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孩子
韩家人以为徐仙儿很快就会受不了苦离开,结果却看她每日出去看赶海,日夕时又去看晚霞,活得自在得很。
所有人都体会不到这海边有什么好看的,徐仙儿的快乐显得与他们好像待的不是一个地方。
其实不一样的只是心境。
徐仙儿是度假,而他们是求生存求生活,这真的不一样。
徐仙儿空间里有床有灶有锅有料,在哪儿她都可以拿出来用,用完又丢进空间。
走到哪儿都能便意生活。
而海边的日子足够简单,日光足、海面平,心烦事儿少,随时都能放空,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
还有这么可口的海鲜,回内陆可吃不到了。
徐仙儿能不满足、不开心吗?
“阿钊、阿美,过来!”
趴墙头的几个小人头早被看见了,徐仙儿装了一盘炒蛤蜊和蒜蓉对虾,这些食材还是这几个孩子帮她清理的,柴也是他们找来的,自然要分给他们吃一些。
韩家的小孩子门都不敢动,只敢瞧着二哥和二姐,把想吃的欲望表现得明明白白。
韩宁钊和韩慧美是大孩子了,胆子也比家里几个小的大一点。
虽然长辈说徐仙儿是很贵的人,让他们离徐仙儿远些,但徐仙儿偷偷给他们塞了糖,所以他们并不觉得靠近徐仙儿有什么不好。
“还得我送过来,这儿,拿去。”徐仙儿一盆一盆的塞到他们手上,确认他们拿稳了才松手。
“我饭也煮多了,你们自己拿去盛。”
徐仙儿观察过韩家人,日子过得清苦。
韩家由一位不常露面的老夫人掌家,治家能力应是不弱的。
一家老中青三代二十几口人,在这儿也算是个大家庭了,放眼整个流放村,也只有他们家每个成年的孩子都有单独的屋子。
韩家人都是识字的,三个儿子和长孙之前在监察营做录事的活儿,现在也顺承着进了庆朝的兵营做事。
而韩家几个媳妇儿都留在家里操持家务。
就这样精干的人家,在流放村,一年也吃不上几次油和糖,徐仙儿看着这些小孩瘦瘦的,总不自觉想分他们一些吃的。
反正她一个人确实吃不完,就当是给这些孩子的加餐了。
新知县派来了,是武南县知县。他被派来不是周相让他左迁,相反,是给他机会,若流放村再治下了,等惠海府拿下,他就是新任府尹。
这事儿辛苦且有风险,但是升官捷径,他愿意拼一把。
蒋天齐带话说蒋丞稷请周相派遣治官,周相也会给面,让蒋丞稷信得过的人来帮他。
而新民记册之事,周相派了他的长子宗正寺卿周步亭来主导。
生在乱世,能因为新旧更替,摆脱罪民的身份,无疑对流放村的人是好事。
但也有至高节义者,选择了以死殉国。
这……很难评断是对是错。
明明被盛朝放弃在荒海边,盛朝或记不得他和他的家族了,但他仍愿以死明志。
有气节,换得了周步亭安排人打了一口薄棺厚葬之。
更多数的人还是想活着的,周步亭一家一家拜访,除了还民籍外,也确实在做新的用人方案。
流放村的名字被取消了,暂用星月湾代称他们的籍地。
星月湾慢慢的在变化,而海风吹够了,海水也开始转凉了,准备离开的徐仙儿,被周步亭请到了临时官棚。
“赵攸?赵攸是谁?”徐仙儿听到周步亭找她是商量赵攸的问题。
“前赵朝太孙赵攸。家父曾话步亭知,徐娘子同镇国公一样,与赵朝皇室有祖孙名义。”
赵朝皇室?
哦,赵太后,名义上的外祖母长公主的亲娘……等等,赵攸?太孙攸?太孙妃齐棠……我的未婚夫?
不是吧。
在几个脸色变换,又深吸了几口气后,徐仙儿小心的问:“赵攸,他在哪儿?”
“前岁,已病逝。”
还好,还好。
徐仙儿压不住嘴角的上翘,可哪知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周步亭继续说事儿。
“赵攸留有一子一女,由其乳母郑氏代养。郑氏年枯,与我记册时,大约是想给两个孩子寻个去处,才把身世脱出。我思来想去,这事儿该跟镇国公和你说一声。”
!
“周寺卿,你这话可真?赵攸乃前赵太孙,怎么会屈于流放?这身份可有信证?”徐仙儿说得很快,她觉得难以置信。
“前赵宗亲具诛,郑氏用亲子命换赵攸,是以此地人称他为郑晨。不过,与郑氏一同流放的韩家、万家、王家,都有证言,此流放的郑晨,年岁、模样与当年赵太孙无异。我询问时,初时他们对郑氏所言都面露讶色,视为意外,但并不否认。柳、万、王家在晋赵两朝曾居四品上官职,所言还是值得信赖的。”周步亭说得还是有保留,但应信了六分。
前朝皇室与当朝权贵、邻国王公都有联系,周步亭也觉得这事儿不好处理。
……
啊啊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未婚夫突然冒出来了,虽然他死了,可还留了两个小的。
什么意思?要她养吗?
徐仙儿休假休出的好心情一下就消失了。
未婚夫妻,那她算未亡人吗?
“我能去见见郑氏吗?”徐仙儿也没想法。只是麻烦既在眼前,她总得搞清楚郑氏突然把赵攸的身份爆出来,到底想得到什么。
周步亭并没有监押郑氏,徐仙儿被带到郑氏的石屋时,她才发现郑氏家跟韩家很近。
只是韩家有一大家子人,郑氏这里,只有一老二幼,共卧在有些气味的一间石屋之中、一木板床之上。
屋里还有一个人,那是在韩家都不常露面的韩老夫人。
“徐娘子,可是有事儿找郑媪?”韩氏知道郑氏给庆朝的官摊了牌,心里又气又急,但也知道郑氏是真有难处。
韩氏不清楚徐仙儿就是齐棠,她只知道徐仙儿是跟庆朝大朝廷有关系的人。
而此时来找郑氏,怕是跟太孙之事有关系。
“老夫人,有礼。”徐仙儿对韩氏的印象很好,不管出身,总是一位可敬的长者。
“从官棚周大人处得知郑媪出身阳都,而我亦有几位亲人出身旧阳,想与郑媪叙叙,不知是不是故人?”
“哦,娘子故人何名?”从官棚处来的,郑氏不敢拒绝,轻声问道。
“亲人姓白。”
“白!可是一位女娘子,永顺二年,不,盛熙元年前,白娘子可是有生一女?”郑氏很激动,像是感应到什么,撑着要下床,朝徐仙儿的方向来。
慌乱中,碰醒了靠在床里边原本睡着的两个孩子。
郑氏的眼神无焦,是瞧不见人了。
韩老夫人忙着按下郑氏,另转头盯着徐仙儿,神情明显不像郑氏那么激动。“徐娘子认识白家哪院的娘子?”
醒来的孩子在哭闹,郑氏的手乱拍着。
徐仙儿没有回答,只跟着本能走到床边,带着郑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孩子。
韩老夫人有些担心,本想阻止,但帮扶着郑氏的身体,腾不出手来。
“听闻郑媪之子死于肺疾,这两个孩子应是郑媪的孙子孙女吧,不知道其母身在何处。”两个孩子很好哄,拍拍就不哭了,只把手指含在嘴里吸吮,看得徐仙儿心里一软。
“那女人不是他们的母亲,只不过是我买来给阿晨留血脉的。她的任务完成了,我便放了她,天高海阔,任其逍遥。”
……
这……
“瞻儿和芷儿的母亲是阳都白家九娘与晋赵两朝镇国公府四郎君齐瑄之女,齐氏贵女,单名‘棠’字。不知娘子的亲人是不是?”郑氏反抓住徐仙儿的手,问道。
“郑氏,你……”韩老夫人气愤郑氏,这秘密怎么能还没通底细就随便说了。
郑氏这两年真是大胆昭然了。
“韩夫人,这位娘子怕是知情人。就算不是,也不重要了。”无光的眼眶落下泪珠,郑氏的表情悲怆。
“老媪我也熬不住了,这两个孩子能不能长大都看天意了。”
徐仙儿真是不知道怎么理解,怎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就有两个孩子了。
两个孩子快两岁了,营养不良,瞧着个头只如一岁孩童。
徐仙儿瞧着他们从床上爬起走到床尾,重新缩成一团,含着手指,瞪着眼看着她,不亲近但也不算怕。
徐仙儿给郑氏把了脉,肾气衰竭,下泄难控且渗血,是尿毒症的状况,以她的身体,最多还有一月寿命。
也许就是没时间了,郑氏才不得不走险棋了。
“这两孩子并非齐女所生,你怎望她能善待他们?”徐仙儿确实不太明白,就替自己问了出来。
“天命凰女,如今龙潜,只有龙子龙孙才能让她走上大位。”
……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要干大事了?
“如果齐女没有这个想法呢?”
“不会,明镜大师说过,齐氏女命贵至极。极者,不就是成凤成凰吗?”
“若命格之言为真,成凤成凰是注定,那她再选天龙即可;或者真正的至极是指她才是真龙。”
……
“不,你胡说……你胡说……”郑氏明显被徐仙儿打击到了,太后说过,赵家有那么多亲信族亲,他们会来找太孙,会带他们回阳都。
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她的太孙,她的儿……
韩老夫人的眼睛是清明的,看得出徐仙儿并不是在讹说,只是在敲醒郑媪还有他们几家的美梦。
这么多年了,在这片荒海,从没有救国之士来接应他们……
他们应该明白的,强者为强的路上,从不需要弱者。
凤凰的栖木只能是梧桐,那枯树老滕撑不起凤凰的重量。
徐仙儿给郑媪扎了针,让她安静了。
孩子暂时由韩老夫人抱走了,她家媳妇多,总能照看孩子的。
毕竟是小主子的骨血,哪怕家族没有复起之望了,把小小主养好,也算是韩家最后的尽忠了。
徐仙儿暂时没有离开星月湾,纵然她没打算做孩子的母亲,但也真心觉得这两孩子太可怜了。
继续住在韩家的石屋里,没事就去看看两个孩子。
“娘……”
徐仙儿就给两孩子喂了两顿蒸蛋糕,就得了这称谓。
并不是韩家故意教的,只是韩家的仔子女娃多,房前房后都叫唤着找娘,而韩大嫂、二嫂、三嫂都没让两孩子叫她们娘,这两娃就逮着徐仙儿就叫娘了。
叫吧,叫吧。
徐仙儿听多了也开始习惯了。
也可能是年岁到了,徐仙儿不反感成为一个母亲。
郑媪死在三日后的一个夜里,比徐仙儿切脉预计的死期早。
大概是心死了,人就走得特别快。
走前,她连问都没有再问过两个孩子的情况。
韩老夫人把她安葬在村里留出的坟地里,做主让两个孩子给郑氏披麻戴孝,离去的时候,又拉着两个孩子在一有木刻莲花牌的坟前磕了头。
看着熟悉的莲花纹,徐仙儿知道,那儿就是她那短命的未婚夫长眠之处。
论上一辈子,他们也是未曾蒙面,一人死在荒山之中,一人葬在野岭土下,缘分比这辈子还浅。
徐仙儿决定带走“他们”的孩子,于是她给韩老夫人坦诚了身份。
韩氏至此彻底明白了,徐仙儿就是齐棠,她对郑氏说的那些话,真心不假。
这两个孩子本来就该跟他们的“母亲”走,韩氏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反而,是彻彻底底的放心了。
从此,她韩家的子孙,还有星月湾那些老伙伴们的后代终于可以不被祖辈的承诺所缚,开始他们自己的人生追求了。
徐仙儿把周步亭请到了韩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两个孩子记到了她名下。
徐子瞻、徐芷沅,是他们的新名字,徐仙儿重生以新命,希望他们也有新的人生。
再一次与韩家告辞之后,徐仙儿找了马车回武州。
没办法,双手抱着一个,还有一个走哪儿都拽着她的衣角,她不可能再畅意骑行了。
武州落雪了,两孩子是第一次见到天上下白毛。
很兴奋,试图拽着他们的“懒母亲”往院子里跑。
徐仙儿正在经历一个新手母亲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被孩子牵着走的阶段。
但徐仙儿是真不想出去啊,看雪坐在软塌上看不好吗?有火炉的里屋开了窗都那么冷,怎么还想出去吹冷风呢?
就一个月的汤水,两个孩子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壮实起来。
有两个妈妈帮看着,徐仙儿倒不紧张他们把自己捯饬病了,稳如洪钟坐着看他们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