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郑三儿（二）
有明一代，整个延绥重镇的兵力约在两万至五万人之间，历经战事与兵变，最精锐的两万边军几乎都被李自成带走，延绥镇主要将领贺虎臣等也逃亡，核心的榆林卫实际上已经没了，剩下镇羌、靖边、安边这些千户所也是独木难支。
孤悬边塞、距离最远、毫无支援的镇羌千户所还能守着神木县和几个堡垒真的是难能可贵。延绥镇残余的边兵虽然不去招惹外边的人，但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啊，没办法只能变卖武器装备换口吃的了。
两天后在孤山堡的交易也顺利地完成，之后双方也进行了多次交易，贪污腐朽、失去补给的边军成为郑三儿重要的武备来源。
人呐，一旦尝过甜头就会停不下来。
高寒岭摸金后，郑三儿就开始四处搜罗古坟和墓葬，彻底接受了魏武帝曹操的那一套，吸收了一大批搬山卸岭、发丘摸金的人在自己手下。
手中有银钱，边军有装备，因为双方各取所需、存在利益关系，郑三儿也不主动去袭扰，所以与延绥镇边军一直相安无事，郑三儿活跃在家乡葭州北部的山间一边招兵买马一边发展生产，逐渐壮大。
一日，郑三儿正在山间劳作，郑小六匆忙赶来。
“三哥不好了，兴旺庄被一伙人给抢了！”
“什么？谁那么大的狗胆敢抢到老子头上来了！召集弟兄们，抄家伙！”
兴旺庄就在高寒岭脚下，几里路很快便到。
郑三儿带着人封锁了几个出入口，包围了兴旺庄。
郑三儿站在庄口大树底下放声大喊：“里面的人出来！敢到老子地盘抢劫，找死是不是！”
喊声响便，庄子里人头攒动，不一会儿就有几名庄稼汉走出来，边走边大声道：“老乡，我们也是本地人，弟兄们实在是饿极了一时没忍住，我们就是吃了点粮，没有害人性命，别动手，不要伤了和气。”
郑三儿厉喝：“不许动，你们都给我站住！”
“滋啦——嗖——”
郑三儿身后一阵响动，几支箭矢落在那几名庄稼汉面前，骇得他们急忙跪在地上，不敢再向往一步。
其中一人大声道：“好汉，我是万家墩的，我叫万东子，我们是逃难路过的，只想回家，绝对没有恶意，不要杀我们啊……”
“万东子？”
郑三儿带着人慢慢围了上去，近距离看清了几人的面容，惊喜道：“真的是你，老万！”
“老……老三？”万东子惊愕地抬起头，庄子中也陆续走出来二十来人。
郑三儿忙扶起他们，拍拍万东子的肩头：“你们不是去河南了么？”
众人不禁流下热泪，万东子泣道：“弟兄们，老惨了啊……老惨了啊……”
郑三儿看到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忙对郑小六道：“快去让人煮点粥，让他们填填肚子。”
待吃饱饭足后，万东子才跟郑三儿述说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潞安之战后，他们跟着王家军渡过黄河逃到河南，当时王家军还要继续南下，许多人不满王自用、王嘉胤的领导，也不愿意南下，纷纷离去各谋生路，他们也离开了王家军。
万东子他们和另外几支人马一起回陕北，原本有差不多一千三百多人，但这一千多里的路上，越潼关渡渭河，减员非常严重。受伤患病无法救治死去一部分，过同州时与官军相遇厮杀死了一部分，一路上缺衣少食饿死一部分。
过延安府地界时还被罗汝才的曹营人马敲诈勒索、驱逐虐打，死伤了一部分，最后回到葭州，大部分人分开归家，就剩下他们几十个要回府谷的了。
他们一边述说着一边唏嘘抹泪。
“这个罗汝才真他妈不是人！连老乡也不放过！”万东子愤愤不平。
“整个陕北都被战火肆虐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各自回家的老乡估计最后也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你们先休息一阵，到时候去把他们找来吧，好歹我这里现在还有吃有喝的。”郑三儿安慰道。
“谢三哥！三哥仁义！”众人一阵道谢。
郑三儿初衷其实是大家都是老乡，能帮一点是一点，而且他们这里现在缺乏劳动力和作战人员来保卫地盘的安全。但他没想到那二十来人分散出去，带回来的却有足足几百人，绝大多数还都是处于青壮年的男女。
郑三儿队伍的名声逐渐传播出去，陆陆续续还有从河南逃回的义军和流民来投，势力迅速发展壮大。
郑三儿他们在高寒岭上修建了一座小寨子作为驻扎地，当地人称之为“高寒寨”。
有一天，从神木县来了几名边军求见郑三儿。
郑三儿接见了他们，只见对方为首之人穿着将甲，但面色蜡黄，满脸疲态。
那人姿态放得很低，拱手道：“我是镇羌所千户王志，见过郑大当家！”
郑三儿暗惊，脸上面不改色：“哦？王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王志面露尴尬：“不知郑大当家寨中是否有余粮，可否与我们交易一二。”
郑三儿摇摇头：“不瞒你说，我们过的也是节衣缩食的日子，哪有余粮呢？”
“也是，现在整个陕北谁家都缺粮啊！”王志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我镇羌所中多有陕北人，他们对郑大当家十分敬仰，求您收留他们，给他们口饭吃，他们愿誓死追随您！”
“哈？”郑三儿惊奇地瞪大了双眼：“我们这帮人就相当于土匪，做的也是杀头的买卖，你们是朝廷边军，竟然要来投我们？”
王志苦笑：“大当家有所不知，自从榆林那边兵变，总兵逃跑，我们已经断粮许久了，再熬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拿什么忠于朝廷？况且如此腐败的朝廷，不管我们死活，还忠于它作甚？”
“我们之前与你们多次交易，你们手头应该也有一些银子啊，再不济在百姓手上买一些总有吧？不至于饿成这个样子吧？”
王志讪讪一笑，道：“不怕大当家笑话，我派人去买粮，那几个王八蛋他妈的携款潜逃了！”
“啊哈哈哈哈……”在场之人不禁大声嘲笑起来。
郑三儿倒是忍住了，一脸为难：“可是我们这里也就堪堪饿不死人，要是收了你们那一千人，根本不可能养得了啊！”
王志再次讪笑：“大当家无须担心，以前上面那些将领为了吃空饷，兵册都是造假的，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不仅战损人员没有补充，而且不断有士卒逃跑，再经过民乱和兵变，现在这边塞上几个堡大多不过十来个人，加上神木县里的守军，整个镇羌千户所现在不超过四百人。”
郑小六听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就没看到城堡上站岗的换过人呢！原来就是没人。”
郑三儿思考再三后，道：“可以，但我这里不是什么人都收，哪些人收哪些人不收得我说了算，并且你们要打开神木县城门，全员卸下武器兵甲，列队在城外等待我们查验。”
“这是自然，一切皆依大当家的。”
数日后，郑三儿顺利接收了残余边军，正式搬迁到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