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遇刺

    据历史学家的记载，在恺撒身上曾多次发生关于他将来命运的先兆，但他都没有理会。这些先兆大多数比较奇怪。记录这些先兆的历史学家也是半信半疑。虽然半信半疑，他们还是喜欢描写这些先兆。这些迷信和超自然的内容对当时的读者有很大的吸引力，也有利于丰富记录这些先兆的历史学家的作品，使他们的作品更具戏剧性。这些先兆如下：

    卡普阿是罗马城南部的一座城市，是意大利的第二大城市，也是汉尼拔计划建都的地方。恺撒打算在这座城市建造宏伟的建筑——这是他美化意大利各城市的规划之一。工匠正在忙着拆除一些比较古老的陵墓，为新建筑腾出空间。随着挖掘的推进，大家发现这里是卡普阿缔造者的坟墓。最后，工匠们终于进入古墓。取出石棺时，他们发现了一段铭文，铭文是用希腊文刻在青铜盘上的。铭文的意思是，一旦移动棺椁遗物，尤利乌斯家族的一个伟大子孙将会死于朋友之手，之后将会引发整个意大利的动荡。

    渡过鲁比肯河后，恺撒的那些战马就退休了，生活在恺撒给它们准备的公园里。大概是出于某种神秘的本能，或者是神谕的昭示，为警告恺撒即将到来的灾难，这些战马不吃不喝，悲伤忧虑地到处乱走。很明显，这些战马是在哀悼即将到来的不幸，哀悼的方式与人类极其相似。

    当时，有一类未卜先知的人叫脏卜师。正如当时的人认为的那样，脏卜师能够预卜未来——虽然预卜的结果有些模糊不清，但脏卜师能通过观察祭祀仪式上所用动物尸体呈现的特定方式占卜未来。当时，在做任何重大事情时，人们都会咨询脏卜师。如遇不吉，人们就会推迟或者放弃决定。一天，其中一个叫斯普林那的脏卜师来到恺撒面前，告诉恺撒，在刚刚进行的公共祭祀仪式上，自己发现异常巨大、神秘的灾难正要降临到恺撒头上，和3月15日（公元前44年）的事件有关，让恺撒当天务必特别小心，直至那天过去为止。

    公元前44年3月15日，元老院诸位元老将在一座崭新、豪华的建筑前齐聚。这座建筑本是庞培所建，内部各种装饰物之间还摆放着庞培的雕像。公元前44年3月15日前一天，附近树林的一些猛禽飞进大厅，追逐一只嘴里衔着月桂枝的小鹪鹩。猛禽把鹪鹩撕成碎片，月桂枝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在重大场合，恺撒习惯头戴月桂冠。他对这种装饰尤其偏爱，认为月桂枝是自己的徽章。如今月桂枝掉落在地，乃不祥之兆，预示着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公元前44年3月15日前夜，恺撒无法入眠。他躺在床上，焦躁不安。即使是短暂浅眠，他也无法停止思考。这让他更加烦躁。他睡着时做了很多梦，这些梦光怪陆离。他梦见自己来到天堂，受到了最高天神朱庇特的接见。正在与伟大的诸神之父和诸神握手时，他突然被可怕的声音惊醒。醒来后，借着照进房间的月光，他看见妻子卡尔普妮娅在梦中呜咽挣扎。他跟妻子卡尔普妮娅说话，将其唤醒。卡尔普妮娅双眼茫然，愣了一会儿，才恢复清醒。她告诉恺撒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屋顶掉落，同时一群强盗、刺客破门而入，拿着短刀刺向了她怀中的恺撒。按照当时的说法，这些梦境非常神秘，预示着危险即将到来。在我们看来，不管是恺撒的荒唐梦境，还是妻子卡尔普妮娅支离破碎、毫不连贯的恐怖梦境，都反映了他们的某种心理状态。一个是因男人欲壑难填的野心所致，另一个是由女人对丈夫的依恋和挂念引起。

    庞培的雕像

    清晨，恺撒和妻子卡尔普妮娅起床，内心都非常不安。恺撒下令就当日的游行询问神谕。脏卜师准时前来，报告说结果显示不吉。卡尔普妮娅恳求恺撒不要前往元老院。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恺撒此去将会面临重大灾难。恺撒自己也有些犹豫，想把加冕仪式推迟举行。

    当天，恺撒一直举棋不定。一个叫布鲁图斯·阿尔比努斯的人走了进来。他是受邀加入刺杀恺撒行动的同谋者之一，掌管着大量角斗士。角斗士是亡命徒，行事不计后果，是非常好的武装力量。一旦刺杀事件遇到紧急情况，刺杀者们可以利用这些角斗士反击。

    阴谋者按照计划做好一切安排。元老院集会时间到了，阴谋者派布鲁图斯·阿尔比努斯到恺撒家去，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引起恺撒的猜疑，另一方面是为了确保刺杀事件没有败露。元老们的集会时间是17时。布鲁图斯·阿尔比努斯发现恺撒犹豫不决，有些茫然失措，不知该怎么办。听完恺撒的话，他想尽一切办法催促恺撒去元老院。他说：“您已经正式告知诸位元老，现在大家已经准备前往元老院，做好一切准备给您加冕。您将会是帕提亚和您征服的所有地方的王，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现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大家都在等待着这一伟大时刻的到来。如果通知他们暂时回家，等到卡尔普妮娅好梦之日再来参加加冕仪式，将是多么荒唐！”

    布鲁图斯·阿尔比努斯又催促道，即使要推迟安排，恺撒也要亲自去元老院告知大家。说着，他拉着犹豫不决的恺撒，与其一起走了出来。

    同谋者都认为计划万无一失。但实际上，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阴谋。那是一个希腊人，一个演说家，叫阿特米多鲁斯。他从学生那里获悉了阴谋，因为参与刺杀事件的人有些是他的学生。

    因为没有其他方式接近恺撒，阿特米多鲁斯简要写下了刺杀事件的主要内容，决定在恺撒去元老院的路上亲自交给他。当然了，加冕事件引起了公众的极大兴趣。街上人潮涌动，人们争先恐后地前来目睹强大征服者的风采。和平时一样，位高权重的政府官员出现在公众面前时，经常会有很多人走上前来，呈递请愿书。

    恺撒收到了很多请愿书，来不及读就交给了文书官，由其保管以备事后审阅。阿特米多鲁斯在人群中等待时机，见恺撒这样处理请愿书，担心恺撒看不到自己写的内容，就挤到恺撒跟前，不让别人传递。最后，终于等到机会，他亲手将请愿书交到恺撒手里，告诉他：“马上看，关乎你的性命。”恺撒接过请愿书，正要阅读。但很多新的请愿书不停地递过来，他不时受到其他打扰。最后，他放弃了阅读，继续赶路，将手里的其他东西一并交给了文书官，唯有阿特米多鲁斯的一直攥在手里。

    去元老院的路上，恺撒遇见了斯普林那——那个曾经预言公元前44年3月15日有重大危险发生的脏卜师。恺撒一看到他，就跟他说：“斯普林那，已经3月15日了，我平安无事。”

    斯普林那说：“是的，3月15日已经来了，但还没有过去。”

    最后，恺撒终于到达了元老院。阿特米多鲁斯的请愿书一直攥在他手里，但他没有阅读。元老们已经聚齐，阴谋的主要策划者也身在其中。大家都起身迎接恺撒。恺撒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就座后，元老们也开始落座。关键时刻到了，阴谋者们脸色发白，心跳如鼓。此刻乃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们要么立刻行事，要么永远放弃。

    即使是一时冲动，人们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杀死痛恨的人，更何况还要亲自动手。即使非常善于如此行事的人也很难将匕首刺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体内，尤其是当他安详地坐在自己面前，毫无防范，手无寸铁，没有激怒自己时。通常来说，激怒对手是激起对手武力行事的必要条件。因此，有时毫无防备比钢盔铁甲更能保护自己。

    即使是卡西乌斯——整个阴谋的发起者和灵魂人物，此刻也缺乏行事的勇气。为了激发自己的怒气，他看向庞培的雕像——这位恺撒一直以来最害怕的宿敌，寻求帮助。庞培雕像给了他帮助，使他灵魂深处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就这样，对一块石头的同情坚定了一个活生生的刺客行动的决心。

    有了采取行动的必要刺激条件，就到了立即行动的时候。阴谋者们一致同意，恺撒一落座，大家就围上来请愿。恺撒肯定会拒绝大家，然后大家把他围起来强求他——混乱中大家更容易动手。

    有个人既是恺撒的亲戚，也是他的朋友，叫马库斯·安东尼。在英语作品中，此人通常被称为安东尼。这个人就是前面提到的，后来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有男女私情的安东尼。他精力充沛，意志坚定。阴谋者认为他会保护恺撒，就指定一个阴谋者把他拉到一旁，故意用其他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一旦发现安东尼有任何干涉行为，此人就强行制止他。

    按照此前的计划，请愿者们拿着请愿书走近恺撒，其他人一拥而上，假装拥护请愿者们的请求。请愿的目的是要求赦免其中一位阴谋者的兄弟。恺撒拒绝了。其他人立即把他围住，强行要求他批准。大家似乎谁都不愿意刺下第一刀。恺撒变得警惕起来，试图驱赶他们。其中一个阴谋者拉下恺撒的袍子，使其脖子裸露了出来。恺撒站起来，大声说道：“这是暴乱。”一个同谋此时立即举刀刺向恺撒。恺撒脖子轻微受伤。

    现场一片混乱。恺撒来不及拔剑，随手用一个锋利铁器抵挡了一阵。当时，人们用这种铁器在蜡染版上刻字。恺撒正好将它握在手里，用它刺穿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臂。

    恺撒的抵抗激怒了阴谋者，成了他们下定决心刺杀他的必要条件。很快，他发现周围人拿着剑从四面八方向他刺来。混乱中，元老们站起来，看到这一幕，他们全都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安东尼见状，知道无论自己如何抵抗，都无济于事，于是无动于衷，什么也没有做。

    恺撒竭尽全力，独自抵抗了几分钟，向四周求助，但徒劳无功。他向庞培雕像基座旁撤退。最后，他看见布鲁图斯也参与了刺杀自己的行动，不禁大声惊叫：“你也参与了，布鲁图斯？”从这一刻起，他似乎绝望了，就此放弃了抵抗。他用袍子遮住脸，很快就因伤势过重倒地不起。血沿着路面一直流到庞培雕像的脚下。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他的死是为了祭慰他的宿敌一般。

    站在事发现场中央，布鲁图斯试图向元老们解释，告诉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正确选择。但场面混乱不堪，人群激愤，根本无人听到他讲话的内容。其实，元老们正在快速离殿，四散逃开，把消息传向四面八方。此事引发了全城骚动，市民们有的关闭商铺，有的紧锁房门，还有的在街上匆匆忙忙、跑来跑去，焦急问询，想打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恐怖事件。

    安东尼和李必达是恺撒的两个最忠诚、最有影响力的朋友。他们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被连累，也不知道阴谋者对恺撒及其派系的敌意到底有多深，于是逃走了。他们不敢回家，担心阴谋者去家中搜捕他们。两人找到愿意收留他们的可靠朋友，就藏匿在了朋友家中。

    此时，阴谋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自豪，纷纷互相祝贺刺杀成功。他们一起从元老院出来，任由恺撒的尸体躺在血泊中。他们人人手握出鞘之剑，一路向朱庇特神殿而去。布鲁图斯走在最前头，一只手提长矛，矛尖挑着一顶自由之帽；另外一只手紧握血淋淋的剑，向前走去。

    朱庇特神殿建在卡比托利欧山上，气势辉煌。周围神殿林立，房屋错落，使这里成为世界奇观。布鲁图斯一行边走边向市民宣传，称他们的行为是伟大的救国行动。他们对刺杀阴谋毫不遮掩，反倒感到非常自豪。他们成功鼓动了部分公民。这些公民也加入了游行队伍，与他们分享刺杀成功的快乐。

    恺撒的尸体躺在那里，没人在意。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席卷整个城市的激情上，以及对罗马共和国其他地区可能会出现的动荡的猜测上。只有恺撒的三个奴仆，围在尸体周围查看他的伤口。恺撒身上共有二十三处伤口。这足以表明，刺杀者们无论多么迟疑、多么不情愿，最终还是实施了刺杀行动。并且二十三处伤口，只有一处是致命的。事实可能是，所有同谋轮流攻击恺撒时，都是为了履行每人留下一个伤口的承诺，谁都不希望那致命一刀出自自己之手。

    最后，三个奴仆决定把恺撒的尸体送回家。他们找来一把可以用杆子抬的椅子，把尸体放在上面。然后，他们把骇人的尸体抬到六神无主的卡尔普妮娅面前。

    次日，即公元前44年3月16日，布鲁图斯及其助手在罗马广场召集大会，发表演讲，解释实施这一行为的动机，阐明他们的所作所为的必要性，并解释说他们这样做是正义的。公民们默默地听着，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达反对。其实，不必期待公民们会为失去恺撒而庆祝。公民们认为恺撒曾是他们的英雄，也是他们的朋友。对公民们来说，恺撒下台既没有给他们带来权力，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自由。对那些野心勃勃的元老，有权有势的将军，或者国家高级官员来说，他们的既得利益更大，因为他们的前行之路上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另外，公民们认为，一定还会有人接替恺撒管理他们。如果一定要接受管理，他们更愿意接受一个具有丰功伟绩的人的领导，宁愿选择恺撒而不是其他元老。

    但不难预料，元老院倾向于废除恺撒称王的计划。元老院召开会议，通过了法案，宣布阴谋者的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合法。但为了安抚公民，他们也追封了恺撒，给予他诸多神圣的封号和荣誉，肯定了他执掌最高权力期间的所有功绩，并且选定时间，为恺撒举行国葬。

    恺撒与埃及艳后有一个私生子恺撒里昂。——译者注 不久，人们找到了一份似乎早已立好的恺撒的遗嘱。卡尔普妮娅的父亲提议在安东尼家里公开宣读遗嘱。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遗嘱内容唤起了人们对恺撒的同情，刷新了人们对恺撒的认识。此时，人们已经开始怀念恺撒。恺撒的巨额财产主要分割给姐姐的子孙，因为他自己没有孩子  。暗杀恺撒的几个主谋受托监管这些财产，其中一个是布鲁图斯·阿尔比努斯——这位在元老院迫切想要刺杀恺撒的人。台伯河附近的一些漂亮花园赠送给罗马人民。还有一大笔钱，分给罗马公民，确保每人都能得到一定数额。

    举行葬礼仪式的时间通过公告形式发布，所以人们都知道了这一消息。除了罗马城居民，还有众多陌生人。参加葬礼的人太多了，以至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安排好游行队列。社会各阶层人士都受邀参加葬礼。他们都来到战神广场，以自己的方式，带着自己想带的徽章、祭品和献物来到现场。战神广场是一个大型阅兵场，主要用于阅兵、举办赛会和表演等。柴堆架在这里，用于焚烧恺撒的尸体。葬礼当天会有一场演讲，安东尼为指定发言人。尸体放于一个镀金的榻上，置于神殿形状的华盖之下，安放在葬礼演讲的讲坛前。榻上铺着朱红和黄色的布，榻的一头放着恺撒遇刺当天穿的袍子。袍子沾满血污，还留有阴谋者用剑和匕首刺杀恺撒时留下的洞。

    安东尼没有大肆赞颂亡友，而是请来了沿街呼喊传递消息的人宣读了元老院的法令。这条法令授予恺撒无上的荣耀。然后，安东尼补充了几句。接着，停放在罗马广场的榻连同尸体一并被抬起，准备抬往战神广场的柴堆上。不过，聚集的人群起了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到底哪里适合焚烧尸体。

    人们倾向于在市区找一个最体面的地方。有人建议在卡比托利欧山上美丽的神殿进行，有人希望到元老院恺撒被谋杀的地方。元老院和那些不太愿意给予已被刺杀的恺撒更多荣誉的人，借口市内建筑容易引发火灾，支持去一些偏僻的地方。争议越来越激烈。不过，争议被两个人结束了。这两人身配长剑，手执点燃的火把，猫腰奋力穿过人群，点燃了停放恺撒尸体的榻和华盖。

    问题得到解决，人群很快陷入狂热的兴奋中，就地堆起了葬礼柴堆。起初，他们只是把自己带来的柴火扔到火上，然后开始从临近的庭院和门廊取柴火，最后开始拿取能拿到的所有可燃物。从某种意义上说，纪念已故英雄的荣耀与葬礼柴堆的大小成正比。在场的所有公民开始抓取发现的一切东西，无论合适与否，只要能够使火烧得更旺，都扔向火堆。士兵们扔上自己的长矛和梭镖，音乐家扔上自己的乐器，还有人扯下游行队伍器物上的装饰和布，扔向熊熊烈焰。

    大火猛烈地燃烧着，引燃了附近的房屋。此时，势必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防止火势进一步蔓延。公民目睹此情此景，更加兴奋。他们就着火势燃起火把，向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的家走去，威胁说要为尤里乌斯·恺撒报仇。

    当局成功保护了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的家，使其免遭暴民的暴力侵犯，但付出了巨大代价。最后，暴乱分子抓来一个叫秦纳的不幸市民，认为他是杀害恺撒的人。无论秦纳怎么哭喊哀号，还是被砍了头。人们用长矛挑着人头在城里巡游，展现对恺撒仇敌的痛恨。然而，如经常发生的突发暴力事件一样，这些草率又目无法纪的复仇者最后发现弄错了对象，杀错了人。

    停放恺撒尸体的榻和华盖被点燃了

    罗马人民竖起了一根纪念柱纪念恺撒，上面刻有“国父”的铭文。纪念柱顶端装有一颗星星的图案。后来，人们举行庆祝活动纪念恺撒时，一颗巨大的彗星在天空燃烧了七天七夜。大家认为这表明恺撒的灵魂已经升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