵之后，但论家世才学，也是很般配的。
周上安在永乐也算是有名望的周氏族老，管理族学三十余年。
周惜时的父亲也在族学中担任教谕。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中意。
瞧着周惜时的年过及笄，正值窈窕难求之时，徐仙儿不敢耽搁，赶紧派人飞骑去信至永乐侯府，请他们探个口风，若女方有意，她好安排人上门求亲。
大儿子的婚事有求，而徐芷沅的想法就有些飘忽不定了。
“娘，我能像你一样不嫁人吗？”
“为何？”徐仙儿不愿意嫁人是因为有后世记忆，见识过平等的婚姻关系，不愿意弯腰在男尊女卑的思想下，尤其是对要过一辈子的人。
但徐仙儿从没故意去拧转两个孩子的思维。她有教他们尊重和敬重各种因性别、身份的分工，但并不谈所谓的人人平等。
她不要孩子成为时代的异类，那会活得很辛苦。
不与时代较劲，在应该使劲的地方活出自己的丰盈，才是她希望他们该有的人生。
“大哥留在了武州，家里只有娘和我了。若我出嫁了，那就只有娘一人了。那娘多孤独啊，我不要离开娘身边。”徐芷沅说着说着，就蹭到徐仙儿的臂弯之间。
“你有这个孝心就够了，但你切莫因为娘就说不嫁人。嫁与不嫁，都在于你开不开心、幸不幸福。而你娘我的人生过得多有趣啊，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是孤独。”
徐芷沅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真的决定单身，只是她还没遇到可以携手生活的人。
徐仙儿不着急，有时间等她完全明白她之所欲。
山庄农林开荒的进度不快，庄前的水塘倒是完全挖好了，有地下水涌出，挖了水渠与邻近的村河相通。
书塘边就是学舍，新收的一群孤儿半日识字，半日负责养鱼、清扫塘前的地面和其他杂活。
陈忠夫妻把果林的树苗都埋好了，靠着大小山洞搭建了鸡鸭舍和猪羊圈，陈诚一家就负责搜罗家禽牲畜进圈。
山间的溪水流至近山脚处积了潭，这片正好在外书房和两位文职主事的私苑窗廊之下，干脆就辟了荷塘，塘中心搭了一处清风亭，既有追风芙蕖的风雅意头，一年之中还能吃上鲜藕和藕粉膏什么的。
不光是解决吃住，徐仙儿忙着搭建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想跟着她的人至少能在这乡野之间活得风趣与畅意。
就像最初到武州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她只管她自己一个人，如今要考虑的是一二百人的生活福祉。
跟来的人多是勤劳肯干的，基本上都是指哪儿打哪儿，徐仙儿要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不会太难。
“内院月例支出四十七两，外堂月例一百六十两……
“日常采买预计一百四十两……”
“时丰堂晖管事，还有忠诚两兄弟岀雇六十两，粮种是县衙送的，福管事领了十两宴请差役……”
“广麒堂傅堂主把山庄的马夫接管了，每月马匹饲料支三十两……”
……
每月初，胡喜都会把上月收支跟徐仙儿通兑一遍，同时安排账房支取当月的用度和上月月银。
外堂支出中，杨柳堂的药草都是南星带着医徒上山采的，偶尔急缺一些，徐仙儿就从商城里给她补足了。
赏银方面，更是走的徐仙儿的私账，由跟了徐仙儿多年的春朝春妈妈管账。多时就是全庄一月的月钱，时不时也会支出些布料和首饰。
因为要与空间通兑，徐仙儿的私库钥匙是自己在管，春朝也只有在支取的时候，有机会进一下库房，但库房之神秘，没人清楚徐仙儿的具体家底。
所以胡喜的账只粗略的显示山庄一月支出就得五百两上下，一年六千两。
山庄还没有正式收成，自然还是靠着家底过活。不过等来年庄项起来了，倒不会坐吃山空。
“庄内外小三百人了吧，只要是在做事的，该给就给。数目对得上就行了。”胡喜跟了徐仙儿十多年了，管家管家，把头发都管白了，徐仙儿看着只想他负担莫那么大。
徐仙儿招呼他坐下，说：“永乐侯府回信了，郎君的婚事要操办起来了。你跟桃妈妈辛苦些，合计拟一份合规矩的聘仪单子给我，别担心钱财。
过些日子我会让桃妈妈代我去永乐下聘。等嫁娶的日子定了，我和芷儿也得回趟武州，这一来往，少说也得四五个月，你和晖叔事儿最多，到时可要帮我看顾好家里。”
“郎君有喜，恭喜大娘子。奴定不会让大娘子失望。”
徐仙儿瞧他还是拘谨，“规矩是规矩，但别太累着自己。胡喜，你跟我这么多年，应知道我不是一个猖狂的主家，但也不是一点儿城府也没有的人。没有底气，我也不会想回乡，同样，回乡后，我也会努力做一个有底气的人。你多信我一点儿。”
胡喜堂皇跪下，大呼不敢，徐仙儿请他起来，就放他去做事了。
或许是残了身子，又在皇宫中教养多年，胡喜是奴性最重，也最难改正的。
其他人跟着徐仙儿，早就习惯不称奴称婢，按徐仙儿的指令自称属下，只有胡喜改不了，甚至因为管的事儿越多，越在意规矩。
不过，这对徐仙儿也不算坏事，徐仙儿也不强压着纠正他。
胡喜就像一把尺，压着棠溪山庄的没规没矩在一个世人还能接受的范围。这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