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出门了。”“把围巾戴上，路上小心。”“知道啦。”这是每个平凡的冬日的早晨我们的对话，毕业以后，我如愿进入一家不错的医院工作，他去了市局的刑侦支队做外勤警察，工作并没有多少年头，身上倒是多了不少伤疤，他有正义感，有责任心，有自己的英雄主义，我为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是保持少年人的热忱而感到真实的欢喜，只是也少不了担心，结婚之前我就经常给他送些好的外伤药，那些伤，对于男人，是荣誉，是勋章，但在我眼里，我只在意他牵到伤口时直冒冷汗的表情。不过现在好了，有我每天盯着他擦药，时不时还能给他按摩，以前的旧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

    他总比我先出门，因为想去看看小区里的人打篮球，我不让他打，他人长得树一般高，多容易生病我比他清楚。我慢慢走到了医院，今天没有手术，坐诊的医生有事来不了，我就索性顶个班，今天是周末，看病的人不少，我忙得脚不沾地，水都没敢喝一口，一坐就是一上午。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他的。我有点疑感，虽然他平时也会丢三落四打电话让我给他送东西，但是他不会明知道我工作很忙时还给我打，我回拨过去，铃声在耳际响起，一秒，两秒，在我以为快要告诉我无人接通时，铃声戛然而止，耳边静悄悄的，又过了两秒，他的声音才出现在听简里：“喂，老婆，今天下午不用给我送饭了，队长跟我们出去吃。”“好，你少喝点。”“知道啦，”他停了停，“我爱你。”“嗯。”我放下电话，还是感到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想到医院还有患者在等，只好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扒了几口饭又回了门诊。

    “放心吧，没有大问题，只是…”我话还没说完，一个我带的小护士就推门进来，拉起我就要往外走，“呀，呀，怎么了，你又被护士长骂了要我去评理呀？我转型贤妻良母了说不过她。”她还是拉着我走，眼看着就要留下一堆一头雾水的病人，我只好让她把我撒开，“我还有病人呢，一会儿再说。”“老师，您，”她的肩膀抽动着，“您的丈夫在手术室。”“什么？”我的丈夫，怎会在手术室？“怎么了，大夫？”“她不会是要走吧？今天可就她一个人坐诊啊。”“不行，给我瞧了再走。”一只手臂把我按回座椅上，背撞得生疼。

    这句话像在热油里点了一把火，病房里十多个患者都被点着了。

    “先给我看，看先才能走。”

    “先给我看，你别想溜。

    “先给我看…”

    “先…”

    可是，我想先看看我的丈夫。他还好吗，他怎么样了，他现在，疼吗？

    小护士在门口一边哭一边拍门，她进不来，我出不去。我坐在椅子上，一边流泪，一边机械一样给那些人看完，诊室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到手术室外的，灯还亮着，看来很危险了。我就坐在等候区，看那灯就这样亮着，它这么亮着，他就还活着。

    他的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弟妹。”“嗯。”“我们的行动，一直都是秘密的。”“我懂。”“他给你留了句话。”

    突然灯灭了，往日的同事走出来拍了拍我的背，好疼，我慢慢走进去，把白布从他的脸上揭下来，鼻梁还是挺挺的，很好看。

    “你说吧，什么话。”

    “他说，他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你再嫁给他，他还给你。”说完就离开了。

    “你，你不要我了吗？”我看着这张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脸，可惜他不会安慰我了。“我今晚给你送饭，你在市局等我好吗？”

    “那你明天可以去打篮球。”

    “你，不回来的话，要记得戴围巾，这天越来越冷了。”

    “你还没试试我新给你配的药呢…你疼不疼啊，你疼不疼。”

    “我好疼啊。”