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苦哈哈的命,那也是命!
院子的西侧,屋门敞开着。从外头看去,可以看到一口半人高的水缸。蒙尘走进这间屋子,是间老旧的厨房。水缸里只剩下一小半的水,有些浑浊。这里是城北贫困区,自然是没有安装先进的自来水管。院中又没有水井,吃水大约只能靠着挑水。一路过来,水井只在坊内一隅瞧见一口。不少当地居民正排队等着打水。
水缸旁边就是灶台,灶台上布满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烧过火了。水缸另一侧,靠近斑驳破损的碗橱边上,就地放着一坛小上许多,盖着木板的缸子,大概是米缸吧,只是里头一粒米都未曾看到。
至于屋中的桌椅板凳,断腿的断腿,缺脚的缺角。囫囵凑到一起,都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只是用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已经磨了变形的石块,硬撑着。
桌上倒扣着一只缺了口的海碗,掀开了一看,里头工整摆放着两个长着霉斑的实心馒头。
难怪,茶楼里那口味一般的茶点,会让那少年如此爱不释手。
院子里传来一些动静,蒙尘合上海碗,转身走了出去。
大夫背着药箱,正絮絮叨叨的同一脸凄然的少年说着什么。
蒙尘快步过去,只听得大夫说着:看不了,看不了,太严重了,必须得送去大医院才行。
大夫留下一小瓶药,收下老廖递过的诊金,道了声告罪后,便掩着口鼻,匆忙走出了院子。
少年握紧手中药瓶,怔怔站在院中,低着头,很是沮丧。
向南的大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而来的,是少年父亲的呼喊:“儿啊,快给你娘接碗水来”
少年那瘦削的肩膀颤抖几下,一声轻叹后,抬起头,冲着一旁蒙尘笑了笑,轻声说道:“少爷,您来了,您先坐会儿,我去过给我娘送碗水去。”
小心翼翼的将大夫留下的那瓶药塞进衣兜里,快步走进厨房,用一只缺了口的碗,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匆忙送进大屋中。
伴随着隐隐的说话声,那剧烈的咳嗽,渐渐止住。
再出来时,少年的脸上,尚还挂着两行泪痕。
不知为何,蒙尘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一般,很重,也很疼。
当然知道,这世间,似少年这般的人家,遍地都是。且不说他处,单是这坊内,怕就存着不少。可知道归知道,亲眼见着,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重重一声叹息,蒙尘从腰间解下钱袋,取出里头排着整整齐齐的纸币,递到少年面前,柔声道:“这是葫芦的钱,你收好。”
就着裤子,少年忙不迭的擦了擦手,双手接过蒙尘递来的纸币,一张一张,细细数了起来。
“大约一百新元吧。多的就带你爹娘去医院,好好看病”
少年认真的点完纸币,从中抽出五十五新元,塞进衣兜。余下的,双手递还给蒙尘,依旧怯懦,却很坚定:“少爷,说好五十五,就是五十五。多的钱,我不能收!”
“可你爹娘看病,是要不少花不少钱的!”
“没关系,还了那些叔伯们的钱后,还有的剩,去医院看病,会够的。”说着就将剩余纸币塞到蒙尘手中。扬着笑容,快步走回大屋。
蒙尘低头看看手中纸币,心中翻涌着难以言述的复杂情绪。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后,蒙尘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老廖说道:“廖叔,车子能开进来吗?”
老廖摇摇头,叹道:“开不进来啊,少爷。我之前就尝试过,外头被拦着,车子完全开不进来。”
“罢了,开不进来就算了。廖叔,麻烦你去附近找找,或者问这里的百姓们借一辆板车来。我们,送他们去医院吧”
老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后,便悄声走出院子。
在院中又站了许久。
第三声叹息后,蒙尘定了定神,径直走进大屋中。
“小哥,小哥,你来,同你商量件事。”
少年闻言,转过头去,瞧见门口的蒙尘,顿时一拍脑袋,忙抓起老旧木床边的布袋,迎了上去。
“对不起啊,少爷,我不是故意拖沓的。这是您要的东西,您收好!”说着取出里头葫芦,郑重的交到蒙尘手上。待蒙尘收下后,将布袋小心叠好,归置起来。
顺手把葫芦收进怀里,蒙尘拉住少年的手臂,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小哥,过会儿就把你爹,你娘送去医院吧。费用我来出”
话未说完,少年的头却像泼浪鼓般,连连拒绝:“不行的,少爷,怎么可以花你的钱呢!我现在也有钱了!一大笔呢!”说着,还不忘拍拍装钱的衣兜,努力装出一副很有钱的模样。
“不,小哥,兜里的钱,你收好,还清外债后,留下做家中补贴!你爹娘的医药费我来出,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哟喂,不行的,不行的!”
正说话间,屋里传来一阵悉索吱呀声响,一抬头,却见少年的父亲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一手扶着泥墙,金鸡独立般的踮着脚,跳了出来。
“公子愿意花这么大价钱买这么个小玩意儿,我们已经是很感激了。可再使不得了!”少年父亲额头上满是汗珠,看得出来是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可他,却坚持着,踮着脚,扶着墙,缓缓朝着蒙尘跳来:“不就是些小毛病呐,咱苦哈哈的身子骨没那么金贵,熬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可不能再让公子您破费了!”
熬上十天半个月能好?
怎么可能!
屋里头床上的妇人情况如何,蒙尘看不清,无从知晓。但,就面前这踮着脚的老汉来说,受伤的大腿上,都已经乌青发黑,唯独伤口处,肿胀发白。包裹着伤口的布条上满是暗红的血污,甚至隐隐,都能见到起脓的伤口!
在这么拖下去,蒙尘真担心老汉会因此患上败血症,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蒙尘快步上前,同少年一道,搀扶着老汉坐回床边。
不等老汉说些什么,蒙尘提高些声量,以不用拒绝的口吻说道:“你们不用说,我也不想听!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这医院,是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