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浅漓呆站在原地看向夜长玦离去的方向许久，并不想依他所言再动脑子。
她不是没有回想过为何会把当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她的记忆始终只能停留在自己失魂落魄差点也跟着殉情的片段。
每每再继续回想下去就会头痛欲裂，甚至于元神都仿佛在被撕扯，她如今感觉自己承受不住任何痛苦，便不敢再多思。
她只怀疑是这段记忆太过悲痛，自己殉情不成又不愿独活，两相矛盾之下被动选择将其遗忘，以保证能继续活下去。
因此她早已打算不再探究原因，毕竟总归对于真相来说貌似无关紧要，又何必自讨苦吃。
但现在夜长玦的话听起来却把原因看得重要，仿佛她不想明白就不会让她离开翠微宫一样，倒让她有些为难。
一番思索后她拿起传音镜准备给夜长玦传音，不过话还没说，传音镜先收到淑尤的传音询问她是否已经睡下。
她迟疑一会才回道：“已经睡下，姑姑有何事？”
那端淑尤声音听起来忧思重重，“关于白日你做的决定，我想与你再作商议。”
这话让浅漓惊诧，断定是夜长玦冒充她做了什么事，当即又气又急，想迅速赶回魔族去。
然而翠微宫的禁制仍旧未解开，她只得作罢，快速冷静下来套淑尤的话，“我的决定有什么问题，你又想反对吗？”
淑尤急忙解释，“我并非要反对，你别误会，只是不希望你冒险，我已在你殿中，你先见我再说。”
浅漓倒是恨不得立刻能见到她，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套话，“我心中烦乱不想起来，也不愿与你当面争辩闹得场面难看，你回去吧，有话直接传音便是。”
她担心淑尤还是非要见她，不等回音赶紧先说正事，“你不希望我冒险，难道你觉得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她不愿相见，淑尤也不再强求，心想正好能不让素霓发现自己私下见她，便顺她的意只用传音镜交流，“你在众臣面前承诺很快就去秘境，确实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可如今你跟神君的和离书都没有正式签下，你去秘境岂不是送死，如果你执意孤行，最起码先拿到和离书好吗？”
这下浅漓可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实在没料到夜长玦竟冒充她在魔族承诺要去秘境取噬天幡。
现在将她困在翠微宫，肯定还要继续冒充她取到噬天幡，让她再无法拿和离说事。
她压着怒气回淑尤传音，“放心吧，拿到和离书之前我必然不会冲动行事。”
她安抚好淑尤后立刻传音给夜长玦，骗他说自己已经想清楚，让他来翠微宫。
不知是否是夜长玦有意为之，竟让她等候快一个时辰才姗姗来迟，虽然衣冠整洁，但精神萎靡像是被她刚从睡梦中叫醒一样。
她见状冷哼一声，“你倒是睡得安稳。”
夜长玦慵懒地坐到她对面，淡声道：“你不在身边我可从未睡过安稳觉，是我坏事做多遭了报应，还活着就不错了。”
他的语气严肃而认真，让浅漓又记起那场雷劫，不免觉得心悸。
但转念想着他都敢打算去魔族秘境冒险，哪里像是有性命之忧，便学着他的话反讽他，“想让我觉得愧疚而心软是吗？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夜长玦低笑，“要是苦肉计对你有用的话我还等到今日么？玩笑话而已不必当真。”
他言归正传，“你说想清楚了，此话当真？”
浅漓毫不犹豫反问道：“我的记忆不是被你封存的么，何必假惺惺又来问我？”
夜长玦当即皱眉，“这就是你深思熟虑得出来的结论？”
浅漓打定主意要他背下这口黑锅，越发显得理直气壮，“敢做不敢当？还是你已经忘记当初强烈阻止我喝孟婆汤？不就是怕我知道是你封存我的记忆么？”
夜长玦抬手拧拧眉心，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不希望你想起过往，是担心你不顾前因后果就一昧埋怨怪罪我，与我离心，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他言罢一看浅漓表情就知道她半点都不相信他的话，不禁头疼起来，继续道：“一百年时间过去你还是如此固执已见，我就不该指望靠你自己能想清楚。”
他缓缓起身走近浅漓，浅漓以为他这么说是又要封存她的记忆，急忙往后躲，快声威胁道：“你封存我记忆又怎样，迟早有一天我会再想起来，到时我一定马上就死给他殉情。”
夜长玦仿佛听不见，瞬移到她面前强行拉着她撕裂虚空前去幻云境，再结法印将云层幻化成北溟海底水晶宫。
他目光幽幽盯着眼前场景良久才说：“你现在进去水晶宫，等出来后想必就会明白我为何不愿你想起几千年前的事情。”
此刻浅漓对他半点信任都没有，果断拒绝道：“我不想再在意这些往事，你别逼我。”
夜长玦岂会依她，直接将她送进水晶宫，容不得半点商量。
浅漓气极，又害怕再次承受疼痛，想封闭神识不听不闻，但思绪却不受她控制开始回想过往。
她发现并未感觉到不适，拒绝不成只好放任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在她脑海里拼凑完整。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一些曾经让她感觉只有模糊印象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时间线也不再凌乱，似乎此刻的她才是真正想起了一切往事。
原来，她所以为的旧人确实就是夜长玦，她三百岁被魔君们带离北溟前要等的人并不只是龟婆婆，还有已经很久没再来北溟的他。
后来她五百岁时他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认为他再有苦衷也改变不了她已经是魔族公主的事实，亦是明白魔族跟仙域的矛盾对立，觉得与他再无可能，便不想听他解释。
她找机会喝下孟婆汤后赶紧趁着药效还未发作就要求他绝不能再想办法恢复她的记忆，还以死相逼要他与自己情断义绝，永不相见。
她如愿将关于他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后再没见过他，直到满千岁在记忆还未恢复的情况下嫁给他为止。
至于她之前因为这段记忆里的男子为救她而殒命，就认定不是夜长玦，竟是因为当年她彻底遗忘记忆前，天帝趁着夜长玦被她气到闭关之际私下找过她。
天帝给了她一块留影石，她通过留影石知道自己尚未化形时困住她的水幕并非只是一道结界，而是会随着时间增长而不断缩小范围将她挤压绞杀的毒障。
甚至这道水幕是被用天道起誓的诅咒，就算她有本事破解水幕逃出来，也抵挡不住万钧雷霆。
是夜长玦强行破开水幕放她出来，虽然当时他没有出大事，但往后的几百年他又屡次肆意妄为做冒犯天道的事情，终于彻底激怒天道。
又因为他当时修为已是半圣，所以受到的雷劫伤害被放大了无数倍，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才没能来得及阻止魔君们带她离开北溟。
她知道真相后虽然能理解夜长玦，但更加担心他以后会为了她跟魔王抗衡而受到更大的伤害，因此还是狠心拒绝天帝要帮她消除孟婆汤的药效。
天帝执拗不过她，亦是担忧被夜长玦知道他告诉她真相不仅没用反而坚定了她的念头，会发怒怪罪他，干脆施法将这件事让她一并遗忘。
她嫁给夜长玦对他再次产生感情后这些被封存的记忆开始松动，但因为日久年深，这三千年跟夜长玦感情淡薄，潜意识不愿相信他在意她，亦有曾经蛰伏在她体内的情蛊作祟，导致记忆混淆，记岔前因后果只相信自己的错觉。
现如今所有记忆都完整回想，浅漓心情很复杂难以名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直等幻化出来的水晶宫消散，她仍旧瘫坐在云团里愣神。
夜长玦早就等得没耐心，但见她神情纠结痛苦，还是把话咽转，只是默默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他直觉觉得她还是不会说出什么他愿意听的话，便果然考虑是否真将她全部跟他有关的记忆彻底封存更改，只留下好的一面。
他现在有信心确保她永远不会再主动想起来。
即便这么做的后果可能导致她对他的在意并非出自真心，他也无所谓，只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就足够。
他打算若是浅漓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失望，他便立刻狠心施法，于是主动道：“起来吧，我送你回魔族去。”
浅漓第一反应以为他要假扮她去闯秘境，顾不得思考其他事赶紧拒绝，“我不回。”
她站起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不许你去魔族，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脱离我视线。”
夜长玦还来不及因为她说不回而高兴，听完她的话立刻觉得她已经知道他要假扮她，当即拉下脸收起笑容，将她的手掰开，撕裂虚空带她回翠微宫后提步转身便走。
浅漓哪里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只当是被自己说中目的，便又去拦他，“你不问我在水晶宫里有没有想明白吗？”
夜长玦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冷着脸道：“心情不好，等何时变好了再问。”
他见浅漓还想再说，又道：“你别说话，不想听。”
浅漓幽怨地瞪他一眼，转身坐到软榻上独自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