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冥虹
何川坐在两人中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凹”字,右边这个面容刚毅,双眼微眯,薄唇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左边这个,面容面容算了吧,也不是自己的,此人正一手捏着白瓷茶杯,一手拎着茶壶,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另一只手看似无聊的轻叩桌面,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色血脉也在凸显着此人的力量,何川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他的叩击声上下起伏
“两位大人是否是查到了什么需要小民的协助?”终究是何川耐不住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
“并无,赵孝亲很干净,比他老子干净多了”覃九苍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何川回答道
何川被他盯得发毛,转头问江自华“江大人,香灰可否拿出来让我一看”
“哦?什么香灰?”覃九苍饶有兴趣的终于将目光从何川身上移开,看向了江自华
何川回过味来,心虚的低下了头
“赵孝双燃香的香灰”江自华倒也不隐瞒,毫无波澜的开口,只是看了一眼何川便又转头拨弄起了手中的茶杯
“瞧我这张嘴,就你会说话是不是”何川当下就在心里骂了自己
“哈哈哈,你又去扒人家姑娘墙角了?”覃九苍终究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又?”何川很会抓字眼,忍不住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江自华,谁知江自华竟也在看着自己
“瞧我这双眼,就你会看人是不是”何川今天已经第二次在心里骂自己了
江自华却没有再看他,摸出了揣在怀里的油纸放在桌子上推到了何川面前,何川受宠若惊“两位大人不再看看了?”
“叫你来就是让你看的,我们看能看出什么来”覃九苍又是一顿嗤笑
“”何川心想自己客气一下,这人怎么这么上道的这么快,罢了,快点结束吧,这世面往后是半点也不想见了
何川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里面只有一小撮香灰,呈最普通的灰色,细腻,无杂质,一看就是上等的香,何川捻起一指放到鼻下细细的闻了闻,只有淡淡的香味,但是说不上什么香
“覃大人,有酒吗?烈酒”
“笑话,酒楼里能缺酒吗,小二,来瓶你们店里最烈最浓的酒,爷今天要喝个痛快”覃九苍朝门外大声的喊道
“好咧客官”
不出一会店里的小厮端上一壶酒“几位爷,这是咱们店里最浓最烈的酒-伏仙,就是天上的仙人 喝了咱这酒啊都得伏下睡觉呢”小厮兴高的介绍着
“哦~这么厉害,今天咱们就试试,看看谁能撑到最后哈哈哈哈哈哈”覃九苍拿着酒兴奋的看着另外两人,好像今天真的是来喝酒一样
何川不着痕迹的往江自华那边挪了挪,他现在想给覃九苍把把脉,看看这位仁兄是不是有什么愚症,实在不行送两副药也行
“给他”江自华终于开口
“哈哈哈哈给”
何川被覃九苍这转换自如的状态吓了一跳,鄙视变成了钦佩,果然能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的人都不简单,他怔怔的接过了酒,回过了神,赶紧拿了个茶杯将香灰倒了一点进去,然后将酒也倒进了茶杯
“哎呦呦,三两银子呢”覃九苍心疼的哼了一声
“覃大人没有都倒,就一小杯,剩下的都是您的”何川心想要不走的时候还是给他抓两副药吧,一边想着一边起身走到桌旁将炬台上的蜡烛取下拿到桌子上,然后将杯子放到蜡烛上面烘烤,三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炷香的时间杯内的香灰没有任何变化,何川手都举酸了,杯体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何川抬头看着两人,意思很明显,换个人来举,我累了
“江自华,你来举”覃九苍被何川看的竟有些不好意思,端着领导的架子命令着江自华,江自华果然看了覃九苍一眼,眼皮都懒得抬
“换我来吧何大夫”覃九苍贱兮兮的对何川说
何川也不客气,直接将杯子给了他,甩了甩已经累酸的手,攥了攥,抻了抻觉得缓过劲来了便双臂撑在桌子上继续看着“没想到覃九苍这领导还挺好脾气,体恤部下,是个好领导”
就在覃九苍要甩杯子不干的时候,何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出来了”
其余两人也赶紧往杯底看去,果然看到杯子底部原本是灰色的香灰慢慢泛出了红色颗粒,密密麻麻慢慢铺满了杯子的底部
“这是什么?!”覃九苍率先出声
“冥虹!”
“那是什么?!”还是覃九苍
“哼,养料”何川冷笑一声,回答道,十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死心
“你说清楚一点”覃九苍也收起吊儿郎当,正色道
“蛊”
“你是被江自华附体了吗?能一次性说明白吗”
江自华抬头又看了一眼覃九苍“说明白”话却是对何川说的
装逼都不让人装,何川很烦躁,明明是他的主场,却被这两人牵着鼻子走,但是没办法,不仅被牵着鼻子,连命都被人牵着,何川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冥虹是南域国的一种花,这种花生长的时候是白色的,但是成熟凋落时的花瓣只有瞬间是血红色的,而且这种花时被烈酒浇养长大的,酒越烈凋落的花瓣颜色越红艳”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杯底的香灰“看来这香里的冥虹极其纯正,栽种之人绝对是行家,冥虹只有在花瓣凋落的刹那,瓣茎将要脱离花托但还未完全脱离的时候采摘下来才能保持住它的颜色”何川看了看两人,顿了顿补充道“和毒性”
“你的意思是这香有毒?”覃九苍挑眉“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儿子晕死在家中,女儿又在家里吸毒,这赵志云葫芦里到底埋的什么药”
何川没有理会覃九苍,继续说道“冥虹不需与任何药物搭配本身就是一门奇毒,只是取得的方法实在是不易传世,经验,时机甚至运气缺一不可,难以流传于世,所以就算有人发现也不识,更何况一般人也发现不了”不行了,何川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主场,他现在就在舞台的中央,侃侃而谈,他要膨胀了,膨胀的赶紧抬头期许的看着另外两人,想从他们两人眼中看到赞许,褒扬和崇拜!没有!什么都没有!何川只从他们眼中看到了“然后呢,继续”
何川决定卖个关子“虽说这冥虹是剧毒之物,但是呢对另一种活物却是养料,两位大人知道是什么吗”
“蛊”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你们怎么知道!”何川诧异
两人仿佛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何川“不是你刚才说的吗”覃九苍那嘲笑的语气差点没有掩饰住
何川想以头抢地,崇拜赞许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还验证了江自华对小厮的那句“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一定是太紧张了,加上江自华给我吃的毒药的原因才导致我的脑子浑浑噩噩的,平时我机灵着呢”何川下一秒赶紧在心里给自己找补,何川对着两人干笑了两声“两位人好记性!是的呢,南域国有种蛊叫阳阙,这种蛊是配合着冥虹被养出来的,没有冥虹的滋养阳阙只会蛰伏,但是如果有冥虹的滋养阳阙就会在蛊主体内”何川话还没有说完便惊呼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了!”覃九苍被他吓了一跳,江自华也看着何川,眸中如打翻了的墨台,漆黑
“难怪我给赵孝双把脉觉得她的脉象如此怪异,原来她的体内有蛊!失策了失策了,竟然现在才想到”何川嗔怪自己
“所以要点着这香,保持她体内阳阙的活性”江自华兀地开口
何川感叹这人确实聪明,已经抓住了事情的本质“是的,她有心疾,但是心脉有力,是因为阳阙在冥虹的滋养下是活跃的,蛊虫带动了她的心脉,虽然肺脏健康但是因为体内有异物而她的身子又虚导致她的气息总是不稳,要是她有深厚的内力的话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说着何川还偷偷瞄了江自华一眼,他想像江自华这种人在他体内放十只八只蛊虫可能这位仁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是赵孝双本身的虚缺根本承受不住完全活跃的阳阙,所以她一天只能点一支流萤,技能保持阳阙的活跃又不至于让他们完全苏醒,这却是是一个好办法”何川继续补充道
“你怎知赵孝双一天只点一只流萤的?”覃九苍好奇的问
“我问的赵夫人啊”
“失策了,应该我先问的”覃九苍仿佛功劳被人抢先夺走了一样,懊恼不已
只是何川依旧没有搭理他“但是这对于赵孝双来说并不是长久之计,阳阙虽说能带动蛊体的生命,但是也是在吸食蛊体的生命的,当它被滋养足够的时候,蛊体会受不了它的反噬,终究是会丧命的”
“赵家的人知道这件事吗?”覃九苍问道
“我觉得应该不知道,我今天还向赵夫人讨要流萤看了一下”何川说着也从怀里摸出一块方帕“这是我今天看时悄悄掰了一小块儿,嘿嘿”他打开了帕子,拿出了今天看的流萤放在了桌子上“只是赵夫人说了这香每日只有一支,只让我看一下,看完她就拿走了,我就顺手捻了一小块下来,他们应该看不出来”何川说着鬼使神差的将这小截香也点燃了倒进了酒里,如法炮制了刚才的流程
“我觉得还是委婉的告知一下赵夫人她女儿的事情吧,为人父母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何川端着酒杯在火上烤,对着两人说道
“赵家人既然知道这个方法能让他女儿续命,估计也是知道后果的”覃九苍拿过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抿了一口,便被那浓烈逼的眯了眼,对江自华说了句“这酒也不怎么样嘛”
江自华没有抬头看他,依旧盯着何川手里的杯子
“若赵家人知道以蛊续命的方法,那他们也应该知道蛊毒反噬的痛苦,阳阙反噬,先食血,再钻骨,终自爆,蛊体七窍流血与蛊虫同亡,覃大人觉得为人父母者能忍心自己的儿女遭此非人的大罪吗”何川倒是平静的和覃九苍解释起来
“咦~何大夫,你们当大夫的怎么琢磨些折磨人的招”
“覃大人!这不是当大夫干的事,是南域专门有这么一批养蛊的人,我是跟着我师父才了解的这种蛊,况且我们做大夫的想要救人就先得了解知晓,这样我们才能想出对应的解救之法啊”何川急了,他虽不是圣贤医者,但是也绝不允许别人侮辱医者,况且他从医还是师父带着他,侮辱医者这不是连师父一块侮辱了!
“哦?那小何大夫有解蛊之法?”覃九苍也不恼,继续问道
何川被噎住了“没没有”
“呵~听小何大夫说的这么正气凌然,我还以为小何大夫对于此蛊的解法已经胸有成竹了呢”覃九苍毫不掩饰他的嗤笑
“覃大人,阳阙少说也是历经百年才被研制出来,这百年中都没有人找到解蛊之法,您将这百年之蛊的解法寄托于我这十七年躯身,您还不如期许小民找到这赵孝亲案子的答案的希望来的大些”何川也不惯着覃九苍,直接呛了回去
“小何大夫的嘴皮子功夫了得啊,你信不”
“不对劲”覃九苍正想跟何川再战个来回,却不了被江自华出声打断
“已经快两炷香的时间了,香灰无任何变化”在何川与覃九苍理论的时候,茶杯已经被何川顺手递给了江自华,何川与覃九苍听到此处也赶紧转头看向了杯底
“怎么可能,这是我亲手从流萤香上掰下来的”何川喃喃自语,忽然他猛地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另外两人“难道”
“柳若玫给你的不是流萤”江自华笃定的开口,语气平静
“她不想让你知道流萤的真相”覃九苍也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口说道“你与她索要燃香,她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为了保险起见随便找了一支普通的香给你,或许就是为了防你一手,怕你偷偷的掰一节回来偷偷验查,只是江自华早已取得流萤的香灰,千算万算啊”覃九苍还想感叹世事无常呢,突然又兴冲冲的对江自华说“干得漂亮!啥时候偷的啊?哈?你咋就知道赵孝双有问题啊,这次给你记一功!哈哈哈哈哈哈”
何川有苦说不出,他想说那是我的功劳,你得记我一功!只是现在疑惑与震惊双重冲击着他,“但是为什么啊,赵孝双是她的亲女儿啊,中蛊这事她怎么忍心?”
“这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想让赵孝双多活几年呗”覃九苍倒是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与其亲人早早离世,用点非常之法强留在身边,一个活人总比死人能解相思之苦
“那她拿假香给我看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不能被我知道,若我知道了赵孝双中蛊之事会有什么后果”何川依旧想不明白,烦死了,为什么治病还要破案!
“会不会跟赵孝亲有什么关系?”覃九苍不想往复杂了想,但是这事他潜意识就觉得简单不了,烦死了,天天破不完的案!
“你在给赵孝亲问脉的时候,有什么一下就感觉不一样的地方吗?”江自华问何川
“有”
“哪里”
“说不上来”
这下不光是覃九苍,甚至连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江自华都朝何川翻了个白眼
“哦,我知道了!”何川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的脑子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他本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人
“快说!”覃九苍催促道
“赵孝亲的脉象与赵孝双的正好相反!”何川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继续道“赵孝双患有心疾,心脉却强而有力,赵孝亲身体强健,心脉却嗯怎么形容,心脉平缓,但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的心脉,好像是你明明有一双孔武有力的双手,但是却被人压在桌子上,可以小幅度动弹,但是却不能自由的活动,就这种感觉,你们能明白吗”何川一边解释着,一边举起自己的双手配合他的话语双手合拢按在桌子上
“你们大夫也没有办法判断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覃九苍却不去看他的双手,仍旧是直直的看着何川问道
江自华却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何川的双手,突然抬头看着何川,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仿佛已经给了何川肯定,何川也看着江自华想着“这个人还真是聪明啊”
“现在知道了”话是对覃九苍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江自华的,两个人的眸中都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