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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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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差李公东迈,以诗寄东方道众云:“当时发轫海边城,海上干戈尚未平。道德欲兴千里外,风尘不惮九夷行。初从西北登高岭(即野狐岭), 渐转东南指上京(陆局河畔东,东南望上京也) 。迤逦直西南下去(西南四千里,到兀里朵,又西南二千里,到阴山) ,阴山之外不知名(阴山西南,一重大山,一重小水,数千里到邪米思干大城。师馆于故宫) 。”师既还馆,馆据北崖,俯清溪十余丈,溪水自雪山来,甚寒。仲夏炎热,就北轩风卧,夜则寝屋颠之台。六月极暑,浴池中。师之在绝域,自适如此。河中壤地,宜百谷,惟无荞麦、大豆。四月中麦熟,土俗收之,乱堆于地,遇用即碾,六月斯(藏本作“始”) 毕。

    《湛然居士文集》(六) 《西域河中杂咏》:“冲风磨旧麦。”自注云:“西人作磨,风动机轴以磨麦。”

    太师府提控李公,献瓜田五亩,味极甘香,中国所无,间有大如斗者。六月中(藏本作“间”) ,二太子回,刘仲禄乞瓜献之,十枚可重一担。果菜甚赡,所欠者芋栗耳。茄实若粗指,而色紫黑。男女皆编发,男冠则或如远山,帽饰以杂彩,剌以云物,络之以缨。自酋长以下,在位者冠之,庶人则以白么斯(布属) 六尺许,盘于其首。

    尹志平《葆光集》(上) :“师适有他往,而云水高人踵门者,日无一二,唯太守家李提控,日逐一过。”

    《辍耕录》(二十八) “嘲回回”条:“氁丝脱兮尘土昏,头袖碎兮珠翠黯。压倒象鼻塌,不见猫睛亮。”注:氁丝、头袖、象鼻、猫睛,其饰也。案氁丝即此么斯,头袖即下文之衬衣也。

    酋豪之妇,缠头以罗,或皂或紫,或绣花卉。织物象,长六七尺。发皆垂,有袋之以绵者,或素,或杂色,或以布帛为之者,不梳髻,以布帛蒙之,若比邱尼状,庶人妇女之首饰也。衣则或用白 ,缝如注袋,窄上宽下,缀以袖,谓之衬衣,男女通用。

    《北使记》:“其俗衣缟素,衽无左右。”

    车舟农器,制度颇异中原。国人皆以 石铜为器皿,间以磁,有若中原定磁者。酒器则纯用琉璃,兵器则以镔。市用金钱,无轮孔,两面凿回纥字。

    《湛然居士文集》(六) 《西域河中杂咏》:“难穿无眼钱。”注:“其金铜牙钱,无孔郭。”

    其人多魁梧,有膂力,能负戴重物,不以担。妇人出嫁,夫贫则再嫁。远行逾三月者,则亦听他适。异者,或有须髯。

    《湛然居士文集》(五) 《赠蒲察元帅碧髯官妓拨胡琴》。又(十二) 《赠高善长一百韵》:“佳人多碧髯,皎皎白衣裳。”又(六) 《戏作二首》:“歌姬窈窕髯遮口。”《北使记》:“回纥妇人间有髯者。”

    国中有称大石马者,识其国字,专掌簿籍。

    《元史·世祖纪》三月“己未,括木速蛮、畏吾儿、也里可温、答失蛮等户丁为兵”。又:至元元年正月癸卯,“命儒、释、道也里可温、达失蛮等户,旧免租税,今并征之”。以后本纪屡见此。大石马,即答失蛮、达失蛮之异译,谓回回教僧侣也。

    遇季冬。设斋一月。比暮,其长自刲羊为食,与席者同享,自夜及旦。余月,则设六斋。又于危舍上跳出大木,如飞檐,长阔丈余,上构虚亭,四垂璎珞。每朝夕,其长登之,礼西方,谓之告天。不奉佛,不奉道,大呼吟于其上,丁男女闻之,皆趋拜其下,举国皆然。不尔,则弃市。衣与国人同,其首则盘以细么斯,长三丈二尺,骨以竹。师异其俗,作诗以纪其事云:“回纥邱墟万里疆,河中城大最为强。满城铜器如金器,一市戎装似道装。翦簇黄金为货赂,裁缝白 作衣裳。灵瓜素椹非凡物,赤县何人构得尝。”当暑,雪山寒甚(藏本作“甚寒”) ,烟云惨淡,师乃作绝句云:“东山日夜气洪蒙,晚(藏本作‘晓’) 色弥天万丈红。明月夜来飞出海,金光射透碧霄空。”师在馆,宾客甚少,以经书游戏。复有绝句云:“北出阴山万里余,西过大石半年居。遐荒鄙俗难论道,静室幽岩且看书。”七月,哉生魄,遣阿里鲜奉表诣行在(藏本作“宫”) 禀论道日期。八月七日,得上所批答。八日,即行,太师相送数十里。师乃曰:“回纥城东新叛者二千户,夜夜火光照城,人心不安,太师可回安抚。”太师曰:“在路万一有不虞,奈何?”师曰:“岂关太师事?”乃回。十有二日,过碣石城。十有三日,得护送步卒千人,甲骑三百,入大山中,即铁门外别路也。涉红水涧,有峻峰,高数里。谷东南行,山根有盐泉流出,见日即为白盐,因收二斗,随行日用。又东南上分水岭,西望高涧若冰,乃盐耳。山上有红盐如石,亲尝见之。东方惟下地生盐,此方山间亦出盐。

    《隋书·西域传》:“伽色尼国在悉万斤南,土出赤盐,多五果。”此地极肥,山亦出盐《北使记》:“回纥其盐出于山。”

    回纥多饼食,且嗜盐,渴则饮水。冬寒,贫者尚负瓶售之。十有四日,至铁门西南之麓,将出山。其山门险峻,左崖崩下,涧水伏流一里许。中秋,抵河上(谓阿母河) ,其势若黄河,流西北。乘舟以济,宿其南岸。西有山寨,名团八剌(藏本无小注“谓阿母河”四字) ,

    《西游录》:“又西滨大河,有班城。又西有砖城。”案班城即下班里城,则砖城即此团八剌也。八剌即八里,华言城。

    山势险固。三太子之医官郑公

    案郑公即郑景贤。《湛然居士文集》(三) 《和郑景贤韵》云:“托身医隐君谋妙。”又云:“龙冈医隐本知机。”又(十四) 《报景贤诗序》云:“余爱客,多设鹿尾浆。今年上猎于秋山,龙冈托以鹿尾可入药,得数十枚,悉以遗余。”是景贤,实以医事太宗。此三太子之医官郑公,必景贤也。郑公其字景贤,其号龙冈,而名则无考。鲜于伯机《困学斋杂录》记京师名琴,有郑太医家琴雷霄斵,盖伯机已不能举其名矣。姚燧《牧庵集》(三) 有《郑龙岗先生挽诗序》云:“今年来关中,公孙有文示吾友江西行省郎中高道凝所撰埋铭,而得见公大节有三:一曰廉。太宗赐银五万两,辞;今上赐钞二千缗偿责,辞。二曰让。太宗再富以地,比诸侯王,再辞;贵以上相,位两中书右,又辞。三曰仁。金以蹙国,汴都尚城守,太宗怒其后服拔,将甘心,公怫逆曲折陈解,城赖不屠,所全母虑数十万人。”云云。据此,则太宗之于景贤,恩礼至笃。所谓“贵以上相,位两中书右”者,盖太宗本欲以处耶律文正者处之,而汴京之得不屠,亦文正之所力争而始得者,实由景贤之助。然则文正之相,与其得君行政之专,且久恐亦景贤调护之力。文正在西域,即友景贤,至于暮年,交谊尤笃。《湛然集》中与景贤唱和之作,多至七十五首,可见二公相与之深。虽名字翳如,其人品概功绩,固不在文正下也。

    途中相见,以诗赠云:“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沈银汉,四海鱼龙耀水精。吴、越楼台歌吹满,燕、秦部曲酒肴盈。我之帝所临河上,欲罢干戈致太平。”沂河东南行三十里,乃无水。即夜行过班里城,甚大,其众新叛去,尚闻犬吠。

    班里城,《圣武亲征录》及《元史·太祖纪》作班勒纥城,《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作巴里,《黑察罕传》作板勒纥城,即《大唐西域记》之缚喝国也。案《亲征录》:太祖辛巳,上亲克迭尔密城。又克班勒纥城(此《元史》所本) 。拉施特书:“蛇年春,至巴而黑,绅民馈礼物。查阅户口,令民出城,分于各军,既而尽杀之,平毁民居。”而程文海《雪楼文集》(十八) 《河东郡公伯德那神道碑铭》云:“公讳伯德那,西域班勒纥人。国初,岁在庚辰,大兵西征班勒纥,平。”《元史·察罕传》亦云:“西域板勒纥人。父伯德那,庚辰岁,国兵下西域,举族来归。”则又以为庚辰年事。案太祖初克是城,自是庚辰年事,若屠城之事,则在壬午之秋。此云“其众新叛去,尚闻犬吠”,则距屠城不过数日间事。拉施特书误合二事为一,且系之蛇年,而核其文义,又似马年春事。洪侍郎译拉氏书,因改蛇年为马年,胥失之矣。

    黎明,饭毕,东行数十里,有水北流,马仅能渡,东岸憩宿。二十二日,田镇海来迎。及行宫,上复遣镇海问曰:“便欲见耶?且少憩耶?”师曰:“入见是望。”且道人从来见帝,无跪拜礼,入帐,折身叉手而已。既见,赐湩酪竟,乃辞。上因问:“所居城内支供足乎?”师对:“从来蒙古、回纥,太师支给。迩者食用稍难,太师独办。”翌日,又遣近侍官合住传旨曰:“真人每日来就食,可乎?”师曰:“山野修道之人,惟好静处。”上令从便。二十七日,车驾北回,在路屡赐蒲萄酒、瓜、菜(藏本作“茶”) 食。九月朔,渡航桥而北。师奏:“话期将至,可召太师阿海。”其月望,上设幄斋庄,退侍女、左右,灯烛炜煌,惟阇利必镇海、

    《元史·镇海传》:“壬申,佩金虎符为阇里必。”

    宣差仲禄,侍于外。师与太师阿海、阿里鲜入帐坐,奏曰:“仲禄万里周旋,镇海数千里远送,亦可入帐,与闻道话。”于是,召二人入。师有所说,即令太师阿海,以蒙古语译奏,颇惬圣怀。十有九日,清夜,再召师论道,上大悦。二十有三日,又宣师入幄,礼如初。上温颜以听,令左右录之,仍敕志以汉字,意示不忘。谓左右曰:“神仙三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使勿泄于外。”自是(藏本作“尔”) 扈从而东,时敷奏道化。

    《至元辨伪录》(三) :“壬午八月后旬,邱公复至行宫。凡有所对,皆平平之语,无可采听。问其年甲多少,伪云不知。考问神仙之要,惟论固精养气,出神入梦,以为道之极致。美林灵素之神游,爱王害风之入梦。又举马丹阳,恒云圣贤提奖真性,遨游异域。又非禅家多恶梦境,盖由福薄,不能致好梦也。”又(四) 云:“初,邱公西行,壬午年中见太祖时,有七十四五。至于迁化,才近八十。而刘温诳诈太祖,言邱公有三百余岁。及太祖问以年甲,伪云不知。故湛然居士编此语在《西游录》中,标其罔主。”

    又数日,至邪米思干大城西南三十里。十月朔,奏告先还旧居,从之。上驻跸于城之东二十里,是月六日,暨太师阿海入见。上曰:“左右不去如何?”师曰:“不妨。”遂令太师阿海奏曰:“山野学道有年矣,常乐静处行坐。御帐前军马杂遝,精神不爽。自此或在先,或在后,任意而行,山野受赐多矣。”上从之。既出,上使人追问曰:“要秃鹿马否?”师曰:“无用。”于时微雨始作,青草复生,仲冬过半,则雨雪渐多,地脉方透。自师之至斯城也,有余粮则惠饥民,又时时设粥,活者甚众。二十有六日,即行。十二月二十三日,雪寒,在路牛马多冻死者。又三日,东过霍阐没辇(大河也) ,至行在,闻其航桥中夜断散,盖二十八日也。帝问以震雷事,对曰:“山野闻国人夏不浴于河,

    《多桑》书云:“成吉思之法,春夏浴流水者,处以死刑。一日,察哈台与窝阔台出猎,见一回人方浴,察哈台欲斩之,窝阔台窃投金钱于河,教之曰:‘汝但言入水求钱,则可赦矣。’”

    不浣衣,不造毡。野有菌,则禁其采(藏本‘采’下有‘者’字) ,畏天威也。此非奉天之道也(本无‘也’字,据藏本补) 。尝闻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者,天故以是警之。今闻国俗多不孝父母,帝乘威德,可戒其众。”上悦曰:“神仙是言,正合朕心。”敕左右记以回纥字。师请遍谕国人,上从之。又集太子、诸王、大臣曰:“汉人尊重神仙,犹汝等敬天。我今愈信真天人也。”乃以师前后奏对语谕之,且云:“天俾神仙为朕言此,汝辈各铭诸心。”师辞退。逮正旦,将帅、医卜等官贺师。十有一日,马首遂东,西望邪米思干千余里,驻大果园中。十有九日,父师诞日,众官炷香为寿。二十八日,太师府提控李公别去,师谓曰:“再相见也无?”李公曰:“三月相见。”(本无此二字,据藏本补) 师曰:“汝不知天理,二三月即(藏本作‘决’) 东归矣。”二十一日,东迁一程,至一大川,东北去赛蓝约三程,水草丰茂,可饱牛马,因盘桓马。二月上七日,师入见,奏曰:“山野离海上,约三年回,今兹三年,复得归山,固所愿也。”上曰:“朕已东矣,同途可乎?”对曰:“得先行便。来时,汉人问山野以还期,尝答云三岁。今上所咨访、敷奏讫,因复固辞。”上曰:“少俟三五日,太子来,前来道话有所(藏本作‘所有’) 未解者,朕悟,即行。”八日,上猎东山下,射一大豕,马踣失驭,豕旁立,不敢前。左右进马,遂罢猎,还行宫。师闻之入谏曰:“天道好生。今圣寿已高,宜少出猎。坠马,天戒也,豕不敢前,天护之也。”上曰:“朕已深省,神仙劝我良是。我蒙古人,骑射少所习,未能遽已。虽然,神仙之言在衷焉。”上顾谓吉息利答剌汗曰:

    《元史·哈剌哈孙传》:“曾祖启昔礼始事王可汗,王可汗与太祖约为兄弟。及太祖得志,阴忌之,谋害太祖。启昔礼以其谋来告太祖,乃与二千余人,一夕遁去。诸部闻者多归之,还攻灭王可汗,并其众。擢启昔礼为千户,赐号答剌罕,从平河西、西域诸国。”案吉息利、启昔礼,《元秘史》作乞失里黑,《圣武亲征录》及《元史·太祖纪》作乞力失,乃乞失力之误。

    “但神仙劝我语,以后都依也。”自后两月,不出猎。二十有四日,再辞朝,上曰:“神仙将去,当与何物,朕将思之,更少待几日。”师知不可遽辞,回翔以待。三月七日,又辞,上赐牛马等物,师皆不受,曰:“只得驿骑足矣。”上闻通事阿里鲜曰:“汉地神仙弟子多少?”对曰:“甚众。神仙来时,德兴府龙阳观中,尝见官司催督差发。”上曰:“应于门下人,悉令蠲免。”仍赐圣旨文字一通,且用御宝。

    圣旨见附录。

    因命阿里鲜(河西人也) 为宣差,以蒙古带

    附录作蒙古打。

    喝剌八海副之,护师东还。十日,辞朝行。自答剌汗以下,皆携蒲萄酒、珍果,相送数十里。临别,众皆挥涕。三日,至赛蓝大城之东南山,有蛇两头,长二尺许,土人往往见之。望日,门人出郊,致奠于虚静先生赵公之墓。众议欲负其骨归,师曰:“四大假躯,终为朽(藏本作‘弃’) 物。一灵真性,自在无拘。”众议乃息。师明日遂行。二十有三日,宣差阿狗,

    上作杨阿狗,盖阿狗其本名,杨则其所加之汉姓也。《双溪醉隐集》(一) 《凯歌凯乐词》自注:“辛巳岁,宋遣苟梦玉通好乞和,太祖皇帝许之,敕宣差噶哈护送还其国。”噶哈,即阿狗之对音,李侍郎以阿海当之,误也。

    追饯师于吹没辇之南岸。又十日,至阿里马城西百余里济大河。四月五日,至阿里马城之东园,二太子之大匠张公

    疑即张荣也。《元史·张荣传》:“戊寅,领军匠,从太祖征西域诸国。庚辰八月,至西域莫兰河,不能涉。太祖召问济河之策,荣请造舟,乃督工匠造船百艘,遂济河。”案莫兰河,即阿梅沐涟之略,即阿母河。是阿母河航桥,本荣所造。此记上言千里外有大河,以舟梁渡,土寇坏之。又言二太子发兵,复整舟梁,土寇已灭。亦谓阿母河航桥,当二太子复整舟梁时,荣亦必与其役,自是盖常在二太子军中,故此云“二太子之大匠张公也”。

    固请曰:“弟子所居营三坛四百余人,晨参暮礼,未尝懈怠。且预接数日,伏愿仙慈渡河,俾坛众得以请教,幸甚!”师辞曰:“南方因缘已近,不能迁路以行。”复坚请,师曰:“若无他事,即当往焉。”翌日,师所乘马突东北去,从者不能挽。于是,张公等悲泣而言曰:“我辈无缘,天不许其行矣。”晚,抵阴山前宿。又明日,复度四十八桥,缘溪上(本无“上”字,据监本补) 五十里,至天池海。东北过阴山后,行二日,方接原历金山南大河驿路,

    徐星伯曰:“长春过赛喇木淖尔后,不复东折,而东北行,其分路处,在干珠罕卡伦地。东北山行,由沁达兰至阿鲁沁兰,入塔尔巴哈台界,以至原历之金山大河驿,其途径较直。然计自阿里马城至金山,亦不下二千里,而记言‘至天池海,过阴山后,行二日,方接原历金山南大河驿’。山路崎岖,必不能速进如此。且‘方接’云者,久词也,盖二字下脱十字。”案长春归途,盖取《西使记》常德西行之道。

    复经金山南东(藏本作“东南”) ,北傍山行。四月二十八日,大雨雪。翌日,满山皆白。又东北并山行,三日,至阿不罕山前。门人宋道安辈九人,同长春、玉华会众、宣差郭德全辈,远迎入栖霞观。师下车时,雨再降。人相贺曰:“从来此地,经夏少雨,纵有雷雨,多于南北两山之间。今日沾足,皆我师道荫所致也。”居人常岁疏河灌田园(藏本作“圃”) ,至八月, 麦始熟,终不及天雨。秋成则地鼠为害,鼠多白者。此地寒多,物晚结实。五月,河岸土深尺余,其下坚冰亦尺许,斋后日,使人取之。南望高岭积雪,盛暑不消,多有异事。少西海子傍有风冢,其上土白垩多粉裂,其上二三月中即风起,南山岩穴先鸣,盖先驱也。风自冢间出,初旋动如羊角者百千数,少焉,合为一风,飞沙走石,发木拔屋(藏本作“发屋拔木”) ,势震百川,息于巽隅。又东南涧后有水磨三四,至平地,则水渐微而绝,山出石炭。又东有二泉,三冬暴涨,如江湖,复潜行地中,俄而突出,鱼虾随之,或漂没居民。仲春渐消,地乃陷。西北千余里俭俭州,

    《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谦州亦以河为名,去大都九千里,在吉利吉思东南,谦河西南,唐麓岭之北。居民数千家,悉蒙古、回纥人,有工匠数局,盖国初所徙汉人也。地沃衍宜稼,夏种秋成,不烦耘耔。”案谦州,《世祖纪》及《贾塔剌海传》作谦谦州,《良吏传》作欠欠州,即此俭俭州也。

    出良铁,多青鼠,亦收 麦。汉匠千百人居之,织绫罗锦绮。

    《元史·地理志》:“谦州有工匠数局,皆国初所行徙汉人。”又《世祖纪》:“至元二年,敕选镇海百里八、谦谦州诸色匠户于中都。”

    道院西南望金山,其山多雨雹。五六月间,或有大雪,深丈余。北(藏本作“此”) 地间有沙陀,生肉苁蓉,国人呼曰“唆眼”。

    《癸辛杂识》:“鞑靼野地有野马,与蛟龙合,所遗精于地,遇春时,则勃然如笋,出地中,大者如猫儿头。笋上丰下俭,其形不雅,亦有鳞甲筋脉,其名曰‘锁阳’,即所谓肉苁蓉之类也。”此云“唆眼”,即锁阳之音转。

    水曰“兀速”,草曰“爱不速”。

    《华夷译语》(上) :水曰兀孙,草曰额别孙。《秘史》蒙文作额别速。

    深入阴山(藏本作“山阴”) ,松皆十丈许。会众白师曰:“此地深蕃,太古以来,不闻正教,惟山精鬼魅惑人。自师立观,叠设醮筵,旦望作会,人多以杀生为戒。若非道化,何以得然?”先是壬午年(本无“年”字,据藏本补) 道众为不善人妒害,众不安。宋公道安昼寝方丈,忽于天窗中见虚静先生赵公曰:“有书至。”道安问:“从何来?”曰:“天上来。”受而视之,止见太清二字,忽隐去。翌日,师有书至,魔事渐销。又医者罗生,横生非毁,一日坠马观前,折其胫,即自悔曰:“我之过也。”对道众服罪。师东行,书教语一篇,示众云:“万里乘官马,三年别故人。干戈犹未息,道德偶然陈。论气当秋夜(对上谕养生事故云) ,还乡及暮春。思归无限众,不得下情伸。”阿里鲜等白师曰:“南路饶沙石,鲜水草,使客甚繁,马甚苦,恐留滞。”师曰:“分三班以进,吾徒无患矣。”五月七日,令宋道安、夏志诚、宋德方、孟志温、何志坚、潘德冲六人先行。十有四日,师挈尹志平、王志明、于志可、鞠志圆、杨志静、綦志清六人次之。饯行者夹谷妃、郭宣差、李万户等数十人,送二十里,皆下马再拜泣别,师策马亟进。十有八日,张志素、孙志坚、郑志修、张志远、李志常五人,又次之。师东行十六日,过大山,山上有雪甚寒,易骑于拂庐。十七日,师不食,但时时饮汤。东南过大沙场,有草木,其间多蚊虻。夜宿河东。又数日,师或乘车,尹志平辈咨师曰:“奚疾?”师曰:“余疾非医可测,圣贤琢磨故也。卒未能愈,汝辈勿虑。”众愀然不释。是夕,尹志平梦神人(藏本脱“神人”) 曰:“师之疾,公辈勿忧,至汉地当自愈。”行又经沙路三百余里,水草绝少,马夜进不息。再宿乃出,地临夏人之北陲,庐帐渐广,马亦易得,后行者乃及师。六月二十一日,宿渔阳关,

    《辽史·天祚纪》:“上率诸军出夹山,下渔阳岭,取天德、东胜、宁边、云内等州。”案《金史·地理志》云内州柔服县下注:夹山,在城北六十里。则渔阳关亦当在柔服境。

    师尚未食。明日,度关而东五十余里至丰州,元帅以下来迎。宣差俞公请泊其家,奉以汤饼,是日辄饱食。既而设斋,饮食乃如故。道众相谓曰:“清和前日之梦(藏本‘梦’下有‘验’字) 不虚矣。”时已季夏,北轩凉风入座,俞公以茧纸求书,师书之曰:“身闲无俗念,乌宿至鸡鸣。一眼不能睡,寸心何所萦。云收溪月白,气爽谷神清。不是朝昏坐,行动扭捏成。”七月朔,复起。三日,至下水,

    《辽史·天祚纪》:“南下武州,遇金人,战于奄遏下水。”《三朝北盟会编》(十) 引《燕云奉使录》,作“昂阿下水”。

    元帅夹谷公,

    《李庭寓庵集》(六) 《夹谷公墓志铭》:“公居西京下水镇深井村,父灰郃伯通住。会天兵起,朔方相与归命。太祖承吉嗣皇帝,因擢通住为千夫长,灰郃副焉。令将兵攻西京,连战破之,太祖大悦,锡通住金符,加招讨使。益分兵数万人,因并力南下,徇城邑之未附者。既而累立大功,太祖愈加奖重,擢通住为山西路行省,兼兵马都元帅。”案此夹谷公,即通住也。

    出郭来迎。馆于所居,来瞻礼者,无虑千人,元帅日益敬。有鸡、雁三七夕日,师游郭外,放之海子中。少焉,翔戏于风涛之间,容与自得。赋诗曰:“养尔存心欲荐疱,适吾善念不为肴。扁舟送在鲸波里,会待三秋长六梢。”又云:“两两三三好弟兄,秋来羽翼未能成。放归碧海深沉处,浩荡波澜快野情。”翌日遂行。是月九日,至云中,宣差总管阿不合,与道众出郭,以步辇迎归于第。楼居二十余日,总管以下,晨参暮礼。云中士大夫,日来请教,以诗赠之曰:“得旨还乡少,乘春造物多。三阳初变化,一气自冲和。驿马程程送,云山处处罗。京城一万里,重到即如何。”十有三日,宣差阿里鲜欲往山东招谕,恳求与门弟子尹志平行。师曰:“天意未许,虽往何益?”阿里鲜再拜曰:“若国主(藏本作‘王’) 临以大军,生灵必遭杀戮,愿父师一言垂慈。”师良久曰:“虽救之不得,犹愈于坐视其死也。”乃令清和同往,即付招谕书二副。又闻宣德以南,诸方道众来参者多,恐随庵困于接待,令尹公约束,付亲笔云:“长行万里,一去三年。多少道人,纵横无赖者,尹公到日,一面施行,勿使教门有妨道化。众生福薄,容易转流,上山即难,下坡省力耳。”宣德元帅移剌公遣专使持书至云中,以所乘马奉师。八月初,东迈杨河,历白登、天城、怀安,渡浑河,凡十有二日。至宣德,元帅具威仪,出郭西远迎。师入居州之朝玄(藏本作“元”) 观,道友敬奉,遂书四十字云:“万里游生界,三年别故乡。回头身已老,过眼梦何长。浩浩天空阔,纷纷事杳茫。江南及塞北,从古至今常。”道众且云:“去冬有见虚静先生赵公,牵马自门入者,众为之出迎,忽而(藏本无‘而’字) 不见。”又德兴安定,亦有人见之。河朔州府、王官、将帅,及一切士庶,争以书疏来请,若辐凑然,止回答数字而已。有云:“王室未宁,道门先畅,开度有缘,恢宏无量。群方帅首,志心归向,恨不化身,分酬众望。”十月朔,作醮于龙门川。望日,醮于本州朝玄(藏本作“元”) 观。十一月望,宋德方等以向日过野狐岭,见白骨,所发愿心,乃同太君尹千亿,醮于德兴之龙阳观,济渡孤魂。前数日稍寒,及设醮,二夜三日有如春。醮毕,元帅贾昌至自行在传旨:“神仙自春及夏,道途非易,所得食物、驿骑好否?到宣德等处,有司在意馆谷否?招谕在下人户得来否?朕常念神仙,神仙无忘朕。”十二月既望,醮于蔚州三馆。师于龙阳住冬,旦夕常往龙冈闲步。下视德兴,以兵革之后,村落萧条,作诗以写其意云:“昔年乔木参天合,今日村坊遍地开。无限苍生临白刃,几多华屋变青灰。”又云:“豪杰痛吟千万首,古今能有几多人?研穷物外间中趣,得脱轮回泉下尘。”甲申之春二月朔,醮于缙山之秋阳观。

    《秋涧先生文集》(五十六) 《尹公道行碑》:“癸未,长春还燕,主太极宫,师雅志闲适,退居缙云秋阳观。”

    观在大翮山之阳,山川明秀,松萝烟月,道家之地也。以诗题其概云:“秋阳观后碧岩深,万顷烟霞插翠岑。一径桃花春水急,弯环流出洞天心。”又云:“群山一带碧嵯峨,上有群仙日夜过。洞府深沈人不到,时闻岩壑(藏本作‘壁’) 洞仙歌。”燕京行省金紫石抹公、宣差便宜刘公

    谓刘敏。《元史》本传:“癸未,授安抚使,便宜行事,兼燕京路征收税课、漕运盐场、僧道司天等事。给以西域工匠千余户,及山东山西兵士,立两军,戍燕。置二总管府,以敏从子二人,佩金符为二府长。命敏总其役,赐玉印,仙金虎符。”

    以下诸官,遣使者持疏,

    疏文见附录。

    恳请师住大天长观,许之。既而以驿召,乃度居庸而南,燕京道友来迎于南口神游观。明旦,四远父老士女,以香花导师入京,瞻礼者塞路。初,师之西行也,众请还期,师曰:“三载归,三载归。”至是,果如其言。以上七日入天长观,斋者日千人。望日,会众请赴玉虚观。是月二十二(藏本作“五”) 日,喝剌至自行宫,传旨:“神仙至汉地,以清净道化人,每日与朕诵经祝寿甚好。教神仙好田地内爱住处住,道与阿里鲜:神仙寿高,善为护持。神仙无忘朕旧言。”仲夏,行省金紫石抹公、便宜刘公,再三持疏请师主持大天长观。是月二十有二日,赴其请。空中有数鹤前导,傃西北而去。自师寓玉虚,或就人家斋,尝有三五鹤飞鸣其上。北方从来奉道者鲜,至是,圣贤欲使人归向,以此显化耳。八会之众,皆稽首拜跪,作道家礼,时俗一变。玉虚井水旧咸苦,甲申乙酉年,西来道众甚多,水味变甘,亦善缘所致也。季夏望日,宣差相公劄八传旨:

    《蒙鞑备录》:“劄八者,乃回鹘人,已老,亦在燕京同任事。”《元史·札八儿火者传》:“札八儿火者,西域赛夷人,因以为氏。火者,其官称也。太祖留札八儿与诸将守中都,授黄河以北、铁门以南,天下都达鲁花赤。有邱真人者,有道之士也,隐居昆嵛山中。太祖闻其名,命札八儿往聘之。邱语札八儿曰:‘我尝识公。’札八儿曰:‘我亦尝见真人。’他日偶坐,问札八儿曰:‘公欲极一身贵显乎?欲子孙繁衍乎?’札八儿曰:‘百岁之后,富贵何在?子孙无恙,以承宗祀足矣。’邱曰:‘闻命矣。’后果如所愿”云。《方外邱处机传》亦云:“岁己卯,太祖自奈曼遣近臣札八儿、刘仲禄,持诏求之。”案此记劄八之名,至此始见,而聘邱诏书中,但有刘仲禄,而无札八儿,《元史》盖误。屠敬山以阿里鲜当之,亦非,辨见卷上。

    “自神仙去,朕未尝一日忘神仙,神仙无忘朕。朕所有之地,爱愿处即住。门人恒为朕诵经祝寿则佳(藏本作‘嘉’)。” 自师之复来,诸方道侣云集,邪说日寝,京人翕然归慕,若户晓家谕。教门四辟,百倍往昔,乃建八会于天长,曰平等,曰长春,曰灵宝,曰长生,曰明真,曰平安,曰消灾,曰万莲。师既归天长,远方道人继来求法名者,日益众。尝以四颂示之,其一曰:“世情无断灭,法界有消磨。好恶萦心曲,漂沦奈尔何。”其二曰:“有物先天贵,无名不自生。人心常隐伏,法界任纵横。”其三曰:“徇物双眸眩,劳生四大穷。世间浑是假,心上不知空。”其四云:“昨日念无踪,今朝事亦同。不如齐放下,度日且空空。”每斋毕,出游故苑琼华之上,

    《金史·地理志》:“西园有琼华岛。”

    从者六七人,宴坐松阴,或自赋诗,相次属和。闲因茶罢,命从者歌游仙曲数阕,夕阳在山,澹然忘归。于是行省及宣差劄八相公,以北宫园池,并其近地数十顷为献,且请为道院。师辞不受,请至于再,始受之。既又为颁文榜以禁樵采,遂安置道侣,日益修葺。后具表以闻,上可其奏。自尔佳时胜日,师未尝不往来乎其间。寒食日,作《春游》诗二首,其一云:“十顷方池间御园,森森松柏罩清烟。亭台万事都归梦,花柳三春却属仙。岛外更无清绝地,人间惟有广寒天。深知造物安排定,乞与官民种福田。”其二云:“清明时节杏花开,万户千门日往来。岛外茫茫春水阔,松间猎猎暖风回。游人共叹斜阳逼,达士犹嗟短景催。安得大丹冥换骨,化身飞上郁罗台。”乙酉四月,宣抚王公巨川,请师致斋于其第。公关右人也,因话咸阳、终南竹木之胜(本作“盛”,从藏本改) ,请师看庭竹。师曰:“此竹殊秀,兵火而后,盖不可多得也。我昔居于磻溪,茂林修竹,真天下之奇观也(本无‘也’字,从藏本增) ,思之如梦。今老矣,归期将至,当分我数十竿,植宝玄之北轩,聊以遮眼。”宣抚曰:“天下兵革未息,民甚倒悬。主上方尊师重道,赖师真道力,保护生灵,何遽出此言耶?愿垂大慈,以救世为念。”师以杖叩地,笑而言曰:“天命已定,由人乎哉!”众莫测其意,夏五月终,师登寿乐山颠,四顾园林若张幄,行人(藏本作“者”) 休息其下,不知暑气之甚也。因赋五言律诗云:“地土临边塞,城池压古今。虽多坏宫阙,犹有好园林。绿树攒攒密,清风阵阵深。日游仙岛上,高视八纮吟。”一日,师自琼岛回,陈公秀玉来见,师出示七言律诗云:“苍山突兀倚天孤,翠柏阴森绕殿扶。万顷烟霞常自有,一川风月等闲无。乔松挺拔来深涧,异石嵌空出太湖。尽是长生闲活计,修真荐福迈京都。”九月初吉,宣抚王公以荧惑犯尾宿,主燕境灾,将请师作醮,问所费几何,师曰:“一物失所,尚怀不忍,况阖境乎!比年以来,民苦征役,公私交罄,我当以观中常住物给之。但令京官斋戒,以待行礼足矣,余无所用也。”于是约作醮两昼夜,师不惮其老,亲祷于玄坛。醮竟之夕,宣抚喜而贺之曰:“荧惑已退数舍,我辈无复忧矣。师之德感,一何速哉!”师曰:“余有何德?祈祷之事,自古有之,但恐不诚耳。古人云‘至诚动天地’,此之谓也。”重九日,远方道众咸集,或以菊为献,师作词一阕,寓声《恨欢迟》云:“一种灵苗体性殊,待秋风冷透根株。散花开百亿黄金嫩,照天地清虚。九日持来满座隅,坐中观眼界如如。类长生久视无凋谢,称作伴闲居。”继而有奉道者,持茧纸大轴,来求亲笔,以《凤栖梧》词书之云:“得好休来休便是,赢取逍遥,免把身心使。多少聪明英烈士,忙忙虚负平生志。造物推移无定止,昨日欢歌,今日愁烦至。今日不知明日事,区区著甚劳神思。”一日,或有质是非于其前者,师但漠然不应,以道义释之,复示之以颂曰:“拂拂拂,拂尽心头无一物。无物心头是好人,好人便是神仙佛。”其人闻之,自愧而退。丙戌正月,盘山请师黄箓,醮三昼夜。

    《至元辨伪录》(三) :“邱后至京师,使道徒王伯平,驺从数十,县牌出入,驰驿诸州,便欲通管僧尼。邱公自往蓟州,特开圣旨,抑欲追摄甘泉本无玄和尚,望其屈节,竟不能行。”案盘山在蓟州,长春自往蓟州开圣旨,即在此时。又《录》云:“初盘山中盘法兴寺,亥子年间天兵始过,罕有僧人。海山本无老师之嗣,振公长老,首居上方,橡栗充粮,以度朝夕。全真之徒挟邱公之力,谋占中盘,乃就振公,假言借住。振公以为道人栖宿,犹胜荒凉,且令权止。占居既久,遂规永定王道政、陈知观、吴先生等,乃改拆殿宇,打毁佛像,又冒奏国母太后娘娘,立碑改额为栖霞观。”

    姬志《真云山集》(七) 《盘山栖云观碑》:“渔阳西北之山,本名四正。古有田盘先生者,栖迟此山,人因名此山为盘山焉。兹山之颜紫峰之下,怀抱爽垲,明秀端整,号曰中盘,缥缈云霞之洞府也。累经劫代,为浮屠氏所居。会金天失驭,劫火流行,陵谷推迁,物更人换,复为茂林丰草,豺虎之所据焉。长春真人门下有栖云子者,密通玄奥,颇喜林泉飞舃择地。其徒有张志格等,庚辰岁,预及此山,薙荒擗径,披寻故址,巧与心会,遂营卜筑。辛巳春,承本州同知许公议,请栖云真人住持此山。丙戌,疏请长春真人作黄箓醮事,真人因题其额曰‘栖云观’焉。”

    又(卷八) 《开州神清观记》:“闻栖云王老师,开道盘山。”是栖云王姓,殆即《至元辨伪录》之王道政也。

    是日,天气晴霁,人心悦怿,寒谷生春。将事之夕,以诗示众云:“诘曲乱山深,山高快客心。群峰争挺拔,巨壑太萧森。似有飞仙至,殊无宿鸟吟。黄寇三日醮,素服万家临。”五月,京师大旱,农不下种,人以为忧。有司移市立坛,前后数旬,无应。行省差官赍疏请师为祈雨。醮三日两夜,当设醮请圣之夕,云气四合,斯须雨降,自夜半及食时未止。行省委官奉香火来谢曰:“京师久旱,四野欲然,五谷未种,民不聊生。赖我师道力,感通上真,以降甘澍,百姓皆(藏本作‘佥’) 曰神仙雨也。”师答曰:“相公至诚所感,上圣垂慈,以活生灵,吾何与焉?”使者出,复遣使来告曰:“雨则既降,奈久旱,未沾足,何更得滂沱大作,此旱可解。愿我师慈悲。”师曰:“无虑。人以至诚感上真,上真必以诚报人,大雨必至。”斋未竟,雨势海立。是岁,有秋,名公硕儒,皆以诗来贺。一日,有吴大卿德明者,以四绝句来,师复次韵答之,其一曰:“燕国蟾公即此州,

    《磻溪集》(一)《岭北西京留守夹谷清神索诗》:“直须早作彭城计,燕国家声自不 。”自注:彭城,乃海蟾公也。

    超凡入圣洞宾俦。一时鹤驾归蓬岛,万劫仙乡出土邱。”其二云:“我本深山独自居,谁知天下众人誉。轩辕道士来相访,不解言谈世俗书。”其三云:“莫把闲人作等闲,闲人无欲近仙班。不于此日开心地,更待何时到宝山?”其四云:“混沌开基得自然,灵明翻小大椿年。出生入死常无我,跨古腾今自在仙。”又题支仲元画得一、元保、玄素三仙图云:“得道真仙世莫穷,三仙何代显灵踪。直教御府相传授,阅向人间类赤松。”又奉道者求颂,以七言绝句示之云:“朝昏忽忽急相催,暗换浮生两鬓丝。造物戏人俱是梦,是非向日又何为?”师自受行省已下(二字据藏本增) 众官疏以来,闵天长之圣位殿阁,常住堂宇,皆上颓下圯,至于窗户阶砌,毁撤殆尽。乃命其徒,日益修葺,罅漏者补之,倾斜者正之。断手于丙戌,皆一新之。又创建寮舍四十余间,不假外缘,皆常住自给也。凡遇夏月,令诸斋舍不张灯,至季秋稍亲之,所以豫火备也。十月,下宝玄,居方壶,每日,召众师德以次坐,高谈清论,或通宵不寐。仲冬十有三日夜半,振衣而起,步于中庭。既还坐,以五言律诗示众云:“万象弥天阔,三更坐地劳。参横西岭下,斗转北辰高。大势无由遏,长空不可韬。循环诸主宰,亿劫自坚牢。”丁亥,自春及夏又旱,有司祈祷屡矣(二字从藏本增) ,少不获应。京师奉道会众,一日,谒(藏本作“请”) 师为祈雨醮,既而消灾等会,亦请作醮,师徐谓曰:“吾方留意醮事,公等亦建此议,所谓好事不约而同也。公等两家,但当殷勤。”遂约以五月一日为祈雨醮,初三日为贺雨醮。三日中有雨,名“瑞应雨”,过三日,虽得,非醮家雨也。或曰:“天意未可知,师对众出此语,万一失期,得无招小人之訾耶?”师曰:“非尔所知也。”及醮,竟日雨乃作,翌日,盈尺,越三日,四天廓清以终谢雨醮事,果如其言。时暑气烦燠,元帅张资允(藏本作“胤”) 者,请师游西山,再三过观(藏本作“勤”,疑“劝”之讹) ,师赴之。翌日斋罢,雨后游东山庵,师与客坐于林间。日夕将还,以绝句示众云:“西山爽气清,过雨白云轻。有客林中坐,无心道自成。”既还,元帅第楼居数日,来听道话者,竟夕不寐。又应大谷庵请,次日清梦庵请。其夕,大雨自北来,雷电怒合,东西震耀。师曰:“此道之用也。得道之人,威光烜赫,无乎不在,雷电莫能匹也。”夜深客散,师偃息草堂,须臾,风雨骇至,怒霆一震,窗户几裂。少焉收声,人皆异之,或曰:“霹雳当洊至,何一举而息耶?”有应者曰:“无乃至人在兹,雷师为之霁威乎?”既还,五月二十有五日,道人王志明至自秦州,传旨:

    案是岁春,太祖自西夏入金境,故王志明自秦州来传旨也。

    “改北宫仙岛为万安宫,天长观为长春宫,诏天下出家善人皆隶焉,且赐以金虎牌。

    《西游录》:“道徒以驰驿故,告给牌符。王道人者,驺从数十人,悬牌驰骋于诸州。(中略) 客曰:‘予闻诸路之人云,其乞牌符事,亦非邱意。’居士曰:‘若果非邱意,王道人既归,宜将牌符封还。若果为驰驿事而请,遇遣使时,便当悬带。’传闻王道人驺从数十人,横行诸州中,又安知非邱之意乎?”

    道家事,一仰神仙处置。”小暑后,大雨屡至,暑气愈炽,以七言诗示众曰:“溽暑熏天万里遥,洪波拍海大川潮。嘉禾已见三秋熟,旱魃仍闻五月消(本作‘潮’,从监本改) 。百姓共忻生有望,三军不待令方调。实由道化行无外,暗赐丰年助圣朝。”自琼岛为道院,樵薪捕鱼者绝迹数年,园池中禽鱼蕃育,岁时游人往来不绝。

    《遗山先生文集》(九) 《出都诗》注:“寿宁宫有琼华岛,绝顶广寒殿,近为黄冠辈所撤。”此诗作于壬寅、癸卯间,则撤殿事或在长春死后也。

    斋余,师乘马,日凡一往。六月二十有一日,因疾不出,浴于宫之东溪。二十有三日,人报巳、午间,雷雨大作,太液池之南岸崩裂,水入东湖,声闻数十里。鼋鼍鱼鳖尽去,池遂枯涸,北口山亦摧。师闻之,初无言,良久笑曰:“山摧池枯,吾将与之俱乎?”七月四日,师谓门人曰:“昔丹阳常授记于余云:‘吾没之后,教门当大兴,四方往往化为道乡,公正当其时也。道院皆敕赐名号,又当住持大宫观,仍有使者,佩符乘传,勾当教门事,此时乃公功成名遂、归休之时也。’丹阳之言一一皆验,若合符契。况教门中勾当人内外悉具,吾归无遗恨矣。”师既示疾于宝玄,一日数如匽中,门弟子止之,师曰:“吾不欲劳人,汝等犹有分别在,且匽寝奚异哉?”七月七日,门人复请曰:“每日斋会,善人甚众,愿垂大慈还堂上,以慰瞻礼。”师曰:“吾九日上堂去也。”是日午后,留颂云:“生死朝昏事一般,幻泡出没水长间。微光见处跳乌兔,玄量开时纳海山。挥斥八纮如咫尺,吹嘘万有似机关。狂辞落笔成尘垢,寄在时人妄听间。”遂登葆玄(藏本作“光”) 堂归真焉。异香满室,

    案《辍耕录》(十) :“长春生于金皇统戊辰,至是年八十。”《西游录》:“邱公顺世之际,据厕而终,其徒饰辞以为祈福。”《至元辨伪录》(三) :“邱后毒痢发作,卧于厕中,经停七日,弟子移之而不肯动,疲困羸极,乃诈之曰:‘且匽之与寝何异哉?’又经二日,竟据厕而卒。而门弟子外诳人云:‘师父求福’。编《邱公录》者(李浩然集来) 即曰:‘登葆元而化,异香满室。’此皆人人具知,尚变其说,余不公者,例皆如此。故当时之人,为之语曰:‘一把形骸瘦骨头,长春一旦变为秋。和濉带屎亡圊厕,一道流来两道流。’斯良证也。”(大道四祖之语也)

    门人捻香拜别。众欲哭临,侍者张志素、武志摅等(“等”字据藏本增) ,遽止众曰:“真人适有遗语,令门人宋道安提举教门事,尹志平副之,张志松又其次,王志明依旧勾当,宋德方、李志常等同议教门事。”遂复举示遗世颂毕,提举宋道安等再拜而受。黎明,具麻服行丧礼,奔走赴丧者万计。宣差刘仲禄闻之,愕然叹曰:“真人朝见以来,君臣道合。离阙之后,上意眷慕,未尝少忘。今师既升去,速当奏闻。”首七之后,四方道俗,远来赴丧,哀恸如丧考妣。于是,求训法名者日益众。一日,提举宋公谓志常曰:“今月上七日,公暨我同受师旨,法名之事,尔其代书,止用吾手字印。此事已行,姑沿袭之。”既而清和大师尹公至自德兴,行祀事。既终七,提举宋公谓清和曰:“吾老矣,不能维持教门,君可代吾领之也。”让至于再,清和受其托,远近奉道,会中善众,不减往昔(本作“者”,从藏本改) 。戊子春三月朔,清和建议为师构堂于白云观。或曰:“工力浩大,粮储鲜少,恐难成功。”清和曰:“凡事要人前思,夫众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但事不私己,教门竭力,何为而不办?况仙(藏本作‘先’) 师遗德在人,四方孰不瞻仰?可不劳行化,自有人赞助此缘,公等勿疑。更或不然,常住之物,费用净尽,各操一瓢,乃所愿也。”宣差便宜刘公闻而喜(二字从藏本增) 之,力赞其事,遂举鞠志圆等董其役。自四月上丁除地建址,历戊己庚,俄有平阳、太原、坚代、蔚应等群道人二百余,赍粮助力,肯构是堂。四月告成,其间同结兹缘者,不能备记。议者以为缔构之勤,虽由人力,亦圣贤阴有以扶持也。期以七月九日大葬仙师,六月间,霖雨不止,皆虑有妨葬事。既七月初吉,遽报晴霁,人心翕然和悦。前一日,将事之初,乃炷香设席,以严其祀。及启柩,师容色俨然如生。远近王官、士庶、僧尼、善众,观者凡三日,日万人,皆以手加额,叹其神异焉。既而喧布四方,倾心归向,来奉香火者,不可胜计。本宫建奉安道场三昼夜,预告斋旬日。八日辰时,玄鹤自西南来,寻有白鹤继至,人皆仰而异之。九日子时,设灵宝清醮三百六十分位。醮礼终,藏仙蜕于堂,异香芬馥,移时不散。临午致斋,黄冠羽服与坐者数千人,奉道之众又复万余。既宁神,翌日大雨复降,人皆叹曰:“天道人事,上下和应,了此一大事,非我师道德纯备,通于天地,达于神明,畴克如此!(藏本‘此’下有‘乎’字) 谅非人力所能致也!”权省宣抚王公巨川,咸阳巨族也,素慕玄风,近岁又与父师相会于燕,雅怀照暎,道同气合,尊仰之诚,更甚畴昔,故会兹葬事,自为主盟。京城内外,屯以甲兵,备其不虞,罢散之日,略无惊扰。于是亲榜其室曰“处顺”,其观曰“白云”焉。师为文,未始起稿,临纸肆笔而成。后复有求者,复辄自增损,故两存之。尝夜话,谓门弟子曰:“古之得道人,见于书传者,略而不传,失其传者,可胜言哉!余屡对汝众举近世得道之士,皆耳目所亲接者,其行事甚详,其谈道甚明,暇日当集全真大传,以贻后人。”师既没,虽尝口传其概,而后之学者,尚未见其成书,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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