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迟到十年的聘书
看在银票……主要还是好奇心作祟，李老太一家决定去树林里走一趟。
不就是尸体么，刚穿过来那天不不知道摸过多少了，夏常青还扒过尸体外衫呢。
于是，夏安彤就一手捂着肚子，假装肚子疼的样子喊道：“诶呦，不行了，我肚子突然好痛。”
李老太也跟着演戏，“刚才让你跟你娘进林子里方便你不去，现在又肚子疼，现在还得我老太婆陪你走一趟。”
“真不行了，我得赶紧去，嘶，好疼！”夏安彤装的像模像样，小跑着往树林里钻。
李老太嘴里一边喊着，“你慢点，慢点跑。”脚下动作却不慢，紧跟小外孙女身后也进了林子。
“林子里蛇虫多，别被咬了！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夏常青顺手从牛车上抽出了一把铁锹，也一溜烟地跟上。
这不得用铁锹挖尸么。
大强子见状感慨道，“我就说我常青兄弟心疼闺女，你瞅瞅进个林子都怕闺女被蛇咬。”
进了林子后，正巧碰见解决完人生大事的几个女人家。
安雅萍眼角余光瞥见了紧跟在她娘身旁的青年男鬼，自然明白肯定有瓜可吃，立马装作惊讶问李老太几人，“你们咋来了？”
“娘，我肚子痛，痛得不行！”夏安彤弯腰弓背，手捂肚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诶呦，那赶紧找地！”说着安雅萍朝大强子媳妇几个挥手，“我闺女肚子疼，我跟过去看看，你们几个先回去吧。”
就乐颠颠地跟上了家里人的脚步，瞅那样子根本不像是担心闺女，倒像是要去寻宝。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夏常青用铁锹翻开上面一层浅浅的土，露出里面袁项恒早已变成白骨的尸身。
在袁项恒本鬼的指引下，夏常青从腐败残破的衣衫中，挑拣出被数层油纸包裹严实的红色信封。
虽然包裹的严实，但是经年累月下来，里面的物件也多少受了些影响，里面五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上头已经泛起了霉斑，原本白色纸张也在红色信封的晕染下变了颜色。
夏常青心想：这去银号都未必能兑出来钱。
再一仔细看，那银票上印的是——宇庆十六年制。
宇庆十六年！
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年之久！
夏常青沉默片刻问袁项恒，“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哪年死的？”
夏安彤满头黑线，她爹问的也太直接了点。
好在袁项恒没有过多计较，反而认真的回答了夏常青的问题，“宇庆十六年冬。”
众人听完一阵沉默，都过去十年了，也不知道他要转交东西的那人还在不在府城。
除此之外，信封里头还有一张红色的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隐约看清打头的两个大字——“聘书”
此时天色已暗，夏安彤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燃起的亮光透过袁项恒的鬼影照在那封聘书上。
“云娘……”
袁项恒目光柔和，眼里全是抹不掉深情，像是要透过那封斑驳的婚书，看向他许久不见的心上人。
他还记得两人初见那时，一个是前途光明的秀才公，一个是名满府城花魁娘子。
上元节灯会，他与好友相约赏灯，正巧遇上了府城各青楼花魁游街的盛景。那时她端坐于鲜花装饰的马车之上，手指翻飞在琴弦上肆意拨弄，同时也撩拨起他的心弦。
更是在她不经意的一瞥之下，他便就此沉沦。
自那以后，他每日都会去楼里小坐片刻，点一壶茶，静静地听她抚琴。
如同许多话本子中惯用的桥段，一个风华绝代的俏佳人，一个是风流倜傥的佳公子，这配置很难不擦出点爱情的小火花。
待得袁项恒中举，便向云娘保证，他一定会凑够替她赎身的银钱，等他春闱高中之后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
进京赶考前夕，他特意回了趟老家丹阳县，将家中祖产抵押给族中长辈，凑够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又亲手写下聘书。反正他家中父母早已不在，他可谓是孤家寡人一个，可以先拿出两千两替云娘赎身，剩下的五百两也够两人在京城安家的。
可天不遂人愿，在取了银钱返回府城的路上，袁项恒遇到了同窗，两人并不是很熟悉，袁项恒只是从好友口中得知那人乡试落榜无缘会试，正是心情低落之时。
袁项恒一想：他这个考上了的，名次还挺高的，就别在人眼前晃悠了呗，挺招人膈应的。
他客气两句，就想找借口先走一步。
他想走，但是人家不想让他走。
要不怎么说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这人一落榜精神就有点不正常，此时看见袁项恒，那嫉妒的小火苗就蹭蹭地往上涌，心里也跟小猫爪子挠似的，让他忍不住捧起路边的大石头就照着袁项恒的后脑勺砸去。
袁项恒那时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可那人在慌乱之下根本没有去探袁项恒的鼻息，或者说，就算是发现了袁项恒还活着，也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挖个坑把人埋进去。
其实袁项恒真正的死因并不是后脑勺的伤，而是死于窒息。
明明还有口气，挣扎着想醒过来，却发现周围泥土不断地向他口鼻中滑落，直至真正地不能呼吸。
就这样，赶着去给心上人赎身，过后还要带着心上人进京赶考的袁项恒，就死在了这荒郊野岭的小树林里，连同他心上人的赎身银和他亲手写下的聘书一起，全部被掩埋在这泥土之下……
夏安彤瞥了一眼陷入情绪中不可自拔的袁项恒，又看了一眼她爹手中拿着的将要褪色的红色聘书，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注意到她爸是从白骨的心口处扒拉出的这东西。
再看那外面被仔细包裹着的层层油纸，她都能想象的到，当时袁项恒究竟是怀着怎样激动雀跃的心情，将这些能绝定他和云娘将来的几张纸，珍而重之地揣进怀中，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处。
他又是抱着怎样的执念，才会在这官道上，日复一日地拦着各个过往行人，只求他们能听见他的诉求，帮他将银子带去给他心心念念的云娘，替她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