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易详说卷六
宋李光撰
下经咸至蹇艮下兑上「咸」:亨,利贞,取女吉。
无心感物曰「咸」。卦以「艮」、兑为象,言少男少女之相感,以见所感之深。盖天理之自然,而非人为也。圣人感人心以此,何往而不通哉?夫男女相感,常失于不正,不正则有不待媒妁之言者。能相感以正,则夫夫妇妇而家道正矣。故「利贞」,然后「取女吉」也。「利贞」者,止乎礼义也。
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咸之为义,盖言无所不感。男女交感而志通,本乎情性,非有心也,非有言也。易以「艮」、兑为象,故有男女之义。「柔上而刚下」,所以能感也。若柔巽隐伏,而刚阳居上,二气各行,岂能相感?故坤上而乾下,为泰;坎上而离下,为既济,皆有交感之义。此感而彼应,盖有感而不应者,惟二气感应,然后相与而无间也。「止而说,男止而女说也。夫女子处乎幽闲之中,非有求焉,则不应也。如士以道义自重,非币聘先焉,则不往也。故男止乎下,而女说乎上,然后通亨,又恶不由其道?利贞」者,相感不可不出于正。亲迎之礼,男常下女,所以为正。取女以此,则家道之吉可知矣。天地以气相感,而成化育之功。圣人以道感人,而致和平之治。圣人极论「咸」之感物,其大如此。达观之士,阅造化之变,默观其所感,则天地万物之情,举一物足以尽之矣。圣人欲窥造化之妙,则自其至近且易见者观之,故「咸」之辞以男女为象,岂非众情之所同近而易见者乎?
象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易言山泽通气,山之与泽,气自相感。泽本居下,今反在山上,尤见相感之深。盖山气上腾,泽性下润。上腾者受泽之润,蒸而为云雨;下润者资山之气,畜而为渊泉。君子体此象,故能「以虚受人」,如山薮之广大,无所不容,无所不纳也。我能「以虚受人」,人之资于我者必众矣。故智者献其谋,勇者效其力,翕受敷施,如山泽之相资也。初六,咸其拇。象曰:「咸其拇」,志在外也。
物之相感,以精诚为主,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咸」之为卦,本以无心感物,而六爻所感,各以所遇之时为深浅。一人之身,拇最居下体,「咸其拇」,所感至末也。象言「志在外」者,艮下为内,兑上为外,初应在四,故心之所系者专于四而已。
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象曰:虽凶居吉,顺不害也。腓虽拇上,犹在下体之中,体既躁动,岂能趋安贞之吉哉?「咸其腓」,本蹈凶祸,而能退以静处,则可转凶而获吉也。二得中正之位,故能变凶为吉,余爻欲免悔吝,难矣。
象言「虽凶居吉,顺不害也」,二正应在五,五履尊位,臣子之道,顺以相感,于义无害也。顺而害于义,则妾妇之道耳。
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象曰:「咸其股」,亦不处也;志在随人,所执下也。九三以刚阳之才,不能特立独行,而系应在上,虽所进愈上,而所执每下,随人而已,往则为所鄙贱,是吝道也。三虽处下卦之上,而未离下体,当斯时也,能安贫守道,退而穷处,非其招不往,往无不利矣。故
象曰:「咸其股,亦不处也。志在随人,所执下也。」
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
九四兑体居下,为说之始。女说而有应,非贞则入于邪矣,故贞然后获「吉」而「悔亡」。悔至于亡,非独无悔而已。余爻皆近取诸身,故以拇、腓、股、脢、辅、颊、舌见所感之深浅,四独不言所感者,四居股之上,拇之下,则所感者心也。心居中虚,以贞感物,则无所不通,故九四一爻专以贞为主。大哉贞乎!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咸」之感物以贞,则无适莫偏系之私,精神心术,默而运之,神而化之,岂有心哉?孔子释此爻,特尽其精微,以见所感之大。日月寒暑之往来,以成岁也。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屈而未信者,如蠖之初行必屈,以求在后之伸也;龙蛇遇冬必蛰,以待春夏之奋也。圣人观万化之源,精义入神以致用,则「退藏于密」者,非独善其身也。利用安身以崇德,则出而应物者,非危其身也。咸之感物,至此则尽矣。又曰「穷神知化」,何也?盖穷神则知神之所为矣,知化则造物之权在我矣,岂非德之盛耶?故以此终之也。
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盖能贞则吉而悔亡,未能有所感,则悔吝随之,故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咸之感物,何容心哉?今乃「憧憧往来」于心者,特其平昔之俦类耳,非能出乎思虑之表,则所感者狭矣。故曰:「憧憧往来,未光大也。」若文王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岂有此疆尔界之殊哉?九五:咸其脢,无悔。
象曰:「咸其脢」,志末也。五履尊位,当为咸主,可以感人心而致和平之功。今反一趋于静默,无所作为,故得「无悔」而已。先儒以「脢」为脊肉,子夏易传曰:「在脊曰脢。」皆居无用之地,虽无竞躁之累,而志应在二,所感者末矣。故
象曰:「咸其脢,志末也。」上六:咸其辅、颊、舌。
象曰:「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
上六处说之终,不能以诚意感格天下,而区区口舌之间,曷足以感人心乎?辅也,类也、舌也,皆语言之所自出。夫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上六感人心,以此众所鄙贱,特以处尊位,能以柔说待物,故不著凶咎之应。然小人之态亦可见矣。圣人之所弃,凶咎不足以言之。象言「滕口说」者,腾播其言语,以媚说上下,冀以感人,圣人所深恶而鄙贱之矣。巽下震上恒,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
常,固,君子之所贵也。常而不通,则执中而暗于权,遭变而失其机,合散屈伸,与体相乖,故恒亨然后「无咎」,无咎然后利贞。既通而正,则涉险犯难而无不利也。
彖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应,恒。「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
天尊而地卑,阳尊而阴卑,君尊而臣卑,夫尊而妇卑,此天下之常理而不可易。若尊者守其常尊,卑者守其常卑,天地不交,上下情隔,非常久之道也。故刚上而柔下者,贞也。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雷风相与,巽顺而震动,刚柔相济而皆应,雷风相与而不相悖,如此,异乎执一而不知变者,是乃所谓贞常而能久者也。彖辞以此数者释一「恒」字,固足以尽之。恒固可以致亨,亨则无复过咎矣。亨而不已,则或失其所守,故又欲其趋于正。亨通而能不失其正,其道可久。固守其常而不知变,与夫通物而不已则入于邪,皆非可久之道也。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其位不易,变化无穷也。使天地固守其卑高之位,而无相感相应之道,则天地之道或几乎息矣。四时之变,终而复始,息息不停,故生杀代谢,若环之无端而不可穷。圣人恶夫执滞不通,若胶柱而调瑟者,故于恒卦特曰「利有攸往」。言利有所往,则可以济物,而其道无方,乃不失其所谓常也。故释之曰「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恒」,久也。天以运转不穷为恒,故日月丽乎天而能久照。地以安静不变为恒,故百谷草木丽乎土而能久成。天假日月以为昼夜,故日月有往来,天之体穹然乎其上者,未尝变也。地假四时以成寒暑,故四时有代谢,而地之形然乎其下者,未尝变也。观乎天地,则恒之义可见矣。圣人默观天地造化之变,如日月四时往来变化,而得贞恒之理,故能达乎天地万物之情,位乎两间,而成三才之功也。周室之兴,本乎后稷,十五王而文基之,十六王而武居之,其积德累仁,可谓久矣。故成周之治,独冠百王,功德之被海隅者广,仁恩之浃生灵者深。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也。」
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雷风」所以为「恒」者,以异体而相成也。大象统言二卦恒久之道,故以「雷风」为喻。盖天之有「雷风」,犹朝廷之号令,其震动万物,必以其时。君子体夫雷风相与有恒之理,故能特立独行,而不为穷达祸福所移。古人有行之者,伯夷、叔齐至饿死不食周粟,虽斧钺在前而不顾,此能恒其德行而立不易方者。若夫达权适变,则有六爻之义存焉。故初六以「浚恒」而凶,
六五以恒其德贞,妇人吉而夫子凶,上六又以「振恒」而凶也。
初六,浚恒,贞凶,无攸利。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
人之相与,皆自浅而驯致于深,故可久也。君臣之分,朋友之义,夫妇之情,莫不皆然。六以阴柔居恒之始,虽与四为应,遽求深交,故虽贞而犹「凶」也。以此为「恒」,何所利哉?「浚」者,始而深之也;「恒」,久也。久于其道,日以浸深,故恒久而不变也。六处巽初,巽性深入,不俟情义之合,「凶」其宜矣。以此为恒,何往而利哉?古人应上之求,必待三聘而后往,三顾而后见者,慎其始也。始而求深,未有不蹈凶祸者。彭宠初见光武,自负其功,意望甚高,谓当迎合握手,交欢并坐,而帝接之不能满意,至反叛以取灭亡。故
象传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九二:悔亡。
象曰:「九二悔亡」,能久中也。
九二以阳居阴,固当有悔,然二处巽之中,顺而得中,则悔可亡也。夫以阳刚之才,正应乎六五柔弱之主,能久于中道,得人臣之正而无犯上之嫌,何悔之有哉!
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
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
「巽」以柔顺为体,巽入为用,而九三以刚而处阳位,正应在上,而下牵于初,进退无常,无常而刚柔失位,可谓「不恒其德」矣。故有以隐逸自名而志在要禄,以廉俭饬身而终于贪竞者,谓可以欺愚惑众,而世固有不可欺者,若察知其奸,适足为辱,故曰:「或承之羞」。以此为恒,虽正而吝,况以不正处之乎?
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者,不恒之人,善人固恶其矫妄,不善之人亦疑其反复,众所不与,殆将无所容于天地之间也。九四:田无禽。
象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
人臣居近君之位,必有以效其职,胜其任,故虽久而无窃位之讥也。九四以阳居阴,虽才足有为,而处非其地,欲以久安其位为恒,岂能有所获乎?夫禽兽之害稼穑,则当猎取而除去之,今既不能为国攘却寇患,乃偃然据非其位,无功受禄,如田猎而无获也。故
象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既据非其位,虽久而徒劳,禽何可得也?
六五: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
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夫子制义,从妇凶也。圣人所谓恒者,以能变为常。若固守而不知变,但趋于静贞而已,岂能通其变,极其数,以成天下之务哉?妇人以贞顺为恒,故孟子曰:「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故妇人则吉也。丈夫则当从权制变,操纵在我,若委曲循物而为妇人之行,则失其刚阳之才,反蹈于凶祸矣。
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夫子制义,从妇凶也。六五以柔弱而履中位,其象以妇人则「吉」,夫子则凶。盖妇人以幽闲柔静为德,守志厉操,不践二庭,故贞而获吉。丈夫制义,有权有变,适于义而已。义苟不可,虽君父之命,有不得而从者。若反从妇人之行,则凶矣。抑妇人当以从夫为正,夫而从妇,则牝鸡司晨,家道乱矣。唐之高宗是已。上六:振恒,凶。
象曰:「振恒」在上,大无功也。
「震」,动也。上六处震之终,理宜静复,而反振动之,以振为恒,其动无节,失时而凶矣。
象曰:「振恒」在上,大无功也。夫处恒之极,当震之终,不能安静以复其恒,尚欲有所作为,以振动天下,其谁肯从之?故「大无功也」。予窃考恒之一卦,圣人于六爻反复详论,以深明其义。盖虑后世昧乎真恒之礼,而以妄为恒者多矣。自初至上,多凶而少吉,虽九二一爻,处乎中正之位,仅能免乎凶祸。六爻虽居尊位,恒其德贞,独妇人吉,而夫子犹不免乎凶也。周公作立政,以用常人为先。孔子曰:「人而无恒,不可作巫医。」大哉恒乎!初之「浚恒」,上之「振恒」,九四之久非其位为恒,是有心于为恒者,皆不免凶、悔、吝也,况乎不恒其德若九三者乎?呜呼!非通其变、穷于理者,曷足以语圣人之真恒哉?艮下乾上「遁」:亨,小利贞。
孔子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遁」之时,虽四阳处上,而二阴在内为主,此小人浸长之征也。君子睹其几微,察其征兆,则释位而去,乃可免祸。故隐居求志,志得而心亨,万锺之禄有所不顾,卿相之贵有所不屑,身虽屈而道愈伸,故遁然后乃亨也。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遁未至于否,有否之渐,能以贞固自守者,但小利耳,不可大有为也。
彖曰:「遁,亨」,遁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矣哉!
夫立人之朝,一旦欲奉身而退,岂可遽哉?故刚当位而有应,此可遁之时也。昔人谓「进身非难,乞身之难」者如此。方小人浸长之时,当委曲沉默,使不见其欲去之迹,但卒归于正可也。彖曰「浸而长」者,盖知几之士,知四阳虽众而已往,阴柔虽微而处内,小人之道必浸而长。浸犹水之润物,渐渍而日众也。「遁」之时,谓可遁之时;「遁」之义,谓当遁之义。观其时,察其义,二者皆当遁,则可以全身远害,以俟天道之复,国之治乱、民之休戚系焉,故曰:「遁之时义大矣哉!」程氏以谓「圣贤之于天下,虽知道之将废,岂肯坐视其乱而不救?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不可大贞而尚利小贞也。」窃为不然。圣贤所贵乎知几者,谓当辨之于早,脱之于众人未觉之时,故可免也,故曰:「知几其神乎!」若如汉王允之徒,迟回顾恋,不免杀身,徒速其祸耳,何补于治乱哉!
象曰: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天积气而在上,山积形而在下。「天」,阳也;「山」,阴也。山虽峻极,岂能侵逼于天?小人虽长,固不能害君子。此「天下有山」所以为「遁」也。君子处身于不可犯之地,如天之不可阶而升也。远小人之道,使之有所畏惮而不能陵犯可也,岂悻悻然怀愤含怒,遽以恶声加之哉?有如颜真卿、段秀实之徒,一旦忠义奋发,虽蹈大难而成仁者,是固圣人之所取也,言岂一端而已哉!
初六:遁尾,厉,勿用有攸往。
象曰:「遁尾」之「厉」,不往何灾也!
小人将进,亡征已见,非众人所知也。故圣人于此,察其几微,高举远引,故能保身全家,以免乎世患。若几事不先,遁者已众,然后欲去,是为「遁尾」。「尾」者,后众人而遁,谗间乘之,此危道也。遁既后时,故「勿用有攸往」。书称「微子去之」,去之速也。箕子为「遁尾」,故有囚奴之灾。虽然,如汉孔光、张禹之徒,居昏暗之朝,知不可脱而括囊全身者,盖妄有见于「不往何灾」之义,此又学者不可不辨。
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象曰:执用黄牛,固志也。
「遁」以二阴在内,为阴长之渐。知几之士,及其未盛,皆为遁藏之计。独二以阴柔处内,上有九五之应,君臣志合,胶固如黄牛之革,说者虽多,莫之能胜。此小人挟君宠以害君子之术也。自古小人欲害君子,必先顺适其君,深得其所欲,然后得以逞其私也。人主利其顺适之快,故排众议而用之,天下之势,虽土崩瓦解而不悟也。牛性至顺,黄为中色,顺之至也。以至顺而胶固其君,胁持内外,其势必至于牢不可拔也。故
象曰:「执用黄牛,固志也。」
六三: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
象曰:「系遁」之厉,有疾惫也。「畜臣妾吉」,不可大事也。君子知天下将乱,小人必得路,人主不足与有为,则悠然长往,然后可以保身而全家。若顾恋宠禄,怀其惠以系累其心,未有能超然独往者也。如此未有不反受其危害者。九三处下卦之极,无应于上,而密比于六二阴柔处中当权之小人,冀以私意深交而固结之,亦已疏矣。小人在位,方挟君宠以害君子,特未得其处耳,岂可恃哉!若家臣婢妾以私恩畜之,固可得其死力,故「畜臣妾」则「吉」也。
象言:「系遁」之厉,有疾惫也;「畜臣妾吉,不可大事。」夫有所偏系,则心力俱疲矣。当可遁之世,与豪杰谋之,未必尽济,况区区私惠,岂足以当大事哉!
九四:好遁,君子吉,小人否。象曰:君子「好遁」,小人否也。
「好」与好恶之好同。四有应于初,为初所好,亦好于初,能不顾恋于宠禄,遐举远引而去,故获「吉」也。小人泥于私恩,朋淫相比,岂能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哉?虽未蹈凶祸,圣人之所鄙也。扬雄曰:「鸿飞冥冥,弋者何慕焉?」盖言违患之远也。孔子言:「枨也欲,焉得刚?」非九四之刚决,安能不牵于私欲哉?九五:嘉遁,贞吉。象曰:「嘉遁贞吉」,以正志也。
九五居尊,为遁之主,非自遁也。旌贲岩穴,招聘隐沦,故曰「嘉遁」。圣人嘉与隐遁之士共济艰难,故贞则获吉也。九五取中正之位,其可不正乎?不正则遁者亦远矣。
象曰:「嘉遁贞吉」,以正志也。夫有道之士,知小人之浸长,海内之必乱,人主不足与有为也,故宁憔悴江湖之上,甘心寂寞之滨,若将终身为此「嘉遁」之主,侧席幽人,旌车蒲轮,相望于岩穴中者,岂徒为观美哉?将以正吾之心术,有补于治道而已。故曰:「嘉遁贞吉,以正志也。」上九:肥遁,无不利。
象曰:「肥遁无不利」,无所疑也。
自昔隐遁之士,皆乐枯槁,处闲旷,饥寒切身而不悔者,盖明乎消长之几,济以刚决之勇,处身远外而无上下之交,混迹编氓而无声名之累,则其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古人避世而遁,未有不阨穷者。上九独能饶裕者,盖去不为尾,故不蹈初六之厄,义不反顾,故无九三之系。内不忌于小人,上不咈于人主,故
象言「肥遁无不利,无所疑也」。言上下内外无纤芥之疑,此最善遁而无形迹者也。「遁」既以初为尾,则上九岂非首遁者乎?乾下震上大壮利贞。
彖曰:「大壮」,大者壮也。刚以动,故壮。「大壮利贞」,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
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
象曰:「壮于趾」,其孚穷也。九二:贞吉。
象曰:九二「贞吉」,以中也。
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象曰:「小人用壮」,君子罔也。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
象曰:「藩决不羸」,尚往也。
六五:丧羊于易,无悔。
象曰:「丧羊于易」,位不当也。
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象曰:「不能退,不能遂」,不详也。「艰则吉」,咎不长也。坤下离上
晋,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康侯,能康济天下之侯也。人臣孰无康济天下之心,亦孰无康济天下之才?然志或不得伸,才或不得展者,不遇其时也。明出地上为「晋」,故「晋」为明主之象。明主在上,故有康济之侯也。侯,诸侯也。诸侯虽有土地人民,亦臣道也。然侯皆兼人臣,人臣未必皆侯也。自昔帝王之兴,皆建侯树屏以藩王室,既有社有民,常失之不顺。汉虽分王子弟,终至七国之乱。至唐假节藩镇,山东奥壤化为戎墟,征伐礼乐不自朝廷出,是诸侯之贵乎柔顺也。离上者,大明之君也;坤下者,柔顺之臣也。上有大明之君,则下有柔顺之臣。「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以见明良相遇,恩意浃洽,无复疑闲,故锡赉之繁,燕见之数如此也。
彖曰:「晋」,进也。明出地上,顺而丽乎大明,柔进而上行,是以「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也。
晋进者,日之始出乎地上而尚进也。盖晨明不及于朏明,朏明不及于旦明,其进必有渐也。「晋」者,日之始进而未遽昃也。此曰之方进而盛也,故有「明出地上」之象。「顺而丽乎大明」,诸侯能恭顺而丽乎大明之君也。「柔进而上行」者,六五之君,以柔道而升乎中正尊极之位,故柔能进而上行也。人臣竭恭顺以事上,故亨其便蕃之锡而不辞;人主屈己以接下,故尽其劳谦而不倦也。
象曰:「明出地上」,「晋」,君子以自昭明德。
「明出地上」,如日之升。「晋」者,明之渐进也。以明为主,故于卦为「晋」。君子观此象以自明其明德。昭者,使吾之德明照天下,万物无不睹也。明德在我,非自外入,故曰「自昭明德」也。
初六: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
象曰:「晋如摧如」,独行正也。「裕无咎」,未受命也。
古之君子未尝不欲立人之朝,然其进非冒宠也,必将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其任既重,其责亦深,安得不惕然思所以称其职、胜其任乎?方其进也,非敢自肆也,故曰「晋如摧如」也。摧者,摧抑恐惧之貌也。虽能摧抑恐惧,而不知以坚正自守,安能一正君而定天下乎?初六坤体在下,以顺为正,则妾妇之道耳,故居贞然后获吉也。人臣得君之初,体既柔顺,疑者必众,其心志之所存,安能使内外交信而不疑乎?方危疑之际,若窃窃然惧人之莫我知,而不能宽裕自处,阿意者必喜,议己者则怒,其招咎悔必矣。周公之相成王,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及居东三年,然后罪人斯得,则罔孚而能裕者,周公一人而已。子产不毁乡校,谤者自息,则其次也。
象曰:「晋如摧如」,独行正也;「裕无咎」,未受命也。人臣方进用之初,已有轻去就之义,非独行其正而不慊于心者,能如是乎?初六虽正应在四,然最处卦下,如人臣始进而未受命者,其进退岂不有余裕哉?
六二,晋如愁如,贞吉。受兹介福,于其王母。
象曰:「受兹介福」,以中正也。君子之进也,欲以行其道也。「晋如愁如」,忧道之虽行也。盖六二虽处中正之位,而无应于上,君臣之情未通,故当进用之初,忧思之深也。「贞吉」者,正则获吉也。人臣事君,当以正为主,能以贞正自处,道合则从,不合则去。「晋」之为卦,专主乎「晋」,故不可以不正也。人臣能守正,则宜享其福禄,故爵命之便蕃,不期而自至矣,故「受兹介福,于其王母」也。二在「坤」之中,六五又处「离」之中,皆重阴也。以柔居尊,故以「王母」为象。
象言「受兹介福以中正」者,处中居正,上有至明之主,群邪退听,谗间不行,所以能受福也。不然,守正者必受祸矣。六三:众允,悔亡。
象曰:「众允」之志,上行也。
九四:晋如鼫鼠,贞厉。
象曰:「鼫鼠贞厉」,位不当也。
六五:悔亡,失得勿恤,往吉,无不利。
象曰:「失得勿恤」,往有庆也。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贞吝。
象曰:「维用伐邑」,道未光也。离下坤上明夷利艰贞。
日月丽乎天则明,今反入于地中,有暗君之象。暗君在上,明者必伤,君子当隐遁退藏之时也。若露其光景,耀其聪明,则伤之者至矣,故利在艰难而守正,然后免乎祸患也。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此文王用此道以处昏乱之时也,故曰「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此箕子用此道以立昏乱之朝也。知时未可伐,虽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故蒙大难而卒免于祸也。知君不可谏而晦其聪明,履险难而不易其所守,故为之奴,而卒归于周也。此古之圣贤当昏乱之时,出处去就,其精微如此,非深达乎天下之事变,明乎象数之几深者,孰能与于此哉?箕子,商之宗臣,故言「内难」。
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大象因义以取象。方明出地上,晋。则曰:「君子以自昭明德」;方明入地中,明夷。则曰:「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各以类求,言岂一端而已?夫明入地中,明之伤也。然君子方其莅众,则恶于太察,昭昭若揭日月而行,则非容众之道,故贵乎「用晦」。「用晦」,不自用其聪明也。我之观天下也,如处乎壸奥之内,以观门庭之外,则无不见也。夫以一人之聪明,而欲察众人之情伪,傥非用晦,则明有所不至矣。
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象曰:「君子于行」,义不食也。
君子仕昏乱之朝,欲为脱身之计,不可不速,缓则受祸矣。「明夷于飞」者,虽欲去之速,非匿迹戢影,则惧有矰缴之患,故「垂其翼」也。初九为「明夷」之始,然身已在内,九虽刚决,有必去之志,然不可亟也。虽君子遭难阨穷,脱身避祸,盖有行不及食者矣。方其欲去也,故当「垂其翼」以示迟回不去之意;及其既去也,则「三日不食」,以见去之之亟。冯道之脱虏庭,用此道也。「有攸往,主人有言」,何也?当危难之时,仓皇而去国,若逋逃然,故有往则人必疑之,但「有言」而已,未至于害也。
象曰:「君子于行」,义不食也。既意在必去,虽饿其体肤,有不暇恤者,亦去国之初,知社稷之必亡,有不忍独全之意,其忧愤不食,亦义所当然也。
六二: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
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也。
六二居中得正,而以柔顺为德,当「明夷」之时,伤不至甚,但「夷于左股」而已。虽害于行,而能极其壮马,从容求去,远其危邦暗主而获吉也。人之手足,右强而左弱,「夷于左股」,弱者伤也。
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者,六二所以获吉,以能柔顺而不至失己也。「则」者,行有准绳也。
九三,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
象曰:「南狩」之志,乃大得也。
暗君在上,而下有刚明之臣,其相应也,非相合也,乃相敌也,殷纣、武王是也。不以六五为君位,而以上六为昏主之象,何也?纣之无道,民怨神怒,虽在上而已失中正之位矣。以失位之暗君,而当刚明之圣臣,天人之心盖可见矣。故「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此武王克商之时也。「大首」者,渠魁;「得」者,言取之之易也。周之伐商,应乎天而顺乎人,其兴也勃焉。然犹观政于商,师逾孟津,迟回不亟进者,盖有待焉耳,故正之不可疾也。
象言「南狩之志乃大得」者,武王伐纣,若田猎然,去其害民者而已。「南狩」者,自北而南。武王都镐,商自成汤皆都于亳。诗云:「宅是镐京」,武王成之。书曰:「汤始居亳,从先王伐纣之志决矣。」至此乃始克商,故曰:「南狩之志乃大得也。」
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
象曰:「入于左腹」,获心意也。
当「明夷」之时,昏佞相济,故六四以阴柔在高位而获见容也。知几之士,处暗君之朝,皆遐举远引,惟恐前去之不速,其次相招为禄仕可也。奸佞之臣,方且乘时昏乱,阴揣其私,使卒得所欲,故能入其腹而获其心意,虽出入门庭而无所惮也。夫正臣不可事邪主,明良昏佞之相遇,岂偶然哉?有尧、舜之君,则有皋、夔、稷、契之臣;有桀、纣之君,则有飞廉、恶来之臣,资适相逢耳。「左」,非正也。小人以非道事君,故曰「左腹」。既以非道深入其隐奥,又得其心意精微之处,君臣各遂所欲,则威福之柄遂得而擅之于外矣。故
象曰:「入于左腹,获心意也。」不然,何遽至于亡哉!
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
「箕子」,商之宗臣也。去商归周,为武王陈洪范,存皇极之道,故以六五中位处之。箕子以父师为囚奴,是晦其明,内难而能正其志也。书称「囚奴正士」,谓箕子也。比干之死,非沽名也;微子之去,非忘君也;箕子之狂,非偷生也,各行其志云耳。圣人于明夷独称「箕子」者,其存大法,尤有补于天下后世,其功为最大。故
象言「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道之在天下,非人不传。当昏君之朝,明虽入于地中,而非灭也。然则续而不绝,隐而不终丧者,其在于圣人乎?尧之命舜,舜之命禹,皆曰:「天之历数在尔躬。」纣之失道,而箕子传之,其处以六五之位,皇极之道存焉故也。
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象曰:「初登于天」,照四国也。「后入于地」,失则也。
纣之无道,虽尚拥虚器,已不为人心所归,是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也,故以上六处之。上六体至阴之极,当明夷之终,其伤已甚,故不明而晦,昏君之象也。人主居尊极之位,如日之升于天,一旦沉溺声色嗜欲所昏,如日之入于地。
象曰:「初登于天」,照四国也。「后入于地」,失则也。「失则」者,以欲败度,纵败礼而失其典则也。离下巽上家人:利女贞。
妇人以幽闲静正为德,离下巽上,内明而外顺也。自天子达于庶人,未有身不正而能正家者也。故二南之化,皆托言后妃,以见文王之德。女子之正,本乎君子,故卦止言「利女贞」也。
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
人伦之道,自夫妇始。诗言「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女正位乎内」,谓六二也。「男正位乎外」,谓九五也。六二、九五得阴位、阳位之正,二爻正应在五,男女各得其正,如天地处上下之位而不可乱也。家有严君,则上下内外莫不肃治。父母虽以恩为主,然于辨内外,别上下,尤以威严为贵,故通谓之「严君」焉。父子、兄弟、夫妇,此三者皆人伦之大端也。上下内外之分严,则家道正而天下定也。文王之治,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二南之化,自后妃始。然则定天下之道,在乎修身齐家而已。唐高宗之不君,百司奏事多决于武氏,其后遂不能制,以至毒流天下,几危社稷,盖由不能正其家也。圣人立言垂训,为后世虑,岂不深且远哉!
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
风与火,相因之物也。身正则可以齐家,家之齐由我而致也,故有「风自火出」之象。言有物则可法,行有恒则可则。孔子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有物则言可法而不为利害所移,有恒则行可则而不为时世所变。修身齐家之道,孰大乎此!初九,闲有家,悔亡。
象曰:「闲有家」,志未变也。
妇人之性,刚则必悍,弱则易流,故不可不慎其始也。能慎其始而使之知礼义,循法度,则可免乎悔吝矣!象言「闲有家志未变」者,夫骄奢淫逸,所自邪也。若训之不以渐,习之不以素,其志已变,已而矫革之,则夫妇之间必将反目矣。盖治家之道自夫妇始,夫妇正则一家无不正矣。初九以刚明之才为「家人」之始,是能防闲于未然,使上下内外习熟而安行之也。
六二,无攸遂,在中馈,贞吉。
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巽也。
六二以阴柔而居中正之位,又上应九五,得妇人之正也。妇人以贞顺为德,主阃内之事,而职在「中馈」,志在承夫,不敢专也。诗美大夫妻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供祭祀矣。然则祭祀宾客之奉,妇人之职也,能尽此道,则贞而获吉。
象言六二之「吉」,顺以巽也。合离、巽二卦,谓之家人。六二一爻,专主妇道,其获吉则以能巽顺故也。
九三,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
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
九三处内卦之上,以阳居阳,近于高亢威严,伤父子之恩,失夫妇之爱,故「悔」且「厉」。然威严之过,则有所畏惮,而上下内外必肃而无渎乱之失,故虽「悔」且「厉」而获「吉」也。嗃嗃虽为威严之过,过乃获吉。「妇子嘻嘻」,失严敬之貌,戒在终吝也。
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夫以严毅治家,虽非中道,未至大失。若妇子以嘻嘻为常,无严惮恐惧之意,则失其家节,乃吝道也。又嘻者,欢声也。严而至有惮惜之声,亦非中道也。六四:富家,大吉。
象曰:「富家大吉」,顺在位也。
洪范「五福」,一曰富而不及贵。孔子曰:「崇高莫大乎富贵。」富贵一也,然贵不可常也,富可保也,能保其富,则大吉也。六四处中正而能巽,居近君之位而能顺,故
象曰:「富家大吉,顺在位也。」昔楚襄王问阳陵君曰:「君子之富何如?」对曰:「假人不德不责,食人不使不役,亲戚爱之,众人善之。」盖为富不仁,为仁不富。世之小人至乘时射利,取倍称之息者,其违人心多矣。今六四能顺以在位,故履大吉,所谓君子之富也欤!
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也。
九五君位,与二为正应,五居乎外,二处乎内,皆有中正之德,故为有家之象。王者家天下,如唐尧之亲九族,卒能恊和万邦;文王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孟子所谓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治天下之道,盖自正身齐家始,苟得其道,遑恤其他哉?圣人之于天下,戒慎恐惧,其莅事未尝不惕然也。至事无可疑,而众未喻其理,则有时而勿恤也。如升之不当位,用见大人,乃「勿恤」也。夫九二以刚健而履中正,虽惕号,暮夜有戎,度必有以制之,故「勿恤」也。九五履尊居正,以化民成俗,复何所疑?故勿恤然后「吉」也。
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者,盖言有应也。治家之道,与治天下一也。夫义妇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未常不相因也。视民如子,则民之爱之甚于父母也;厉民以自养,则民之疾之甚于仇雠也。孔子所谓「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者,其理如此。上九,有孚威如,终吉。
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治家之道,威信而已。有信则内外不欺,有威则上下必肃。上九在家人之终,处柔顺之极,圣人盖虑夫不能常久而不变,「有孚威如」常久之道。父子夫妇之间交孚而不欺,有礼而不渎,则家道成矣,故获「终吉」也。
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父子夫妇以恩为主,加之威严,则怨而伤恩。必先正其身,以身教者从,故中心悦服,虽「威如」而不失欢然之恩也。兑下离上「睽」,小事吉。
象曰:「睽」,火动而上,泽动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说而丽乎明,柔进而上行,得中而应乎刚,是以「小事吉」。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睽之时用大矣哉!
象曰:上火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初九:悔亡。丧马,勿逐,自复。见恶人,无咎。
象曰:「见恶人」,以辟咎也。
九二:遇主于巷,无咎。
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
六三: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无初有终。
象曰:「见舆曳」,位不当也。「无初有终」,遇刚也。
九四:睽孤,遇元夫,交孚,厉无咎。
象曰:「交孚无咎」,志行也。六五:悔亡。厥宗噬肤,往何咎。
象曰:「厥宗噬肤」,往有庆也。
上九: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
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艮下坎上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彖曰:「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利见大人」,往有功也。当位「贞吉」,以正邦也。蹇之时用大矣哉!
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初六:往蹇来誉。
象曰:「往蹇来誉」,宜待也。
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象曰:「王臣蹇蹇」,终无尤也。九三:往蹇来反。象曰:「往蹇来反」,内喜之也。六四:往蹇来连。
象曰:「往蹇来连」,当位实也。九五:大蹇朋来。
象曰:「大蹇朋来」,以中节也。
上六: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
象曰:「往蹇来硕」,志在内也。「利见大人」,以从贵也。
读易详说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