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装病1
出人意料的是，贺安夜里却是回了小院。
不去照顾他的小妾和肚子里孩子，来我这里做什么，着实是不负责任了些。转念又一想，怪不得如今才过几个月，金娇便一颗心系在他身上，他可真会哄骗女人。
“夜间不要读书，伤眼”
贺安冷不丁开口。
我抬起眼睛悄悄看了他一眼。
因我点了烛火，他那边的光没有这边明亮，陡然抬眼望过去，眼睛一时没适应,只觉得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那一身蓝衣的色泽显得更暗，浸了墨似的。
几个眨眼间，我的眼睛便适应了那里的光线。视线里的贺安逐渐清晰起来，他抬起眼睛，烛光画出他的五官和轮廓，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我没来头地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指尖匆匆翻过一页话本。
“夫人，这是何意”
他站在阴影里，手指向地上的被褥。
明知故问，我还能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不成，自然是接受不和他躺在一处，委屈自己睡在他的榻前，都只当效仿〖卧薪尝胆〗。
我特意坐在书案前看话本，就是为了等他先睡着，以免我忍受不了直接冲出家门，那时再想去宫里就不大容易了。
“你还在生气吗”
贺安的脸皮实在比那千年树妖的皮还厚，我仔细地、努力地去想从他的眼睛里辨别他的情绪，辨别他演的痕迹。可终究是徒劳，在这昏暗的夜里，根本看不清。
看了整整十个话本，都是为了找办法与他说去宫里的事。是按照云楼记教的眼尾略挑含羞带媚的吹枕头风，还是学霸道丞相爱上我那般小白花哭泣，亦或是如奇梦情缘那般温柔相待，循循善诱。
可当贺安真正站在我面前时，那些含着技巧的所有说辞都感觉用不上，不合时宜，不符合人设。
让我对他哭，不可能！
要哭也是他哭才对。
我就这样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我会睡不着”
话一出口，我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太过直白，恐伤了他所谓的脸面，引起他的怒意。
但我大概做不成勾引人的狐狸，也还没学会美人计，对付他什么筹码都没有，除了他正妻的身份。
烛火不甚被翻倒在地，我的视线也跟着那烛慢慢下移，两人之间的火光悠悠熄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我闭上眼睛。
贺安忽然笑了。
四周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只有微弱的星光透过窗户的缝隙，一串脚步声逐渐向我靠近，我瞬时神经紧绷，完全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突然间，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突然环绕过来，将我紧紧地扣住，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冷木香，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脸颊。
“夫人这般忍耐，必是有求于我，让我猜猜，两日后是陛下的寿辰，想去？”
我立刻抬起眼睛去看他，带着几分紧张，这么容易就被猜透了吗。
匆忙间，院门口传来争执的声音，只能是找贺安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得说些什么，我服软道。
“今日是我不对，让娇夫人和夫君受惊了。从今以后我定以和待人、安分守己，后日宴会上必让夫君面上有光”
贺安沉默许久，听着我用如此粗糙笨拙话语道歉和说出进宫的意愿。
他仅用两个字将我打发了。
“不能”
不能，那你还抱个锤子！
他完全不在意外面的声音，只用力地搂着我，声音清柔温润。
“我们有孩子，她必然像你，倔强又可爱”
他揉了揉我的发丝，柔顺的乌发滑过他的指缝，在黑夜中分不出界限。他收回手，吻向我的耳侧，手下欲解我单薄的衣衫。
“贺安”
我有些呼吸错乱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发什么疯呢。
“为何不唤我夫君”
因为心中不愿，我清醒不已，冷声喝道。
“贺安，你想让我死吗”
微微垂眸，脑海中过去种种，好坏皆浮现，我想要忽略那些坏的，只记住那些亲昵与温存，与贺安不顾一切地沉沦在这片刻的欢愉，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和另一个人分享丈夫，也做不到“拼死”也要为一个男人留下孩子。
尽管看不清，我仍抬眸看着眼前的贺安，也不是质问，我不喜与人吵闹，只道。
“我早说过了，我不可能生孩子，对面的院子里不是已经怀上了么，已经遣人来找你了，你滚吧”
贺安突然闷声道。
“夫人，只是娇娇有孕，你便要如此吗？将来府中不是更热闹些？我还以为你想要个孩子…”
这样的他，熟悉又陌生，我不禁有些哀伤，我已经算是保持理智的了，尽量避免与他的小妾接触，避免与他生出感情，还要被指责不够大度？他该不会真以为我当真想把金娇的孩子养在膝下吧？
我用力摇了摇头，心中已经放弃通过他的渠道进宫，顿时不耐地说道。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贺安搂住了我，他热切的吻在我纤细柔滑的脖颈，吻在我单薄的衣衫上。
清润的嗓音略低哑。
“你怎么给不了我，我要的不多”
鸳鸯交颈般相依的姿势，我能闻到他衣上淡淡的木香。他的头压在我的肩侧，手掌又握着我的头发盘玩。
“有人说，夫妻俩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扯不断的羁绊”
是哪个混蛋这么说的，我真想扒了他的皮，我摸黑伸出手，捏住贺安的喉咙，警告道。
“你若是还要发疯，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夫人动手吧”
贺安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攥紧了放在他脖颈的手，贺安却一言不发。只顾着抱着我放倒在床上，吻了吻我鬓边的发丝，神叨叨地说道。
“生个孩子就好了，夫人如此闹脾气，岳父岳母会担心的”
我伸手，抚摸向他的脸颊，找准位置。
啪，啪，啪
“你清醒了吗，我父亲如何没了官位，我如何没了家你难道不清楚吗”
身上的人停下动作，无力地趴在我身上，将脸深深埋入我颈侧。
半晌后，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我该拿你如何，闻竹，你为何总是对我这般心狠，我常常梦到你，你都从眼前飞走，飞向天际，又消失无踪，任我如何哀求你都对我毫不留念”
“你会喜欢凌小将军，你会喜欢太子殿下，你就是不喜欢我，你讨厌我”
“我不想让你死，我从未想过让你死，从来，我只想留住你”
他喘息着，哽咽道。
“岳父此行我已打点过，日后定能生活无忧，闻竹，你别走，你别去找他们，别留下我一个人”
我一时气结，搞半天发疯是为这。贺安这般，定然不会让我如愿了。
不过，我还有装死这招，一套流程我已十分熟练，闭上眼睛，心跳剧烈，呼吸急促，软下身子，标准得连御医摸脉都分不出来。
可能太过巧合，他怀疑了一瞬，可我的症状实在太吓人了，胸闷气短，浑身冒汗，容不得他耽搁半点。
这时，门外传来青鸾的传话。
“大人，娇夫人院中的丫头来了，说是娇夫人肚子不适，让您去看看”
来得真是时候，罢了，若他去找金娇，今日正好死遁，为了平息我的怒气，最好是把这院子也烧了。
我紧紧闭上眼睛，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抓在胸口的手缓缓松开，若是此时点亮烛火，或许还能欣赏到我苍白如纸的脸色。
“来人，去找大夫”
意料之外，贺安的声音显得十分慌乱。
门外的青鸾听到动静，直接冲破房门，下一刻，房间恢复了光亮。
意外发生了，谁能想到，小丫头被吓到了，然后，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撕扯了一番，最后躺在了一个更柔软的怀抱中，随即一阵疾风吹过我的身体。
贺安喝到。
“站住，拦住她”
青鸾抱着我，抽出腰间的软剑。
“想欺负我家姑娘，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张管家气喘吁吁的跑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青鸾，别犯倔，快将夫人放下来，我已经去让人请大夫了”
青鸾自是不依，根本不听他说的，固执地向前冲，耳边传来短兵相接的兵乓声。
“寻常人治不好我家姑娘，我要去找王御医”
“唉呀，王御医早些时候就回家休养了，手都差点断了，他咋给你家姑娘治病啊，你一个丫头，大半夜去哪里找大夫？”
青鸾一个愣神间，就被众人围住，她不确定地问道。
“你没骗我？”
“张某以性命为誓”
听到张管家情真意切的保证，青鸾似是信了，束手就擒，闹剧终于结束，我又被带回贺安的小院，很快医师就来了。
医师的指腹在我脉上辗转了许久。
“贺大人，这…”
贺安冷静地回道。
“但说无妨”
苍老的声音中流露出几分不忍。
“夫人已是…强弩之末”
“老夫不是危言耸听，您找谁来号这脉也都是一样的，夫人这病，本就是先天带来的，随着年岁增长对身体便损耗多几分，若是动了气，那更是催命符”
贺安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如既往地平淡，只是我的手腕被捏的生疼。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师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哎，老夫只能开些温养的方子，再别无他法，只是，夫人这病，还须得心胸开怀，万万不得动气”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再没有其他声音，安静的让人发毛。
“你哪里找的庸医”
贺安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责怪自家孩子胡闹一般。
“大人，这是京中最好的大夫，曾经在宫中御药房任职，听说是不习惯宫中约束，就出来开了个医馆，每日的病人是络绎不绝…”
贺安疲惫的声音制止了张管家的喋喋不休。
“问你这么多了么，你出去吧，看着那丫头，别让她再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