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黎央是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两份工作他干得勤勤恳恳。黎苗血透的时候，他会请半天工到医院陪她，那半天被他用来补觉。
医院虽然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但冷气十足，比工地上的树荫强百倍，他睡得很踏实。
黎苗看着疲惫的哥哥，满脸心疼。
短短几天，黎央黑了一个度。
她很安静地没有打扰哥哥休息，甚至护士来拔针时，她会叮嘱护士小声点。
晚上的嗨迪一如既往地繁忙，不过这段时间闻野再也没来过。
高昂的小费只存在那一夜，黎央每晚日结工资固定在400。
家里上锁的抽屉里，红色现金渐渐堆成一小沓。
日子似乎是越来越有盼头，但是不可控性往往来得毫无防备。
夏季的雨说来就来，电闪雷鸣，瀑布似的大雨点密密麻麻砸下来，噼里啪啦动静很大。
工地放了假，黎央难得有一天在家陪黎苗。
他们玩了会儿围棋，又背了书，剁了饺子馅准备晚上吃饺子。
黎苗包饺子很熟练，女孩子的手工，总归比男生要精致些。
“哥哥，你这个也太丑了吧。”黎苗捏住一只变异的饺子，在黎央面前晃晃。
黎央笑笑，“丑饺子给丑苗儿吃。”
“我一口全部吃光，我就爱吃丑饺子。”黎苗想说的是她就爱吃哥哥包的饺子，哥哥不管做什么在黎苗这里都是世界上最好的。
忙活了一阵，饺子下锅，热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饺子在锅里欢乐地翻滚。
还有一分钟饺子就熟了，这时候黎央的手机在饭桌上的嗡嗡作响。
黎央来到客厅，接起电话：“您好！”
水饺在锅里剧烈翻滚，热气汩汩往外冒。
“哥，哥，水饺好了。”黎苗叫了两声，黎央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没有动。
黎苗拉拉黎央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哥，你怎么了？”
黎央这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面黄肌瘦的黎苗，抓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变形。
电话那头是黎苗的主治医生，他说另外一个省的尿毒症儿童也匹配上了这个肾源，根据预约顺序，可以优先考虑黎苗，但是肾源紧张，必须今天给答复。
也就是说，黎央今天必须筹到30万的手术费。
“我们做！”黎央坚定地回答。
挂了电话，黎央拧紧眉头，神色凝重。
“砰！”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锅里的水饺破了皮，馅儿漏了出来。
黎苗懵懵地关了火，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蜡黄的小脸上写满担忧。
公交车上挤满被雨淋湿的人，夏日里湿透的衣服被体温捂热，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许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除了满脸的疲惫，乘客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黎央这时候的脑子是空的，他什么都没想，一切行动都是凭着本能在做。
耳边响起“嗨迪到了”的提示声，他回过神来，踩着积水狂奔。
苏姐正准备出去，还没进旋转大门，就见黎央浑身湿透的朝她跑来。
黎央一头短发，几乎每一根都在往下滴水，更别提湿透后黏在身上的t恤。
“黎央”苏姐停下脚步。
“苏姐，你有闻野的电话吗？”
没等苏姐说完，黎央突然开口。
苏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要他电话干什么？”
“我们是同学，我找他有事。”
同学。
苏姐心下了然，难怪那天晚上闻野进8888包厢时对她说：“让前台那人进来服务。”
当时苏姐是想劝黎央做“少爷”的，毕竟黎央外形不错，而且他看上去很缺钱。不过大公子既然开口了，苏姐就顺理成章地让黎央做了服务生。
好在黎央谦虚好学，敬业又聪明，很快就分清各类酒水品种和价位，能记住服务过的每一位客人的喜好。
这样的省心能干的服务生，哪个夜场经理不喜欢。
苏姐知道他缺钱，却从来没问过原因。
生活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她不是观音菩萨，没有普渡世人的兴趣。
闻野的电话她自然是有的，但是她不可能随意泄露他的电话号码。
苏姐点了一支烟，“你找他借钱？”
黎央下巴尖处一滴雨水滑落，砸在地砖上溅起水花，他浑身狼狈却没有被点破的尴尬。
黎央毫不避讳地承认：“是。”
“呼~”苏姐偏头吐出一口烟，烟雾弯弯曲曲向上飘去，很快消失，残留一丝淡淡的烟味。
“黎央，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个道理，黎央自然明白。
或者说，黎央自认为自己明白。
苏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抽完一支烟，把闻野的号码发给了他。
走之前，苏姐回头看了黎央一眼，最终没说什么，哒哒的高跟鞋声消失在旋转大门外。
黎央看着微信里的电话号码，没有犹豫摁下拨号键。
闻野的手机铃声是很传统的嘟嘟声，黎央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满身是水地等待着一个不熟络的同学的接听。
“喂。”闻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伴随着电波流动，微微刺着黎央的耳膜。
“闻野，你好，我是黎央。”
这套说辞有些过分客套，黎央可不是那种随意跟别人问好的人。
他的社交圈很窄，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社交圈。
自他妈妈去世后，黎央再也没有结交过同龄的朋友。
他总是独来独往，像一头孤狼，与一中重点班格格不入，却平平稳稳待了三年。
“嗯。”闻野那头很安静，语气听不出好坏。
黎央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很冒昧，明明拨电话时丝毫没有犹豫，开口时才发现有些难以启齿。
喉结不自在的上下滚动了一下，黎央开口：“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不对，错了，不是一点，是很多，对黎央来说是一笔救命的巨款。
他刚想改口，闻野却问道：“多少？”
“30万。”黎央回答得很快。
这时候，黎央为自己的脸皮厚感到不耻，可是，他没办法了。
“加我微信，把卡号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